游宇明

有些人，一旦獲得了某些可以稱之為“成就”的東西，比如，職位、金錢與名氣，等等，便可能覺得自己迥別于眾，說話不自覺居高臨下；如果碰到有人“不識相”，沒給自己“超旁人”的待遇，便惱怒不已，輕則粗語相辱，重則拳腳相加。難怪有人調(diào)侃道：狀元十年放不下。

其實，生活中還有完全不同的另外一類人。

東漢陳蕃做豫章太守時，一到治所，便詢問精通今文經(jīng)學(xué)、天文歷算的大學(xué)者徐稚的住處，準(zhǔn)備先行拜訪。主簿說，大家都希望府君先進官署。陳蕃回答道：“武王克殷后連席子都來不及坐暖，就去商容住處拜望致意。我禮敬賢人，有何不可？”

不僅如此，陳蕃在豫章任職期間，不接待其他賓客，卻特為徐稚設(shè)一榻，去則懸之。

陳蕃是個極有作為的人，剛直不阿，為政清廉，蔑視不法權(quán)貴，廣有政聲，后人說他“言為士則，行為世范，登車攬轡，有澄清天下之志”。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身居高位卻沒把自己的權(quán)力當(dāng)回事，真心禮敬有才華的“下士”，顯示了他為人處世的真摯與虔誠。

晚清左宗棠則懂得壓制自己的享受之念。同治元年，左宗棠即已擔(dān)任楚軍總指揮、浙江巡撫，如果要貪圖享受，他有的是機會?？伤麉s高度自律，當(dāng)年秋天，他在給大兒子左孝威的信中寫道：“我家當(dāng)年苦不堪言，你母親嫁給我時我已做了舉人，家境有所好轉(zhuǎn)，但只要談到與你的祖父輩共度的那段艱難時光，還是潸然淚下。我現(xiàn)在當(dāng)了大官，依然過著非常儉樸的生活，一是想帶個好頭，二是想保持‘寒素的家風(fēng)，怕自己一個人享完了子孫的福。”

每個人的成功，有許多因素，除了智商，還有成長環(huán)境、所受教育、后天機遇……這一切都會無形中影響人們走向遠(yuǎn)方的步履。有句話叫“富貴怕見花開”，意思是說，一個人無論發(fā)達到什么程度，都必須明白自己出發(fā)時的原點在哪里，及時將身外的標(biāo)簽、過分的人生享受等清零，該謙遜時謙遜，該儉樸時儉樸。不懂得斂抑之道，花開之后，一定是花謝。

懂得“富貴怕見花開”，最大的好處是容易走向他人的靈魂深處。一個人若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職位顯赫、錦衣玉食，周圍的人便會生出反感，甚至還可能故意設(shè)些絆子?！巴洝弊约旱某煽儯衿胀ㄈ艘粯訛槿颂幨?，那些與你打交道的人便會格外敬仰你。

一個人的格局小，看到的常常只是眼前那一點兒經(jīng)不起生活輕輕一擊的“富貴”；格局大了，才會知道富貴之上還有聲名，聲名之上還有時光的銘記。一時的煊赫只是表象，讓生命純凈如水、挺拔如山，才最值得世人仰望?，F(xiàn)實經(jīng)驗告訴大家：敢于從“富貴”的塔頂自己走下來的人，才可能獲得心靈的高貴。

【原載《華聲·觀察》】

題圖 ／ 誘惑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