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卡緬斯基/著 汪劍釗/譯
我知道:這座城市有一條街道,
街道——是塵世的快樂……
一座城市-墳墓,你說吧:
它在哪里?在哪里?
美麗的城市,正對著太陽……
我知道:這座城市有一位姑娘,
姑娘——就是真的幻想……
一座城市-墳墓,你說吧:
她在哪里?在哪里?
姑娘就在附近,緊貼著心臟……
我知道:這座城市有我的生命
我的生命——是一支金色的歌曲……
一座城市-墳墓,你說吧:
它在哪里?在哪里?
我的生命多么自由,有著果斷的圣潔。
1908
從陡峭的河岸上,
我望見了黃昏的晚霞,
感受到告別之余暉的溫情,
心兒是多么地爽朗,
多么希望盡快地讀懂
一則春夜的童話。
河水平靜,整齊的森林,
安謐如同中了魔法,
被河岸的反光導入
一個神奇的世界。
風兒吹拂,編織著
柳樹美麗的花邊——
蔚藍的天空閃爍著
一柄金角的鐮刀。
1909
林間的小野溪
歡快、爽朗地流淌,
淙淙作響,歡笑著。
任性的野小子
潺淙-潺淙。
淙淙私語,歡笑著。
活躍的回聲傳自遠方
落進盤結的密林
綠色的寂靜:
潺淙-潺淙,
潺淙-潺淙!
歡笑著,淙淙私語:
“居然無人醒來
也無人與我同路
奔向遠方,……遠方!”
潺淙-潺淙,
潺淙-潺淙!
淙淙私語,歡笑著,
攜帶自己的歌聲。流淌。
它看不見:白色的林冠
低低地覆蓋了小溪。
林中的小野花也聽不到
凋謝的歌曲,而在歌唱著呼喚……
依然還在呼喚:
“潺淙-潺淙……
潺淙-潺淙-潺淙?……”
1910
生命比麻雀的一聲尖叫更短促。
趴在春天河流浮冰上的,
是一條狗,還是別的什么?
懷著一腔錫制的快樂,
我們端詳著命運。
我們是國家的發(fā)現(xiàn)者——
太空的征服者——
橘林的王者
和畜牧業(yè)的企業(yè)主。
或許,我們可以
喝上一小杯葡萄酒,
祝福流星的健康,
它流淌著鉆石似的血液。
或者最好是——打開留聲機。
唔,你們——見鬼去吧——
無角的母牛和熨斗!
我想單獨——單獨一人
與母牛們跳起探戈舞,
并且在善妒公牛的
眼淚
和豆蔻少女的
眼淚
之間——架設起橋梁。
1914
面對懷孕的母獅子
我不過是爪間一粒塵
散發(fā)著焦油氣味,
露出毛茸茸的臂肘,
帶著一群純潔的少女,
從愛情的坯磚中
建造一座巴比倫高塔。
像一只埃及的鴿子
飛到了北方,
淡黃的羽毛,每晚咕咕叫。
而今我?guī)е蝗喊]皮狗
孤獨地漂泊
在洞穴里睡覺
像一個邋遢的屠宰工
蓄著蓬松的胡須。
哞哞地叫,安靜地
面對臨近的屠宰。
1914
我張開紅寶石的翅膀,
它們鑲嵌著閃亮的金子,
恰似烏拉爾的雄鷹。
在山谷回響的歌聲中,
懷著一顆受傷的心,
我飛向偉大的豁口。
世事不為人意轉變,
一切由命運安排——
這一生的酸甜苦辣,
我都倒入一杯飲盡……
天堂還是苦役的生活
縱情飲樂還是衰邁
把贊美集于一體:
伸出不知疲倦的手兒
端起一只水晶杯,
恰似烏拉爾山區(qū)的雄鷹,
懷著一顆旭日的靈魂
鏗鏘有力——純潔無瑕
我飛向偉大的豁口。
光陰荏苒,人事無常。
沒有不會倦于
用奇跡來接待世人。
伴隨一支支歌曲,
那綿綿不絕的歌曲,
看到久違的朋友
興奮地撲閃著翅膀——
那就是我童年的快樂
我的英雄時光。
笑臉相迎,大聲叫嚷:
嗨,一群胸無城府的人
一幫發(fā)明家朋友
永恒的探索者
幻想家飛行員——
穿著靈魂與心特制的
漂亮的婚禮服裝
且讓我們一起建造
一座美麗的宮殿——
提供給唯一的家庭,
提供給肆無忌憚的發(fā)起人,
且讓我們昂起
自己輕松的頭顱,
面對絕望的“高處”。
伴隨一支支歌曲,
那綿綿不絕的歌曲,
天堂還是苦役的生活
縱情飲樂還是衰邁
把贊美集于一體:
在大地之上
撲展海洋的翅膀,
我們一起
飛向偉大的豁口。
一切都會心想事成。
倘若在彩虹之上
披展一條條
少女的肌膚制成的方巾
來迎接我們——
我們這些飛行者;
凡塵俗事全被遺忘。
1916
我的靈魂之滑稽可悲的吼叫
仿佛溢流在卡瑪河畔的野餐
莫非我將長久地佇立——成為一座
由健壯的血肉筑就的活的紀念碑。
請吧——
大動靜地注視
所有的鳴鐘和眼睛——
這就是我——你們的征服者
(擠一下嘴唇)
歌唱過生活的是與非。
而你們——公眾么——只是
把死亡
釘上了鐵鑄的紀念碑上。
今天是另一個場景——活的紀念碑俯視著群眾——
我特意來到了卡緬卡[1]卡緬卡,村莊名,恰好與作者的姓諧音。。
夠了,別再欺騙偉大的詩人們
他們的生活比蜜蜂更艱難——
在你們因日常的嚴寒而凍僵的地方
他們創(chuàng)造了熱帶的夏天。
是時候了,把歌吟斗士
在生前就送上碑石的底座——
讓天才們三倍地增長
每個人都變成傳奇。
我相信——當我們安息的時候
你們會感到驚訝
為我們神圣的謙遜——
而今你們把現(xiàn)代天才的驕子
罵作未來主義強盜。
你們習慣于尊重和贊美死者
用科學院紀念碑折磨他們——
以寒鴉的飾紋。
而對活著的我們——
純真、自由和驕傲的人
準備了痛擊的棒槌。
你們是怎樣的公眾啊——兇惡而殘忍
未來主義的火焰都不能烘熱
要知道我——是一名熱情似火的先知
燃燒直到無政府主義的理念。
你們是怎樣的公眾啊——奇怪而粗鄙
我知道崇高會令你們郁悶——
當我在華沙上空駕駛飛機的時候
經??匆娤旅娉啥训奈浵?。
沒有一個人
關心未來主義者飛行員
群眾在集市上——在林蔭道上
喧鬧
或者在工廠主的
生日酒會上。
莫非天才還需要——
食品商業(yè)俱樂部作為誘餌?
這就是為什么我活著在你們面前
佇立猶如孤獨的哥倫布。
我整個的命運——
是一個瞬息的幽影——
如同飛鳥經過天空的一掠——
但愿瓦西里·卡緬斯基的紀念碑
僅是進入心上人的夢境。
1916
赤足的姑娘——
這是我的詩行,
自然力的凝聚。
這是切爾克斯女郎
肩膀上擔著金色的水罐
走在捷列克河畔的
達利亞爾山谷。
赤足的姑娘——
是拿著扁擔——
拎著彩色水桶的村姑
走在伏爾加河畔
(河面行駛著輪船)。
赤足的姑娘——
收集著黝黑的稻谷,
那是風情曼妙的印第安女郎,
有著雌虎的眼神
擺動猶如綻放的迎春花。
赤足的姑娘——
我超級悅耳的詩行
從心靈流進心靈。
赤足的姑娘——
那是與太陽同時升起的姑娘,
在早晨醒來
為了愛情
和令人顫栗的輕觸。
赤足的姑娘——
哦,詩的最大可能性——
就像北方的光芒
為我的孤獨
加冕的那些夜晚。
所有赤足的姑娘——
世間所有姑娘——
都是我深深迷戀的新娘。
1916
藍白相間的冬日黃昏,
仿佛依偎在可愛的蟒蛇旁。
我是一名羞怯、溫順、膽小的青年,
我對她歌唱——但除了詞——還是詞。
我整個的天賦——是我靈活的勻稱,
它來自歌曲和創(chuàng)造的詞
還有我宛如天國的溫馴
面對迷人美夢的奇跡。
我的天賦——是我的一顆童心——
一行行詩歌的太陽之心。
我的幸福和受難者的十字架,
我的手杖——在我的牧羊人朋友那里。
藍白相間的冬日黃昏,
仿佛依偎在可愛的蟒蛇旁。
我是一名羞怯、溫順、膽小的青年,
我對她歌唱——但除了詞——還是詞。
我整個的天賦——來自詞——交響樂似的
不斷讓心靈激蕩,一場狂歡。
我總是沉溺幻想的高腳杯
我永遠在詞中享用盛宴。
柔軟而發(fā)脆的冬日黃昏,
雪橇的道路溜滑而亮閃閃;
檸檬色細窄的月牙兒,
飛向懸浮的星星。
我擁有未來主義詩人的天賦——
以詞的升華令人詫異,
生命終將消逝——流星瞬息劃過,
只有詞干的秘密留存后世。
留存后世的還有懷疑之秘,
那魔幻的如歌傳說,
還有那騎術精湛的天才,
他為愛情、幻想和神性而生。
藍白相間的冬日黃昏,
仿佛依偎在可愛的蟒蛇旁。
我是一名羞怯、溫順、膽小的青年,
我對她歌唱那醉醺醺的詞。
1917
嗡嗡作響的無線電報桿,
在大地上筆直地聳立,
非常危險的炸藥包,
五普特重一個的盒子。
它就是一個傷心的姑娘,
需要向新郎作出解釋,
面部神經活躍,身腰柔韌,
用詩行歌唱著愛情。
或許是突然任性的小孩,
現(xiàn)代性之子——超級神經衰弱,
貪吃的小馬駒——正在嘶鳴,
恰好袋兜里裝滿了很多錢。
哦,他是詩人,王子,乞丐,
哥倫布,奧斯特利羅,阿巴什[1]阿巴什,俗語“流氓”的意思。,
那個在精神暴亂中尋找意義的人——
就是我們的弗·馬雅可夫斯基。
1917
我——是誰是——我
我——仿佛清晨-微風
飄過霧靄彌漫的山谷
做一株白樺樹吧
我會擁抱——并搖晃你。
我——是誰是——我
我——仿佛天國-云雀
翱翔在寂靜的田野之上
凝神傾聽吧
我的歌聲嘹亮如陽光。
我——是誰是——我
我——仿佛鮮艷的頭巾
戴在手提漿果的少女頭上
和我一起歌唱吧
我歌醉醉歌。
1918
請閃爍星星之光,天空,
呼喚著奔向清晨的太陽。
至于我,只要一丁點面包,
一丁點成功,一丁點愛情。
狩獵——是我愚笨的生活,
手臂粘上羽毛,粘上魚鱗。
小小的漁船是我的女友,
而卡瑪河,就是我的母親。
還有一條狗,灰色的萊卡狗,
忠誠、友善,敏捷而兇狠。
我以同樣尺度對待它,——
我們倆,就像兩柄船槳。
我們的世界是茂密的森林,
我們的家園在樹冠之下。
我們整天不知疲倦地奔走,
夜晚,有篝火讓我們取暖。
我的獵槍瞄準,百發(fā)百中,
多么快樂,充滿了激情。
我來回巡視,機敏地追蹤。
狩獵是我貧賤而榮耀的生活。
狩獵是我們力量的愉悅,
是機智、靈巧和斗爭。
狩獵——是太陽舒展經脈,
一串激動人心的槍聲。
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