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建平

一、問題的提出

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背景下，卓越法治人才培養(yǎng)既是新時代法學教育的重要使命，也是新文科建設對卓越法治人才提出的新要求。2018年，在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yǎng)計劃基礎上，教育部、中央政法委聯合出臺《堅持德法兼修實施卓越法治人才教育培養(yǎng)計劃2.0的意見》，標志著卓越法治人才培養(yǎng)進入新階段。

國內學者對“卓越法治人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對卓越法治人才培養(yǎng)基本問題[1]、培養(yǎng)路徑探索以及卓越法治人才培養(yǎng)背景下教育教學方式等方面，多是從法學教育宏觀視角或實踐視角自上而下來討論，鮮有以卓越法治人才研究對象為出發(fā)點，自下而上對卓越法治人才的勝任素質進行研究。

“勝任素質”最早由哈佛大學的心理學教授DAVID MCCLELLAN于1973年提出，指可以把高績效員工與一般績效員工區(qū)分開來的個體特征的集合，包括特質、動機、自我概念、社會角色、態(tài)度、價值觀、知識和技能等，也稱“勝任力”[2]。勝任素質模型是勝任素質的組合，被廣泛應用于人力資源管理、教育等領域，但是將勝任素質模型應用于法治人才素質研究的極少，僅有包振宇(2011)從勝任力理論視角對應用型法律人才的素質進行構建[3]，楊力(2013)構建了一流法律家的勝任力標準[4]，研究者多采用經驗總結或理論分析方法構建法律相關從業(yè)者的素質結構，鮮有進行實證研究。

二、卓越法治人才勝任素質模型構建

(一)研究方法

1.扎根理論由美國學者ANSELM STRAUSS和BARNEY GLASER在1967年提出，是一種自下而上的、在經驗資料的基礎上建立理論的質性研究方法，被學術界認為是最科學的定性研究方法論，遵循著理論源于實踐的“扎根精神”[5]。

2.行為事件訪談法是用于勝任素質研究的通用方法，采用開放式、行為回顧式的探索技術，幫助訪談對象回憶和闡述自己成長為優(yōu)秀法治人才的最成功的三件事和最失敗的三件事，包括每件事發(fā)生的背景、過程、個人的行為、結果及感悟等。

(二)研究對象

選擇來自江蘇、廣西、北京、安徽、河南5個省市的法學教育專家、法官、律師、司法從業(yè)者等共22名人員為訪談對象，其中男性12名，女性10名。選取的訪談對象均在工作中獲得過市級以上榮譽，以此區(qū)分低績效者。本研究獲得有效訪談樣本22個，符合質性研究的樣本要求。

(三)研究實施

1.本研究主要通過訪談法獲取原始資料。由2位接受過專業(yè)訓練的研究者對22位正式訪談對象進行一對一的深度訪談并錄音。訪談過程中依照訪談提綱進行。為保障研究規(guī)范，訪談時間一般控制在1小時左右。訪談后形成原始資料共計5.91萬字。

2.訪談提綱設計。在參考已有文獻基礎上，研究者編制了半結構化訪談提綱：(1)請您根據工作實際談一談“卓越法治人才”有哪些特征或典型行為模式；(2)請您談一談制約成為“卓越法治人才”的行為模式或特點；(3)作為一名法律實務工作者，您的哪些行為模式可以幫助您有效地完成工作任務，并產生高績效？哪些行為模式制約著您完成工作任務。

(四)數據分析

本研究采用Nviv11.0軟件，對訪談資料進行三級編碼，并通過理論飽和度檢驗來保證研究效度。

1.一級編碼

也稱開放式編碼，在這一階段盡量“懸置”已有“定見”，將數據按其文本所呈現的狀態(tài)進行概念化，目的是從資料中發(fā)現概念類屬并加以命名，為構建理論打下基礎。選17個訪談樣本的訪談資料作為原始數據，逐詞逐句理解文本語義進行編碼，歸納和提煉出相應的概念和范疇。為確保編碼的一致性，本研究由2位研究者組成編碼小組，共同對前期的訪談文本進行編碼，如遇到無法達成一致意見的內容，則請教相關專家進一步進行討論后編碼。這一過程共產生67個原始概念，進一步對原始概念進行歸納整理，形成16個對應范疇。為節(jié)省篇幅，呈現部分開放式編碼表(見表1)。

我國人口眾多，面對如此龐大的建筑領域，建筑能耗是顯而易見的，建筑中微小的耗能變化，都將決定能源的分配。建筑節(jié)能不僅可以節(jié)約能耗，同時又可以減少大量的二氧化碳、粉塵等的排放與污染，其經濟效益、環(huán)境衛(wèi)生效益、社會效益都十分顯著。居住建筑節(jié)能的發(fā)展不能只依靠規(guī)范條文的限制，更需要建筑師的積極參與，需要全社會的支持。居住建筑節(jié)能是貫徹我國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的重要舉措，全面推進建筑節(jié)能，有利于節(jié)約能源、保護環(huán)境、提高人民的生活和工作水平，對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表1 開放式編碼結果(部分呈現)

2.二級編碼

又稱關聯式編碼，通過不斷對原始概念和對應范疇進行比較提煉，建立范疇之間的相互聯系，在開放式編碼的基礎上進一步形成7個核心范疇，分別為專業(yè)素養(yǎng)、多學科素養(yǎng)、發(fā)展性能力、個性特質、人際協(xié)調能力、社會公德和職業(yè)認同。

3.三級編碼

也稱核心式編碼或理論性編碼，是在所有已發(fā)現的概念類屬中，經過系統(tǒng)分析形成核心類屬，使它更具統(tǒng)領性。通過反復推敲已有類別之間的聯系，最后根據冰山理論，形成顯性素質和隱性素質兩類核心式編碼，進而構建出卓越法治人才的勝任素質模型，以上三級編碼結果見表2。

表2 卓越法治人才勝任素質模型編碼表

4.理論飽和度驗證

對剩下的5份訪談資料，依照扎根理論的編碼過程進行新一輪編碼，發(fā)現沒有新的概念和范疇，范疇之間符合原有的邏輯關系。因此，認為本研究構建的模型在理論上達到飽和。

(五)模型構建

美國心理學家MCCLELLAND提出了著名的“冰山模型”，將個體素質的不同表現形式劃分為“冰山以上部分”和“冰山以下部分”。“冰山以上部分”包括基本知識、基本技能，是外在表現，容易被測量，可以通過培訓來改變和發(fā)展，是顯性素質。而“冰山以下部分”包括社會角色、自我形象、個性特質和動機等，是內在的、難以測量的部分，是個體對外部環(huán)境的反應采取一定行動的內驅力、思想認識與價值判斷，被稱為隱性素質[6]。根據冰山模型以及前期扎根理論方法收集的數據，卓越法治人才勝任素質也可分為外顯性素質和內隱性素質兩類，如圖1所示。

圖1 卓越法治人才勝任素質模型

三、模型闡釋及研究發(fā)現

通過上述研究可發(fā)現，卓越法治人才勝任素質包括顯性素質和隱性素質，顯性素質包括專業(yè)素養(yǎng)和多學科素養(yǎng)兩個要素；隱性素質包括發(fā)展性能力、個性特質、人際協(xié)調能力、社會公德和職業(yè)認同五個要素。

(一)顯性素質

顯性素質是卓越法治人才應具備的知識和技能，猶如露出水面的冰山，可以被觀測和測量到，還可以通過后天培訓使其得到發(fā)展。

1.專業(yè)素養(yǎng)，是構筑卓越法治人才素質的基礎，包括法學專業(yè)知識(22)和法律實務技能(50)(括號內數字為訪談中被提及頻次，下同)。其中法學專業(yè)知識包括法學專業(yè)基本理論、相關法律以及憲法知識等；法律實務技能包括法律實務操作技能(17)、法律思維(9)、書面表達(8)、成為某一領域專家(6)、涉外法律實務能力(5)、解決問題能力(5)。卓越法治人才只有全面深入地掌握法學基礎理論和專業(yè)知識，熟悉法律法規(guī)的具體規(guī)定，能夠運用法律專業(yè)知識和方法解決具體法律問題、法律糾紛，將知識轉化為生產力，才能為社會主義法治建設服務。法學是一門實用性很強的學科，訪談對象對法律實務技能非常看重，被提及50次之多，遠遠高于法學專業(yè)知識，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也就是說，卓越法治人才要實現法學專業(yè)知識和法律實務技能的“知行合一”，這是卓越法治人才的先決條件和基礎，也是區(qū)別于其他人才的決定性素質。

2.多學科素養(yǎng)，指除了法學之外的其他知識和技能，包括多學科知識(26)和多學科技能(46)。多學科知識相關概念被提及26次，包括跨專業(yè)知識(13)、人文知識(9)、國際視野(2)、外語(2)等；多學科技能相關概念被提及46次之多，包括工作有條理(11)、口頭表達(9)、判斷力(9)、活學活用(8)、信息技術(7)、收集資料(2)。這意味著，卓越法治人才要熟悉政治、經濟、文化、歷史、傳統(tǒng)、現代信息技術、外語等多學科知識和技能，具備普世人文情懷，能綜合運用這些知識解決工作實際問題。多學科素養(yǎng)被提及72次，可見其重要性不亞于專業(yè)素養(yǎng)，是卓越法治人才勝任素質不可缺少的構成部分。只有熟悉多學科知識和技能，充分融合法學知識和多學科知識，才能成長為卓越法治人才。

本研究從自下而上資料收集的角度，充分證明多學科素養(yǎng)是卓越法治人才勝任素質的重要構成部分，而從客觀情況來分析也有其必然性：其一，法律工作的性質要求從業(yè)人員必須掌握豐富的多學科知識。法律現象是社會現象的一部分，法治人才只有對人文社會、科技發(fā)展等常識充分了解，才能妥善處理人與人之間的法律問題。如果不懂得其他學科知識，就不可能真正精通法理和解決法律問題。其二，不斷涌現的法學新領域的需要。新興的領域法學，融經濟學、政治學和社會學等多種研究范式于一體，它是新興、交叉領域“諸法合一”的有機結合[7]，這就要求法治人才要多學科素養(yǎng)，將法學與多學科知識融會貫通，理論與實踐有機結合。其三，新文科建設背景下法治人才培養(yǎng)的需要。新文科背景下，需要培養(yǎng)文科、理科思維兼具，能夠將現代科技和信息技術運用于法治社會實踐，熟悉國際規(guī)則的卓越法治人才，這也是對“卓越法治人才教育培養(yǎng)計劃2.0”的有力回應。

(二)隱性素質

隱性素質是自我觀念特征及個人特質等因素，猶如水面下的冰山，不易被觀察到，是影響人們行為的關鍵因素。良好的隱性素質能為個人發(fā)展提供明確的奮斗方向和強有力的原動力，激發(fā)出個人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

1.發(fā)展性能力，是幫助個體進行自我完善，不斷提升自己綜合素養(yǎng)的能力，包括學習能力(72)、自我管理能力(40)和執(zhí)行能力(20)，這種能力決定著個人成長的空間和速度。學習能力包括目標明確，善于學習和思考，具有較強的邏輯思維、歸納總結和洞察社會能力；自我管理能力包括善于反省，具有較好的規(guī)劃能力、時間管理和目標管理能力，做事專注和自律；執(zhí)行能力包括做事高效、勤奮、實干等。訪談對象對發(fā)展性能力最為重視，被提及次數最多(132)，這是其終身需要提升的重要素質?？梢詮囊韵聝煞矫鎭矸治霭l(fā)展性能力為何對卓越法治人才最為重要。一方面，法治實踐具有時代性，法學理論知識和法律制度是隨著社會和經濟發(fā)展與時俱進，這就要求卓越法治人才必須及時更新和完善專業(yè)知識體系和結構，才能更好地成為法學理論和法律制度的運用者，才能更好地為法治國家建設服務；另一方面，信息技術發(fā)展對法治工作提出新挑戰(zhàn)，在信息技術時代，人工智能的運用對人類生活影響日益顯著，對政治、經濟、法律等領域提出新命題，人工智能技術正在應用于法律實務工作，對法學理論和實踐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這勢必對法律從業(yè)者提出更高的要求。只有不斷學習新知識新技能，更新觀念，具備較好的發(fā)展性能力，才可能在信息時代立足，才能尋找到法律職業(yè)真正的價值。發(fā)展性能力為卓越法治人才成長帶來永久生命力。

2.個性特質。這一核心要素是指可以成就卓越法治人才的個性品質，包括情緒管理(34)、認知風格(25)、進取動機(20)。個性是個體獨有的，并有別于其他個體的整體特性，具有一定傾向性、穩(wěn)定性、本質性的心理特征總和，影響個體如何審視自己及周圍的環(huán)境。卓越法治人才從事的專業(yè)行為是知識、技能、動機、個性特質等不同要素的行為組合。卓越法治人才這些個性特質包括：要有較好的心理韌性，能坦然面對生活或工作中的挫折；思想健康積極，關注自己的身體和心理健康，充滿正能量；具有健全的人格；做事認真細致，能客觀地認識周遭世界，心態(tài)開放，易于接受新事物，不固步自封，謙虛謹慎；有積極進取的內在動機，追求卓越，積極發(fā)揮自已的主觀能動性，敢于開拓創(chuàng)新，勇于接受挑戰(zhàn)。這些個性特質是先天遺傳與后天教育的合金，這就為卓越法治人才個性特質的培養(yǎng)提供了可能性。這種素質的培養(yǎng)與知識技能的培養(yǎng)方式不同，更需要全方位的、潤物細無聲的化育。

3.人際協(xié)調能力，指能夠深刻地理解他人，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和行事，善于溝通和合作，進而達成法律最終目標的能力，主要包括溝通能力(40)和人際交往協(xié)作能力(22)。按訪談對象提及的頻次高低，溝通能力包括善于溝通(30)、敏銳觀察(5)、同理心(3)、傾聽(2)；人際交往能力包括人際關系(12)、合作意識(10)。法律職業(yè)是一項與人打交道的工作，法律實務中接待當事人、會見犯罪嫌疑人、調解、詢問有很多共性，都是建立在人際關系基礎上解決問題。如何與不同的人進行溝通，建立良好的人際關系，是取得證據、調解糾紛、迅速破案的關鍵，這就要求從業(yè)者具備良好人際協(xié)調能力。在訪談中發(fā)現，法律實務工作者普遍認為，人際協(xié)調能力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一是需要與相關行政部門或當事人進行有效溝通協(xié)調，這要求具備良好的觀察力、同理心，并且能認真傾聽對方的陳述，深入了解工作對象的所思所想；二是需要與同事進行充分溝通、團結合作，從而實現工作效率最大化；三是因法律職業(yè)屬性應然要求，卓越法治人才需要具備練達的社會情商，綜合分析實際工作情境，在運用法律解決問題的同時又能做出合理的、易于被當事人或其他工作對象接受的回應，讓工作對象感受到人文關懷，進而使公平正義根植于人心深處。

4.社會公德，是卓越法治人才素質之魂，包括政治信念(41)和德性修養(yǎng)(17)，具體指政治信仰堅定，有社會責任感，有大局意識和家國情懷，公平正義、勇于奉獻、仁愛善良、尊紀守法。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堅持建設德才兼?zhèn)涞母咚刭|法治工作隊伍”，“卓越法治人才教育培養(yǎng)計劃2.0”計劃中也明確“德法兼修”在卓越法治人才培養(yǎng)中的重要性，提出“厚德育，鑄就法治人才之魂”?！安耪?，德之資也；德者，才之帥也。”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特別注重以德領才、以德蘊才、以德潤才[8]。一個人只有明大德、守公德、嚴私德，其才方能用得其所。只有心中有大愛、有家國、有天下的人，才有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和崇尚服務公眾的精神，這樣的人才能堅持真理、伸張正義，才能成長為卓越法治人才，這是時代對法治人才的召喚，也是卓越法治人才素質的靈魂。

5.職業(yè)認同，指愿意遵守法律職業(yè)倫理，熱愛法律職業(yè)，并愿意為之付出努力，包括職業(yè)倫理(10)和職業(yè)承諾(25)。按照訪談對象提及頻次高低，這一核心要素主要包括以下概念：充分認同法治國家理念，遵守法律職業(yè)道德、愛崗敬業(yè)、有職業(yè)榮譽感。職業(yè)認同是法治人才將法律職業(yè)倫理和道德不斷內化為個人主觀認識的過程，是卓越法治人才的保障。法律從業(yè)者若對自己的職業(yè)不能認同，缺乏良好職業(yè)操守，就難以忠于法律并服務社會，將影響司法公正和執(zhí)法進程。

結語

本研究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局限。訪談對象數量雖然符合質性研究要求，但僅限于5個省市，有可能存在勝任素質提取不夠充分的情況；對研究的效度驗證未進一步采用量化研究。不過，這種從實證資料分析入手自下而上地構建卓越法治人才勝任素質模型，涵蓋內容豐富而鮮活。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高素質法治人才培養(yǎng)是全面依法治國的重要組成部分。培養(yǎng)卓越法治人才是對這一思想的遵循。長期以來，法學教育一直存在重專業(yè)知識和技能培養(yǎng)、輕其他素質培養(yǎng)的情況。因此，應充分借鑒卓越法治人才勝任素質模型，以其勝任素質為卓越法治人才培養(yǎng)目標導向，重視隱性素質和多學科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優(yōu)化人才培養(yǎng)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