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散曲指的是順治元年(1644)至宣統(tǒng)三年(1911)276年間的所有歌曲,“包括清代文人創(chuàng)作的散曲、時曲小調(diào)和民歌等”。整體來看,這一時期女性題材的散曲作品數(shù)量大量減少,甚至僅為元代同題材作品數(shù)量的1/3。然而,從清初到清中葉再到清末,優(yōu)秀作品雖然不多但卻從未斷絕,甚至有不少反映當(dāng)時女性生活真實風(fēng)貌的佳作。本文分別從男性散曲作家和女性散曲作家的作品入手,分析這兩類作家女性題材散曲不同的創(chuàng)作內(nèi)容和曲中的情感表現(xiàn)等。
一、清代男性散曲作家筆下的女怨
清初留存女性題材散曲作品算得上多的作家中,以吳江派的沈自晉與沈非病、毛瑩以及沈青門的跟隨者沈謙為突出代表。
吳江沈門諸子中,又以沈自晉為代表,吳江沈門中詠物散曲的質(zhì)與量以他為第一。他有女性題材的小令4首、套數(shù)6套(筆者根據(jù)凌景埏與謝伯陽所編《全清散曲》統(tǒng)計所得,以下數(shù)據(jù)同)。李昌吉先生認為,他的曲作,如《和詞隱詠美人紅裩》《遇艷即事》等,是過渡時期的產(chǎn)物,是晚明“香奩文學(xué)”(“香奩體”指一種專以婦女身邊瑣事為題材,多綺羅脂粉之語的詩歌題材,“香奩文學(xué)”指一切具備此類特征的文學(xué)作品)的殘跡,他更出彩的曲作多是詠物散曲。
(一)沈非病
同是吳江沈門,沈非病的女性題材曲作則更多樣。有《偶見》,寫的是一見鐘情卻無法相通的痛苦,嘆息,到頭來不過是“眼睜睜難話衷腸”的無奈與悲痛;有《幽歡》《歡會》《幽期》《歡情》等,所寫的雖是“兩情相諧”的“樂情”,實質(zhì)上,從道德的角度來說,是并不值得提倡的、并不高尚的章臺銷魂或趁著“娘行酩酊”時的偷情之事,是夫子自道的“喜事狹邪”。此外,沈非病的曲作中還常見秋閨、送愁、傷春、相思別恨等的悲情曲子,從內(nèi)容來看,這類曲子在宋詞、元曲中多有佳作,相比之下,沈非病之作既沒有新意和獨特之處,又不夠具體,缺乏可以升華的深刻主題,唯因他好以詩詞之語入曲,故而在遣詞造句上時時有佳句警言出現(xiàn),但也僅是有騷雅之形,仍欠缺靈動之態(tài)。沈非病的女性題材曲作中,堪稱佳作的倒是有一首詠物言情的《團扇》。
【南商調(diào)·梧桐樹】雕欄日正長,素影時擎掌。纖手移來,卻做冰盤樣。玉鏡已同光,月貌還齊降。好似花枝只在窗前揚,清香撲入清羅帳。
【東甌令】相思病趁他涼,任你輕盈聽短長。一年一度還思想,只見你全無恙。時時伴我上瑤床,清冷又何妨。
【大勝樂】可憐你身瘦難當(dāng),暑來時空自賞。鏡臺前小如屏障,輕輕的送寒涼,誰憐他兩番模樣,看你今朝熱鬧場。紅塵過去也,受他殘宵曉月,神清氣爽。
【解三酲】只見你鏡前花傍,只見你蝶迷蜂浪;只見你閑來時把流螢揚,只見你無數(shù)清涼;只見你幾番掛在流蘇上,只見你落得風(fēng)情紙半張。今誰仗,翻來覆去,撲散鴛鴦。
【尾聲】枉勞神,空拋放,妒西風(fēng)冷落蘭房??珊扪讻鲇忠粓觯?/p>
這首曲作頗為流麗,雖然句句寫團扇,但是在有形的描摹之上有精神的表達。沈非病給身為死物的團扇注入生的靈魂,有了人生的體驗和情感,將詠物和寫人融為一體,寫團扇一年四季不同境遇的同時,也寫那個孤芳自賞的執(zhí)扇女子,經(jīng)歷了世態(tài)炎涼后身心的憔悴不堪。在他筆下,團扇就是那位執(zhí)著它搖曳春夏秋冬的女子。
(二)毛瑩
與沈自晉同時期的毛瑩,其存留的女性題材散曲有小令11首,套數(shù)2套,其中有4首都題為《閨思》?!灸舷蓞稳腚p調(diào)·玉抱肚】《閨思》二首皆是“棄婦”之作,所說的是棄婦的悲哀;另兩首《閨思》是思念郎君的“思郎”“盼郎”之作,極盡渲染孤棲閨房中的寂寞。毛瑩的女性題材作品中關(guān)于妓女的曲作數(shù)量最多。暫且不去討論妓女的社會地位及狎妓的道德問題,在毛瑩的筆下,這樣的女性是被放在受人欣賞的位置上的,她們或妖嬈或纏綿,這些都是男性對女性的一種要求。這樣的女性是被動的,她們總被毛瑩塑造成“百煉剛腸”的模樣。在【南中呂·榴花泣】中毛瑩所寫的被拋棄的女子楚云就是這樣,即便移情的是男子,受到傷害的是女子,但仍在曲中去勸女子“苦纏綿,真魔障,明珠自可覓專房。你百煉剛腸莫挫芒”。乍一看,是在勸導(dǎo)楚云莫要糾纏于被拋棄的悲痛之中,不要挫鈍自己的明珠之光。而實質(zhì)上,是移情男子的過錯,卻讓楚云獨自一人承受痛苦,被迫獨自堅強。可見,在毛瑩的散曲中,女性是男性的附庸,他對女性的理解完全是站在男性的立場上,并帶著幾分曲解的揣度,甚至是一種男性對女性的要求。
(三)沈謙
沈雄的《古今詞話》這樣評價沈謙的詞:“家去矜諸詞,率從屯田待制浸淫而出,言情最為濃摯,又必欲據(jù)秦、黃之壘,以鳴得意?!边@樣的評價也可以套用到沈謙的散曲上,相比上述曲作家,沈謙算得上是替女性代言的好手了。他的女性題材曲作大致上分為悼亡類、艷情類、閨怨類,悼亡是沈謙曲作中較為重要的內(nèi)容之一。
在沈謙眾多與悼念親友有關(guān)的曲作中,如【北正宮·倘秀才】《悼亡》與套數(shù)【北中呂·粉蝶兒】《除夕悼亡》、【北中呂·朝天子】《湖上感懷》、【北南呂·一枝花】《題情》等,多有見景生情、觸物傷情之作?;蚴菍憣Ψ饺ナ篮笞约旱膫磁c孤寂,或是寫生者對死者的感懷與思念,都是情真意切、真情流露。“暖溶溶醉鄉(xiāng),軟那那睡鄉(xiāng),實恁多情況。風(fēng)風(fēng)雨雨太猖狂,活把蛾眉葬。綠草風(fēng)低,紅樓煙障,抵牙兒含淚想。千行,萬行,添了西湖漲?!薄颈敝袇巍こ熳印俊逗细袘选愤@首曲作寫的是親人離去后的悲痛與追思,從“蛾眉”一詞不難看出,悼念的是一位女子。沈謙筆下的自己面對風(fēng)景如畫的西湖,引發(fā)的卻是滿腔的悵惘與悲傷。而套數(shù)【北南呂·一枝花】《題情》更是字字啼血、聲聲帶淚,一句一個“愿為他死”讀來讓人哽咽不已。
沈謙的艷情類曲作也不少,但卻并不像悼念類的曲作那般為人稱道。此類曲作有《贈金云兒》《幽歡》《詠繡鞋》《贈歌妓紫英》、套曲《新歡曲》等。這些曲作不是見異性即有的題贈之作,就是愛屋及烏的贊詠之作,其中不乏偏離正常審美心態(tài)的夸贊,無論是從藝術(shù)性來講還是從情趣上而言,沈謙的艷情類曲作大多過于輕浮或逢場作戲,不如悼亡類的曲作來得情真意切。
沈謙的閨怨類曲作也同樣逃不過感嘆閨中寂寞、傷春悲秋、惜花自憐、離愁別恨之類的內(nèi)容,但在構(gòu)思表達方面時有新巧別致之處。在【北雙調(diào)·沉醉東風(fēng)】《閨怨》中,描寫魚雁傳書的情形并不是常見的急切翻讀,卻是“誰耐看將來細扯”,甚至用“若不是恩情割舍,卻怎生心性隨邪”來訴說相悅之情,“細扯”的“細”字道出了幾分無奈,“心性隨邪”說出了三分怨恨。
除了上述作品,王景文、裘愷齋等作家的散曲作品都不同程度涉及女性的生活??傮w而言,男性曲作家筆下的女性形象是從男性的角度去評定的,她們的生活情狀和情感世界也受到一定程度的曲解或夸張,即便有真情實感,也多是以男性身份去追思和懷念,情是男性的情,這大抵是受到了中國古典文學(xué)傳統(tǒng)與時代觀念的影響——男子多有雄心壯志、向往廣闊天地的豪情,女子卻多是對男子的念念愛慕與為情所困的感嘆,抑或?qū)懪右膊贿^是男性的自比象征,只為紓解心中懷才不遇的苦悶和宣泄仕途多舛時的憤懣。
二、清代女性散曲家筆下的真情
清代的女散曲家有沈蕙端、林以寧、吳藻、吳淑儀等。在封建時期,女性的社會地位與社會角色使她們的創(chuàng)作在本質(zhì)上反映了自身的生活與情感世界,可以說是她們生活與情感的真實寫照。女性散曲家的作品雖然未必全都涉及女性題材,但她們的這些作品卻恰恰代表了當(dāng)時最真實的女性視角,反映了她們最真實的現(xiàn)實生活與思想情感,人們能透過這些女性散曲家的曲作洞悉那個時代的女性內(nèi)心世界。在上述的女散曲家中,以沈蕙端、林以寧和吳藻最為突出,因此以三人的曲作為例進一步
探討。
(一)沈蕙端
沈蕙端,吳江人,沈珂的孫女,著名的吳江沈門的后人,是沈自晉的侄女,卜世臣(吳江派曲學(xué)家)的外甥女,顧來屏(吳江派曲學(xué)家)之妻,于沈蕙端而言,曲學(xué)可謂家學(xué)。她留存下來的散曲僅有小令4首(【南商調(diào)·金梧落妝臺】《詠佛手柑》、【南仙呂入雙調(diào)·封書寄姐姐】《詠紡紗女》、【南南呂·針線箱】《暮春曉起觀雨》、【南商調(diào)·金絡(luò)索】《夏日閨中》),套數(shù)1套(【南仙呂·醉扶歸】《挽昭齊瓊章》),其中以套數(shù)【南仙呂·醉扶歸】《挽昭齊瓊章》最為出名。【南商調(diào)·金梧落妝臺】《詠佛手柑》雖是詠物,卻是從側(cè)面反映了女性對生活細致的觀察力和豐富的好奇心;【南仙呂入雙調(diào)·封書寄姐姐】《詠紡紗女》則是描繪了古代婦女日常勞動的情景,身為大家千金的沈蕙端會不會紡紗雖不得而知,但她筆下詠贊的紡紗女恰恰展現(xiàn)了最真實的女性勞作生活。
(二)林以寧
林以寧,浙江錢塘人(今浙江杭州),是林綸之女,洪昇的表妹,錢肇修之妻,婆婆是顧玉蕊。顧玉蕊曾組建“蕉園詩社”,當(dāng)時詩社里頗有名聲的“蕉園五子”就有林以寧。而后,林以寧更將“蕉園詩社”發(fā)展重組為“蕉園七子社”,當(dāng)時的七子之名在西子湖畔頗為盛傳。林以寧的著書也有很多,有《墨莊詩鈔》《鳳簫樓詩集》《文鈔》《詞余》《杭州府志》《曲錄》等,更著有《芙蓉峽傳奇》,與有家學(xué)淵源的沈蕙端相比,林以寧也不遑多讓。她存留下來的散曲有套數(shù)12首,其主題大致分為閨情類、記述交友、家書或悼亡之作三種。其中,閨情類曲作和記述交友的曲作是最能反映當(dāng)時女性真實閨中生活的。
【南商調(diào)·山坡里羊】猧兒吠狺狺相抿,車兒響轔轔來到?,庪A風(fēng)細裙拖裊,玉珮搖羅衣香暗飄。若來粉蝶簾前鬧,驚看靈妃降紫霄。迢遙,多君不憚勞。蓬蒿,慚余難奉邀。
【皂羅袍】此際重親言笑,記秋風(fēng)一別又幾昏朝。西窗深掩共然膏,花間煮雪茶聲鬧??兹谟?,嘉賓與豪;陳蕃下榻,良朋見招。何如繡閣憐同調(diào)!
【解酲甘州】論親誼已為中表,金蘭似漆和膠。每逢佳景同登眺,重與爾話今宵。勝他蠹魚窗下飽,攜手論文雅事饒。染毫,任意將好句推敲。
【玉抱肚】空閣愁抱,生生的為君頓消。新句成剪燭微吟,喜才情更勝豐標(biāo)。陽春奏雅堪佐香醪,遮莫明珠暗里拋。
【掉角望鄉(xiāng)】今日個謝庭前聯(lián)吟調(diào)高,聽雍雍塤篪歡樂。插茱萸同懷尚遙,可常思夢中春草令魂消。休重道泛紅槽,癡情更倩君相勞。知音有,姑共嫂,休再也增懊惱。
【換頭三】相守,我為伊不恥當(dāng)爐,就滌器也風(fēng)流??什∶?,游倦梁園,知在那方羈留?休休,夢中猶得相偎,醒來時凄涼依舊,這淹煎生生的教人擔(dān)受。
【換頭四】不朽!想著我舉案齊眉,逸韻播千秋。貽鏡妙辭,織錦新詩,難效古來芳猷。三秋,那日分袂河干,猛回思中心如疚。甚心情坐也,還索把孤衾重復(fù)。
這首《喜云儀過訪》記敘的是林以寧的日常交友情況及與閨中詩友間親密的情誼。當(dāng)然,她所生活的家庭環(huán)境較為自由,她的婆婆就是詩人,更創(chuàng)辦過詩社,她雖然不能代表當(dāng)時封建社會中的所有女子,但也能從她的曲作中看到,“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對女性并不公平的訓(xùn)誡在清代已經(jīng)開始有所瓦解,不再被奉為規(guī)范教育女子的鐵律,她們可以如男子一般結(jié)社,與三五閨中好友一起彈琴賦詩、作畫寫曲。
林以寧的閨情類曲作展現(xiàn)了女子真實而細膩的閨中情感。男性作家筆下的閨情實際上更多的是閨怨,展現(xiàn)的女性形象千篇一律,大多是白日里無所事事,月上梢頭時便開始思念情郎,情難自已時便垂淚漣漣。她們仿佛沒有了男人就會無比痛苦,深陷無底的愁苦之中無法自拔。除此之外,她們的心靈和情感似乎沒有任何依托。且看林以寧【南越調(diào)·小桃紅】《憶外》中真實的閨中女子:
【南越調(diào)·小桃紅】暗風(fēng)蕭瑟起林皋,卷得那一天的同云罩也??纯臻|中朱門欲閉轉(zhuǎn)無聊,飛霰亂飄搖。咱便有鳳笙吹,倩誰調(diào);熏爐暖,同誰靠也!怎當(dāng)他竹上梅梢,共夜漏,一聲聲生生的把
魂銷。
【下山虎】畫樓晚眺,想著前朝,把手陽關(guān)道。柳垂嫩條,轉(zhuǎn)眼是暮景冬天,六花裊裊。我這里重重繡幕交,尚然幾凍倒;他那里伴凄涼一敝貂。冒雪沖寒去,病余體勞,想殺伊人天際遙。
【五般宜】咱為你擔(dān)愁思瘦成楚腰;咱為你塵封鏡翠眉懶描;咱為你清淚透鮫綃。待要向游子寄語,晚云縹緲,天涯去了,如何是好?須知道總貧困相依,勝黃金身畔繞。
【五韻美】寄來的平報,聲聲勸我休惱,道相逢應(yīng)須在春杪。刀環(huán)尚杳,怎不教傷人懷抱!幸得個新詩句格調(diào)高,燈影下還細細將伊意兒尋討。
【山麻秸換頭】夢憶著燕山道,望著那滾滾黃河,堪渡輕橈。今宵,誰將那倩女魂靈相召?怎安排一腔心事,半眶清淚,千種情苗?
【江神子】多君才思高,更何那衛(wèi)玠豐標(biāo),使人夢想魂勞。壚頭春暖釀新醪,待歸來和他傾倒。
【尾聲】孤幃片影寒風(fēng)悄,殘雪里一,燈相昭,還只索和衣兒睡到曉。
這首曲作題為《憶外》,顧名思義,是思念在外的人,從內(nèi)容看出,這個遠在他鄉(xiāng)的人應(yīng)該是林以寧的丈夫錢肇修。雖然也寫到了空閨孤寂,然而卻是帶著對丈夫的關(guān)切。“我這里重重繡幕交,尚然幾凍倒;他那里伴凄涼一敝貂。冒雪沖寒去,病余體勞,想殺伊人天際遙。”由自己在冬日中的寒冷思及遠在他鄉(xiāng)的丈夫寒冷與否及在外奔忙的不易,這才是那個時代的女子在無奈中包裹著愛的相思,這遠比男性作家筆下夸大渲染的怨恨而歌頌她們對情感的專一和執(zhí)著來得更真實。林以寧筆下的閨情是包裹著理性和教養(yǎng)的,有著女子該有的矜持和含蓄,即便有無奈、有所怨懟,也幾乎是轉(zhuǎn)瞬即逝,在等待中,女主人公繼續(xù)著日常的生活,該干什么干什么。讀完丈夫寄回的平報,會嗔怪他“聲聲勸我休惱”,雖然有幾分“傷人懷抱”,好在相逢有期“應(yīng)須在春杪”,因此也不見苦悶的怨恨,倒有幾分小女兒家的嬌俏情態(tài)。不見整夜倚窗對月淚漣漣的哀絕凄涼,相思盈滿,也不過“半眶清淚”,更有幾分隱忍的相思更飽含余思。因為想念和關(guān)切,她將相思帶入生活,著手釀上新酒,待郎君歸來為他斟上一杯,共話兩相別離的相思。相比于男性作家筆下那些日日因相思而無所事事的女主人公,這樣的女性更有靈氣,也更具有生活氣息和真實性。林以寧思念的對象是十分明確且真實存在的,而男性作家筆下的曲作,且不論其他,女主人公都是虛構(gòu)的,虛構(gòu)的人橫生虛構(gòu)的相思,相比之下,林以寧的閨情自然更真實動人。
(三)吳藻
吳藻,浙江仁和(今杭州)人,父親從商,夫家也以經(jīng)商為業(yè),雖然家中沒有一個讀書人,但她曾師從陳文述,亦與魏滋伯及張仲甫等詞人相互唱和,十分擅長詞曲。她著有《花簾詞》《花簾書屋詩》《香南雪北詞》《香南雪北曲》等,還有雜劇《喬影》。吳藻存留下來的散曲有小令1首,套數(shù)5套,多以題畫曲作為主。如果說林以寧的【南越調(diào)·小桃紅】《憶外》記述的是自己真實的閨中相思,那么吳藻的【南北雙調(diào)合套】《自題飲酒讀騷圖》中則有她自我形象的描?。?/p>
【新水令北】疏花一樹護書巢,鎮(zhèn)安排筆床茶灶。隨身攜玉斝,稱體換青袍。裙屐豐標(biāo),羞把那蛾眉掃。
【步步嬌南】優(yōu)孟衣冠憑顛倒,出意翻新巧,閑愁借酒澆。俠氣豪情,問誰知道?肘后系《離騷》,更紅蘭簇簇當(dāng)階繞。
這首曲作是吳藻為自己的畫作《飲酒讀騷圖》所題,不同于明代畫家陳洪綬的《飲酒讀騷圖》,吳藻畫作中的主人公是為女扮男裝的女書生,吳藻的雜劇《喬影》(又名《飲酒讀騷圖曲》)中的女主人公謝絮才(謝道韞)也是女扮男裝的形象,可見吳藻是以女書生自居的,她的內(nèi)心是希望能像男子那樣能外出結(jié)識文人雅士,能談天說地,能吟詩作對,而非生活在充斥著各種附庸風(fēng)雅的人的圈子里苦苦掙扎。這首曲作中蘊含了她對知識的渴望和追求,也夾雜著她對男性的羨慕及對自己閨中生活的不滿。吳藻的閨情作中展現(xiàn)的是那個時代里那些心中有抱負的女子,她們同樣有著對知識的好奇與追求,除了男人和情愛,她們還有更有內(nèi)涵的心靈依托。
三、結(jié)語
男性作家筆下女性題材的內(nèi)容描寫和表現(xiàn)缺乏新意。他們筆下的女性人物形象的閨中情思再凄美也終究是虛構(gòu)的,雖然偶有佳作佳句,但也是千篇一律。他們筆下的女主人公情感寄托單一,甚至精神與心靈都是空虛的,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情感的發(fā)泄欲望而曲解女性。而在女性作家的筆下,女主人公的生活是豐富多彩的,這大多寄寓了作者本人的思想和生活,甚至承載著她們的理想和抱負,因此她們曲作中包含的情感是真實細膩的,筆下主人公的生活感受也是真實多彩的,甚至是作者的親身經(jīng)歷。雖然清代女作家留存下來的散曲作品數(shù)量并不算多,在內(nèi)容和題材上也說不上豐富新穎,但是人們?nèi)匀坏靡越璐烁Q見那個時代的女性真實的生活和情感世界。較之男性作家筆下的女子,她們筆下女子的生活、心態(tài)和追求都更讓人信服,她們的情感世界細膩而真摯,濃淡皆宜,總能觸人
心弦。
(廣州華商學(xué)院文學(xué)院)
作者簡介:葉俏毅(1994—),女,廣西梧州人,碩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