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聰

[摘? 要] 《霧都孤兒》是查爾斯·狄更斯的名作，這部作品以19世紀的倫敦為背景，講述主人公奧利弗的悲慘遭遇，展示普羅大眾的痛苦境遇，具有現(xiàn)實批判意義。在《霧都孤兒》中，另一個角色南希是全書僅次于男主角的存在，本文基于列斐伏爾的空間生產(chǎn)理論，聚焦底層女性人物南希在社會空間、家庭空間和心理空間層面的遭遇，解讀《霧都孤兒》中女性角色南希悲劇命運的成因，揭示維多利亞時代貧民的生存困境，引發(fā)讀者對下層民眾生存狀況的思考。

[關鍵詞] 南希? 悲劇? 空間理論? 《霧都孤兒》

[中圖分類號] I06?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3）24-0041-04

一、引言

查爾斯·狄更斯被公認為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作家常用幽默的語言批判世相，他的作品主要通過現(xiàn)實主義手法，書寫下層人民，尤其是婦女、兒童和老人的悲慘遭遇，揭示資產(chǎn)階級和上層社會的欺詐、自私和兇殘?！鹅F都孤兒》以霧都倫敦為背景，講述孤兒奧利弗的悲慘命運和經(jīng)歷。奧利弗在孤兒院度過了他的童年，他經(jīng)歷了艱難的學徒生活，誤入賊窩，并且不得不和惡劣的罪犯共處，飽受無數(shù)的痛苦。最后，在一個善良人的幫助下，奧利弗終于找到自己的真實身份，并過上幸福生活。小說通過描寫奧利弗的成長歷程，揭露當時英國社會的殘酷，強烈抨擊社會制度的不公。正如狄更斯的其他作品一樣，這部作品展示了19世紀英國社會生態(tài)失衡的真實場景[1]，譬如救濟機構、童工，以及幫派拉攏青少年參與犯罪等。南希只是《霧都孤兒》中的一個小人物，卻是一個非常典型的角色。南希從小失去父母，不幸被賊幫收留，從此無奈走上扒手之路[2]。在小說中，南希是一個不斷與不幸命運抗爭的悲劇人物，她糾結于低微的身世和高貴的個性，糾結于心靈的良善和現(xiàn)實的丑陋，用行動對這個世界進行質疑。在抗爭中，她選擇了毫不猶豫地幫助奧利弗，在抗爭中，她也選擇了認命。

《霧都孤兒》被認為是19世紀英國最有影響力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小說，學者多從種族主義、善惡斗爭，以及倫理學等角度對小說進行解讀，但從空間理論視角研究《霧都孤兒》的文學成果尚不多見。文學的“空間轉向”主要受人文社科領域整體性“空間轉向”的影響，其中最重要的影響來自法國哲學家列斐伏爾的空間理論。列斐伏爾在《空間的生產(chǎn)》中對空間進行了分類，分別為物質空間即自然宇宙、精神空間即邏輯抽象與形式抽象和社會空間。

本文運用列斐伏爾的空間批評理論，從社會、家庭和精神心理空間三個維度剖析《霧都孤兒》中南希這個角色，深入探討南希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身份定位、與其他角色的關系，以及這些因素如何影響她的命運。南希所處的貧窮底層空間、特殊的身份定位，以及與惡勢力的關系，都對她的命運造成了沉重的壓力。這個角色的悲慘經(jīng)歷引發(fā)人們對社會不公和人性的思考，也反映出當時的英國社會無法給予弱勢群體公正和機會。

二、冷漠的資本主義社會空間——底層小人物的生存困境

列斐伏爾指出，“想要擴大社會力量，就必須爭奪空間的支配權。”[3]首先，空間理論關注的是社會空間的構建和影響因素?！鹅F都孤兒》以倫敦底層社會為背景，揭示了城市空間對個體命運的決定性影響。南希作為一個貧窮的女子，身處維多利亞時代的倫敦貧民區(qū)，她的生活環(huán)境決定了她的命運。在這個社會空間中，貧困、墮落和暴力是她無法逃脫的現(xiàn)實。通過對空間的刻畫，狄更斯成功地揭示了階層分化和不平等的社會現(xiàn)象。資本主義社會空間的分化和剝奪注定了南希的悲劇命運。在這個社會中，貧富差距巨大，社會階級劃分明顯，南希作為一個典型下層窮人，她無法擺脫貧困的影響，并且受到社會的歧視和壓迫，她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社會地位，被迫陷入黑暗的生活。盡管這些都是對冷漠的英國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但事實上，狄更斯的整體觀點是受到時代背景制約的。狄更斯個人也被英國資本主義的階層分化所影響，在他的觀念里，富人生來高貴，盜賊生來就是盜賊，而底層人民的生活只有無盡的黑暗。受到這種寫作意識的驅使，主角奧利弗在南希的協(xié)助下終于尋得他的家人，但南希在協(xié)助奧利弗后卻遭遇悲慘的命運，被害身亡。這一結局揭示了當時英國社會普遍存在著的個體生存困境以及人性扭曲、墮落的現(xiàn)狀，以及那個時代的殘酷現(xiàn)實。南希的悲慘命運，小說里早有諸多暗示。例如，南希曾提到，一把鎖將她緊緊鎖住了。之后，她想要遠離它，但她無法離開它，如果走得太遠，就無法回頭。狄更斯的觀點在這里得到印證，即賊從出生開始就是賊。對南希而言，整個社會就像一座監(jiān)獄，而她“是一個囚徒”[4]，不論她如何在罪惡的泥淖中掙扎，命運的制裁始終是她無法逃避的。

其次，空間理論關注的是社會空間中的權力關系。在《霧都孤兒》中，權力與空間的關系得到充分體現(xiàn)。孤兒院和霧都地區(qū)都是被掌握在權力機構手中的空間，這些機構通過控制和操縱空間來維持自身的統(tǒng)治和利益。英國傷亡服務機構的虛偽和司法制度的荒謬是年輕人從事偷盜和搶劫的原因，年輕人從未得到過真正的幫助和救助。資本主義社會空間的道德敗壞也造就了南希的悲劇。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資本主義社會，道德淪喪，價值觀扭曲，人們只關注一己私利。南希作為一個妓女，可以說是大多數(shù)被壓迫者的代表，其結局注定是悲慘的。19世紀的英國社會，人們自私冷漠，被利益所支配，下層人民因為生計變得自私自利。事實證明，在這樣的社會，南希是不可能過上好日子的。她不得不與社會底層的犯罪分子接觸和勾結，為了生存，她被迫參與犯罪活動。道德敗壞導致了她的悲劇，她無法擺脫黑暗的環(huán)境，最終走向不幸。

最后，空間理論關注的是社會空間的變遷和重構?！鹅F都孤兒》展示了19世紀倫敦底層社會的真實面貌，但也蘊含了對社會空間改變的希望。19世紀維多利亞女王統(tǒng)治的時代被廣泛看作是英國歷史上最為輝煌的時期，大工業(yè)革命的高潮如雨后春筍涌現(xiàn)，各種高科技為國民經(jīng)濟帶來源源不斷的動力。隨著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工人階級的力量逐步增強，封建階級與資產(chǎn)階級之間的沖突主要體現(xiàn)為勞動與資本的對立。在工業(yè)資本家與地主貴族的對抗中，盡管工人階級為社會做出了寶貴的貢獻，資本家卻選擇背離他們。整個英國社會表面上一片繁榮景象，背后卻是工人階級難以言表的悲哀，為了改善生活，婦女和兒童不得不在骯臟的工廠和危險的礦井中從事艱苦的工作。當時的英國，權力由富人和統(tǒng)治階層掌握，而窮人和劣勢群體很難得到公平對待。狄更斯寫作《霧都孤兒》時，正是《濟貧法修正案》實施前后，英國正在發(fā)生一場變革。中產(chǎn)階級宣稱，他們應該享有政治權利，要求重新建立投票制度。議會批準了這項改革提案，賦予中產(chǎn)階級投票的權利?！稘毞ā反_實允許貧困人群獲得公共幫助，但同時也要求他們付出必要的勞動。英國中產(chǎn)階級并不支持那些被認為是不道德的窮人，他們認為窮人不值得獲得公共援助，窮人因為依靠公共援助生存而受到無休止的侮辱?！稘毞ā返膶嵤┓堑珱]有改善貧困階層的困境，反而對那些無助的底層人民進行懲罰，他們獲得的是社會的漠視和權力的壓制[5]。南希作為一個下層人物，她無法獲得保護和正當?shù)姆删S權，她的權益難以得到保障。這種權力結構的不公使得南希處于弱勢地位，無法擺脫黑暗的命運。貧民窟的悲劇是由工人與資本家的斗爭造成的，南希是階級矛盾的受害者。

三、窒息的家庭空間——丈夫掌控下的妻子囚籠

空間理論認為社會環(huán)境和社會結構對個體的行為和選擇產(chǎn)生重要影響。南希生長在一個貧窮和墮落的環(huán)境中，她從小就沒有得到溫暖和愛的滋潤。在這個社會空間中，犯罪和墮落是常態(tài)，南希也因此成為賊窩二當家的情婦，并被迫加入一伙罪犯的陰謀中。對于南希來說，愛上這樣的人并沒有太多的選擇余地，因為她從未遇到真正值得她去愛的同齡人。家庭空間的限制和影響使得南希很難擺脫惡劣的環(huán)境，她的選擇也受到社會結構的限制。

此外，空間理論還強調(diào)個體的身體空間和社會空間之間的互動關系。南希的身體空間是被限制和被控制的，她無法自由地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她的行動和選擇受到惡劣環(huán)境的限制，她缺乏社會支持和資源，無法擺脫困境，她把塞克斯視為自己的心理避難所。長期受到家庭空間秩序規(guī)訓的女性，容易建構程序化的身體行為來實現(xiàn)和維系此結構。南希討厭塞克斯，卻又必須依附這個惡棍，為了塞克斯她甘愿傾盡自己的所有，就連布朗羅先生讓她有機會到國外去開始新的生活，她都拒絕了。南希天真地認為塞克斯會為了她而走正道，但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死于塞克斯之手。當塞克斯要結束她的生命時，她還心存幻想希望能喚醒塞克斯。

家庭空間和社會空間相互作用，社會空間將其權力機構投射到家庭空間中來[3]。南希和塞克斯之間的愛情是不平等的，南希一直處于被支配和操控的地位。南希自從成為塞克斯的情婦后，就對這個惡霸毫無保留。實際上，南希也明白塞克斯給不了她任何東西，無論是精神上的還是物質上的，但南希還是忍受了塞克斯對她的冷淡態(tài)度。塞克斯對她進行毆打并綁架了奧利弗，之后她有機會背叛犯罪團伙，拯救奧利弗和她自己，但她沒有。這是她對愛病態(tài)、極端的詮釋和表達。她放棄了逃離的機會，因為她害怕她的戀人塞克斯會受到懲罰，對塞克斯的盲目忠誠是她生存的唯一動力，對這份愛的執(zhí)著讓她放棄了過正常生活的唯一機會。南希和塞克斯兩個人的名字也別有深意，縮寫 N 和 S 恰好是地圖上的兩極，暗示了兩個人本身就水火不容，卻又密不可分。但從本質上講，他們中的一個代表著仁慈，另一個對于所愛之人卻象征著殘暴。南希無法離開塞克斯，她寧愿選擇死在心愛之人手里，也不想遺棄他，她對塞克斯的依賴和無助使得她無法擺脫這段有害關系，最終導致悲劇的發(fā)生。南希的行為不僅受到社會空間的限制，也受到不平等權利的影響。

四、矛盾的人格空間——罪惡彌漫的深淵

南希被社會空間異化、被家庭空間專制控制了很長一段時間，長期無奈中不免壓抑偏激，心理不知不覺被扭曲分裂。人格空間是指一個人內(nèi)心的情感、欲望、價值觀等所構成的心理空間。首先，南希所處的人格空間是一個矛盾的空間。她是一個出身貧寒、生活困頓的女孩，生活在貧民窟中，但內(nèi)心充滿善意，希望能找到一份正經(jīng)的工作。然而，因為她的出身，她既沒有機會學習，也缺乏特定的技能，找不到途徑尋求幫助，只得依賴偷竊維持生計。惡劣的環(huán)境使得她對于生活充滿了不滿和憤怒，同時也渴望有更好的生活。她渴望擺脫貧困，但又無法改變自己的身份，這使得她的人格空間陷入矛盾和沖突之中。南希致力于保護奧利弗，她關心奧利弗的一切，甚至是他的日常生活。然而，她卻對自己的未來持消極態(tài)度，她的生活被灰暗籠罩，沒有生命力，甚至是絕望[6]。南希每一次的矛盾都給她帶來沉重的心靈創(chuàng)傷，直至最后完全失去自我認知。

南希的人格空間還受到外界的壓迫和控制。她被控制在犯罪集團的魔爪之下，無法擺脫塞克斯的掌控和威脅。由于生活的壓迫和惡勢力的禁錮，她內(nèi)心深處認為自己是一個不值得被愛和拯救的人。這種認知使得她對自己的前途喪失信心，選擇為惡勢力服務。正如小說所寫的那樣，可憐的南希真的愛上了這個殘忍對待她的惡賊。非對等權勢交際雙方若不能順應彼此的心理世界，則沖突的發(fā)生勢在必然[7]。這種外界的壓迫使得南希無法自由地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行為，進一步加深了她內(nèi)心的矛盾和痛苦，她渴望得到自由和解脫，卻被迫陷入更加深重的困境之中。

南希的人格空間也受到道德和倫理觀念的束縛。她內(nèi)心明白自己的行為是不道德的，但為了生存和保護自己所愛的人，她不得不去做一些違背自己價值觀的事情。南希雖然過著老鼠般的日子，但她也展現(xiàn)出罕見的優(yōu)秀品質。為了拯救奧利弗，她拋棄了自尊和驕傲，忍受旅館女仆們的奚落和他人的百般羞辱。南希既希望能夠救出奧利弗，同時也考慮到自己對罪犯的絕對忠誠，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同伴因為她的不忠行為受到任何形式的傷害，最終選擇犧牲自己。這種內(nèi)心的矛盾和沖突使得她陷入道德困境中，無法找到自己的定位和出路。南希所處的矛盾的人格空間既包括她內(nèi)心的矛盾和沖突，也包括外界的壓迫和道德觀念的束縛。這些因素交織在一起，使得南希無法擺脫困境，最終走向悲慘的結局。

五、結語

狄更斯塑造的南希這個角色使得讀者能更加深入地了解19世紀英國社會的真實面貌，也深刻折射出那個時代的社會環(huán)境，以及不同階級之間的利益糾葛。狄更斯在對當時社會制度進行諷刺和揭露的同時，也表現(xiàn)出自己崇高的道德意圖，以及希望改良社會的宏偉理想[8]。從南希的悲劇中，我們得到這樣的警示：一個沒有人性的社會，只會讓人變得冷漠無情。作為社會底層的弱勢女性，南希打心底里認為自己所做的惡是無法消除的，即使離開賊窩，她也不可能在社會中保持清白，只能向命運低頭。既然無法反抗，于是她便選擇隨波逐流，但最終還是命喪愛人之手，她對美好愛情的憧憬徹底崩潰。南希最大的悲劇就在于，她認識到了自己所做的惡，卻無法逃離這個邪惡黑暗的世界。

狄更斯憑借其深厚的文學造詣，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命運多舛善良、勇敢的女性角色。盡管塞克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想將其拉入無邊的黑暗沼澤[9]，但她仍保留著善良的本性，最終，一個以悲劇收場的女性形象躍然紙上。這場悲劇讓我們感受到那個時代的悲傷、無法抗拒的喧嘩和絕望的斗爭。在整部作品中，南希是一個活潑可愛、令人同情的女性角色，她亦正亦邪，充滿矛盾。通過對南希悲劇命運的分析，我們能洞察到一個時代所經(jīng)歷的悲痛和斗爭，南希這個既復雜又豐滿的女性形象，也體現(xiàn)出狄更斯對英國社會的批判，以及對下層人民生存狀態(tài)的思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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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汪民安.身體、空間與后現(xiàn)代性[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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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張素娜.從《霧都孤兒》解讀狄更斯小說的現(xiàn)實色彩[J].語文建設，2016（3）.

[6] 孔瑞.小說《霧都孤兒》中前景化特征的文本分析[D].鄭州：河南大學，2011.

[7] 金小梅，吳斐.《霧都孤兒》中非對等權勢關系沖突性話語的順應性分析[J].天水師范學院學報，2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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