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岱曉 王愛軍

【摘要】遠藤周作是日本戰(zhàn)后文壇“第三新人派”的代表作家之一，曾榮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提名。遠藤周作的作品中，“弱者形象”是他由來已久的寄托人文關(guān)懷精神的書寫對象。本文從“空間”的角度出發(fā)，利用空間敘事學(xué)中的“空間表征法”分析了《死海之濱》中登場的弱者形象呈現(xiàn)，為進一步了解遠藤周作的人物寫作技巧提供新的解讀方式。

【關(guān)鍵詞】遠藤周作；空間；空間表征法；弱者

【中圖分類號】I106.4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31-0038-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3.31.011

一、引言

遠藤周作（1923-1996）是活躍于日本戰(zhàn)后昭和時期至平成初期的文學(xué)家，與安岡章太郎、三浦朱門等作家被并稱為“第三新人派”。步入文壇以來，遠藤周作筆耕不輟，在日本出版了200多部作品，包括小說（純文學(xué)小說、中間小說、大眾小說）、隨筆、日記、文學(xué)評論、戲劇等諸多類型；涵蓋了“宗教信仰、東西方文化沖突、戰(zhàn)爭反思、善與惡、生與死”等多種主題。其作品獲得“芥川文學(xué)獎”“谷崎潤一郎文學(xué)獎”等諸多著名獎項，甚至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提名，目前已被翻譯成30多種語言。

而《死海之濱》是發(fā)表于1973年的一部探討“愛與信仰”的長篇純文學(xué)小說，是第26屆“野間文藝獎”的候補作品之一。以以色列地區(qū)為舞臺的《死海之濱》，是遠藤周作在第二、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后，不顧生命危險多次前往交戰(zhàn)國以色列實地考察后完成的心血之作。該小說由《朝圣》和《群像中人》兩個時代不同的故事交互展開?！冻ァ分v述的是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小說家為了解決心中遺留多年的對耶穌及其信仰的種種疑問，聯(lián)系了自己的大學(xué)舍友戶田，一位從事圣經(jīng)研究的學(xué)者，一起在以色列追尋耶穌足跡的現(xiàn)代故事?！度合裰腥恕穭t是從與耶穌相關(guān)聯(lián)的人物視點出發(fā)，描述了耶穌為了實踐“愛”和宣揚“普世之愛”而踏上漫長又艱辛的旅途，最后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悲哀故事。該故事中的耶穌不是一位萬能的神，而是無權(quán)無勢、無法創(chuàng)造奇跡的普通人。但他會陪伴在不幸的人身邊，并分擔(dān)他們的憂愁與痛苦。

目前，國內(nèi)外對《死海之濱》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主題和創(chuàng)作技巧上。其中，在創(chuàng)作技巧方面，對于該小說中所登場弱者群體的人物形象刻畫，尚未有研究者從“空間”的角度進行分析，因此本文將嘗試填補這一研究空白。

二、空間表征法

敘事文學(xué)作品在塑造人物形象時，有兩種常見的寫作方法：一種是通過直接描寫人物的外貌，以靜態(tài)方式向讀者展示最直觀的平面人物形象；另一種則是通過表現(xiàn)人物的言行，來反映和突出人物的性格特點。然而，人是一種復(fù)雜的生物，具有多種不同的性格類型，因此僅用以上的兩種方法仍然不足以構(gòu)建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此外，德國劇作家萊辛認為，文學(xué)是一種時間藝術(shù)[1]。從這個角度上去理解，“我們對文本的閱讀、對人物形象的把握都必須訴諸記憶，而記憶的易逝性使得我們從閱讀中得來的印象并不總是那么的可靠”[2]205。而“正因為考慮到了記憶的易逝性，以及以傳統(tǒng)方法塑造人物形象時，才有意無意地想到了空間或‘地方的具體性與相對穩(wěn)固性”[3]260。于是，以具體的家宅、私室等空間描寫來表現(xiàn)人物性格的古典派，以及以寬廣的公共空間來呈現(xiàn)群體性格與形象、以獨特的空間來表現(xiàn)雙重人格或多重人格的現(xiàn)代派日益興起，從事“空間敘事學(xué)”研究的中國學(xué)者龍迪勇將這些表現(xiàn)手法命名為“空間表征法”。

三、加利利海邊的村莊——傳染病患者與亞勒腓

遠藤周作在《等待奇跡的人〈群像中人之一〉》這一章節(jié)中開門見山，描寫了被瘟疫肆虐的加利利海的村莊和部落的生存狀況。

那年夏天，時隔數(shù)年瘟疫又蔓延到了加利利海邊的村莊和部落。得了瘟疫的人發(fā)起高燒，不停地喊叫著不著邊際的囈語，全身顫抖。就連希律王的別墅區(qū)提比利亞城里的大夫都束手無策。病人被放在貼了護符的擔(dān)架上，送到了加利利海的北岸。在蘆葦瘋長的岸邊緊急建起了一排排小屋，他們就被隔離在里面。家屬們每天會用船送一次食物、水和不管用的藥草過來。這些家屬也都是把東西往小屋前一放，便逃也似的回來[4]28。

加利利海是一個生存條件惡劣的地區(qū)，“他們賴以生活的糧食只有在小小的加利利海里捕的魚和后山上養(yǎng)的羊”[4]29。并且村民們時常受到瘟疫的侵襲，而感染疾病的村民會被隔離起來。隔離小屋則建在“蘆葦瘋長”的荒涼、孤寂之地，這意味著被隔離的患者在此空間下是無法自力更生，且孤獨無助的，需要靠外界的救援與關(guān)心才能繼續(xù)存活下去。在《亞勒腓〈群像中人之二〉》中，作為耶穌門徒之一的亞勒腓回憶起過去自己患上傳染病的孤獨無助的日子。

“他得了熱病，在加利利海寂寥的岸邊小屋里，痛苦不堪，等待死亡。他睡覺的那間小屋在漁夫們也躲著不想靠近的濕地旁邊，以前住過麻風(fēng)病人……亞勒腓先是感到強烈的寒冷，爾后又被高燒魘住。囈語和呻吟時不時被吹動蘆葦?shù)娘L(fēng)傳送出去，在離小屋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不用說是朋友，就連親人都沒有人來看他?！盵4]80

加利利海的村民把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視為惡靈附體，認為只要靠近他們，自己也會遭受同樣不幸的命運。從此處可以看出這群同處一個惡劣的生存空間的“弱者之民”的內(nèi)部，仍然存在歧視的現(xiàn)象，而歧視包含的冷漠無情便會帶來心靈上的傷害。亞勒腓的兄弟也從不看望他，每天只送一次食物，且只敢放在遠離小屋的岸邊，于是亞勒腓不得不爬著去取那些食物。因此，亞勒腓每天都過著孤獨的生活，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他憎恨并詛咒那些拋棄他，讓他遭遇此命運的人。對于沒有感染瘟疫的村民來說，傳染病患者是令人心驚膽戰(zhàn)又厭惡的存在；而受到歧視的病人則對村民及其家人的冷漠感到絕望，也對他們產(chǎn)生憎惡之情。無論如何，只要生活在加利利海岸邊，生活在這個沒有希望的空間里，村民們就會時刻受到饑餓或瘟疫的威脅，悲劇也會不斷重演。而在這里長大的村民卻早已習(xí)慣了苦難。因為，“他們知道，不幸會在每年，有時會在每個季節(jié)變換著不同的形式襲來。他們還知道，與其與不幸抗爭，不如耐心等它過去，別無他法”[4]29。因此，他們不敢奢望沒有痛苦和貧窮相伴的生活，潛意識里是悲觀消極的。遠藤周作通過對加利利海這一窮山惡水的生存空間的敘述，將生存于該地域的村民自然而然地置于“弱勢群體”中，讓讀者能夠?qū)⒖臻g與群體的人物特征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加深對該群體的“弱者形象”的記憶點。

四、耶路撒冷的糞廠門——茲卜拉與流浪漢

在慶祝逾越節(jié)期間，猶太人有將生長在山野中的苦艾與無酵餅一起食用的習(xí)俗。節(jié)日來臨之際，拉著一頭驢的茲卜拉來到耶路撒冷城墻下，在一個被稱為“糞廠門”的出口處做起了賣苦艾的生意。

糞廠門，顧名思義就是不凈之門，每天早晨人們會把市民們的排泄物裝進桶里，從這里運出城去。一條白色花崗巖路從城門蜿蜒通向汲淪谷。緊挨著汲淪谷有一個臼型的火焚谷，那里從早到晚焚燒城里的垃圾。老遠就能看見紅黑色的火焰，餿臭味都會飄到城門口來。在糞廠門附近游蕩的凈是些同茲卜拉一樣貧窮骯臟的人。與其他城門如希律門或金門相比，這里并不適合做買賣。這里有拉繩圍起來的區(qū)域，禁止茲卜拉這樣形同流浪漢的人在這片區(qū)域之外擺攤設(shè)點[4]240。

遠藤周作對“糞廠門”的描繪能立刻使讀者意識到，一個會在臭味熏天的骯臟之地賣食物的人，一定不是普通的貧困市民，此人必定還有其他心酸之處。茲卜拉和居住在城外的眾多猶太流浪漢一樣，不僅窮困潦倒，而且居無定所，也沒有家庭，只能睡在城東的橄欖地里。連最基本的生存空間都沒有的可憐的流浪漢們，只被允許在糞廠門周圍的地區(qū)進行生意買賣。從這一規(guī)定可以看出，流浪漢們也受到城市管理者的歧視，被剝奪部分自由的他們是身份卑微的弱者。于茲卜拉而言，“能讓自己和這頭笨驢吃上飯的錢要比神更可貴，他那懶惰的性格讓他寧愿選擇在陰涼處睡午覺，也不在神殿祈禱”[4]242。由于受到歧視，本就難以掙到錢的小生意連在市集里擺攤的機會都沒有，再加上茲卜拉本身的惰性，最終使自己陷入了極度貧困的惡性循環(huán)中。由此可見，身為一個猶太人卻因為無法解決日常溫飽而信仰淡薄也在情理之中。茲卜拉在街上看到耶穌被捕時，雖然心里清楚地知道“那個先知沒有做什么壞事”。但因為對自己的想法完全沒有自信，所以不敢采取任何行動?！八姷絻?nèi)心恐懼地注視著這番光景的婦人們，心想自己最好也閉著嘴。他根本沒有勇氣去忤逆那些憤怒得發(fā)狂的群眾?！盵4]309對于流浪在名為“糞廠門”的臟亂無比的城墻邊，且衣食住都無法保障的弱者們來說，懷揣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采取反抗行動也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糞廠門”不僅是限制流浪漢經(jīng)商活動的地方，還是將麻風(fēng)病患者與一般市民隔離開來的生活分界場所?！澳鞘屈S昏前耶路撒冷戛然寂靜的時刻……那也是住在火焚谷的麻風(fēng)病人每天一次被準許來到糞廠門前接受親人供給食物的時刻?！笨梢姰?shù)厥忻窈凸芾碚邔魅静〉钠缫曇庾R已在腦海中根深蒂固?？偠灾凹S廠門”所隔離的是威脅到一般市民的健康或?qū)ι鐣缀鯚o貢獻價值的最底層民眾。遠藤周作雖然著重筆墨描寫了“糞廠門”這一貧窮骯臟的外緣空間，將“金門”等繁華的中心空間一筆帶過，但從這兩個空間名稱的字面意義上看，已然形成鮮明的優(yōu)劣對比。生活在具有天壤之別的地域空間，不僅體現(xiàn)了彼此之間的貧富差距之大，其社會地位的云泥之別也顯而易見。這就使得茲卜拉等人的“弱者形象”躍然紙上，給讀者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人物生活的空間既深刻地影響著他們的性格與形象特征，也在一定程度上暗示著人物命運的走向。

五、蓋爾森集中營——“耗子”與囚徒

在《朝圣》篇中，主人公“我”在耶路撒冷與學(xué)生時代的故友戶田交談時，提到了既是舍監(jiān)又是修道士的科瓦洛斯基，且對他的事十分好奇。由于科瓦洛斯基在學(xué)生們眼里是個狡猾又懦弱之人，私下里一直被大家戲稱為“耗子”。有一天“耗子”從大學(xué)里悄然消失，而“我”和其他同學(xué)全然不知其原因。但后來在學(xué)生們之間流傳起“因為太無能被趕出了修道會”和“他跟日本女人犯了錯”這兩種說法。然而戶田卻說“耗子”最后死在了“蓋爾森集中營”①。為了確認事實，兩人在臺岱岱希的基布茲找到了從當時所在的集中營中幸存下來的五名猶太人和十分了解“耗子”的名叫雅各布·伊戈爾的猶太醫(yī)生。從他們的證言中，關(guān)于“耗子”的下落也有了最終的答案。

遠藤周作通過五名集中營的幸存者的口述，向讀者具體介紹了“蓋爾森集中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耙坏郊袪I，就有軍官等在那里，把我們分成能勞動的和不能勞動的。你肯定聽說過，不能勞動的老人和病人直接就送進了毒氣室。然后，對活下來的能勞動的人，每天早晨也要在點名的時候察看臉色?！盵4]271點名時，一旦被納粹們拉出隊列之外，要么被槍斃，要么被當成醫(yī)生實驗的小白鼠。此外，納粹們?yōu)榱藲㈦u儆猴，還把逃跑的犯人帶到饑餓室活活餓死。各種違背道德、喪盡天良的殘酷行為不勝枚舉。簡而言之，“蓋爾森集中營”就是“死亡集中營”。猶太醫(yī)生雅各布·伊戈爾在寄給主人公的信件中，回顧當時15歲的自己在集中營里暗無天日的生活。其中寫道：“為了活命不能去愛別人了。關(guān)懷、憐憫、愛什么的，在集中營里就是讓自己自殺的有害感情?！盵4]327因為對無辜的囚徒們來說，比起肉體的傷口，心靈的創(chuàng)傷是最深也是最難愈合的。在集中營里，每一個人都在希望與絕望之間沉浮。從一開始的擔(dān)驚受怕、悲天憫人到后來的麻木不仁、冷酷無情，是幾乎每一位囚徒的真實心理變化。每天因為忍受著殘酷的體力勞動和為保護自己的生命而耗盡心力的囚徒們，對他人的關(guān)愛之心從心底消失是順應(yīng)人性的，是屬于處在特殊環(huán)境下的正常反應(yīng)與現(xiàn)象。

處在人人自危的集中營這一空間下，被囚禁、被奴役的無辜百姓無從抵抗，也難以逃出困境。而這也會使原本就狡猾卑怯的人更加凸顯和暴露其本性。作為囚徒，即作為弱者的一員，“耗子”為了盡可能在集中營里過得不那么辛苦，耍點小滑頭混進了醫(yī)務(wù)室，做些相對輕松的雜活?！八麨榱税徒Y(jié)那些衛(wèi)兵和監(jiān)工，把紅十字會送來給病人用的酒精偷出來交給他們。如果科瓦洛斯基不那樣做，他早就死了?！盵4]327然而無論絞盡腦汁想出怎樣的辦法，“耗子”最終都逃不過被虐殺的悲慘命運。

在慘無人道的集中營里，有像“耗子”一樣每天為了保命而討好醫(yī)務(wù)室人員和勞動監(jiān)工的人，也有比起茍延殘喘地活著寧愿選擇自殺的人。集中營內(nèi)有幾十棟囚徒樓，周圍設(shè)置有電流流通的鐵絲網(wǎng)，而觸碰這些電流鐵絲網(wǎng)的確能致人死亡。所以也有人為了不讓納粹們快活，偷偷跑到柵欄上抓住鐵絲自我了斷。遠藤周作以猶太大屠殺歷史事件中建立的奧斯維辛集中營、貝爾根·貝爾森集中營等空間為原型，創(chuàng)造并詳細地描繪了“蓋爾森”這一集中營。而這代表“死亡”的空間，就象征著絕望且無助的“戰(zhàn)爭俘虜”這一弱者群體。這一令人記憶深刻的特殊空間在無形中加深了讀者對這一特殊群體的印象。同時，也進一步彰顯了“耗子”那卑怯的人物性格。

六、結(jié)語

人是環(huán)境的產(chǎn)物。人物所生活或生存的空間環(huán)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其性格特點與思想觀念的形成。因此，“從空間的角度出發(fā)，觀察人物的生活和生存環(huán)境”[3]262，是進一步了解人物性格與形象特征的一種行之有效的方法。遠藤周作正是注意到了寬廣的大空間對群體人物的形象特征具有一定的塑造作用，才將空間的環(huán)境特點與人物的形象特征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刻畫了瘟疫肆虐的加利利海的村民、被圈定在糞廠門做買賣的流浪漢，以及生命受到侵害的集中營里的無辜囚徒等不同空間下形形色色的弱者形象。當然，從分析中也可得知，這三個空間是根據(jù)現(xiàn)實世界中真實存在的場所及歷史事件進行改編而成的。而從空間的背景條件來看，可將這些弱者分為兩大類：一是在險惡的自然環(huán)境下因瘟疫或貧困而備受折磨的普通百姓；另一類是由人類之惡所引發(fā)的戰(zhàn)爭侵略下，被剝奪個人自由，甚至是寶貴生命的無辜民眾。遠藤周作也借此反復(fù)告訴讀者，人類對弱者的偏見和歧視意識是根深蒂固的，即便是“弱者群體”內(nèi)部也存在這種現(xiàn)象。而對“弱者群體”的歧視與敵對是增加該群體的痛苦與不幸的一大重要原因。遠藤用大量的篇幅描繪弱者，既能看出作者對弱者的關(guān)懷之誠懇，也能體會到作者對“弱者”群體要多一份包容與尊重的呼吁之急切。

注釋：

①原譯文將“ゲルゼン収容所”翻譯為“貝爾根·貝爾森集中營”，但筆者經(jīng)過考察，發(fā)現(xiàn)“ゲルゼン”既不是“貝爾根·貝爾森”的日文表達，也不是其縮略語。而德國有一城市叫“ゲルゼンキルヘン”（蓋爾森基興）。因此筆者認為將其音譯為“蓋爾森集中營”更合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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