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薷 今
陳曉光自幼生長在在沈陽音樂學院的家屬院里,她的爺爺是沈陽音樂學院鋼琴系的陳汝翼教授,他曾擔任過兩任沈音附中的校長,一直從事著音樂理論和鋼琴教育事業(yè),培養(yǎng)和教授出的桃李無數(shù)。陳曉光的父親有兄妹八人,涉獵鋼琴、小提琴、大提琴、手風琴、樂修、聲樂等專業(yè)。說起來也是奇怪,家里有這么好的氛圍和條件,但是陳曉光就是對西洋樂器提不起興趣來:“那時候家里人都非常希望我能彈鋼琴,但我真的是太不喜歡了!”
雖是如此,陳曉光也還是強迫自己去嘗試學鋼琴,可實際情況卻是:一坐到鋼琴邊兒上,就說不上來的渾身難受,然后眼淚就止不住噼里啪啦往下掉……后來奶奶就勸爺爺和姑姑說:“你們就拉倒吧,別讓她遭這罪了?!奔胰艘簿椭荒茈S她去了。
因為院子里的鄰居都是沈音各專業(yè)的老師,所以每天都能聽到各種樂器的聲音。小時候的陳曉光特別喜歡挨家跑著串門,跑到誰家去,就跟誰玩點兒誰家的樂器。也許是聽了太多的西洋樂沒有了新鮮感,她倒是對中國傳統(tǒng)音樂,尤其是民族器樂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不是跑到這家扒拉扒拉古琴、古箏,就是跑到那家去捅咕個竹笛、二胡:“爺爺家一開始是住在沈音三角樓的一樓,出了樓門洞右手看到的第一家就是顧澤長先生家。期間有一段時間搬到了附中后面的新樓二樓去,又與一樓的趙越超先生家做了鄰居,他家在我們家樓下,我經(jīng)??吹较壬┲承脑跇窍潞腿讼缕??!?/p>
當陳曉光第一次在趙越超先生家聽到竹笛的聲音時,就覺得“真是太好聽了!”由于竹笛價錢便宜,又便于攜帶,方便自己到外邊去“顯擺”。所以陳曉光就天天跑到趙越超先生家去,家里人不支持她,她便偷著去:“結果是西洋樂沒弄出來,倒把民樂給玩出來了,這是誰也沒想到的事兒。”陳曉光說。
現(xiàn)在回想一下,身邊很多人對她都是不理解的:“多少人想跟著爺爺學鋼琴,都沒那個條件,甚至連句話都搭不上。而我放著這么好的條件,卻不去學,不知道珍惜。有時候看看人家鋼琴彈得那么好,我也還是會有那么一點點小遺憾的?!?/p>
但是被問及“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你還會選竹笛么?”陳曉光很堅定地回答:“現(xiàn)在再讓我重新選的話,我還是會首選竹笛的。”
趙越超先生,是我國著名的笛簫演奏家、教育家,沈陽音樂學院竹笛教授。趙老師性格直爽,剛正不阿,是出了名的倔脾氣??善婀值氖?,曉光卻成天往他家里跑,爺倆一起鼓搗那些笛子、簫,不亦樂乎。家人知道后,都感到很意外:“他脾氣那么倔,你怎么就能跟他學了?”
但在陳曉光眼里,趙先生是一個特別熱心、特別有擔當?shù)娜?。不管是對學生,還是周圍的朋友、同事,誰有困難,趙先生都會第一時間去幫一把。在當時的那個年代,家家都不富裕,先生微薄有限的工資,幾乎都用來資助困難學生和時不時地給學生們改善生活了。
在教學上,趙先生是極其嚴苛的:“如果他認為學生演奏時樂曲處理的感覺不對了、音準不好了,或者他讓練習500遍你沒練夠數(shù),他就真跟你沒完!” 這讓本以為吹竹笛特別簡單的陳曉光發(fā)現(xiàn),吹竹笛一點也不比學鋼琴輕松。
趙先生一有條件和機會,還會帶著他的學生們參加各種全國性的研討會、觀摩會、音樂會和各種類型的比賽,甚至親自帶著學生去各個名家處拜師學藝。陳曉光就是在趙先生的帶領下,先后跟隨陸春齡、孔建華、寧寶生等先生們學習過技藝。
受教于趙越超先生
趙先生還親自帶著陳曉光,多次跑到銅嶺橋去學習制作笛簫?!跋壬f,不管是演奏家也好,專業(yè)教師也好,你的知識必須得是全面的。他要求學生在熟練掌握一首樂曲的同時,必須得對樂曲的作者、寫作背景、演奏風格有詳細的了解。并且要了解樂曲的音樂素材的來源及當?shù)氐奈幕卣骱蜌v史人文……如果想吹好一首曲子,必須了解跟這首曲子相關的一系列相關知識,否則是做不出來所需要的音色和技巧的?!?/p>
受趙越超先生的影響,陳曉光在自己的教學上、為人師表上,也是這樣身體力行的:“趙越超老師對我的影響是巨大的,我非常崇拜他。沒有先生的引導,我肯定不會從事現(xiàn)在的職業(yè),走上人民教師這條道路。無論什么時候想起他來,我心里都是暖暖的?!标悤怨庹f:“我覺得我就應該做一個像他那樣的人——對專業(yè)、對知識要嚴謹;對學生,要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無論何時都要秉持著學習的態(tài)度,做一個身上有光的人?!?/p>
“沈水清音”音樂會劇照
陳曉光現(xiàn)為沈陽音樂學院的一名竹笛教師,同時也在社會上用公益授課的方式普及笛簫文化,是學生口中親切的“曉光老師”。
因為深受恩師趙越超先生的影響,陳曉光對學生不論在教學上還是生活上都是秉承師道:
“從專業(yè)上,我要求他們要做到扎實、嚴謹,除了課本里要學的、學校教學大綱里要求的,想要做我的學生,不能只會吹笛子。作為一個學習中國傳統(tǒng)樂器的學生,必須得注重學習中國傳統(tǒng)文化,加強自身的文化底蘊。這就要求學生們要多看書,才能使眼界拓寬,才能不斷增加自身的修養(yǎng)?!绷硗?,更重要是人品,要從思想上引導孩子們一定要正直、有心胸,有愛心,做個有溫度、有擔當?shù)娜恕?/p>
但有時候,陳曉光也會有做老師做的“心有余,力不足”的時候。
“以前我把教學生這件事想得很簡單、很直接,覺得只要盡心盡力,不要讓學生走那么多彎路就行了。但是,當我真正在這個位置上面對孩子們的各種問題時,我真的是覺得自己太渺小了,太力不從心了?!?/p>
有的家庭為了能供孩子念書,賣房子賣地,讓孩子帶著夢想上了音樂學院,以為到了這里就可以改變命運,但進來之后發(fā)現(xiàn)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還有的孩子是在學校里剛念了一半,家里就突遭變故,“每當我看到他們眼中那種無助、驚恐,那種害怕無法再繼續(xù)念書的眼神,我都倍感無力和愧疚?!薄昂⒆觽兛释纳袂榛钌鼐蛿R在我的眼前,以至于我在夢中常常會驚醒?!泵慨斕崞疬@些情況,陳曉光都會掩飾不住她的難過與無助。
為了幫助這些經(jīng)濟困難又滿心渴望學習的學生,陳曉光傾盡所有,盡其所能地去為他們解決學費和生活費的問題,甚至還有個家境困難的學生在考學前,長期吃住在陳曉光家里,直到考上大學。陳曉光也會把學生推薦到校外找培訓中心去做兼職,為自己掙學費和生活費。
有的學生,從附中開始就跟隨陳曉光,一直到大學畢業(yè);還有一些業(yè)余學習的學生甚至跟隨她十幾年,感情深厚到早已不只是“師生”那么簡單。
“就像當年我們管趙越超先生叫‘老爸’那樣,我的學生在畢業(yè)之后都管我叫‘老媽’?!标悤怨庹f,能像趙先生那樣,用有限的能力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用自身的光和熱去溫暖那些孩子們。等他們長大了,有能力了,也同樣去幫助和溫暖其他需要幫助的人。這種愛是需要延續(xù)的。這就是她為什么選擇了做老師的原因。
“只要本本分分地教書育人,給我身邊的人以幫助,引導、影響我身邊的人,踏踏實實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兒,我的人生也就沒什么可遺憾的了。”
早在1999年,陳曉光就與趙越超先生共同創(chuàng)建組織了國內第一支笛簫樂團,還有笛簫俱樂部、笛簫社,創(chuàng)辦成立遼寧省笛簫研究會等等,把喜愛笛簫,且有一定演奏能力的社會、民間的中老年朋友吸納進笛簫樂團,利用業(yè)余時間組織排練,進行各種形式的活動。陸春齡先生和孔建華先生還專門給題了字以示祝賀。這期間又成立了笛簫聯(lián)誼會,團結了廣大笛簫愛好者和從業(yè)的師生們,還有從事笛簫制作的老師們。隨著人員的不斷增多,笛簫聯(lián)誼會擴大為遼寧省笛簫協(xié)會,在2002年笛簫研究會正式更名為“遼寧省民族管弦樂學會笛簫專業(yè)委員會”。2004-2005年笛簫樂團正式歸入沈陽音樂學院社教中心,定名為沈陽音樂學院社教中心笛簫樂團。
從笛簫樂團建立的那一天起,陳曉光的公益之路也隨之開啟,作為沈陽千百萬惠民工程的志愿者,多年來她一直致力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推廣、傳承和教授工作。
由于是鄰居的關系,陳曉光從小時候就開始跟著古琴藝術家、川派古琴第五代傳承人顧澤長先生學習彈奏古琴了?,F(xiàn)在也擔任著遼寧民族管弦樂學會古琴專業(yè)委員會副秘書長的職務。
古琴的熱潮這些年一直在持續(xù)升溫,社會上也應勢而生了很多古琴培訓班,但大部分學費都價格不菲。這讓一部分僅靠有限的工資收入,生活并不寬裕的業(yè)余古琴愛好者們望而卻步,望琴興嘆。
古琴公益課
“古琴其實是一件很樸實的樂器,它代表著一種人文精神,本應該與世無爭,但現(xiàn)在社會上的這些現(xiàn)象,讓古琴進入一個怪圈兒,因為古琴的‘熱’、古琴的‘火”’,反而讓古琴越來越遠離人群,變成一種讓老百姓消費不起的東西了!”
為了能夠普及傳播古琴文化,陳曉光跟古琴演奏家、教育家、川派古琴第六代傳承人顧永祥先生一起成立了公益性質的古琴研究會。
“只要你想學,隨時就可以來學習?!标悤怨饨榻B說。他們走進社區(qū)、走進學校、走向社會,義務為想學習和了解古琴文化的人講解古琴的歷史、文化、彈奏方法等。還經(jīng)常組織業(yè)余的學員們去演出、實踐,幫助他們圓一個古琴夢。
“我的古琴老師顧澤長先生曾跟我說過:不要給自己弄得那么累,怎么輕松怎么來。做好你自己就行,不要太過刻意地要去追求什么高、大、上的目標。你能做到多少就做多少,能學會多少就學多少,能影響別人多少就影響別人多少,你盡力就好。所以,我在普及古琴這方面也是遵照老師交待的方式——到我這兒來學琴的人,都不需要有心理壓力。只要你能通過自己的學習,把在我這學到的有關古琴方面的文化給其他古琴同學講明白了,能把你所掌握的古琴方面的所學盡可量多地傳播出去就非常很好了?!?/p>
這么多年來,陳曉光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公益事業(yè)上,除了在社會上普及、傳播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相關的事業(yè),還連續(xù)十幾年資助著湖南麻陽苗族自治縣的孩子們,關愛汶川學子及農民工子弟。朋友們對她花光積蓄,借錢也要資助貧困地區(qū)孩子們念書的行為十分不解,她卻說:“我錢緊點那是一時的,花光了我還可以再掙,可是孩子們讀書卻是耽誤不起的?!?/p>
學校里的學生都稱陳曉光為“曉光老師”,社會上的學生們則稱呼她為“思羽老師”。在不同的環(huán)境里用不同的名字,也相當于換一個身份,這樣可以少去身份之間的“牽扯”。陳曉光說:“我是社會的一份子,就是很單純地想為社會做點什么,轟轟烈烈的事情我來不了,力所能及的、簡單的事情我還可以,盡自己的一份心吧?!?/p>
“我覺得,人還是應該本真一點兒,不用太刻意地去修飾。我喜歡那種自然而然的本我,心不會那么累。人的時間是有限的,我怕很多事會來不及做。我也不想讓自己進入到過多的社會喧囂中去,希望能夠多騰出些時間,去做自己想做并且有能力做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