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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逃人員認罪認罰量刑減讓規(guī)則研究*

        2023-01-08 17:09:25
        政治與法律 2022年2期
        關鍵詞:投案量刑被告人

        郭 晶

        (上海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上海 200020)

        2018 年《刑事訴訟法》修改,“認罪認罰從寬”被正式確立為我國刑事訴訟中的一項重要制度?!?〕參見孫長永:《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基本內涵》,載《中國法學》2019 年第3 期。根據《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可以適用于所有刑事案件,不受適用罪名和判處刑罰的限定。國際追逃中常見的貪污賄賂案件和經濟犯罪案件,同樣可以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因此,如何在國際追逃案件中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成為司法實踐需要回應的問題。目前,學界對認罪認罰從寬的司法適用已有諸多研究,但結合國際追逃案件特性的認罪認罰從寬適用尚屬空白。現(xiàn)有關于“認罪認罰”構成要件的分析,以及認罪認罰與自首、坦白重復評價問題的解決思路,難以滿足國際追逃案件的特殊需求,故而有必要構建外逃人員認罪認罰量刑減讓的特殊規(guī)則。此外,國際追逃案件的司法審判還存在裁判透明度不高、法教義學支撐不足、類案處理缺乏系統(tǒng)化思考等老舊問題,應當借認罪認罰改革的契機一并解決。國際追逃案件的裁判,既關系到每個外逃人員的公正處遇,又影響著后續(xù)國家追逃追贓工作的展開。從寬譜系豐富后,預防刑對量刑的影響成倍放大〔2〕參見周光權:《論刑法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銜接》,載《清華法學》2019 年第3 期。,如何確定各減讓因素對外逃人員預防刑的影響,從而在公正審判的同時,鼓勵外逃人員主動回國投案,至關重要。本文擬從外逃人員刑罰裁量存在的問題和不足出發(fā),分析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對外逃人員量刑規(guī)則優(yōu)化升級的積極影響,結合外逃人員認罪認罰量刑減讓的功能定位,嘗試構建符合國際追逃實際的外逃人員認罪認罰階梯式量刑減讓規(guī)則,以期實現(xiàn)國際追逃案件司法審判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tǒng)一。

        一、外逃人員刑罰裁量中存在的問題和不足

        外逃人員認罪認罰從寬的適用離不開對外逃人員刑罰裁量的通盤考察。理論界對外逃人員刑罰裁量問題檢討較少,僅有李冠煜教授在《境外在逃人員自首制度司法適用研究:實質根據、成立條件與量刑規(guī)則》一文中,首次嘗試建立境外在逃人員自首的量刑規(guī)則?!?〕參見李冠煜、舒銘:《境外在逃人員自首制度司法適用研究:實質根據、成立條件與量刑規(guī)則》,載《甘肅政法學院學報》2020 年第2 期。黃風教授也曾在2010 年發(fā)文論證“擴展自首”的正當性、合理性,與外逃人員量刑問題相關?!?〕參見黃風、劉麗:《逃往境外人員自首認定問題研究》,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10 年第10 期。此外,最高人民法院王曉東、黃嵩、周穎佳法官就國際追逃追贓案件中自首情節(jié)對量刑的重大影響問題作過分析,同樣涉及外逃人員量刑問題,〔5〕參見王曉東、黃嵩、周穎佳:《關于國際追逃追贓案件中自首的認定》,載《人民法院報》2019 年12 月5 日,第6 版。該文也認為外逃人員刑罰規(guī)則辯護為主、質疑為輔。然而,外逃人員的刑罰裁量并非完美無缺,對標新一輪的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外逃人員量刑存在諸多問題。

        (一)外逃人員刑事處遇透明度不高

        自2014 年我國開展系統(tǒng)反腐敗追逃追贓工作以來,我國的境外追逃取得了顯著成績。2014 年至2020 年10 月期間,我國共從120 多個國家和地區(qū)追回外逃人員8363 人,包括黨員和國家工作人員2212 人、“紅通人員”357 人、“百名紅通人員”60 人?!?〕參見李鵑:《撒下全球天網 打破外逃幻想》,載《中國紀檢監(jiān)察報》2020 年12 月14 日,第2 版。而對追回的逾8000 名外逃人員究竟是如何處理的,并未面向社會進行有計劃、系統(tǒng)性的公布,僅有零散數據可查證。

        首先,2017 年中央追逃辦公布了“40 名已歸案百名紅通人員后續(xù)工作進展情況”。在當時已歸案的40 名“百名紅通人員”中,15 人已作出判決,其中8 人判處有期徒刑3 年到無期徒刑不等,6 人緩刑,1 人免予刑事處罰。〔7〕參見《40 名已歸案“百名紅通人員”后續(xù)情況集中公布》,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7-05/10/c_1120951340.htm,2021 年11 月10 日訪問。這15 人是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對外公布處理情況的人員。其次,具有重大社會影響的國際追逃案件,如楊秀珠案、姚錦旗案、李華波案和黃海勇案等,向社會公開了被告人的處罰結果,但此類案件數量非常有限。再次,在中國裁判文書網全文檢索“境外在逃人員”,檢索到相關判決7 份,其中5 份為真正的外逃人員刑事判決書,〔8〕參見遼寧省桓仁滿族自治縣人民法院(2019)遼0522 刑初1 號刑事判決書;浙江省青田縣人民法院(2019)浙1121 刑初17 號刑事判決書;西藏自治區(qū)山南市乃東區(qū)人民法院(2018)藏0502 刑初16 號刑事判決書;天津市南開區(qū)人民法院(2018)津0104 刑初670號刑事判決書;江蘇省無錫市崇安區(qū)人民法院(2016)蘇0202 刑初12 號刑事判決書。其余2 份為無效檢索?!?〕一份為被告人協(xié)助勸返境外在逃人員構成立功,被告人本身并非外逃人員,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2019)吉24 刑初30 號刑事判決書。一份是證人是境外在逃人員,福建省福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閩01 刑初79 號刑事判決書。最后,在北大法寶司法案例數據庫全文檢索“境外在逃人員”,除去與中國裁判文書網檢索結果重復的案件,又檢索到外逃人員刑事判決書6 份。〔10〕參見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2014)川刑終字第583 號刑事判決書;呼和浩特市新城區(qū)人民法院(2020)內0102 刑初159 號刑事判決書;浙江省文成縣人民法院(2020)浙0328 刑初44 號刑事判決書;呼和浩特賽罕區(qū)人民法院(2019)內0105 刑初315 號刑事判決書;呼和浩特賽罕區(qū)人民法院(2019)內0105 刑初202 號刑事判決書;青海省共和縣人民法院(2020)青2521 刑初62 號刑事判決書。

        即便考慮到檢索存在遺漏的可能,對外公布判決結果的國際追逃案件也相當有限,與追回逾8000 名外逃人員的絕對數字反差較大,與加大司法透明度、提升司法公信力的改革方向亦不匹配。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在互聯(lián)網公開裁判文書的規(guī)定》(以下簡稱:《裁判公開規(guī)定》)第3 條,人民法院作出的刑事判決書應當在互聯(lián)網公布,外逃人員的刑事判決書屬于公布范圍?!恫门泄_》第4 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作出的裁判文書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不在互聯(lián)網公布”,其中第1 項為涉及國家秘密的,第5 項為人民法院認為不宜在互聯(lián)網公布的其他情形。誠然,國際追逃案件中存在一些重大復雜案件,政治敏感度較高,但并非所有涉境外在逃人員的案件都有關國家秘密或者不宜公布。外逃人員處遇結果的保密雖然可能具有威懾效力,或能防止外逃人員在勸返協(xié)商中“漫天要價”,但公開外逃人員裁判結果也可能加深外逃人員對自首從寬政策的信賴,進而放棄僥幸心理回國投案。置言之,對追逃案件的處遇進行保密未必能達到預想效果,但卻在人民監(jiān)督外逃人員司法審判過程中設置了一道屏障,不利于人民群眾在個案中感受公平正義。

        (二)外逃人員量刑規(guī)范化有待加強

        國際追逃案件司法審判中,究竟應適用政策還是適用刑法,仍待厘清。國際追逃案件的量刑裁判依據零星散布在《刑法》和多部委聯(lián)合印發(fā)的追逃公告中,包括最高法、最高檢、公安部和司法部于2014 年聯(lián)合印發(fā)的《關于敦促在逃境外經濟犯罪人員投案自首的通告》(以下簡稱:《自首通告》),以及2018 年國家監(jiān)察委與最高法、最高檢、公安部和外交部聯(lián)合發(fā)布的《關于敦促職務犯罪案件境外在逃人員投案自首的公告》(以下簡稱:《自首公告》)。實踐中,《自首通告》《自首公告》的適用與《刑法》規(guī)定之間存在張力。

        1.境外自首比境內自首寬的解釋問題

        外逃人員主動回國投案往往比國內人員判罰更輕,是人民群眾不理解甚至質疑國際追逃案件司法審判工作的首要問題。外逃人員不僅認定自首的條件較為寬松,而且認定自首后所享受的刑罰減讓幅度亦大于國內人員。以姚錦旗案為例,姚錦旗受賄數額高達五千余萬元人民幣,依照我國《刑法》第383 條的規(guī)定,起刑點為10 年以上有期徒刑,最終僅被判處6 年有期徒刑,主要在于其在引渡期間主動放棄了保加利亞長期居留權及入籍申請,提交自愿回國投案的材料,極大地縮短了引渡程序的進程,被認定為自首,享受了法律最大范圍內的減輕處罰。相較而言,國內人員如果受賄數額相當,即便有自首、一般立功及全部退贓的情節(jié),也往往獲刑10 年以上。〔11〕參見黃嵩、周穎佳:《國際追逃追贓案件中自首情節(jié)對量刑的重大影響——以黃海勇案、姚錦旗案為例》,載《人民司法》2020 年第31 期。再如楊秀珠案,楊秀珠貪污人民幣1904 萬余元,受賄人民幣735 萬余元,兩罪并罰執(zhí)行有期徒刑8 年,其判罰同樣輕于未出逃人員貪污、受賄數額相當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根據2021 年7 月最高法、最高檢聯(lián)合發(fā)布的《常見犯罪量刑指導意見》(以下簡稱:《量刑指導意見》),對于不屬于犯罪較輕的犯罪嫌疑人,自首可以減少基準刑的40%以下。而《自首通告》第1 條及《自首公告》第1 條也是對《刑法》第67 條的簡單重復,并未為境外自首創(chuàng)設特殊的減讓待遇。因此,自首減讓幅度的頂格適用,甚至突破適用,是否具有法律依據或刑法理論依據,仍待回答。

        2.境外緝捕比境內緝捕嚴的問題

        國際追逃案件中刑事政策對刑法的擠壓還體現(xiàn)在對緝捕歸案的外逃人員,普遍比國內人員處罰更重。根據《自首通告》第5 條,境外在逃人員在公告期限內拒不投案自首的,司法機關將依法從嚴懲處?!蹲允淄ǜ妗泛汀蹲允坠妗肥欠窨梢宰鳛閲缿捅粍託w案外逃人員的依據?對于在限期之內沒有歸案的外逃人員,如果緝捕歸案后,能夠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或認罪認罰、積極退贓退賠,則具備《刑法》上的從輕或減輕情節(jié)。此時依據政策從嚴,依據法律從寬,司法機關究竟應如何認定?如果從嚴懲處,是否具有教義學原理支撐?對潛逃境外的外逃人員處罰較國內人員更重,是因為責任刑大還是基于預防必要的考量?基于一般預防從嚴處罰是否違反“不以人為工具”的人本主義精神?均值得反思。

        (三)外逃人員量刑缺乏精細化設計

        外逃人員處遇存在“主動從輕—被動從重”的兩極化情況,缺乏體系化構建,刑罰裁量的精細化程度不高。從兩個公告的規(guī)定和為數不多的追逃裁判實踐來看,歸案方式是決定外逃人員量刑的關鍵。中央追逃辦公布的第一批歸國外逃人員處遇情況表明,凡是主動投案符合自首條件的,可獲得大幅的減輕,甚至適用緩刑;被動歸案,不符合自首條件的,重刑比例較高,甚至判處無期徒刑。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專職委員、二級大法官裴顯鼎曾在法治宣傳類節(jié)目《法治中國說》中談及,“對外逃人員要嚴到讓所有的死不悔改的罪犯付出慘痛的代價,寬到讓能夠投案自首的人不后悔自己的選擇”。〔12〕參見《裴顯鼎大法官談追逃:一追到底寬嚴相濟》,https://news.sina.com.cn/sf/news/fzrd/2019-09-26/doc-iicezueu8454925.shtml,2021年11 月10 日訪問。

        然而需要追問的是,緝捕歸案的外逃人員與反復利用外國司法制度進行抵抗,最終通過引渡、遣返回國的外逃人員能否一律從重,不加區(qū)分?從目前的實踐來看,這兩類人員的處遇并無較大差別。而筆者認為,緝捕歸案的外逃人員和反復抵抗后被動歸案的外逃人員,在責任刑同等的條件下,無論從特殊預防必要性還是一般預防必要性出發(fā),都應當有所區(qū)分。具言之,反復抵抗的外逃人員,相較緝捕歸案的外逃人員而言,除實施了消極的躲避抓捕行為,還實施了積極的抵抗司法行為,人身危險性或稱再犯可能性更高,特殊預防的必要性更大;此外,反復抵抗的外逃人員還因為其抵抗行為增加耗費了司法資源,以及可能造成國家無法追訴的境況,一般預防必要性也更大。因此,不應簡單地對所有非主動歸案的外逃人員從重“一刀切”,有必要針對國際追逃案件的特性進行精細化設計。

        (四)外逃人員量刑激勵邊際效益遞減

        我國開展“獵狐行動”“天網行動”初期,追回外逃人員人數逐年遞增,而隨著國際追逃追贓工作向縱深推進,國際追逃所面臨的挑戰(zhàn)和困境日益凸顯。目前,自首減讓的前期刺激消化期逐漸過去,勸返追逃出現(xiàn)邊際效益遞減的現(xiàn)象。從每年歸案的“百名紅通人員”人數來看,2015 年18 人,2016年19 人,2017 年14 人,2018 年5 人,2019 年 4 人,〔13〕參見張磊:《從“百名紅通人員”歸案看我國境外追逃的最新發(fā)展——寫在“百名紅通人員”名單公布五周年之際》,載《法律適用》2020 年第10 期。2020 年0 人。百名紅通人員的到案率一直是衡量我國追逃工作成效的一桿標尺。百名紅通人員到案人數逐年遞減反映出常用的從寬法律制度包括自首、立功、積極退贓等已經出現(xiàn)供給不足的局限性。尤其是對于沒有立功情節(jié),贓款贓物也所剩無幾的外逃人員,自首成為其從輕、減輕處罰的唯一出路。面對國際追逃遇到的瓶頸和挑戰(zhàn),有必要制定對策進一步加大追逃追贓工作力度。除加快建立國際追逃長效合作機制外,短期內較為可行和有效的做法就是優(yōu)化升級外逃人員的量刑規(guī)則,從國內、從司法層面為外逃人員歸案提供動力。

        事實上,外逃人員刑罰裁量所存在的幾方面問題是相互聯(lián)動的。正是為了激勵外逃人員主動回國投案自首,有關部門才確定了“主動從輕—被動從重”的外逃人員處遇政策,甚至在司法實踐中輕度突破了《刑法》和《量刑指導意見》的相關規(guī)定。而正因為裁量缺乏法律依據和理論支撐,甚至存在“一人一策”“特事特辦”的情況,才使得司法機關不愿意公布外逃人員刑事判決文書,或者即便公布也語焉不詳,對量刑理由缺乏細致闡述。反過來,如果嚴格按照《刑法》和《量刑指導意見》的規(guī)定,或者完全比照國內人員的刑事處遇,則又可能無法在外逃人員中拉開處罰差距,影響國際追逃工作的成效,一言以蔽之,外逃人員的刑罰裁量存在著“要么依政策不符合法治,要么依法不利于實現(xiàn)政策”的兩難困境。

        二、認罪認罰從寬紓解外逃人員量刑法治困境

        那么,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建立,是否可以一定程度地解決外逃人員刑罰裁量中的問題,緩解國際追逃案件刑罰裁量的兩難困境?能否通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實體面向上的包容性,將促進追逃的刑事政策較好地融進現(xiàn)行法規(guī)范,從而實現(xiàn)國際追逃刑事政策與刑法規(guī)定的協(xié)調?答案是肯定的。

        (一)認罪認罰從寬化解境外自首超過評價的難題

        如上述,外逃人員主動回國投案認定自首,存在超過評價的問題。超過評價體現(xiàn)在以下兩方面:一方面,外逃人員所享受的自首減讓幅度往往大于國內未出逃境外人員的自首。國內人員自首,司法人員首先考慮的是給予從輕評價,而外逃人員自首一般都給予減輕評價。另一方面,外逃人員自首減讓幅度通常滿格適用,〔14〕在王國強、楊秀珠、蔣謙等案件中,自首制度的政策威力都發(fā)揮到了最大。甚至還可能超過《量刑指導意見》的幅度限制,形成一種超法規(guī)的評價。這種特殊“優(yōu)待”無疑是國際追逃的現(xiàn)實所迫,但如若缺乏刑罰論上的依據以及法規(guī)范的支持就可能人為制造出法治風險。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問世,能夠有效紓解外逃人員自首超過評價的解釋難題。

        1.外逃人員自首包括“歸國行為”和“投案行為”

        根據《刑法》第67 條,犯罪以后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的,是自首。外逃人員自首相對于國內人員自首的特殊之處在于,外逃人員自首包括了兩個行為要素:一個是歸國行為,一個是投案行為。歸國行為,也就是主動自愿從境外返回中國,將自己從其他國家、地區(qū)的司法管轄范圍轉移至中國內地司法管轄范圍的過程。歸國行為,在事實層面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身體在空間上的物理位移,在規(guī)范評價方面,通常則被評價為自動投案行為,為自首制度所涵攝。

        以“百名紅通人員”頭號嫌犯楊秀珠為例,外逃人員回國投案還可以細分為多個階段:(1)從其他國家、地區(qū)返回中國,如楊秀珠乘坐美國航空公司AA263 航班從美國達拉斯抵達北京首都機場T3 航站樓;(2)完成外國與中國工作人員的交接(如果存在外國陪護的情況),如楊秀珠回國有美國執(zhí)法人員的全程陪同,在機艙內完成美中人員交接;(3)外逃人員在陪護下通過中國海關邊檢的出入境檢查,完成入境手續(xù);(4)向外逃人員宣讀逮捕令,并執(zhí)行逮捕,如楊秀珠完成身體檢查后,來自浙江省人民檢察院反貪局的工作人員正式宣布對其進行逮捕,宣讀了逮捕令,最終由浙江省公安廳人員執(zhí)行。如此,既可以將第一至第四階段均認定為投案行為,也可拆解四階段,將第一至第三階段視為歸國行為,僅將第四階段作為投案行為。之所以進行這樣的細分,是因為外逃人員的“歸國行為”并不能完全被自首評價。

        2.外逃人員的“歸國行為”無法被自首制度完全評價

        分析外逃人員自首獲得超過評價的正當化依據,須回歸刑罰理論。根據并合主義,刑罰的正當化依據是報應的正義性和預防犯罪目的的合理性。因此,量刑既要與罪行本身的輕重(行為責任)相均衡,又要符合預防犯罪的目的,〔15〕參見張明楷:《責任主義與量刑原理——以點的理論為中心》,載《法學研究》2010 年第5 期。既要考慮決定責任刑的因素,如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jié)、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等,也要考慮影響預防刑的因素,如行為人是否累犯、有無前科,罪后自動投案或畏罪潛逃、主動坦白或嫁禍于人,積極退贓或隱藏贓物等反映行為人再犯罪危險性的事實?!?6〕參見張明楷:《論預防刑的裁量》,載《現(xiàn)代法學》2015 年第1 期。自首,屬于犯罪人在罪后的表現(xiàn),能夠減少特殊預防的必要性及一般預防的必要性,從而為量刑減讓的正當化提供依據。那么,為什么說“歸國行為”不能被自首制度所涵蓋?

        一種解釋是從特殊預防理論出發(fā),認為外逃境外和境內逃亡并沒有實質上的區(qū)別,外逃后能夠自動回國,更能說明其棄惡從善的決心,理應認定為自首,予以從輕或減輕。〔17〕參見商浩文:《境外追逃中自愿遣返行為可認定為自首》,載《檢察日報》2018 年8 月22 日,第3 版。李斯特于1882 年系統(tǒng)地提出了特殊預防理論,將刑罰的焦點更多地轉向犯罪人自身,〔18〕參見金翼翔:《刑罰原理綱要》,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9 年版,第110 頁。主張通過刑罰使犯罪人復歸社會。〔19〕參見李本燦:《刑事合規(guī)制度的法理根基》,載《東方法學》2020 年第5 期。特殊預防側重強調刑罰個別化,認為刑罰能夠抑制犯罪人再次犯罪,因而有必要對其施以個性化的刑罰。據此,如果犯罪人再犯的可能性降低,對其施加刑罰以預防犯罪的必要性也會相應降低,由此帶來刑罰的減少。因此,“歸國行為”對特殊預防必要性的減少并沒有被自首所評價。

        另一種解釋立足于積極一般預防理論,認為外逃人員的回國投案,與國內人員的自首相比,直接提升了國家對犯罪的懲罰概率,因而減少了積極一般預防的必要性,理應予以從輕或減輕。展開來說,預防包括了一般和特殊兩個層面,而一般預防又可以再細分為消極一般預防和積極一般預防。以經驗有效性和“理性人”預設為基礎的消極一般預防,其邏輯路徑是通過威嚇和心理強制來達到預防犯罪的目的。而德國刑法晚近興起的積極一般預防主義理論,摒棄了消極一般預防以犯罪人為預防工具的思路,注重通過培養(yǎng)個體人的規(guī)范意識和信仰感,來塑造社會有機體個人對規(guī)范有效性的內在體認和自覺遵守,從而強化規(guī)范守法意識和社會有機體的法律忠誠感以實現(xiàn)預防犯罪的目標。〔20〕參見孫道萃:《積極一般預防主義的理論邏輯與中國話語》,載《河南財經政法大學學報》2016 年第2 期。

        根據積極一般預防理論,穩(wěn)定規(guī)范是刑罰的目的,是賦予罪責的目的。影響規(guī)范穩(wěn)定效果的因素有懲罰概率、刑罰的種類與幅度和民眾對刑罰的感知程度?!?1〕參見陳金林:《積極的一般預防理論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2013 年版,第226 頁。提升懲罰概率,無疑有助于穩(wěn)定規(guī)范,減少了積極一般預防的必要性,因而可以采取相對寬緩的刑罰。〔22〕參見李本燦:《刑事合規(guī)制度的法理根基》,載《東方法學》2020 年第5 期。外逃人員特有的歸國行為對懲罰概率的提升是直接的、顯著的,不需要通過節(jié)約司法資源這一中間環(huán)節(jié)進行轉化;而國內人員自首對懲罰概率的提升則是間接的、一般性的,需要借助節(jié)約司法成本轉化計量對懲罰概率的提升幅度。故而,“歸國行為”對積極一般預防必要性的減少也無法被國內自首所評價。

        3.“歸國行為”可以通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評價

        “歸國行為”無法被自首制度完全評價,需要額外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嘉獎”的部分,可以通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予以認定。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確立之前,外逃人員的“歸國+投案”只能全部認定為自首,在自首框架下進行量刑減讓,從而造成外逃人員自首滿格評價的情況。認罪認罰從寬改革之后,歸國行為不僅可以被認為是自首行為,還可以被認定為是認罪認罰行為,從而被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評價,予以額外從寬。首先,認罪認罰從寬可以評價特殊預防必要性的減少。根據《指導意見》第8 條和第9 條,構成認罪認罰需要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真誠悔罪。真誠悔罪意味著被告人的再犯可能性降低,從而引起特殊預防必要性的減少。外逃人員主動回國、投案自首,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承認指控的犯罪事實,愿意接受處罰所減少的特殊預防必要性,可以被認罪認罰中的真誠悔罪要素吸收。其次,認罪認罰從寬可以評價積極一般預防必要性的減少。認罪認罰能夠從寬的另一個正當化依據是認罪認罰能夠提升國家的懲罰概率。認罪認罰制度的協(xié)商性邏輯有利于構建配合型司法,對查明案件事實,節(jié)約司法資源,實現(xiàn)追訴,提升懲罰概率具有價值。因此,認罪認罰從寬豐富的制度內涵能夠評價積極一般預防必要性的減少。

        4.將歸國行為評價為認罪認罰,不構成與自首的重復評價

        將歸國行為評價為認罪認罰,再進行一次從寬,是否構成與自首的重復評價,是另一個需要解決的理論難題。根據《指導意見》第9 條,“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具有自首、坦白情節(jié),同時認罪認罰的,應當在法定刑幅度內給予相對更大的從寬幅度”。與此同時,《指導意見》也規(guī)定認罪認罰與自首、坦白不作重復評價。如何把握認罪認罰與自首、坦白的重復評價問題,對外逃人員的認罪認罰適用存在影響。目前理論界對認罪認罰與自首的重復評價有三種解決路徑。

        路徑一:認罪在自首和坦白情節(jié)中已經評價,但認罰應當可以給犯罪人爭取更多的寬宥,同時認為僅根據刑訴法上的“認罪認罰從寬”不能直接決定被告人的從寬程度,必須相應地修改刑事實體法,取得實體法的支撐?!?3〕參見周光權:《論刑法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銜接》,載《清華法學》2019 年第3 期。該路徑最大的問題在于把認罪認罰的獨立價值限定在認罰,但又沒有具體指出認罰所考量的因素有哪些,對這些因素與認罪所考量的因素是否有重合,如果重合能否重復評價,評價幅度如何確定等問題亦無結論。

        路徑二:通過分離獨立的從寬事由,將獨立從寬理由歸納為“悔罪”“降低訴訟成本”“修復社會關系”三種,認可同時存在實體上的從寬依據和程序上的從寬依據,如果存在多個事由,可以疊加適用。〔24〕參見遲大奎:《論認罪認罰“從寬”中的司法適用》,載《法學雜志》2020 年第11 期。該路徑的問題在于,把刑罰的依據僅限于責任主義,并通過沒有責任就沒有刑罰推導出“節(jié)約訴訟成本”作為獨立從寬理由缺乏實體從寬正當性,于是將節(jié)約訴訟成本歸結為程序上的從寬依據。這是對刑罰依據的誤讀。責任主義固然是刑罰的正當依據之一,但不是唯一依據。〔25〕參見陳金林:《積極一般預防理論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2013 年版,第262 頁。認罪認罰之所以從寬,是在自首、坦白之外能夠進一步節(jié)約司法資源,提升懲罰概率,實現(xiàn)犯罪預防的目的。

        路徑三:明晰認罪認罰從寬處罰的參考因素,建議參考罪行的輕重、人身危險性、辦案價值量以及修復社會關系的能動性層次等因素?!?6〕參見劉偉琦:《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刑事實體法構建——兼與周光權教授商榷》,載《河北法學》2020 年第8 期。路徑三的問題在于,從寬處罰的參考因素包括了限制從寬和利于從寬兩方面的因素,但未提出同時具備兩種反向因素時的判斷標準。

        筆者認為,結合國際追逃案件的特殊性,外逃人員認罪認罰與自首的區(qū)分,應從“悔罪”“提升懲罰概率”“修復社會關系”三個層面來考察。如果外逃人員認罪認罰,相較自首,還能在悔罪、提升懲罰概率、修復社會關系方面進一步有所“貢獻”,即只要能進一步減少特殊預防必要性或積極一般預防必要性,就可疊加從寬,反之構成重復評價。之所以用“懲罰概率提升幅度”替換“節(jié)約訴訟成本”或“辦案價值量”,是因為在國際追逃案件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歸國投案對懲罰概率提升的機理不同。

        如上述,自首提升懲罰概率的底層邏輯在于自首可以節(jié)約偵查、懲罰罪犯的司法成本,從而可以將所節(jié)約的資源用于其他案件的偵查、起訴、審判,實現(xiàn)全社會整體性的懲罰概率提升。法律法規(guī)對自首制度減讓幅度的設定,也是基于“自首—節(jié)約司法成本—提升懲罰概率”的普遍情況。通常而言,即便犯罪嫌疑人不自首,也極有可能被捕、被訴、被處罰。因此,自首的減讓幅度范圍,是立法者或者司法解釋制定機關,基于犯罪嫌疑人自首對懲罰概率提升的均值,所做的一般性、抽象化估算。雖然無法給出一個確定的數字,但大多數案件中犯罪嫌疑人自首對懲罰概率的提升都在一定區(qū)間之內。而潛逃境外,尤其是潛逃至美國、加拿大等尚未與我國締結雙邊引渡協(xié)議的國家,或至簽訂了引渡協(xié)議但未生效的澳大利亞,則極可能出現(xiàn)犯罪嫌疑人若不主動回國,就不能實現(xiàn)追訴的局面。在這些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回國投案,對懲罰概率的提升是立竿見影的根本性轉變。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作為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制度化、具體化,對懲罰概率的提升機理并沒有限定,正當化依據更多元、更包容,可以將外逃人員境外自首超過境內自首所帶來的懲罰概率提升從寬評價,且不構成與自首的重復。

        此外,用“懲罰概率提升幅度”替代“節(jié)約司法成本”作為外逃人員量刑減讓的理由,還能解決部分國際追逃案件邏輯不順暢的問題。具言之,對先利用外國司法資源進行抵抗,中途認清形勢,最終主動回國投案的外逃人員,其前期抵抗行為耗費了大量司法資源,歸案后又用“節(jié)約司法資源”來對輕判進行說理,很難自圓其說。而從“提升懲罰概率”的角度來評價歸國投案行為,則可以有效規(guī)避前期抵抗行為耗費司法資源的桎梏。

        (二)認罪認罰從寬理順境外緝捕與境外抵抗的關系

        如文章第一部分指出,外逃人員刑罰裁量,還存在境外緝捕歸案的外逃人員比境內緝捕的外逃人員處罰更嚴,以及境外緝捕歸案的外逃人員與反復利用外國司法制度進行抵抗,最終通過引渡、遣返回國的外逃人員一律從重、不加區(qū)分的問題。這兩個問題表面上看,前者涉及外逃人員與國內人員的量刑均衡,后者涉及外逃人員內部不同類型人員之間的量刑均衡。但實際上這兩個問題是一體兩面的,當外逃人員分別與境內人員處遇達到均衡之后,境外緝捕與境外抵抗人員的量刑均衡問題也會自然而然解決,因此,以下擬將兩個問題合并討論。

        1.境外緝捕從重懲處缺乏刑罰論依據

        首先,逃逸境外沒有增加責任刑的依據。責任刑的根據是行為責任,行為責任的大小和強弱能夠從犯罪行為事實中得到反映,刑事責任是對犯罪行為事實的回顧性評價,是可以確定的?!?7〕參見劉崇亮:《量刑機制的分層量化實證研究——以防衛(wèi)過當案件為例》,載《政治與法律》2021 年第9 期。逃逸境外,是犯罪后行為并不會影響犯罪行為對法益侵害的大小。認為逃逸境外應當加重處罰不具有責任刑上的依據。其次,逃逸境外沒有增加特殊預防的依據。根據張明楷教授的觀點,逃逸是理性人的本能,不能因為有逃逸行為而增加特殊預防必要性。因此,在評價特殊預防必要性的問題上,逃逸境內和逃逸境外,應當同等對待。舉例而言,犯罪嫌疑人在北京實施犯罪后,逃往武漢和逃往美國、德國或肯尼亞,在衡量其特殊預防必要性方面不應當有差別,逃逸境外并不說明被告人再犯可能性更大。因此,如果緝捕歸案后能夠主動坦白、認罪認罰的,應當比照國內歸案后坦白、認罪認罰的犯罪嫌疑人處罰。需要注意的是,根據《指導意見》第9 條,認罪認罰與坦白也不作重復評價。因此,除非外逃人員認罪認罰對特殊預防必要性有進一步減少,幅度在坦白之外,否則就不再額外給予從寬。再次,逃逸境外沒有增加一般預防的依據。雖然理論界對于預防刑能否突破責任刑上限還有不同聲音,但張明楷教授所倡導的“影響預防刑的情節(jié)只能在責任刑之下起作用”還是受到了較多贊同。即便是持預防刑突破論者,也多以累犯為例,從特殊預防必要性出發(fā)解釋其正當性。單純基于一般威懾理由增加刑罰已鮮有市場。因此,增加一般預防也缺失正當性。

        盡管從法情感上或許難以接受,但逃逸境外并不是增加外逃人員量刑的事由。因此,如果境外緝捕歸案的外逃人員到案后能夠如實供述罪行,承認所指控的犯罪事實,愿意接受處罰,則司法人員必須依法予以認定,并確認從寬幅度。如果不認定構成坦白或者認罪認罰,必須于法有據。

        2.境外抵抗從嚴懲處具備刑罰論依據

        3.境外緝捕與境外抵抗人員的認罪認罰應有區(qū)分

        境外抵抗與境外緝捕歸案的人員同等處理不符合量刑均衡。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指出,相同者應給予同等對待?!?9〕Aristotle,Politics, in Richard Mckeon,ed.,The Basic Works of Aristotle,Modern Press,2010,p.1193,轉引自楊國榮:《重思正義——正義的內涵及其擴展》,載《中國社會科學》2021 年第5 期。亞氏關于正義的理解是量刑均衡的理論來源。境外抵抗與境外緝捕人員雖然都是境外在逃人員,卻并不相同。盡管藏匿逃逸和抵抗司法都可以解釋為“逃避司法處罰的行為”,但兩者一個是消極的不配合,一個是積極的抵抗司法,在特殊預防必要性方面存在差異。

        事實上,追逃部門已經注意到這種差異?!蹲允坠妗罚?018 年)第5 條規(guī)定:“在公告期限內拒不投案自首且隨后被引渡或遣返的,監(jiān)察、司法機關將依法從嚴懲處。”《自首通告》第5 條(2014 年)規(guī)定:“在規(guī)定期限內拒不投案自首的,司法機關將依法從嚴懲處?!北容^《自首公告》與《自首通告》,從嚴懲處的對象進行了限縮,對于未能在限期內投案自首的外逃人員,并非都要從嚴,僅僅是隨后被引渡或遣返的才從嚴。這種變遷主要是為了解決在限期之后主動回國投案人員的從寬問題,但也給限期內未歸案、后被緝捕歸案的外逃人員“松了綁”。綜上,境外緝捕歸案的外逃人員依法不應從嚴懲處,而在境外負隅頑抗最終被引渡、遣返回國的外逃人員依法應當從嚴,從而在量刑上實現(xiàn)均衡。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改革對加強人權司法保障,提高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權益有重要意義,在程序上認罪認罰從寬能夠凸顯被追訴人“平等協(xié)商”的訴訟主體地位,在實體上能夠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切實寬宥。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具有一定的量刑調節(jié)功能,因此能夠區(qū)分境外緝捕和境外抵抗外逃人員的處理。具體實現(xiàn)路徑即:在認罪認罰從寬的認定和幅度上,“境外緝捕人員=境內緝捕人員>境外抵抗人員”,通過境內緝捕人員作為參照系,理順境外緝捕人員與境外抵抗人員的處罰梯度問題。

        三、認罪認罰從寬破解外逃人員量刑政策困境

        外逃人員量刑減讓除受法規(guī)范和教義學的制約,還必須堅持司法審判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tǒng)一。有必要將國際追逃的目標考慮進外逃人員的量刑規(guī)則,這也是將刑事政策的目的性納入刑法體系之中的做法,符合晚近刑法體系功能主義的發(fā)展方向?!?0〕參見勞東燕:《刑事政策與功能主義的刑法體系》,載《中國法學》2020 年第1 期。

        (一)認罪認罰從寬為國際追逃提供新的激勵

        在國際追逃案件中,認罪認罰從寬應當發(fā)揮促進追逃、鼓勵投案的功能。

        黨的十九大以來,我國追逃追贓的體制機制改革不斷完善,法規(guī)制度體系不斷健全,相關領域立法不斷推進,形成了全面系統(tǒng)的國際追逃追贓法律體系。目前,我國的國際追逃法律制度主要包括三類:(1)國際合作法律制度,如引渡、遣返、緝捕、異地追訴等;(2)國內法中主要為國際追逃追贓設立的法律制度,如違法所得沒收程序、刑事缺席審判程序等;(3)國內法中可以適用于國際追逃的一般性法律制度,如自首制度、立功制度、積極退贓制度等。目前,這三類法律制度追逃均存在失靈或低效的情況,在某些國家孤立情緒抬頭的背景下,短時間內期望獲得美、加、澳引渡協(xié)助的可能性不高,兩個專門性追逃追贓制度適用門檻較高,司法適用非常有限。而隨著追逃工作向縱深展開,自首追逃邊際效益遞減的問題也愈發(fā)凸顯。

        根據《量刑指導意見》,對于自首情節(jié),綜合考慮自首的動機、時間、方式、罪行輕重、如實供述罪行的程度以及悔罪表現(xiàn)等情況,可以減少基準刑的40%以下;犯罪較輕的,可以減少基準刑的40%以上或者依法免除處罰。外逃的貪污賄賂案件往往涉案數額巨大,甚至特別巨大,不符合“犯罪較輕的”條件,很難減少基準刑的40%以上或者免除處罰。在一部分國際追逃案件中40%成為了外逃人員量刑減讓的“天花板”,唯有新的制度能夠給外逃人員主動投案提供新的激勵。面對國際追逃法律制度的困境和挑戰(zhàn),為加大國際追逃的力度,量刑激勵無疑是工具理性下的選項之一,認罪認罰制度在實體方面的從寬功能恰好能夠匹配為外逃人員提供激勵的訴求。

        首先,認罪認罰具有實體從寬的功能。認罪認罰從寬是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具體化、制度化,是集實體法與程序法于一體的法律制度,其內涵包括了程序從簡、實體從寬和強制措施從寬,其中實體從寬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一項重要功能。盡管在認罪認罰從寬試點改革之初,有意見認為認罪認罰的主要價值是追求司法效率,節(jié)約司法成本,實現(xiàn)司法資源的優(yōu)化配置〔31〕參見魏曉娜:《完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國語境下的關鍵詞展開》,載《法學研究》2016 年第4 期。,但隨著認罪認罰從寬改革的深入,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具有實體權利供給功能已經成為共識?!?2〕參見周光權:《論刑法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銜接》,載《清華法學》2019 年第3 期。根據《量刑指導意見》第3 條第14 項的規(guī)定,“對于被告人認罪認罰的,綜合考慮犯罪的性質、罪行的輕重、認罪認罰的階段、程度、價值、悔罪表現(xiàn)等情況,可以減少基準刑的30%以下;具有自首、重大坦白、退贓退賠、賠償諒解、刑事和解等情節(jié)的,可以減少基準刑的60%以下,犯罪較輕的,可以減少基準刑的60%以上或者依法免除處罰?!本哐灾?,被告人認罪認罰單項減讓因素有30%的考量空間。

        水稻(Oryza sativa L.)不育系是雜交水稻研究與應用的重要技術載體。兩系法雜交水稻具有育種程序和生產環(huán)節(jié)較簡單、恢復譜廣、配組自由度大等優(yōu)點,因而選育優(yōu)良兩系不育系受到水稻育種家的廣泛重視[1]。歷經近40年的研究,全國已選育出一批光溫敏核不育系如培矮64S、廣占63S、Y58S、C815S、1892S等在生產上大面積應用[2]。本研究利用抗稻瘟病中秈光溫敏核不育系E農1S為母本,以自育的兩系不育系材料QFS-156作父本進行雜交選育,結合分子標記輔助選擇和人工低溫池加壓選擇,培育出不育起點溫度較低、株型好、優(yōu)質抗病、繁殖制種產量高的中秈光溫敏核不育系EK2S。

        其次,認罪認罰從寬在自首、坦白之外還有額外的量刑減讓空間。以自首為例,同時具備自首、重大坦白、退贓退賠、賠償諒解、刑事和解等情節(jié)的,總體可以減少基準刑的60%以下。比照只有自首情節(jié)的被告人可以減少基準刑的40%以下,認罪認罰在自首之外還有20%的從寬空間。

        最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內涵豐富,從寬事由和考量因素較多,能夠為外逃人員量刑減讓提供依據。國際追逃案件辦案價值量高,外逃人員若自愿回國認罪認罰,確實能夠從促進案件起訴、審判、執(zhí)行等方面找到量刑減讓的理由。

        (二)認罪認罰從寬不能反噬國際追逃的目標

        值得強調的是,認罪認罰的不當從寬也可能對國際追逃工作形成反噬。認罪認罰從寬改革后,從寬譜系愈發(fā)復雜,能夠影響預防刑的情節(jié)紛繁眾多,能否確保歸案方式仍然是決定外逃人員預防刑的核心,關系著促進追逃的政策紅線。

        根據《量刑指導意見》第3 條第14 項,“對于被告人認罪認罰的,綜合考慮犯罪的性質、罪行的輕重、認罪認罰的階段、程度、價值、悔罪表現(xiàn)等情況,可以減少基準刑的30%以下;具有自首、重大坦白、退贓退賠、賠償諒解、刑事和解等情節(jié)的,可以減少基準刑的60%以下”,自首、重大坦白、退贓退賠、賠償諒解、刑事和解等情節(jié)是并列關系,擇一即可。因此,被動歸案的外逃人員,如果歸案后自愿如實供述罪行,承認所指控的犯罪事實,愿意接受處罰,并積極退贓退賠的,最高也可以減少基準刑的60%以下。舉例而言,假設存在情況一,外逃人員A,不屬于犯罪較輕的,主動投案認定自首可以減少基準刑的40%以下,如實供述罪行,承認所指控的犯罪事實,愿意接受處罰的,但已經將贓款揮霍,無法積極退贓的,如果認為構成認罪認罰,跟自首情節(jié)疊加,可以減少基準刑的60%以下;情況二,外逃人員B,同樣不屬于犯罪較輕的,被動歸案,到案后能夠如實供述罪行,承認所指控的犯罪事實,愿意接受處罰,并積極退贓的,分別根據坦白可以減少基準刑的20%以下,積極退贓可以減少基準刑的30%以下,羈押期間表現(xiàn)良好,當庭表示自愿認罰的,可以再減少基準刑的10%以下,疊加適用,外逃人員B 也可以減少基準刑的60%以下,與A 相當。

        誠然,外逃人員歸案后無贓可退并不是理想的狀況,但主動投案不退贓和被動歸案退贓究竟量刑孰輕孰重,是否有量刑區(qū)分,需要系統(tǒng)化考量。理想情況自然是追逃追贓并重,追逃追贓良性互動。既主動回國投案自首、認罪認罰,又積極退贓退賠的外逃人員應當獲得最寬宥的待遇。然而當追逃和追贓不可兼得時,搞多中心的處罰減讓,就有可能導致出現(xiàn)一種情況,即外逃人員在境外先奮力對抗司法,利用外國司法制度想方設法滯留境外。一旦抵抗成功,外逃人員將成功躲避司法審判,即便失敗,回國后也可以通過坦白、積極退贓和認罪認罰獲得一定的從寬優(yōu)待,結果也在其能夠接受的心理范圍,如此一來,勢必會反向鼓勵外逃人員逃避司法。因此,有必要區(qū)分歸案前就作出接受處罰意思表示的外逃人員和歸案后認罪認罰的外逃人員??紤]到目前仍有較多歷史遺留的外逃人員亟待歸案,將追逃放在首位,以歸案方式作為影響因子最重的量刑情節(jié)在現(xiàn)階段而言,仍具有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

        四、外逃人員認罪認罰量刑減讓的體系化建構

        外逃人員認罪認罰量刑減讓需要進行系統(tǒng)化思考。宏觀上,確保外逃人員量刑規(guī)則助力追逃的政策效果不變;微觀上,嘗試通過目的解釋,將追逃政策轉化為具體條文所能關照的內容,從而實現(xiàn)對外逃人員認罪認罰合法、合理、科學的量刑減讓。

        (一)外逃人員認罪認罰的類型化設計

        區(qū)分外逃人員認罪認罰的類型,對后續(xù)確定外逃人員認罪認罰的量刑減讓至關重要。不同類型的外逃人員認罪認罰,并非一律從輕、同等從輕,所應享受的量刑優(yōu)待也應有所區(qū)分。根據不同的區(qū)分標準,認罪認罰可以分為偵查階段、審查起訴階段、審判階段的認罪認罰;悔罪型認罪認罰和功利型認罪認罰;自首型認罪認罰、坦白型認罪認罰和承認犯罪事實型認罪認罰等。其中,根據是否存在自首和坦白情節(jié)來進行分類,與外逃人員認罪認罰的關聯(lián)度最高。結合外逃人員歸案方式的差異,外逃人員認罪認罰大致可以分為如下幾種類型。

        第一類:“勸返”自首型認罪認罰,即通過勸返主動回國投案,如實供述罪行,承認所指控的犯罪事實,愿意接受處罰的。“勸返”之所以加上引號,因為還包括兩類特殊類型的認罪認罰:在引渡、遣返過程中未抵抗,表示自愿接受引渡或遣返的犯罪嫌疑人,如姚錦旗;引渡、遣返過程中,放棄抵抗主動回國投案的犯罪嫌疑人,如楊秀珠。盡管被外國采取了強制措施,其回國投案仍具有主動性,符合自首的條件。這兩類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由于已經認定了自首,后續(xù)認罪認罰的,屬于自首型認罪認罰。第二類:緝捕型認罪認罰,又可以分為緝捕坦白型認罪認罰和緝捕承認事實型認罪認罰,即通過緝捕回國,自愿如實供述罪行,承認所指控的犯罪事實,愿意接受處罰的。緝捕回國的外逃人員喪失了主動投案的可能性,不具備構成自首型認罪認罰的可能性,因此沒有緝捕自首型認罪認罰。第三類:抵抗型認罪認罰,包括抵抗坦白型認罪認罰和抵抗承認事實型認罪認罰,即拒不自首,反復利用外國司法制度抵抗追逃,最終通過引渡、遣返回國的,回國后如實供述罪行,承認所指控的犯罪事實,愿意接受處罰的。這類人員除潛逃境外以外,還存在反復利用外國司法制度,對抗引渡、遣返決定等進一步抵抗司法的行為。再次強調,抵抗過程中,放棄抵抗,自愿回國投案的不屬于此類,屬于第一類自首型認罪認罰。

        實踐中還存在一類外逃人員,在引渡、遣返過程中沒有主動表示愿意回國,但在外國相關部門作出引渡、遣返決定后,放棄上訴權利,自愿接受引渡或遣返安排的,究竟屬于第一類還是第三類情況,需要辨析。該情形,司法實踐中有認定為自首的案例。比如,2002 年犯合同詐騙罪后逃亡加拿大的鄧心志,2008 年接受加拿大移民局的遣返回國,雖然沒有主動回國接受處罰的行為,但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在二審中認定接受遣返安排的行為也可以視為自首,遂將鄧之量刑由一審的無期徒刑改判為15 年有期徒刑?!?3〕參見黃風、劉麗:《逃往境外人員自首認定問題研究》,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10 年第10 期。然而根據《自首公告》第5 條,“在公告期限內拒不投案自首且隨后被引渡或遣返的,監(jiān)察、司法機關將依法從嚴懲處。”嚴格根據文理解釋,拒不投案自首,消極被動接受引渡和遣返安排,屬于依法從嚴懲處的情況。表面上看,司法實踐和《公告》出現(xiàn)了矛盾,實際上屬于解釋的矛盾。按照目的解釋,將引渡、遣返中符合自首條件的,認定為自首,即可拆解“拒不投案自首且隨后被引渡或遣返的”限定條件,不再屬于依法從嚴的情況。當然,自愿接受引渡或遣返安排認定自首的邏輯前提應是“首次有效”,也就是對外國的引渡和遣返安排從未上訴或者起訴到憲法法院、人權法院等。

        (二)外逃人員認罪認罰從寬的梯度安排

        為最大限度地鼓勵境外在逃人員主動回國投案,在外逃人員之間實現(xiàn)量刑均衡,應建立主動回國投案認罪認罰優(yōu)于緝捕回國認罪認罰的,緝捕回國認罪認罰優(yōu)于負隅頑抗、抵抗司法最終被引渡、遣返回國認罪認罰的從寬規(guī)則,基本形成“勸返自首型認罪認罰>緝捕坦白型認罪認罰>緝捕承認型認罪認罰>抵抗坦白型認罪認罰>抵抗承認型認罪認罰”的從寬梯度。

        首先,對于第一類勸返自首型認罪認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可以享受自首和認罪認罰的從寬疊加,由于外逃人員認罪認罰在特殊預防必要性和積極一般預防必要性的減少方面,較自首有額外的價值,可以進一步從寬,不屬于重復評價。根據《指導意見》第9 條,認罪認罰案件從寬幅度,應當區(qū)別認罪認罰的不同訴訟階段、對查明案件事實的價值和意義、是否確有悔罪表現(xiàn),以及罪行嚴重程度等,綜合考量確定從寬的限度和幅度。結合國際追逃案件的特殊性,建議用“懲罰概率提升幅度”替代“節(jié)約司法成本”“查明案件事實的價值和意義”等因素來判斷外逃人員認罪認罰的從寬幅度。外逃人員主動回國投案,并認罪認罰對懲罰概率的提升幅度,需要結合外逃人員逃逸國家、出逃時長、在外生活境況,包括身體狀況、經濟狀況、家人朋友是否在外等多因素綜合評估。其中出逃國家是決定性因素,應著重考察出逃國家與中國在外逃人員回國當時的政治關系、是否具有追逃合作框架,是否有既往成功案例等。認罪認罰從寬是本輪刑事司法改革中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一項新權利,故不得用之前回國的外逃人員處遇水平來倒推認罪認罰改革后歸案的外逃人員量刑,更不應當因之前外逃歸案人員沒有享受認罪認罰從寬的紅利就限制后續(xù)歸國的外逃人員通過認罪認罰從寬。

        其次,緝捕型認罪認罰可以享受坦白型認罪認罰從寬的待遇。提倡允許緝捕回國的外逃人員享受坦白型認罪認罰從寬的待遇,跟追逃的早期實踐有一定出入。在認罪認罰從寬改革之前,緝捕回國的外逃人員往往被從重處罰。改革之后,緝捕歸案的外逃人員,被采取強制措施后能夠認罪認罰,真誠悔罪,積極退贓退賠,賠禮道歉的,也應依法認定認罪認罰予以從寬。在不法和責任確定的責任刑相等的前提下,若坦白型認罪認罰的外逃人員獲得較大幅度減讓,則不利于鼓勵外逃人員主動回國投案,動搖外逃人員認罪認罰從寬的量刑階梯,因此對這部分人給予的總體減讓幅度應當設置上限。

        最后,抵抗型認罪認罰,應當從嚴把握認罪認罰從寬。從嚴把握,包括在認定“認罰”時應從嚴考察其悔罪態(tài)度和悔罪表現(xiàn),即便認定構成認罪認罰也不一律從寬,以及限制從寬幅度等。對負隅頑抗、反復利用外國司法制度抵制國家追逃,最終被引渡、遣返回國的外逃人員,回國后承認所指控的罪行,愿意接受處罰的,在評估其悔悟的真誠性方面較為復雜,既存在提高特殊預防必要性的行為,又有減少特殊預防必要性的因素。對這類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考察是否“真誠悔悟”應當從嚴,確有積極退贓退賠行為才能認定。

        (三)外逃人員認罪認罰從寬的具體認定

        外逃人員認罪認罰是指,潛逃境外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作出投案決定的同時或者在回國歸案后,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承認指控的犯罪事實,愿意接受處罰的情形。

        1.外逃人員“認罪”的判斷

        根據《指導意見》第6 條,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認罪”,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對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犯數罪,僅如實供述其中一罪或部分罪名事實的,全案不作“認罪”的認定。對國際追逃案件來說,認罪的把握,應當根據歸案的情況予以考量。如果是主動回國投案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確實因外逃時間過長,忘記了部分罪行,沒有自愿供述,但是在回國受到偵查人員訊問后,或者在偵查人員出示證據后,能夠予以承認的,可認定為認罪。

        在境外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應當包括向駐外使領館供述和承認,通過親友向偵查機關供述或承認。只要其承認的內容后續(xù)回國后沒有推翻、沒有否認,就可以認定為主動承認、早承認而享受更大幅度的寬宥。

        2.外逃人員“認罰”的判斷

        “認罰”的把握是認定外逃人員認罪認罰的關鍵。根據《指導意見》第7 條,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認罰”,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真誠悔罪,愿意接受處罰?!罢J罰”考察的重點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悔罪態(tài)度和悔罪表現(xiàn),應當結合退贓退賠、賠償損失、賠禮道歉等因素來考量。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雖然表示“認罰”,卻暗中串供、干擾證人作證、毀滅、偽造證據或者隱匿、轉移財產,有賠償能力而不賠償損失,則不能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

        關于如何理解“認罰”,共識和分歧并存。共識是認罰的核心內涵是被追訴人接受刑罰處罰。分歧之處較多,其中跟外逃人員認罪認罰最為相關的是,認罰是否要求退贓退賠。有意見認為,積極退贓退賠、賠償被害人損失應是“認罰”的選擇性內容。另有意見認為,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可以從寬的前提包括認罪、認罰與認賠。所謂“認賠”并不要求真實賠償,只要有認賠的意愿或者認賠的努力,也可以從寬。〔34〕參見盧建平:《刑事政策視野中的認罪認罰從寬》,載《中外法學》2017 年第4 期。

        首先,認罰的否定性判斷不能作擴大解釋。判斷“認罰”應分為兩步:第一步是肯定性判斷,是否有退贓退賠、賠償損失、賠禮道歉等行為;第二步是否定性判斷,是否有進一步的抵抗司法或逃避賠償的行為,從而表征其認罪、悔罪不徹底。其中,肯定性判斷因素是不完全列舉,以“等行為”結尾。否定性判斷是完全列舉,沒有“等”字兜底。根據文理解釋,如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沒有暗中串供、干擾證人作證、毀滅、偽造證據或隱匿、轉移財產,有賠償能力而不賠償損失的禁止性行為,就不能輕易否定認罰的真誠性,否認“認罰”。

        作出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利的解釋必須有法律的明確規(guī)定。具體而言,隱匿、轉移財產必須發(fā)生在作出“認罪認罰”的意思表示之后,才阻斷認罪認罰的真誠性。外逃人員之前有隱匿、轉移財產行為的,不屬于認罪認罰后的隱匿、轉移。另外,有賠償能力而不賠償損失的,并不包括不退贓的情況。根據《刑事訴訟法》第288 條,賠償損失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真誠悔罪,為獲得被害人諒解,與被害人達成和解,賠償被害人損失的行為。“積極退贓”則規(guī)定在《刑法》第383 條第3 款和《監(jiān)察法》第31 條第3 項,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退回犯罪違法所得的贓款贓物的行為。因此,對外逃人員來說,如果外逃人員涉嫌的是貪污罪、受賄罪,則不積極退贓不屬于認罰的禁止性行為。如果外逃人員涉嫌經濟犯罪,對受害人有賠償能力不賠償損失的,則屬于認罰的禁止性行為,不能認定構成認罪認罰。

        其次,認罰的肯定性判斷應綜合考察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作出認罪認罰意思表示之后的所有行為。真誠悔罪,愿意接受刑事處罰,是認罰的必要條件。對于第一類“勸返”自首型認罪認罰,如果歸案前已經作出了認罪認罰的表示,則歸國投案行為就是認罪認罰之后的行為,可以評價為悔罪表現(xiàn)。對于潛逃境外多年,早已將贓款揮霍一空,確實沒有退贓能力的,回國后能夠如實供述罪行,承認所指控的犯罪事實,愿意接受處罰的,也應當認為構成認罪認罰,但從寬幅度應小于主動投案并積極退贓的。但已與追逃工作組接觸,或因親友勸說已經計劃回國投案,認罪認罰的,在具體實施之前,隱匿、轉移資產就是鉆法律空子,不是真誠悔罪。考慮到證明困難和罪刑法定的限制,即便認定構成認罪認罰,也可以不予從寬。建議修訂《量刑指導意見》第9 條,在認罰的禁止性行為中增加“有能力退贓不退贓的”以彌補漏洞。如果是經濟犯罪外逃人員,有賠償能力不賠償損失的,則依法不構成認罪認罰。對于第二類緝捕型認罪認罰,其認罪認罰的時間起點只可能是被采取強制措施之后,這類人員認罪認罰的認定,可以參照國內人員作出。對于第三類抵抗型認罪認罰,抵抗行為說明了被告人的悔罪態(tài)度不好,歸案過程中的抵抗行為所反映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人身危險性大也并沒有在刑事立法過程中,制定罪刑規(guī)則時被考慮過,沒有被重復評價。但由于禁止性判斷是完全列舉,且主要考察作出認罪認罰表示后的行為,歸案表現(xiàn)差的外逃人員仍然具有認罪認罰的可能。

        最后,認罪認罰可以從寬,不是一律從寬,是否從寬由司法機關根據案件具體情況決定。對犯罪性質和危害后果特別嚴重、犯罪手段特別殘忍,社會影響特別惡劣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認罰不足以從輕處罰的,依法不予從寬處罰。根據《指導意見》第5 條,不予從寬有兩種情形:第一種,根據《指導意見》第1 條,對嚴重危害國家安全、公共安全犯罪,嚴重暴力犯罪,以及社會普遍關注的重大敏感案件,應當慎重把握從寬,避免案件處理明顯違背人民群眾的公平正義觀念。對于負隅頑抗,最終引渡、遣返回國的外逃人員,可以通過將相關案件解釋為社會普遍關注的重大敏感案件,不予從寬。第二種,根據《指導意見》第2 條,辦理認罪認罰案件,既要考慮體現(xiàn)認罪認罰從寬,又要考慮其所犯罪行的輕重、應負刑事責任和人身危險性的大小,確保罰當其罪,避免罪刑失衡。對負隅頑抗,最終通過引渡回國的外逃人員,即便存在積極退贓的行為,也可以因其人身危險性大而拒絕給予從寬。當然,如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積極退贓符合《刑法》第176 條和第383 條的,應當依法予以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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