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亦清,周淑萍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00)
《詩》作為六經之一,在整個儒學思想體系中占有極重要的地位。這與孔子對《詩》的重視密不可分:“故夫子之教,必始于《詩》《書》而終于禮、樂,雜說不與焉,又何請?”[1]111僅從孔子教育教學的順序便能看出《詩》作為孔子傳道受業(yè)的“教材”的重要性,同時,這種重視在孔子提及《詩》的次數及其對《詩》的高度評價中也可見一斑。因此,研究孔子論詩一直是學術界討論非常廣泛的命題。然而,浩繁的研究成果,都是圍繞著《論語》進行的,導致這部分的探討囿于既定的已成為普遍認同的詩學觀。顯然對于孔子論《詩》這一問題,著眼于不同文獻,有利于我們更全面地把握孔子觀點的全貌以及這中間體現的傳承與遞變?!犊讌沧印纷鳛椤皾h魏孔氏家學”的集成,其中所記載的孔子言行應對于我們全面把握孔子論詩有很大的啟發(fā)。因此,在簡要厘清《孔叢子》的真?zhèn)螁栴}之后,以其具有研究的可行性與必要性為前提,從《論語》與《孔叢子》論詩的傳承和遞變的角度,對其論詩方法、內涵與目的進行探討,并深入分析產生這種變化的原因。以期展現孔子論《詩》的一脈相承性。
時至今日,真?zhèn)螁栴}仍是學界研究《孔叢子》時的首先著眼點。由于在《漢書·藝文志》中沒有有關《孔叢子》的記錄,而到了《隋書·經籍志》中《孔叢子》又突然出現,因此,自宋開始,將《孔叢子》斥為偽書的論述便層出不窮。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朱熹:“《孔叢子》文氣軟弱,不似西漢文字,蓋其后人集先世遺文而成之者?!庇钟捎谔扑螘r期以及《水經注》中引用《孔叢子》的內容于今本未見,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將這些引證疑為誤引,這種懷疑相當于否認了文獻間的互證,愈發(fā)放大了《孔叢子》為偽的嫌疑。
隨著上博簡的出土,《孔叢子》的真?zhèn)螁栴}又出現了新的轉機:李學勤先生在其《簡帛佚籍與學術史》中認為:“……這本書出現并不太晚。書中《連叢子》記到孔季彥之死,沒有再下一代,可知最后的作者離孔季彥不遠。西晉皇甫謐《帝王世紀》已引及此書,有明引也有暗引?!盵2]383同時,他還認可了《孔叢子》的學術價值,為接下來的學術討論奠定了基調。依照這一思路,從上博簡中的《孔子詩論》入手,李存山先生在《<孔叢子>中的“孔子詩論”》一文中指出:“如果《孔叢子》中記子思言行部分基本可信,那么記孔子言行部分亦當不偽。”[3]并且通過《孔叢子》論詩與《孔子詩論》進行對勘,證明其都反映了先秦儒家早起說詩的風格與內容,可以在內涵上互證。與李存山的觀點相應,陳桐生先生也認為《孔叢子》與《孔子詩論》在論詩思想上是互通的。這些前輩學者的觀點實際上說明:縱使《孔叢子》在其余部分有作偽之嫌,但對于孔子論《詩》的記載,反映的確實是真實的情況。
出土文獻發(fā)掘與研究的進一步推進,啟示我們對傳統辨?zhèn)螌W的方法應當有新的認識。孫少華先生在評析《孔叢子》真?zhèn)螁栴}時就提出:“對‘真?zhèn)巍?,我們不應該僅僅局限于傳統認識上的作者與作品的正確對應與否,而要著眼于各章節(jié)材料在歷史上的準確坐標,即考察各章節(jié)材料與時代的對應關系?!盵4]25要認識到“此偽”非“彼偽”,有作者與書名不匹配的偽書之嫌不代表其學術價值的缺失。因此,當我們用這種新的認識去看待《孔叢子》,便能夠從其較早的文獻來源中看到其作為研究材料的可行性,并從中體會到其思想內涵的流變。
在證明《孔叢子》不偽的前提下,其作為研究材料的必要性體現在:由于之前對于孔子思想研究的可靠材料基本來自《論語》,導致其研究結論已基本固定。而《孔叢子》作為“漢魏孔氏家學”的主要文獻之一,其所體現的孔子對《詩》的見解來源于“家學”一系。這就與《論語》所代表的孔子“師學”傳承一系形成了補充,為我們更完整的認知孔子《詩》學思想提供了新的著眼點。
《論語》與《孔叢子》同為語錄體文獻,但在記述孔子的論詩方法上區(qū)別較為明顯,主要涉及兩點:
一是《論語》中多有孔子對《詩》的整體評價,《孔叢子》中無《論語》中談及《詩》共有18處,除有一處為曾子言論外,其余17處的孔子論《詩》中有6處是對于《詩》的整體評價:
子曰:“詩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5]11
子所雅言,《詩》《書》,執(zhí)禮,皆雅言也。[5]70
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5]80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5]133
(子曰:)“不學《詩》,無以言?!盵5]176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盵5]183
可見,孔子對于《詩》的整體評價在《論語》中占很大的比重,其中包含著孔子對《詩》重要性的反復申說以及高度贊揚,甚至可以說,這部分內容是孔子“詩學思想”的主要框架,奠定了后世論《詩》的基調,影響很大。但在《孔叢子》中,孔子對《詩》作整體評價的記錄卻很鮮見,集中記載孔子《詩》論的《記義》一篇也只是對《詩》中個別篇目的主旨做了概括。
除此之外,關于《詩》單句的引用與闡釋,《孔叢子》中記錄的孔子論《詩》方法與《論語》基本相同,都是引《詩》用以評析當下的問題,如在子路贖出顏讎這件事上,面對他人的質疑,孔子說:
《詩》云:“如可贖兮,人百其身?!逼埑鼋鹂梢陨?,雖百倍古人,不以為多。故二三子行其欲,由也成其義,非汝之所知也。[1]54
這與《論語》中,孔子面對仲孫、叔孫、季孫三家在祭祀祖先時僭越禮制的行為時采用的論《詩》方法如出一轍:
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5]23
關于《孔叢子》中沒有孔子對《詩》的整體評價,從文獻角度來說原因可能有二:首先可能與其雜記性質有關,這種文本性質意味著《孔叢子》中沒有固定的對于言行輯錄的范式,因此確實會出現沒有記錄到孔子對《詩》整體評價的情況。其次,由于《孔叢子》的成書時間晚于《論語》,《孔叢子》中還存在不少關于引用《論語》的情況,如:子思曰:“以吾觀衛(wèi),所謂‘君不君、臣不臣’者也?!盵1]175顯然引自《論語·顏淵》中的“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盵5]126可見《孔叢子》的編撰勢必受到了《論語》的影響,因此也有可能在記錄孔子論《詩》時有意避免與《論語》產生重復。當然以上兩點是基于文獻常識所作的推測,還需要進一步的實證,供讀者們參考。
二是《論語》中孔子論《詩》傾向于斷章取義,而《孔叢子》中孔子論《詩》傾向于主旨把握?!墩撜Z》中的斷章取義傾向在先秦時期很普遍。陳桐生指出:“先秦人士說《詩》大體上采用斷章取義的方法,說《詩》者往往根據需要取其一點不及其余,所取的意義是因人因時因地而定,具有很大的主觀隨意性,而聽者也要根據特定的情境去感悟。”[6]這是由于在當時百家爭鳴的學術背景下,社會上流傳的文獻是一定的,而各家都需要通過這些有限的文獻佐證自己的思想,于是只能基于自己學術立場去體貼文獻,孔子也不例外。這其中經典一例當屬《論語·八佾》中: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后素?!痹唬骸岸Y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矣?!盵5]25
此句引用《衛(wèi)風·碩人》的詩句,《詩》中本義是通過對莊姜一顰一笑的細致描摹表達對于其美貌的贊嘆,這種刻畫入微的筆法,因其近似繪畫的記述,歷來備受推崇。而在《論語》中,此句被孔子用來理清“禮”與“仁”的關系,用于強調對“禮”所體現的內在實質的把握,化用可謂巧妙,但已與《詩》之本義相去甚遠,體現出明顯斷章取義的傾向。這是《論語》中孔子論《詩》方法的一個很突出的特征,除這句外,《論語·子罕》中對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5]94的引用,也使用的是斷章取義的闡釋方法。
與此相對,《孔叢子》中對《詩》義主旨把握的傾向也非常明顯,在《孔叢子·記義》中有一篇,集中記載了孔子對《詩》的體悟:
吾于《周南》《召南》,見周道之所以盛也。于《柏舟》,見匹夫執(zhí)志之不可易也?!凇恫奢摹?,見古之明王所以敬諸侯也。[1]54
很顯然,此篇共21句,記錄著孔子對于22首詩的看法,以相同的句式,分別用一句話來概括所列詩篇的主旨。雖然孔子的概括勢必是在自己學術立場的觀照下所得到的領悟,其依舊可能與《詩》的文本本義之間存在差異,但這種傾向于概括《詩》單篇主旨的論《詩》方法,與《論語》中斷章取義的方法明顯大不相同。
綜上,就基本分析清楚了《論語》與《孔叢子》中孔子論《詩》方法的傳承與變化??梢钥闯鲈谡撛姺椒ㄉ?,從《論語》到《孔叢子》變化較大。而這其中除了上文提到的可能存在的文獻特征的原因之外,最主要的同時也一直為人所忽視的原因其實在于《論語》與《孔叢子》中孔子教授的對象存在區(qū)別:
其一,《論語》記載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屬“師學”一系。通讀《論語》可以看出,孔子幾乎所有弟子入門之時就已具備一定的學習基礎,基本都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價值觀,并擁有不同的學習習慣。所以在《論語》中,“因材施教”是孔子教育教學的一個突出特征。也正因如此,孔子在教授弟子時更多體現為一種指導與點撥,偏重于整體規(guī)律與方法的講授。在論《詩》時也不例外,孔子更多的是對《詩》作整體性評述,而不作細致講解,是因為學生已有基本理解能力,孔子希望給弟子們一個整體的把握方向,并在弟子們自己的理解與討論中再貫穿儒家的思想,而這種貫穿就不可避免的存在斷章取義的情況。
其二,《孔叢子》作為“孔氏家學的學案”,其記載孔子及其后人的言行,最直接的目的是為了在整個家族內部進行教化。家學的教授對象與《論語》中的弟子相比是不具備知識基礎的孩童,這就意味著家學的教導必然兼具啟蒙的功能,必須關涉到具體知識點的理解。反映在孔子論《詩》的記載中,整體性的把握已不能滿足啟蒙需要,取而代之的是直接以儒家思想去關照《詩》中各篇,并做出主旨評析。換句話說,這種論《詩》方法的改變是教育環(huán)境與教授對象的層次決定的。
值得注意的是,論《詩》方法上的差異并不說明《論語》與《孔叢子》是割裂的,而正是由于接下來要討論的論《詩》內涵與論《詩》目的上呈現出非常多的聯系,方法不同卻內涵趨同,更能夠體現出兩書在記載孔子思想時的一脈相承。
孔子“詩學思想”最核心的思想內涵,便是從《論語》中凝練出的“思無邪”說??鬃訉ⅰ霸娙佟钡乃枷胫髦级加靡粋€“蔽”字納入到了“無邪”的范疇,為后世兩千多年對于《詩》的討論框定了一個基本的論調。長期以來,各位前輩學者都在努力地為“思無邪”劃定一個具體的意涵,以期能夠將孔子論《詩》的所有方面都涵蓋完全:
何晏引包咸語解“思無邪”為“歸于正”[7]14,關于這個“正”,邢昺又解釋為:“《詩》之為體,論功頌德,止僻防邪,大抵皆歸于正,故此一句可以當之也?!盵7]15程子曰:“思無邪者,誠也?!盵8]54朱熹認為:“(詩)用歸于使人得其性情之正而已。”[8]53及至近代,鄭浩在《論語集注述要》中指出:“蓋言詩三百篇,無論孝子、忠臣、怨男、愁女皆出于至情流溢,直寫衷曲,毫無偽托虛徐之意?!盵9]24這種認為“無邪”就是“不虛假”的論斷,為錢穆先生與李澤厚先生所認同。可見對于“無邪”的闡釋,雖有不同,但都集中于性情之論,正如錢穆先生所說:“孔門論學,主要在人心,歸本于人之性情?!盵10]23
這又出現一個問題,即:《論語》中孔子評價“詩三百”為“思無邪”,但同時其又有斥“鄭聲”的表述:
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5]162
子曰:“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盵5]185
而且《論語》中引詩也沒有涉及《鄭風》。這是否說明“思無邪”這種論《詩》內涵存在問題呢?顯然不能這么理解。首先我們要厘清“鄭聲”并不等同于“鄭風”;其次,《詩》中確實存在不少大膽追求似乎不符合禮義的詩作,但正如孫欽善先生所言:“經過孔子整理,在主題上加以歪曲解釋,橫生出善者美之,惡者刺之的‘美刺說’,于是統統變成‘可施于禮義’?!盵11]14這不僅佐證了我們上文所說的孔子斷章取義的論《詩》方法同時也強調了在孔子論《詩》的思想內涵中,“思無邪”就是一個統攝概念。而這一點恰好在《孔叢子》中有所體現,即在《孔叢子》中記錄孔子論《詩》時涉及到了對于《鄭風》的感悟:
“于《緇衣》,見好賢之心至也?!盵1]54
此詩原意是通過夫妻之間日常所說的話語,體現出抒情主人公對丈夫無微不至關懷與愛意,是一首寫家庭親情的詩。但經過孔子的闡發(fā),將其理解為“好賢之心”,便與權力系統中的禮樂文化相適應,變得“可施于禮義”了。
同時在對《緇衣》這一篇的主旨概括中,由于其“好賢之心”的論述與《禮記·緇衣》中:“好賢如《緇衣》”的論斷相一致,還能夠看到《孔叢子》與《論語》在論《詩》方面的不同之處在于:《孔叢子·記義》一篇作為戰(zhàn)國秦漢之際成書的文獻,其論《詩》的內涵與戰(zhàn)國之際的其他文本有所互見。(具體參看雷欣翰《<孔叢子>孔子論<詩>及其先秦詩學性質》一文,該文章對于《孔叢子》中所體現的戰(zhàn)國論《詩》風格分析較為詳盡,此處不再做過多贅述。)這一點也與完全反映春秋時期論《詩》情況的《論語》存在差異。
當然,《孔叢子》中所記載的孔子對于《周南》《召南》以及《淇奧》的品評與《論語》中涉及這三首詩時的所闡發(fā)的內涵相同,可見在論《詩》過程中,兩本書的思想內涵基本是一脈相承的。于是通過《孔叢子》的記載,孔子這種斷章取義但又統歸于“思無邪”思想內涵的詩學思想便能夠與《論語》很好的聯系起來,從而為我們更好地理解“思無邪”的思想內涵及其在整個孔子“詩學思想”中的統攝地位提供了新的視角。
通讀《論語》與《孔叢子》等有關孔子思想的文獻,能夠發(fā)現孔子在闡發(fā)思想時的一個突出特征。即孔子很少就思想內涵進行概念性的解讀,西方哲學中用概念的相互邏輯來呈現新的概念這種闡述思想的方式有關孔子的文獻中幾乎沒有。孔子思想的建立與傳播是在解決當下實際問題時,通過闡述問題如何解決的過程來表達的。換句話說,就是孔子更傾向于解決“怎么做”的問題。這也就是為什么儒家學說呈現出明顯的“實用主義”的傾向性的原因。這一傾向也不可避免地影響了孔子的論《詩》目的,而且可以說,對于論《詩》目的的討論是孔子在建構自己的“詩學思想”時最重視的一部分。
法國學者侯思孟指出:“散見于《論語》中有關《詩經》的評論是社會學意義上的,而非文學性的。”[12]而海倫娜認為“孔子賦予詩歌以重要的教育功能。”[12]可見,社會性是西方學者在討論孔子論《詩》目的時一個很鮮明的認知。這種認知雖然一定程度上忽視了孔子在中國文化流變過程中的文學性貢獻,但從先秦時期的文本解釋情況來看,他們的看法是正確的。用現代的眼光去關照早期儒家的思想,可以得出儒家實際上是關于周代末期政治管理的學說體系,儒家的目的是通過周禮實現社會教化,所以從上文的探討中我們已經了解孔子論《詩》時采用斷章取義的方法,目的就是讓《詩》的內容服務于道德教化進而恢復周代禮樂制度。
因此,從禮樂教化的角度去看,《論語》與《孔叢子》對于孔子論《詩》目的的反映是如出一轍、同符合契的。如《論語》中提到的“興觀群怨”說,在《孔叢子·記義》一篇中通過對明君的贊頌以及對符合“仁義禮智”等仁德規(guī)范思想的贊頌都有所體現。再如《論語》中孔子提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盵5]80也可看出,孔子將《詩》的文本作為承托禮樂文化的載體,論《詩》的目的就在于禮樂教化。這也與《孔叢子》相同,《記義》中概括詩篇主旨不通過原意,而是將《詩》體貼為一種為禮樂制度提供佐證的權力話語。凡此種種,都能夠看出,禮樂教化是孔子論《詩》時一個非常清晰的目的,在不同時期記載孔子言行的文本中,這一目的都是一以貫之的。
除此之外,《論語》與《孔叢子》在記錄孔子論《詩》時也存在一個區(qū)別,那就是:從《論語》的記載中可以看出,孔子在將《詩》看作是禮樂教化的載體之外,還將《詩》看作是政治交際的工具,十分重視《詩》所具備的外交辭令的功能: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5]133
子曰:“不學詩,無以言?!盵5]176
而這一體現政治交際作用的論《詩》目的在《孔叢子》中卻已不見體現。雖然也有諸如;“于《雞鳴》,見古之君子不忘其敬也?!盵1]54以及“于《鹿鳴》,見君臣之有禮也?!盵1]54這種有關交際的闡述,但是也不再突出《詩》政事以及外交上的作用。
出現這種情況,其原因主要在于《論語》與《孔叢子》的成書時間不同。春秋時期,諸侯之間的交往往往要使用《詩》來起興應對,“賦詩言志”是當時外交活動的共識,從《左傳》中我們能夠看到許多諸侯間進行交際時引《詩》來說明己意的例證。這就證明了孔子對于《詩》外交辭令功能強調的原因,而這種強調也被很好的保留在了成書時間較早的《論語》中。而對于《孔叢子》,雖然記錄的也是孔子的言行,但成書時間推進到戰(zhàn)國秦漢之際。這時期,周王室的權威全面崩塌,諸侯互相征伐,在以武力爭得地位的背景下已不再需要用《詩》來間接表明自己的立場。因此《詩》在外交活動中的重要性日趨下降,這種地位的下降體現在《孔叢子》中,便出現了孔子將《詩》看作政治交際的工具的這一論《詩》目的消失的情況。
總之,孔子論《詩》施行詩教的最主要目的是通過對《詩》的引述來闡發(fā)其背后隱含的禮樂文化,再通過這種禮樂教化來達到“溫柔敦厚”,從而能使人自覺自愿地回歸到周代以禮樂為基礎的社會秩序當中。在這一點上,《論語》與《孔叢子》對于孔子論《詩》目的的反映是相輔相成、并行不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