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燕譯
(陜西警官職業(yè)學院,陜西 西安 710000)
《聯(lián)合國禁止販運人口議定書》第9條第4款明確:“締約國應采取各種措施,包括加強雙邊或多邊合作,以減緩那些容易引發(fā)人們,尤其是婦女和兒童遭受販運之苦的各種誘因,如貧窮、欠發(fā)達和機會不平等?!?/p>
2020年,新冠疫情使得全球經濟大幅度下滑。當前的預測表明,疫情所導致的經濟衰退(以下簡稱“疫情所致衰退”)將導致全球人均GDP下降6.2%,成為自二戰(zhàn)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經濟衰退。[1]雖然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均無一幸免,但專家還是警告:疫情所致的衰退極有可能會進一步加劇全球乃至一國內部的不平等。[2]
因此,本文將深入探討疫情下,誰更有可能成為人口販運的受害者,以及導致受害者受剝削和壓迫的宏觀和微觀經濟因素。本文的目的不僅僅是促進人們廣泛理解社會經濟因素在人口販運中所起的作用,也希望人們能夠了解在個人及國家層面上有哪些先天因素會增加販運的風險,同時向人們揭示受害者之所以成為被販運對象的內在緣由。當然,本文并未詳盡討論經濟因素在人口販運活動中的作用,只不過是討論了其中的一個子主題而已。
本文的資料來自聯(lián)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UNODC)所收集的原始數(shù)據(jù)及一些科學文獻,同時,對GLOTIP(Global Report on Trafficking in Persons)收集的庭審摘要作了定性分析,在這里,我們首先要討論兩個概念,一是脆弱性(vulnerability),因為它已被廣泛用于與販運人口相關的立法及規(guī)范性文件中。在此,“脆弱性”既可被用來指那些可能增加個人或群體被販運概率的已經存在的單個及結構性因素(下文稱之為“易感性”),也可指販運者在剝削受害者的過程中用以最大限度控制受害者的那些因素(如與世隔絕、依賴性以及非正常的法律身份)。二是“濫用弱勢地位”。根據(jù)《聯(lián)合國禁止販運人口議定書》,“濫用弱勢地位”是指販運者出于剝削目的,通過各種手段所實施的誘騙、運輸及窩藏等一系列特定的行為。①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2013年)有關販運人口定義中的濫用弱勢地位和其他“手段”的紀要文件。
人口販運的受害者群體范圍極為廣泛,各國每年報告的受害者中包括了不同國籍不同背景的男人、女人及男孩、女孩?,F(xiàn)有文獻認為,一個國家的經濟因素[3],如貧窮、失業(yè)和低收入等與人口販運問題密切相關。近期的研究還表明,經濟因素也是影響受害者“易感性”的最大風險因子之一。[4]
本部分以GLOTIP所收集的庭審案例為基礎,介紹了與人口販運的社會經濟因素相關的定性研究結果,并與現(xiàn)有的科學文獻進行了對比。
通過分析233起人口販運的庭審案例發(fā)現(xiàn),在被招募前,大多數(shù)受害者的經濟狀況都不樂觀,主要表現(xiàn)為基本生活物資的匱乏,比如食物短缺、居無定所或醫(yī)療保障不足。
在這些案例中,受害者落入招募陷阱之時,正是其經濟陷于困頓或持續(xù)惡化之際,而販運者此時給出的解決方案往往貌似能有效緩解其所處的困境。比如,提供一份收入穩(wěn)定或社會地位較高的工作。在一些案例中,販運者還會以優(yōu)越的工作和生活條件為誘餌(通常會包括工資待遇、工作時長以及食宿標準),或者更為常見的,為受害者繪制一幅有關目的國高質量生活環(huán)境的美好藍圖。
販運者對受害者脆弱性的利用與經濟上陷入困境的受害者自身對其所面臨風險的預估有關。歐盟(EU)的研究顯示,與其他弱勢群體相比,物質需求欲強的個體更有可能會選擇冒險,因為潛在工作機會所帶來的邊際效益遠高于無所作為的成本支出。[5]以一位從西非被販運至歐洲從事犯罪活動的年輕人為例,他在經歷了一系列的變故后,不僅失去了來自家庭的經濟援助,也喪失了整個家族的人脈支持。隨著親人的相繼離世,他還不得不承擔起撫養(yǎng)其他家庭成員的重擔,這使得他在經濟方面面臨巨大的壓力。正在此時,他所在社區(qū)的一位知名人士找到了他,聲稱能給他在歐洲提供一份體面的工作,并承諾貸款給他以支付前期的相關費用。面對走投無路的現(xiàn)實和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他沒有過多的思索就接受了這份“好意”。[6]
此外,針對受害者脆弱性的分析還顯示,除了經濟狀況外,受害者在被招募前還有一些共性特征。通常而言,經濟拮據(jù)的受害者會受到其所處社會環(huán)境下其他一些被視為不利因素的影響,并因此會面臨額外的挑戰(zhàn)。[7]這些不利因素包括:現(xiàn)在(或曾經)的家庭功能缺失,精神、行為或神經系統(tǒng)(MBN)紊亂等。[8]這些因素在489起所選案例中極為普遍,且往往與受害者的經濟窘境有關。
不利因素對不同性別受害者的影響差異極為有限。在各國所報告的涉案受害者中,經濟困難似乎是導致52%的女性和50%的男性被販運的主要原因。在涉及女性受害者的案例中,有許多關于受害者對販運者產生了情感依戀以及受害者生活在一個功能缺失家庭的案例。在這些案例中,有20%的受害者都與販運者一直保有交往,而在涉及男性受害者的案例中并無此類現(xiàn)象。據(jù)報告,家庭功能失調現(xiàn)象對20%的女性受害者案件及10%的男性受害者案件產生了負面影響,然而身體殘疾和缺少父母關愛似乎對男性受害者的影響更為顯著。
通過分析與經濟狀況不佳的受害者相關的案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濫用弱勢地位是犯罪分子招募受害者的慣用伎倆。透過這些案例我們完全可以假設,正是經濟困境與結構性缺陷的相互交融,使受害者被置于脆弱的生活環(huán)境之中,販運者往往都無需動用任何欺騙手段即可輕松得手。
由于外來工、婦女及兒童都是結構性缺陷的典型代表,當評估經濟需求和結構性缺陷如何影響個體對販運現(xiàn)象所表現(xiàn)出的脆弱性時,性別維度尤其值得關注。與其他群體相比,處于弱勢階層且有經濟需求的人所擁有的機會往往更少,他們因而更容易接受具有販運性質的剝削行為。針對此類情形所開展的田野調查發(fā)現(xiàn),販運往往始于受害者的理性選擇,而并非受到蒙騙后的所為。[9]比如一項關于非法移民的研究顯示,即便已經察覺,受害者也很有可能會接受帶有剝削性質的工作條件——根據(jù)國際法的相關規(guī)定,這類工作條件在很大程度上會被認定為剝削?;蛘弋斔麄円庾R到這是能滿足其經濟需求的唯一出路時,他們甚至會積極主動地去尋求此類工作機會。[10]
多重結構性缺陷的并存會進一步加劇個體經濟狀況的惡化,即使并非赤貧階層,其販運的脆弱性也會有所增強。因此,為了有效降低販運的敏感性,需要切實提高個體經濟安全的保障層級。近期的一項有關歐盟移民工人的調研就提供了一個范例。那些擁有合法身份的移民——從技術層面而言,他們完全可以經由正規(guī)的勞務市場獲得法律的保護——卻依然傾向于貌似更有利可圖的工作機會,即便這些工作置他們于剝削境地的風險會更高。[11]由于結構性缺陷對社會經濟的脆弱性具有乘數(shù)效應,因此可能需要更高的經濟保障水平以滿足個體的經濟需求。其他受結構性缺陷影響的群體,如兒童或少數(shù)族群,也可能面臨著同樣的問題。如果將結構性不利因素所帶來的挑戰(zhàn)一并予以考慮的話,那些收入僅僅高于貧困線的工作機會,可能無法滿足個體現(xiàn)實的經濟需求。
圖1 GLOTIP所收集的案件中,販運者利用不同先天因素所為的人口販運案件比例結構性缺陷(結構性不利因素)是指個人、家庭或社會經濟環(huán)境在社會或社區(qū)內被成體系地貶低,使得個人在整個社會中處于不利地位。擁有“外來打工者、婦女和兒童”身份就是典型的結構性缺陷例證。這些特征雖然并不能代表缺陷本身,但在這些群體被社會貶低及污名化的過程中,其成員的機會結構也往往受到限制,從而使得他們被成體系地轉化為社會或社區(qū)的弱勢群體。[12]
圖1 GLOTIP收集的各國法庭相關案件
雖然個體的一些特征會時常與某些形式的販運相關聯(lián),但在人口販運中并不存在經濟困難人群固有的某種特定剝削形式,經濟因素與成套的剝削手段之間似乎并無相干?,F(xiàn)有的證據(jù)表明,有經濟需求的受害者幾乎可以成為任何販運形式的剝削對象。
查看那些因性剝削而被販運的①GLOTIP收集的庭審案件摘要中,331名以性剝削為目的的販運受害者中,153名經濟狀況不佳;共有205起案件涉及被販運前處于經濟困難狀態(tài)的受害者。、有經濟需求的受害者相關的庭審案例發(fā)現(xiàn),兒童受害者所占的比例非常突出。②GLOTIP收集的庭審案件摘要中,共計有1496名在因性剝削而被販運前經濟處于困境的受害者,其中的518名受害者為兒童。近期的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在歐洲發(fā)現(xiàn)的大多數(shù)販運兒童案件中,家境貧困是引發(fā)販運行為的主要原因之一。[13]因此,世界范圍內的販賣兒童行為多為因經濟因素所致,這是不爭的事實。
經濟上有需求的受害者被招募后,在剝削階段可能會面臨特定類型的脅迫,其所處的經濟困境則會成為他試圖離開剝削環(huán)境的嚴重障礙。在因強迫勞動而被販運的受害者的案例中,人們注意到,受害者對改善經濟狀況的渴求加深了其對雇主的依賴性,并由此加劇了“權力的不平衡,為雇主對雇工的利用提供了便利”。[14]
財務控制是販運者熱衷的主要策略之一,其目的是使受害者一直處于受剝削的工作狀態(tài)。販運者可能會采取一些措施以延長受害者對其的依賴性,并降低他們獲取任何潛在支持的能力。在歐盟發(fā)現(xiàn)的以強迫勞動為目的的販運中,雇主所采用的財務控制手段包括延期支付工資或虛假承諾在不久的將來(2~4周內)支付更高的薪酬。剝削者由此得以繼續(xù)其對受害者的操控,并想方設法地在不訴諸暴力的前提下維持其對受害者的剝削。[15]
庭審案例中普遍存在的另外一種脅迫經濟困難受害者的做法是債務奴役。受害者往往會被事先告知,他們必須償還販運者為其所預支的旅行和生活費用。通常情況下,這些債務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地增加——按照販運者的說法——是因為利率的增長以及藥品或其他所謂必需品的支出。在某些情形下,如果受害者不能完成日常的工作任務,還會受到罰款的處罰。
在有關性剝削受害者的案例中,債務奴役已經成為一種相當有效的脅迫受害者就范的手段③聯(lián)合國1956年《廢止奴隸制補充公約》第1(a)條將債務奴役定義為“因債務人將其本人或受其控制之第三人之勞務充作債務之擔保,所服勞務之合理估定價值并不作為清償債務計算,或此種勞務之期間及性質未經分別限制及訂明,所引起之地位或狀況”。,它既可以阻斷受害者尋求幫助的路徑,又可以提升其盈利的內在動力。[16]在這些案例中,販運者構建起了一整套的獎懲制度,將受害者一步步地拖入債務的泥潭難以自拔。比如,販運者會在一天內不分晝夜地隨時召喚受害者,以使其始終處于超負荷狀態(tài),并對其任何一次的未及時到場給予處罰。這一做法加劇了剝削的殘酷性,受害者不得不延長工作時間以應對這些額外的費用。這些債務就像一只無形的手,牢牢地把控著受害者的心理,他們沒有更為安全的創(chuàng)收替代機會,因而其冒險逃離或設法避免眼前困境的企圖被日漸消磨。這些債務他們永遠也無法還清,而他們的經濟狀況隨著時間的推移卻只會日益惡化。
圖2 GLOTIP收集的庭審案例中,涉及經濟拮據(jù)受害者的案件所報告的不同剝削形式的分布
上一節(jié)的分析表明,經濟拮據(jù)的人無論是在招募還是剝削階段,都更容易成為人口販運的侵害對象,并且可能受到特定脅迫機制的影響。新古典主義經濟理論認為,一個國家經濟前景的黯淡有可能導致其勞動力的向外遷徙。[17]人口販運路徑與勞動力遷徙路徑之間的交叉重合現(xiàn)象[18],反映了一國經濟的不景氣同樣也會增加人口販運受害者向外流動的事實。
近期的研究顯示,從宏觀層面來看,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減少、貧困線以下人口比例的增加或者失業(yè)率的上升,都有可能使更多的人步入經濟困難群體之中。[19]
1.失業(yè)率上升導致人口販運風險的增加。當我們試圖預測一國失業(yè)率的變化將如何影響其人口販運時,2007年—2010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以下簡稱“金融危機”)成為專家們據(jù)以判斷的坐標。在那場金融危機期間,一些長期被高失業(yè)率困擾的國家的販運受害者源源不斷地涌入某些人口販運目的國。2007年—2009年,全球許多經濟體都受到此次金融危機以及隨之而來的經濟活動驟減的劇烈沖擊,據(jù)估計,有60多個國家的經濟因此陷入蕭條。2007年,全球性的衰退首次觸及世界主要經濟體,并在其后的兩年嚴重影響了其生產總量。2008年第四季度,高收入經濟體的實際GDP平均下降了7.5%,次年第一季度的產量以幾乎同樣的速度呈現(xiàn)持續(xù)下降的態(tài)勢。[20]
這場金融危機很快就轉化為了一場社會危機,富國與窮國的失業(yè)率都在節(jié)節(jié)攀升。[21]不過,對于不同國家而言,其所受到的影響也是有區(qū)別的。各國經濟復蘇節(jié)奏的參差不齊似乎對人口販運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在此情形下,越來越多來自失業(yè)率居高不下而經濟持續(xù)低迷國家的受害者被源源不斷地販運至經濟復蘇較快的國家。
如圖3所示,保加利亞的失業(yè)率與同一時期荷蘭在其境內發(fā)現(xiàn)的保加利亞籍販運受害者的人數(shù)保持正相關。類似的情形也出現(xiàn)在1998年—2016年的匈牙利及匈牙利籍受害者在荷蘭的狀況。相比之下,經濟復蘇較快國家的人口販運率似乎并沒有顯示出上升的趨勢。在金融危機及其后的幾年間,類似捷克這樣失業(yè)率較低且很快擺脫經濟衰退狀態(tài)的國家,其被販運至荷蘭的受害者人數(shù)也并未增加。[22]
圖3 保加利亞的失業(yè)率與在荷蘭發(fā)現(xiàn)的保加利亞籍販運受害者所占比例之間的關系(1998-2017)
此外,原籍國經濟狀況及工作條件的惡化可能會使更多的人為了找到工作而誤入歧途,或是因此被招募至惡劣的工作環(huán)境之下。正如庭審案例所揭示的,販運者利用的正是受害者惡劣的經濟境遇。已確認的人口販運受害者多源自那些貧困率和失業(yè)率都較高的國家而不是那些富裕國家便是這一現(xiàn)實的反映。
這一現(xiàn)實與當今世界的關聯(lián)尤為密切,因為非藥物干預措施(NPI)和新冠疫情所引發(fā)的行為模式業(yè)已導致了全球經濟的普遍衰退,其突出特征就是失業(yè)率的居高不下。[23]正如UNODC之前所預計的[24],在全球許多地方已經顯現(xiàn)的失業(yè)率劇增現(xiàn)象,很有可能引發(fā)大量的源自失業(yè)率急劇攀升且持續(xù)時間較長國家的跨境人口販運行為。那些經濟高度依賴旅游業(yè)、運輸業(yè)、服務業(yè)及娛樂業(yè)的國家所遭受的損失尤其慘重。[25]
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預測,中歐和東南歐的失業(yè)率將從2019年的3%~5%上升至2020年的6%~8%以及2021年的5%~6%。[26]統(tǒng)籌考慮一些預測以及已有的分析數(shù)據(jù),假設現(xiàn)有條件不變的前提下,可以預期的是,未來兩年,從中歐和東南歐販運至西歐的受害者人數(shù)在歷經過去五年的持續(xù)下降后,將迎來大幅度增長。類似的推論同樣適用于其他經濟預期為負面的人口販運來源國。
專家指出,從就業(yè)部門受影響的嚴重程度而言,這兩次危機呈現(xiàn)出類似的模式。在金融危機期間受沖擊較小的工作部門,在此次新冠疫情的前6個月所受到的影響依然輕微。[27]2020年2月,美國的失業(yè)率為3.5%,4月份激增為14.7%。與其他群體相比,美國的西班牙裔和女工以及受教育程度較低的青年工人受疫情的影響最為深刻。[28]低收入者的失業(yè)概率遠高于處于最高工資分位數(shù)的人。因此,美國的失業(yè)人口主要集中于工資分配的底部,尤其是初入職場的年輕人和上了一定年紀的人群。[29]此外,首批開展的針對中美洲移民受疫情影響的一項研究指出:鑒于一半的受訪者表示自己因疫情失去了工作,這個群體可能已經并將繼續(xù)受到非藥物干預(NPI)措施引起的經濟后果超乎尋常的影響。[30]從金融危機中汲取的教訓和對疫情的初步分析顯示出了令人擔憂的相似性,這很可能對全球跨境販運活動的規(guī)模及構成產生巨大影響。原籍國失業(yè)率的整體上升可能會使更多的人為了改善其經濟境遇而寧愿冒更大的風險。此外,勞動力市場的混亂對已經受到結構性不利因素影響的人口群體——如西班牙裔和女工——產生更為深刻的影響,可能使他們被販運的概率因此而倍增。
2.GDP波動與人口販運活動。有關販運受害者的全球數(shù)據(jù)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個令人震驚的例證:來自經濟陷入急劇衰退國家的販運受害者人數(shù)呈驟增態(tài)勢。委內瑞拉最近國內事態(tài)的發(fā)展便是這一現(xiàn)象的極好注解。2014年以來,委內瑞拉的GDP顯著收縮,據(jù)估計其很大一部分人口的日平均工資可能已經跌至貧困線以下,見圖4。在經濟指標惡化的同時,海外發(fā)現(xiàn)的委內瑞拉籍販運受害者的人數(shù)卻在持續(xù)攀升。2018年,共計有430名委內瑞拉籍販運受害者被南美洲、中美洲、西歐和南歐以及中歐和東南歐的21個國家所確認。此外,回歸分析也證實,GDP的收縮與來自委內瑞拉的人口販運規(guī)模之間存在著顯著的關系,這使得GDP的波動成為預測遍布世界各地的委內瑞拉籍販運受害人數(shù)的一個相對不錯的指標,見圖5。
圖4 2008—2018年發(fā)現(xiàn)的委內瑞拉籍人口販運受害者(僅限跨境販運)
圖5 2008—2018年,委內瑞拉的實際GDP增長與委內瑞拉籍人口販運受害者人數(shù)(僅限跨境販運)對比(2008年的指數(shù)=100)
相反,在經濟增長期,那些處境困難的人似乎可以當然地獲得各種社會機制的支持,其抵御誘惑性剝削的能力也會因此而增強。如此,原籍國社會經濟的發(fā)展會使得被販運至海外目的國的受害者人數(shù)大為減少。
我們以在德國和荷蘭發(fā)現(xiàn)的俄羅斯籍人口販運受害者為例來說明這一點。1999年—2015年期間,俄羅斯人均GDP呈現(xiàn)增長態(tài)勢,與此一致,同一時期在德國和荷蘭發(fā)現(xiàn)的俄羅斯籍販運受害者的人數(shù)也呈下降趨勢,見圖6。
圖6 在德國發(fā)現(xiàn)的人口販運受害者中,俄羅斯籍受害者的占比與俄羅斯人均GDP之間的關系(1999—2015)
這些研究結論對于當前疫情下的經濟衰退而言,意義非凡,這預示著未來的幾個月里,在那些GDP收縮相對嚴重的國家和地區(qū),人口販運的敏感性有可能會上升。
人口販運之所以向富裕國家流動,似乎是一國的GDP、收入水平以及受害者原籍國的失業(yè)率等宏觀經濟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而不單是GDP本身。雖然研究數(shù)據(jù)顯示上述指標與人口販運之間存在著顯著關系,但仍然需要對此展開進一步的研究,以確定宏觀經濟變量與人口販運之間的關系類型,并對其發(fā)生率予以量化。除了相關性外,這兩種現(xiàn)象之間的因果關系也需要進一步明確,以確定那些潛在的直接或間接的決定因素。
應當承認,人口販運行為是建立在影響特定群體的不利因素及對他們的壓迫的結構性條件之上的,在若干個驅動人口販運的因素中,經濟因素只是其中之一。在解決影響國際人口販運決定性因素問題時,還有其他一些要素值得進一步探討,比如移民政策問題、性別和種族歧視、立法體系和執(zhí)法能力以及放任虐待和剝削行為的政策和法律框架等。
受新冠疫情影響,全球經濟狀況普遍惡化,這極有可能會令更多的人口瀕臨被販運的危險。世界銀行預計,伴隨著人均GDP的急劇下降,全球大多數(shù)國家的失業(yè)率將呈現(xiàn)上升態(tài)勢。[31]這對低收入國家而言,將是致命的打擊。世界銀行預計,2020年低收入國家的人均GDP將收縮1.6%。[32]低收入國家中面臨被販運危險的主要是那些生活在赤貧家庭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