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檸寧 宋凌宇
(河北大學法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
大數(shù)據(jù)時代信息化的發(fā)展極大地促進了作品的獲取、使用與傳播。每日數(shù)以萬計的“二次創(chuàng)作”在各大網(wǎng)絡平臺傳播,繁榮的文化再創(chuàng)作背后需要更加高效的著作權許可與維權機制作為保障,其中著作權管理主體的作用不可小覷。以往著作權人的自行許可與集體管理組織的統(tǒng)一許可已無法滿足權利人與使用者在大數(shù)據(jù)時代對于作品的許可期待?;谏鲜鲈?,著作權人嘗試通過著作權代理機構(即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來實現(xiàn)更高效的作品許可與后續(xù)維權工作①。誠然,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具有“權威性”“專門性”與“唯一性”的特征,且《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明示了其“法定性”。但近年來,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由于其服務的專業(yè)性與靈活性,得到了著作權人的普遍認可。這便導致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與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間的沖突愈發(fā)明顯。由于類集體管理組織缺乏合法性基礎,常被法院認定為“非法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例如,深圳聲影網(wǎng)絡科技有限公司因不屬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而導致其在卡拉OK行業(yè)內(nèi)開展的反盜版維權的集體管理活動歸于無效②(見圖1)。
圖1 類著作權集體組織在卡拉OK行業(yè)開展維權示意圖
出現(xiàn)此類問題的原因在于無法通過《著作權法》與《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明確界定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行為性質(zhì),進而無法找到其區(qū)別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功能定位。鑒于此,筆者通過梳理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實踐中的困境,分析其設置的正當性基礎與實踐行為的合法性根因,以期尋求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準確定位,協(xié)調(diào)其與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間的關系。在功能上,實現(xiàn)提升許可使用效率與保障著作權人合法權益的雙重目標。
由于《著作權法》與《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中均未對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進行規(guī)定,所以在實踐中該類組織面臨行為缺乏合法性基礎的困境。加之,功能定位上沒有與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相區(qū)別,導致其在著作權許可與管理實踐中可能存在擾亂著作權市場秩序之嫌。
造成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行為缺乏合法性基礎的直接原因在于《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第6條的規(guī)定,易言之,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不能從事與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活動性質(zhì)與行為內(nèi)容上無本質(zhì)差別的活動。在深圳市聲影網(wǎng)絡科技有限公司與南京光陽娛樂有限公司著作權侵權糾紛再審申請案中③,法院便以此為由,認為深圳市聲影網(wǎng)絡科技有限公司對涉案音樂電視作品進行集體管理,并以自己的名義提起訴訟,沒有法律依據(jù)。在“北京鳥人藝術與五華縣水寨鎮(zhèn)君悅酒吧著作權權屬糾紛一審判決”中④,被告君悅酒吧也在答辯中稱:“北京鳥人以自己的名義直接對卡拉OK經(jīng)營者進行收費管理并提起訴訟的行為,其實質(zhì)是在行使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相關職能及權利,……北京鳥人藝術推廣有限責任公司以自己的名義提起訴訟,沒有法律依據(jù)。”上述案件,在本質(zhì)上不僅否定了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管理行為,也否定了該類組織提起訴訟行為的合法性。這無疑是對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行為的全盤否定,而解決該困境的關鍵就在于找到類集體管理組織行為的合法性解釋。
由于功能上的同質(zhì)性,一旦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作為著作權市場的主體之一進入市場,勢必會影響到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管理行為,也會影響原有的市場環(huán)境。一方面,類集體管理組織對于作品的管理可能提高使用者對于信息的收集與使用成本。當不同的作品著作權歸屬于不同的代理機構時,可能出現(xiàn)不同的收費標準與不同的作品授權范圍,這會造成使用者的無所適從,降低授權標準透明度,抬高信息獲取成本。若不能一次性拿到作品許可,必然會擾亂作品付費使用的市場秩序。另一方面,可能出現(xiàn)以“視覺中國”為代表的一些公司假借享有著作權為名,圈定著作權資源,通過發(fā)送侵權警告函甚至訴訟的方式,達到獲得高于同類作品使用費之目的,擾亂著作權市場交易秩序。因此有學者擔憂,盲目提倡集體管理組織的多元化,并不符合當前我國各類作品市場發(fā)展的客觀實際。一旦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存于市場之中,背后可能代表的利益目的是否正當,是否可能通過上述商業(yè)訴訟利用司法資源擾亂市場秩序,表面上的維權是否可能異化為不正當?shù)氖袌隼娴榷紝⒊蔀橐坏雷韪羰褂谜吲c著作權市場的“未知的屏障”。
著作權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需要更高效與更低成本的許可交易機制作為保障,實踐中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未能向權利人與使用者提供所期望的許可交易服務[1],盡管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實踐中面臨上述二維困境,但從利益平衡、文化發(fā)展與市場運行角度言,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設置存在一定的正當意義。
著作權作為一項有限的法定權利,自設立之初便是在利益的博弈與平衡中不斷發(fā)展,美國學者將一部現(xiàn)代著作權法描述為協(xié)調(diào)創(chuàng)作者、傳播者與使用者利益的平衡法[2]。在著作權法中,不同主體依據(jù)法律對作品分別享有專有使用、許可使用與合理使用不同程度的利益。對于同一部作品而言,不同主體與多種利益的分配本質(zhì)上是一種“作為公平的正義”之體現(xiàn)。而許可使用是實現(xiàn)對作品這類精神資源進行公正分配的最常用方式,所以對于著作權許可制度的精心平衡與安排便顯得尤其重要。
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作為一種能夠在充分尊重當事人意思自治的前提下,保障著作權人與使用者利益分配的機制主體,在信息高速傳播的大數(shù)據(jù)時代具有重要意義。易言之,如果單純依靠我國現(xiàn)有的五個集體管理組織進行模式化的授權許可,不一定能使每件作品的許可管理均達成著作權人與使用者都滿意的結果。權利人對于集體管理組織的入會許可、會員制度、退出機制、版稅分配與信息公開等方面存在不滿;而使用人對于其高昂的許可費、低效率的管理與單一的授權方式等方面存在不滿。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出現(xiàn),卻能關注到不同作品與不同授權許可利益,降低管理成本,這種模式的設置證成了利益平衡的法治理念。
類集體管理組織是對現(xiàn)行法定壟斷式集體管理的較大補充,將多個管理組織置于市場,形成類似其他國家競爭性的集體管理模式。世界上最早將集中許可管理建立在私人自治基礎上的是法國,其在200多年的發(fā)展中將此種管理模式遍布全球。目前,我國與美國、法國競爭式的管理組織相比,授權費收入還有很大差別:以音樂著作權協(xié)會為例,美國市場僅兩家集體管理組織(BMI與ASCAP)收益總和就是我國的80多倍,法國是我國的近60倍[3]。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有序發(fā)展對于提高許可管理效率、提升服務質(zhì)量與降低管理成本具有重要意義。
我國著作權法第一條便開宗明義:“根據(jù)憲法制定本法”⑤,易言之,著作權法的相關規(guī)定不能違背憲法[4]。促進文化發(fā)展不僅是著作權法的應有之義,更根本的意義源于我國憲法?!吨腥A人民共和國憲法》第47條規(guī)定了“文化自由”的內(nèi)容,文化自由是公民從事一切文化活動的前提基礎。文化的發(fā)展與繁榮離不開文化自由,這種理念不僅體現(xiàn)于絕大多數(shù)國家的憲法規(guī)定之中,而且從人權法角度看,《世界人權宣言》第27條,首先強調(diào)的是關于文化自由的權利,其次才規(guī)定了知識產(chǎn)權的保護⑥。文化自由作為文化發(fā)展與文化繁榮的前提,其內(nèi)容背后是更重要的社會公共利益,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設置便是文化自由與文化發(fā)展的社會公共利益之體現(xiàn)。因為,文化自由的前提是接觸文化作品,類集體管理組織在促進作品授權許可與傳播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其為公眾接觸文化作品提供了更廣闊的機會,保障了公眾在接觸最新文化作品的前提下,能真正實現(xiàn)自由選擇與使用文化作品的權利,最終促進文化自由與文化發(fā)展的憲法要求。
在法的價值中除自由、平等與正義外,效率價值是法的另一個重要價值,這其中體現(xiàn)了法經(jīng)濟學通過效率來衡量法律制度對于社會資源優(yōu)化配置的理論基礎。通過“帕累托最優(yōu)”與“卡爾多-??怂垢倪M”兩種理論模型分析著作權制度與資源優(yōu)化配置的關系,對于考察類集體管理組織的設置具有重要作用。
2.3.1 從“帕累托最優(yōu)”看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帕累托最優(yōu)”理論中,當一部分人的狀況變好而其他人的狀況沒有變差,或者所有人的狀況都變好,才是具有效率的。效率的提高必須是對各方都有益的,如果以損害一方之利益而換取另一方利益的改善則是不具有效率的。從“帕累托最優(yōu)”的角度看,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對于現(xiàn)有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影響便是如此[5]。即使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進入著作權市場,也不會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主體地位產(chǎn)生替代性作用,因為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設置之初,便沒有試圖以取代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為目標來提升許可管理效率,而是一種對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有益的補充。同時,為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會員以外的權利人提供一種授權許可與維權的保障,進而提升使用者利用作品的便捷性。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不會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原有的利益造成實質(zhì)損害,同時能夠使集體管理模式整體運行變得更好,這符合“帕累托最優(yōu)”設定的效率目標。
2.3.2 從“卡爾多-希克斯改進”看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翱柖???怂垢倪M”是一種類似于“帕累托最優(yōu)”的效率理論,即如果一個人的境況由于改革而變好,而且他能夠補償另一個人的損失而且還有剩余,那么整體效益就改進[6]。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便是這樣一種著作權制度改革,該類組織的設置與實踐首先提升了著作權授權許可與管理的效率,使大量作品能夠更快更便捷地傳播,使用者方從中受益;另外,類集體管理組織對于彌補非會員的著作權人無法得到著作權集體管理的管理與著作權人的版稅收益具有重要意義,最終滿足著作權市場整體效益改進的目標。因此,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設置與實踐也符合“卡爾多-??怂埂钡男誓繕恕?/p>
通過對于司法實踐中判決的梳理可以發(fā)現(xiàn),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行為要在合法性上得到充分解釋與認可,需要解決兩個核心爭議:一是與著作權人簽訂合同的行為是否有效;二是其是否具有訴權基礎。而集體管理組織本身的法律屬性不明確,又給上述問題的分析帶來了前提性困擾。
依據(jù)《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第2條的表述可知:我國對于集體管理組織的定義采用了“概括+不完全列舉”的表述結構,在該條中以不完全列舉的形式規(guī)定了三類行為方式。然而,在《著作權法》與《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中均未對行為的性質(zhì)與具體內(nèi)容進行明確闡釋,造成司法實踐中用于解釋集體管理行為的法律性質(zhì)時出現(xiàn)了重大爭議,進而不利于類集體管理組織行為合法性問題的解決。因此,厘清集體管理組織的法律行為屬性十分必要。
關于著作權人與集體管理組織的行為屬性,大體上有三種觀點:代理關系說、信托關系說和行紀關系說[6]。代理關系要求代理人以本人名義實施法律行為,且法律行為的效果直接歸屬本人,而對于集體管理組織言,其是以自己的名義開展業(yè)務與提起訴訟的,顯然不屬于民事代理行為[1]。信托法律關系中,設立的基礎在于信托財產(chǎn)的所有權由委托人轉移到受托人手中,由受托人享有所有權[7]。然而,在著作權人與集體管理組織簽訂的合同中,所有權并未因此而轉移到集體管理組織手中。因此,將集體管理行為的法律屬性界定為“信托法律關系”,難免存在一定的牽強之處。與信托不同,如果將集體管理組織的法律關系放在行紀行為中進行探討,二者則存在諸多實質(zhì)相似之處。二者都是以自己的名義實施法律行為,而且通過該法律行為所獲得的財產(chǎn)也首先歸于集體管理組織名下,然后再移轉至原權利人所有,包括訴權在內(nèi)的請求權也皆由管理人來直接行使[1]。將集體管理組織的行為認定為行紀屬性,符合其與權利人之間的關系設定。因此,集體管理組織與著作權人之間的關系應當類推視為一種行紀合同關系[8]。
依照前述分析可推知: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與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性質(zhì)上同屬集體管理的行紀性質(zhì),區(qū)別僅在于法定性的問題上。所以在對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合法性進行分析時,也需將其納入私權的語境中進行考察,并從中發(fā)掘其合法性解釋基礎。
3.2.1 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與權利人簽訂的合同并非無效。從司法實踐中可以看出:法院通常認為,該類著作權代理行為不符合《著作權法》第8條所強調(diào)的“非營利性”,而是以企業(yè)法人的身份對于著作權人的權利進行管理,因此,不產(chǎn)生《著作權法》第8條所規(guī)定的授權行為效力⑦。繼而,否定了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與權利人所簽訂的合同效力。
通常在合同的效力問題上,只要遵循當事人的意思自治,雙方按照真實意思訂立合同,法律將以鼓勵締約為初衷承認該合同的有效性[9]。雖然著作權人與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合同行為乍看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153條第1款前半部分提到的,“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的民事法律行為無效[10]”,但二者間訂立的合同是否真的無效仍存在解釋上的爭議。因為在第153條第1款后半部分提到:“但是,該強制性規(guī)定不導致該民事法律行為無效的除外”[10]。說明該條款賦予了法官在審理此類案件時,一定的自由裁量權。在學理上,通常只有屬于效力性禁止性的規(guī)范才是絕對歸于無效的行為[11]。易言之,《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第6條是否屬于效力性禁止性規(guī)范,對于判定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與權利人的合同效力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不是,便存在法官對案件自由裁量的可能,著作權人與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間的許可合同也就不一定無效了。
絕對違反效力性禁止性規(guī)范的底線在于:是否損害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12]。即便合同行為本身充斥著“意思自治”的私法理念,但這種私法理念,仍不能以違反國家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的強制性規(guī)范為前提。通常情況下,著作權人與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簽訂的合同內(nèi)容雖包括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權利內(nèi)容,但并不違反效力性禁止性規(guī)范,其內(nèi)容只是違反了管理性規(guī)范。與效力性規(guī)范不同,管理性規(guī)范旨在管理和處罰違反規(guī)定的行為,但并不觸及國家利益與公共利益的底線,因此,不否認該行為在民法上的效力。按照上述標準,《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第6條所規(guī)定的內(nèi)容不屬于效力性禁止性規(guī)范。因而,著作權人與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所簽訂的合同并非因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153條前半部分必然無效。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不僅沒有造成對法律秩序與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損害,相反其有助于提升著作權的授權許可效率,保障了公民便捷地接觸文化作品,實現(xiàn)文化自由與文化發(fā)展的公共目的。例如,以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作為音樂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不僅能提升網(wǎng)絡傳播的效率,而且有助于版稅的計算與打擊網(wǎng)絡盜版[13]。另外,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主體性質(zhì)也不屬于效力性規(guī)范規(guī)定的主體類型,即使對于有特殊公務的人而言,比如,《公務員法》第59條對于公務員經(jīng)商的限制⑧,就是對主體行為的限制,但該規(guī)定屬于管理性規(guī)定而非效力性規(guī)定⑨,其行為并不影響原、被告之間民事行為效力[9]。有學者認為:“有此主體資格限制的規(guī)定確實只是針對特定主體的管理行為,無礙公共利益,則應當認定其不屬于效力性規(guī)定,只是導致對相應行為人的紀律處罰”[9]。推知,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亦如此,它只是在主體上未符合法律的規(guī)定,但這并不影響其與著作權人的合同效力。因此,著作權人與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所簽訂的合同,并不因違反效力性禁止性規(guī)范而必然無效。
3.2.2 類著作權集體管理行為的訴權基礎是擴大適用的任意訴訟擔當。在分析了著作權人與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簽訂的合同效力后,對于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訴權基礎問題是分析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另一個核心爭議。訴權是訴存在的基礎,訴是訴權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沒有訴權,當事人就不能提起訴訟[14]。訴權屬于民事訴訟法學中的一個概念,在我國司法實踐中,訴權概念被大量使用,通常用以指代符合起訴條件而提起訴訟的權利。學界在借鑒大陸法系當事人適格理論的基礎上,將“直接利害關系”分為兩類:一是對請求法院審理的法律關系擁有實體法上請求權的主體[14],二是訴訟擔當。因此,要判定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訴權,應分析其訴權基礎是實體法上的請求權,還是訴訟擔當[15]。
首先,實體意義上的訴是指當事人請求法院依照實體法律規(guī)定來保護其實體法上的合法權益[16]。顯然,類集體管理組織作為集體管理組織的一種具有行紀屬性的主體,并沒有獲得著作權人享有的實體權利,并不屬于實體意義上的適格當事人。另外,訴訟擔當是指本來不是民事權利或法律關系主體的第三人,對他人的權利或法律關系享有管理權,以當事人的地位就該法律關系所產(chǎn)生的糾紛而行使訴訟實施權[17]。訴訟擔當分為兩類:一類是法定訴訟擔當,另一類是任意訴訟擔當[18]。法定訴訟擔當,是基于實體法或訴訟法上的規(guī)定。任意訴訟擔當,是指權利主體通過自己的意思表示,賦予他人訴訟實施權,其主要特點是,它是由原來的權利主體授予擔當人以實施訴訟的權能,而不是依據(jù)法律的明文規(guī)定而獲得訴訟實施權[19]。任意訴訟擔當還可分為法律規(guī)定的任意訴訟擔當和擴大適用的任意訴訟擔當。從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行為方式與現(xiàn)行法規(guī)定看,它既不屬于法定訴訟擔當,也不是任意訴訟擔當中的法律規(guī)定的任意訴訟擔當,因為《著作權法》與《著作權法實施條例》均未提及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是訴訟擔當主體,所以,可以排除法定類的訴訟擔當是其實施訴權的基礎。而通常情況下,擴大適用的任意訴訟擔當,需要滿足擔當者有自己固有的利益并被授予訴訟實施權這一條件,如此才可以為他人的利益擔當訴訟[16]。著作權人與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簽訂的許可合同多為獨占許可合同或排他許可合同的情形[20],被許可人通??梢员煌茰y享有自身的利益可能性,因此,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可以作為擴大適用的任意訴訟擔當。因為,獨占許可合同或排他許可合同的目的是避免廣泛的其他市場主體與其競爭;而普通許可則會存在許多的競爭者與其競爭、分享利益。
盡管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對于作品的許可授權與管理具有重要意義,但在現(xiàn)行法律運行框架內(nèi),承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仍是著作權權利行使的主要方式,對于著作權市場秩序的穩(wěn)步提升十分必要。因此,需要對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功能進行明確定位。
盡管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實際運行中存在不足,但其優(yōu)勢遠遠大于不足。首先,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是由國務院著作權管理部門進行統(tǒng)一管理,這對于規(guī)范自身行為與維護著作權市場交易秩序具有較大優(yōu)勢。雖然類著作管理組織的靈活式與效率化運行有利于作品的流通與再創(chuàng)作,但其畢竟是以營利為目的,如果不加強其機構內(nèi)部管理,容易導致權利的濫用、擾亂市場秩序??赡艹霈F(xiàn)著作權碰瓷、惡意抬高著作權的許可價格,搶奪優(yōu)秀著作權作品的許可機會等問題,所以由國務院主管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這些方面的執(zhí)行與管理會更加規(guī)范。另外,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對作品的概括管理、標準化許可、降低使用者搜尋信息成本與著作權人的維權成本方面具有突出優(yōu)勢。能夠避免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由于獨家許可造成的信息搜集、協(xié)商及事后的監(jiān)督成本增加。在立法沒有修改之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仍是作品許可與維權的最權威與最主要方式。但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也需要不斷提升自身在管理效率、完善分配機制方面的服務,做到更加公開、透明地進行許可與維權活動。
通過前述對于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正當性與合法性分析,不難看出該類機構的設置對著作權市場有積極補充作用。在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疏于管理與履行不利于著作權人與使用者時,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可以更好地針對不同權利人與使用者進行個性服務,提升作品的授權許可與維權效率。并且以競爭為基礎的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也會為了能夠在市場競爭中獲得更多著作權人的青睞,從而降低自身的服務成本、提升其服務品質(zhì),使著作權人能夠自由選擇維權的方式。
但承認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管理行為并不意味著其具有全部著作權集體管理權限[5]。首先,從權利行使的范圍看,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權利行使范圍只能是參與本國國內(nèi)的作品許可與維權活動,涉及國際間作品傳播與維權時,仍是由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作為官方管理主體進行。其次,從管理對象的范圍看,一般情況下只有不是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會員時,才能將其權利許可給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如果作品權利人既加入了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又加入了類集體管理組織,會給作品使用人的付費造成嚴重困擾[21],集體管理機制將變得混亂,同時影響著作權市場的運行效率與秩序。因此,從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功能定位看,只是承認了其管理行為對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有益補充性。
在以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為主的前提下,充分發(fā)揮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補充作用是大數(shù)據(jù)時代信息化發(fā)展的必然要求。集體管理機制的整體完善需要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與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間的相互配合。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作為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中市場主體的組成部分應當受到法律的保護,這有助于保障著作權人合法權益,提升作品的傳播與再創(chuàng)作效率,推動文化活動與著作權市場的繁榮發(fā)展。
注釋:
①“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概念借鑒于陳小珍發(fā)表的論文《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訴權》與張俊發(fā)發(fā)表的論文《類集體管理組織訴權問題研究》。
②參見有關于深圳市聲影網(wǎng)絡科技有限公司系列案件:深圳市聲影網(wǎng)絡科技有限公司訴無錫市僑聲娛樂有限公司案,(2015)蘇知民終字第100號;深圳市聲影網(wǎng)絡科技有限公司訴無錫歡唱娛樂有限公司案,(2015)蘇知民終字第235號;深圳市聲影網(wǎng)絡科技有限公司訴南京榮鼎餐飲管理有限公司案,(2016)蘇民申420號。
③參見江蘇省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2015)寧知民終字第164號民事判決書。
④參見廣東省梅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粵14民初64號民事判決書。
⑤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1條。
⑥參見《世界人權宣言》第27條。
⑦參見廣東省湛江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粵08民初139號民事裁定書。
⑧參見《公務員法》第59條。
⑨參見重慶市涪陵區(qū)人民法院(2008)涪民初字第450號民事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