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廖瑩瑩
重慶人文科技學院
內(nèi)容提要:重慶市合川獨特的地理、人文環(huán)境,是書法石刻存在的必要條件。合川歷代石刻書法以楷書和行書為主要書體。由于自然和人為因素影響,部分書法石刻殘缺不全。在當今強調(diào)文化自信的背景下,發(fā)掘合川歷代書法石刻的藝術(shù)價值,使它更好地服務(wù)于社會并發(fā)揮其文旅價值,顯得尤為重要。
重慶市合川區(qū)位于長江上游,地理位置獨特,依山傍水,風景秀麗,是巴文化的發(fā)源地之一。
歷史記載,合川古名墊江,隸屬巴郡。南朝宋元嘉年間(424—453),置東宕渠郡,屬梁州,郡治今合陽鎮(zhèn)。北朝西魏時期更名合州,管轄四郡七縣,疆域明顯擴大。隋代更名為涪州,管轄石鏡縣、漢初縣、赤水縣。唐武德元年(618)又復(fù)名為合州,在上述三縣的基礎(chǔ)上納入了新明縣、銅梁縣、巴川縣。南宋淳祐三年(1243),為抗擊蒙古兵,朝廷在州城之東5公里的釣魚山筑新城,州治所遷釣魚城。元初,合州建制保留,至元二十年(1283)合州改為散郡,隸屬四川等處行中書省重慶路。入明后,部分郊縣從合州相繼劃出。1913年,合州正式命名為合川縣;1983年正式劃歸重慶市;1992年設(shè)立合川市;1997年由重慶市直轄;2006年撤合川市改為合川區(qū)。
在浩瀚的歷史長河里,合川留下了許多的石刻、造像。據(jù)明、清《合州志》和民國《新修合川縣志》,以及20世紀80年代合川文物普查資料,唐代以前的石刻較少見,能夠見到文字記載的就是李陽冰和閭丘均書法石刻。關(guān)于合川歷代書法石刻,龍多山和釣魚城書法石刻是主要關(guān)注點。
釣魚城,原名釣魚山,因形如魚而得名,海拔400多米。此山北臨嘉陵江,東臨渠江,西臨涪江。[1]29據(jù)相關(guān)文獻記載,釣魚城石刻共有200余塊,南宋15塊,明代11塊,清代14塊,民國以后13塊,其余碑刻年代不明確。據(jù)筆者實地考察,現(xiàn)存較完整和字跡清晰的有45件石刻作品,主要在護國寺、忠義祠內(nèi),以及釣魚山下的石壁上。石刻形式以豎式最多,其中摩崖30塊、碑刻9塊、楹聯(lián)6對。筆者將釣魚城石刻分為三個階段。一是作為官民游樂的釣魚山時期,即晚唐至南宋前期。唐宋時期帝王信仰佛道,全國建廟設(shè)宮、鑿窟造像蔚為風氣,合州的山林勝地也是這樣。在此階段,合州石刻內(nèi)容主要為晚唐佛教造像及宋代少量游記題刻,較為重要的石刻有《石曼卿“佛號”摩崖大字刻石》《呂元錫記游刻石》《乾道辛卯杜國光飲餞馮廷式刻石》《淳熙改元馮怡等餞丁夢臣等刻石》《趙炳等留題刻石》《汲國呂交修清明游刻石》《閩人朱渙詩碑》《東沂尉行之等碑》《眉山李壁游刻石》《趙希昔等飲餞刻石》《趙希昔酌別書刻石》《八日講殘石》《神有情殘石》《一臥千古摩崖》《山人足魚摩崖》《飛泉樓石碑》等,這些石刻創(chuàng)作時間在南宋乾道元年(1165)至南宋嘉定十二年(1219),字跡保存完好或較好。二是南宋“抗元”時期?!?240年2月宋四川制置副使彭大雅筑重慶城,令部下甘閏去合州筑釣魚山寨,經(jīng)過2年修建,釣魚山筑寨為城?!盵2]這個時期,“抗元”石刻幾乎沒有,唯一的《王堅紀功碑》是張玨主政釣魚城時期所刻,可惜碑殘字少,僅50余字[3]。三是“抗元”結(jié)束后,后人對釣魚山或釣魚城懷古憑吊時期,時間是“抗元”結(jié)束至1949年。整個元代合川是沒有石刻的。元代到1949年,比較重要的石刻有《新建王張二公記碑》《居來山人詩碑》《五岳山人詩碑》《魚城八景摩崖》《培修賢良祠碑記》《釣魚城功德祠題詩》《魚山古跡和八景之二摩崖》《登釣魚山有感摩崖詩》《古釣魚城摩崖》《釣魚城懷古摩崖詩》等。這些石刻主要在忠義祠及護國寺內(nèi),保存較好,楷書為主。其刊刻時間為明正德十二年(1517)至1949年。石刻書法字徑5厘米以上的39塊,字徑3~5厘米的6塊。按書體劃分,行書石刻31塊,楷書石刻8塊,隸書石刻5塊,篆書石刻1塊。(圖1至圖3)
圖1 清 沈懷璦 “釣魚城”題名刻石
圖2 現(xiàn)代 郭沫若 《登釣魚山》詩石刻
圖3 現(xiàn)代 郭沫若 《釣魚城訪古》詩石刻
龍多山是古代巴國和蜀國的分界山,與重慶潼南和四川武勝、蓬溪相鄰,山勢挺拔,宛如龍蟠,故而得名。龍多山石刻分布在東巖、西巖(飛仙泉、飛仙池兩部分)、南巖、北巖、田灣等區(qū)域,主要集中在東巖一帶。據(jù)《龍多山碑刻選》,龍多山現(xiàn)存石刻為91塊,除去字跡不清晰及被毀壞的石刻,保存較好、字跡清晰的有53塊,比較重要的石刻有《天寶年題記》《分竹頌》《彌勒造像記》《集圣院記》《楊皓游山記》《知恩程公政事記》《蔡從事游龍多山詩》《何麒同晏元老游龍多山詩碑》《縉云先生遺二何詩》《龍多山錄》《赤水縣修學記》《張大人夢佛記》《赤水尉陳德剛游龍多山唱和留題》《觀童老人詩》《姚文編張信甫詩》《東巖龍多山》《趙起文等題名》《于宣之題游》《馮叔靖詩》《曹坤等記游》《杜元老記游》《冉木記游》《文師敬記游》《安居雍叔美游龍多山題記》《齊政記游刻石》《仙泉龍君亭記》等。這些石刻創(chuàng)作時間在唐天寶十載(751)至南宋紹定元年(1228)。其中唐代4塊,北宋2塊,南宋21塊,主要內(nèi)容是記事、游學、記游等,保存較好,字跡風化程度不一,以豎式摩崖為主,楷書居多。龍多山唐代石刻內(nèi)容均與佛道相關(guān)。唐宋時期名人李陽冰、陳子昂、周敦頤、程顥、馮時行、范成大等或在合州為官,或在此游玩。兩宋時期的龍多山石刻內(nèi)容主要為游人題記和詩文。明清至民國時期,受前人影響,龍多山石刻內(nèi)容也以詩文為主,比較重要的有《修龍多山寨碑記》《重修靈佛巖廟宇碑記》等。按碑刻書法字形大小統(tǒng)計,字徑5厘米以上的30塊,字徑3~5厘米的21塊,3厘米以下2塊;按書體分類統(tǒng)計,正書石刻39塊,篆書石刻1塊,隸書石刻3塊,行書石刻10塊。
雙鳳鎮(zhèn)及淶灘鎮(zhèn)這兩個地方的石刻也有一定代表性。雙鳳鎮(zhèn)現(xiàn)存10塊石刻,形式為廟宇柱上楹聯(lián),為唐代所刻,書體為正書,字徑都在5厘米以上,書寫內(nèi)容基本與佛法、佛教用語相關(guān);淶灘鎮(zhèn)現(xiàn)存字跡較為清晰的石刻有7塊,楹聯(lián)有6對,石坊1塊;字徑均在5厘米以上;字體均為正書?!逗洗▌俑拧酚涊d,云門山有石刻4塊,創(chuàng)作時間不詳,書體為正書,字徑在5厘米以上[1]139。此外,南津街4塊(現(xiàn)見3塊)為清代所刻,形式為楹聯(lián),行書,字徑在5厘米以上;七星石1塊,現(xiàn)代所刻,行書,字徑在5厘米以上。
合川歷代書法石刻遺存分布廣泛。根據(jù)文獻及相關(guān)資料,結(jié)合實地考察,釣魚城和龍多山是書法石刻遺存主要所在地。這兩個地方在合川,不僅是游覽勝地,也是歷代行政中心和大事發(fā)生地。在以上介紹的石刻中,部分石刻存在時代不明的情況。筆畫剝落,殘缺不全,不清晰或者無法辨別字跡的石刻,就不再納入書法石刻研究范疇。從現(xiàn)存字跡清晰的書法石刻中,可以看出部分特點。
在前文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唐代以前的石刻極少,宋代石刻較多。從社會環(huán)境來看:唐代安史之亂后,大量官員和文人入蜀;兩宋時期,北方的游牧民族對富饒的中原地區(qū)進行了侵略,文人及百姓都相繼逃往外地,包括巴蜀地區(qū)。合川在巴蜀地區(qū)位置獨特,三江交匯,山路、水路都較為便利,能夠構(gòu)成天然的防御屏障。于是,合川成了當時人們選擇逃亡的最佳去處。北宋理學家周敦頤40歲時(1056)到合州出任合州判官,在合州四年,為官清正,寫了著名的《養(yǎng)心亭記》,并且興辦州學,合州讀書之風日盛,人才輩出。合州學子在思想上無疑深受周敦頤理學思想影響,這是南宋“抗元”前期石刻較多的主要原因。在元代,統(tǒng)治者為了鞏固政權(quán),針對當時的合州做出一系列舉動:一是將釣魚城整個封鎖,不準百姓進入,漢族士人在釣魚城留詩題刻幾乎不可能;二是將部分有歷史意義的建筑銷毀[4]。這導(dǎo)致,“抗元”結(jié)束后,元代至明代中期合州幾乎沒有任何石刻作品,目前只有40余塊明、清及民國石刻保存較好。
現(xiàn)存的石刻作品字徑較大,刀痕較深,字徑在5厘米以上的石刻占據(jù)了絕大部分。筆者認為,這與受盛唐書風的影響有較大關(guān)系。盛唐時期書法與其他時期不同,大書法家顏真卿追求一種“端莊中正”的審美取向,提倡書法中的“正大氣象”?!罢贝砹酥姓?、規(guī)矩、端莊之美,也表示書法需要取法高古,遵從儒家思想,提倡使用易于辨認的楷書;“大”表示書法與人一樣,胸懷要寬廣。 “正大氣象”審美一直影響到唐末宋初,士人與當時的官員都提倡先正后行。北宋中期蘇軾提出“寫意”,提出“我書意造本無法”,提倡個性與自由的行書、草書。但程朱理學提出“存天理,滅人欲”,又將自由之風收斂,對個性進行了遏制。在現(xiàn)在看到的合川石刻書法作品中,字徑大部分在5厘米及以上,甚至還有不少在12~20厘米。這與唐代碑刻書寫范式相契合。另外,石刻書法的作者,一是當?shù)乜既」γ娜?,二是在合州停留或為官的士大夫。這些人都接受過科舉考試,文化程度較高,書寫素養(yǎng)較好。[5]
合川石刻的存在形式,主要是摩崖,其次是廟宇楹聯(lián)。摩崖多是在石質(zhì)較好的崖壁上書寫、鐫刻。石刻保存完好的兩個必要條件:第一是相應(yīng)地段海拔要高,保證碑刻不易被淹;第二是刻石的石質(zhì)足夠堅硬,不易風化。合川位于長江上游支流嘉陵江畔。清代以來,嘉陵江共發(fā)生四次特大洪水,分別發(fā)生于1679年、1840年、1903年、1981年[6]。這對此地的百姓生活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卻是石刻選址的理想之地。合川的石刻大部分立于崖壁以及海拔較高的山上。這樣,石刻的隱秘性強,有利于保存。由于年代久遠,合川石刻損壞有加速跡象,這里有自然原因,也有人為因素,對其保護刻不容緩。
釣魚城原有碑刻200余塊,龍多山碑刻91塊。如今保存較好的釣魚城書法石刻僅45塊,龍多山書法石刻53塊。釣魚城碑刻損壞極其嚴重,除風沙、洪水等環(huán)境因素外,與當?shù)厝藢ㄊ踢z存保護意識不強有關(guān)。
目前關(guān)于合川書法石刻的研究,主要涉及文學、歷史、造像、水文、地理等方面,對書法及其藝術(shù)特色多是鮮少涉及,偶有專題也僅限于書法本體而缺乏藝術(shù)學視野,缺乏宋代書法史觀,而看不到它在巴蜀書法史上的地位。在當今強調(diào)文化自信的時代背景下,我們要全面摸清合川歷代書法石刻遺存,挖掘歷史文化名人的書法文化,增強合川地域歷史文化自豪感,使這筆書法石刻遺產(chǎn)更好地服務(wù)社會,發(fā)揮它應(yīng)有的文旅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