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北北
最近幾日整理地下室里的抽屜,翻出來許多發(fā)黃的零碎貼紙、畫報之類的小玩意兒。仔細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些小玩意兒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背面或者角落總會有一個隱約看出用紅筆畫的小蘋果。
之后的幾天,閑下來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苦想這個小蘋果的來歷,自己并不算特別愛吃蘋果,斷然不會把蘋果圖案作為記號,認識的人里面也沒有幾個愛吃蘋果的。晚間在廚房刷碗時,聽到媽媽在同爸爸談論鄉(xiāng)下老家的事情,話題好像是說要抽空回家吊唁,察覺到兩人交談的氛圍變得愈發(fā)沉重起來,我便開口問了一句是老家的哪戶人家。爸爸悄聲答了一句:“是你忠伯伯,他前幾天突發(fā)腦出血。他的女兒果果,你還記得吧?”靜佇了一瞬,塵封在腦海角落里的記憶洶涌翻滾,如同漲潮的海水,一層一層,一浪一浪,撲面而來。對啊,果果就是我的那個紅色的小蘋果啊。
小時候,不同于許多家長每逢暑假極力爭分奪秒地讓孩子參加各種學科補習班、課外興趣班,一放暑假,爸爸就會送我去鄉(xiāng)下奶奶家。時至今日,我已想不起初見果果那天是什么情形,自己又是何種心態(tài),興奮?激動?還是悶悶不樂?又或是久居城里的女孩對突然而至的鄉(xiāng)下生活的滿腔不滿?但我似乎記得那天的霧氣很重,一抹瘦弱的身影在一群肩上扛著重物的成年男人中格外引人注目。
次日,一切安頓好后,隨著爸媽的離開,奶奶便張羅著為我召集玩伴。湊熱鬧來的孩子很多,一眼望過去,我確信那個女孩就是昨日霧中所見的那抹身影。見我瞧了過去,她也用忽閃忽閃的一雙杏眼盯著我,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奶奶也熱情地拉著她向我介紹,說她是同族的姑娘,算起輩分來,我還要喊她“姑姑”。我聽完便覺得有些氣憤,怎么勸都不愿意喊,想到自己在城里的玩伴中向來是領頭人,還刁蠻地要求她喊我“姐姐”。聽了我的要求,她似乎毫無芥蒂,脆生生地連著叫了兩次“姐姐”。
之后,我們順理成章地成了彼此最好的玩伴。她的主意很多,本事也不少,釣魚、爬樹、捉螞蚱、編花籃樣樣在行。在年少的我眼中,這些都是了不起的本領。因為我也是最大的受益者,爬樹摘的果子、用棕櫚葉編的花籃,這些東西我總是第一個拿到。她似乎特別喜歡看我一臉驚訝地夸贊她,我也毫不吝惜表達自己發(fā)自內(nèi)心的崇拜。
后來因為學業(yè)緣故,我離開后又剛好趕上搬家,定居異地后結(jié)交新友,多年不曾回去。再后來,我已不再驚奇于鄉(xiāng)下的風光,我見過比溪更廣闊的海、比山更高聳的峰,我不會再對著用棕櫚葉編的花籃驚嘆不已??墒牵瑹o論歲月多么悠長遼遠,無論路途多么漫長無邊,年少的情誼一旦回想起來,總是攜著無限的溫柔,讓人留戀不已,讓人難以平息。
回家吊唁那天的天空一碧如洗,熟悉的草垛,低矮的瓦房。一縷陽光緩緩落下,照在瓦房邊等待已久的人身上。時光讓她褪去年少的青澀,但堅韌的背影依舊。似乎是心有靈犀,兩道聲音一同劃破空氣:“好久不見。”隨之而來的是如同當年那般,相視一笑。
離開不是終點,遺忘才是。不管最后生疏與否,都需心懷感恩,感謝曾經(jīng)陪我們走過某個階段的那些人,感謝他們?yōu)槲覀內(nèi)绨准埌愕娜松嬌弦还P鮮艷的亮色。
(插圖:王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