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泉

贈 別

桂花墜入夜的深處

卻把圓月置于枝頭

舊日比秋天更安靜

遇水成霜宛若廝守

你錦衣上的雪如燈不滅

你一千個吻做輜重

在宋朝的官道上

依稀可辨你的夢囈悠揚

五 月

葡萄藤蔓上刻好的歸期

已辨認(rèn)不清，如此時宋朝的天氣

獨倚西窗，春天正在銹跡斑斑

而遠(yuǎn)處的驛站正在燃起一場火災(zāi)

連同枕邊的信都將被遺忘殆盡

風(fēng)起之時，便把灰燼和怨恨一起帶走

在梅雨將至的時候

我開始潛心琴技并演練數(shù)學(xué)

只是鳴琴因潮濕而嗚咽

直到《九章》里的缺頁

撥弄了最后一聲斷弦

沒有戰(zhàn)爭的五月里

人們紛紛死于悲傷

我最終沒有弄懂愛情和圓周率

那些遺憾比夜色更美一些

錯 誤

在廚房里

你刨去壞的，留下好的

而對回憶

恰好做了相反的事情

乖巧的你

安靜得像一本被遺忘的書

我們曾經(jīng)一起看海

海卻用一千只眼睛看我們

那時候，海假裝自己不是海

鯨魚假裝自己不是鯨魚

我們花掉一生中那么多的時間

想要原諒自己犯過的錯誤

如同蝴蝶

試圖抖落翅膀上的斑點

雪 人

當(dāng)一個人感覺到冷

一片雪花就飄揚而下

若干年以后

他的身邊就會站著一個雪人

如果它不融化

就會越長越大

你看有的人的雪人

已經(jīng)有兩層樓那么高

如果它融化

就在你身體里儲存一場洪水

從眼睛里

一點一點漏完

春分記

穿過長安城墻上的安民告示

聽見第一枝桃花被打開的聲音

搖曳多姿背后的四處的隱憂

這人間世的風(fēng)景依舊

而遠(yuǎn)山上荒蕪的墳地

有一枚是你渡不盡的人劫

你突然感到羞愧沒有按時死去

學(xué)會了點石成金

卻仍然承受不起離別

終南山依偎著斜陽

你既不能伐倒那棵月桂樹

也無法搗出后悔藥

斷 章

外婆，那時候你還沒有死

在你的背景里

有青苔點綴的老井

灼灼的雞冠花

和十一歲的我

現(xiàn)在你住在那么小的房子里

門前只有螞蟻川流不息

忍 冬

誰不是受時節(jié)擺布

只有你擔(dān)了這個虛名

失掉了呻吟的權(quán)利

又賺不到踏雪尋梅的巧宗

卻染了這一身臘梅的香氣

走也不是

分辯也不是

像一個媚俗的長鏡頭

在諸芳散盡的氣氛里

你偽裝成一棵樹

唯一的榮耀不過是

未曾期待過春天

信

我看完了所有人的信

那些信都不是寫給我的

有的寫給過去

有的寫給希冀

有的寫給愛不到的人

有的在空房間不停地寫

只想聽聽墻壁的回聲

也有的興觀群怨

更多的人是和世界默默相對

盡管他們胃里的紙張喧囂

響徹咽喉和腳踝

他們本人就像一封封行走的信

不知道要寄往哪里

我愿意在宋朝不寫宋詩

在元宵節(jié)不掛燈

白日漸長快入春了

還想再等等

南方的雪綁上風(fēng)

送來八百里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