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建英，左崇良

(1 湖南交通工程學院，湖南 衡陽 421002; 2 衡陽師范學院，湖南 衡陽 421002)

一、教育懲戒的內在邏輯

教育懲戒是教育生態(tài)的內在要求，是懲戒性教育評價的實踐形式。在我國，教育懲戒還反映了特殊的國情需要和現(xiàn)實需要。前些年，我國教育懲戒適用方面存在著教師放棄教育懲戒，人們把教育懲戒等同于道德譴責、等同于體罰或變相體罰、等同于教育暴力等認識誤區(qū)，教育懲戒行為屢遭質疑。我國基礎教育階段中的教師對教育懲戒認識不清或使用失當?shù)膯栴}，也帶來了一些矛盾沖突。造成中小學教育懲戒偏差的主要原因，在于教育工作者和學生家長對教育懲戒缺乏必要的理性分析和判斷。因此，為了教育的健康有序發(fā)展，人們需要全面理解教育懲戒，樹立正確的懲戒觀念，采取相應的對策，保證教育懲戒在必要和適度的基礎上發(fā)揮其應有的教育功能。

對于“教育懲戒權”的探討，我們必須運用抽象的總體思維，同時引入具體的、特化的復雜性思維。要認識到教育懲戒問題的復雜性，需堅守教育活動的內在邏輯，促進教育與法律之間的深層協(xié)作。羞恥與威懾是教育懲戒的邏輯?；凇靶邜u”而喚醒內在自我“尊嚴”所實現(xiàn)的觀念秩序維護，是嚴格意義上的實質性教育行動——以觀念秩序自覺實現(xiàn)行為秩序自覺的自我教育[1]。對學生實施必要的教育懲戒，具有教育價值，有利于學生的健康成長，是對教育規(guī)律、學生成長、教師權利的尊重。

對教育懲戒進行清晰而深刻的認知，有利于法律政策的有效落實。教育是育人的活動,也是不斷糾正學生失范行為的過程。完整的教育不能沒有懲戒，因為懲戒是另一種形式的教育。無論是學校實施的教育懲戒，還是教師實施的教育懲戒，都是針對學生不合范行為的否定性制裁，其本質在于教育性。教師的教育懲戒行為受到價值感知、法律支持、校長支持和家長支持的共同影響，而價值感知對教師實施教育懲戒的影響顯著高于其他影響因素。懲戒教育是教育教學的輔助形式，教育懲戒理應內化于教育、外化于懲戒過程。

二、教育懲戒的法理分析

教育懲戒在我國已成為法律必須面對的問題。法律制度具有以下基本特征：(1)法是調整人們行為的規(guī)范，具有規(guī)范性和普遍性；(2)法是由國家制定或認可的社會規(guī)范，具有國家意志性和權威性；(3)法是以權利和義務為內容的社會規(guī)范，具有權利和義務的一致性；(4)法具有強制性。基于法律制度的主要特征，筆者對《中小學教育懲戒規(guī)則(試行)》進行了具體的法理分析。

教師的“教育懲戒權”是爭議的焦點所在。我國教師懲戒權的行使存在著法律規(guī)范定性不明、概念模糊、缺乏可操作性、細化規(guī)定覆蓋范圍不足等問題。高杭認為，教師懲戒權既是教師從事教學活動的重要權利,也是國家教育權的組成部分，僅以私法途徑規(guī)范教師懲戒權的行使,已不能適應現(xiàn)實需要,行政法應當主動介入，從合理規(guī)定懲戒權、建立健全監(jiān)督機制、重視教師懲戒權行使程序、建立多元糾紛解決機制等方面對教師懲戒權的行使予以保障和規(guī)范[2]。梁東榮認為，教師懲戒權是教師基于其職業(yè)身份而獲得的一種強制性管理學生的權力，是教師的職業(yè)性權利之一[3]。王輝認為，教師懲戒權是教師基于其專門職業(yè)而獲得的教育性權利，是教育活動中應依法合理行使的教育權力[4]。 如上所述，學者們在探討教師懲戒權時，時而將“教師懲戒權”的屬性界定為“權力”，時而將之界定為“權利”，總是在“權力”和“權利”兩個概念之間來回切換，莫衷一是。

法理上對此予以廓清，有助于教育秩序的構建。從法理學而言,“權力”與“權利”既有區(qū)別又有聯(lián)系。權力是某類主體在職責范圍內支配和指揮的力量，具有權威性、強制性和支配力。權利是指某一主體依法享有的利益或資格?！皺嗔Α迸c“權利”的區(qū)別在于：(1)主體不同。權利的行使是一般主體，權力的主體是國家機關及其工作人員。(2)社會功能不同。權力一般體現(xiàn)公共利益，權利一般體現(xiàn)為私人利益。(3)方式不同。權力必須依法行使，不得放棄和轉讓，權利可以放棄和轉讓。(4)推定規(guī)則不同。權力以明文規(guī)定為限，否則為越權；權利的推定規(guī)則為“法無明文禁止即可為”。基于以上認識，教育懲戒權首先可以從行為主體上加以區(qū)分，學校對違紀學生實施的“停學”“開除”等教育懲戒行為具有很大的強制性和支配力，這些行為與機構和職位相聯(lián)系。因此，學校的教育懲戒權在性質上應歸屬于“權力”的范疇，而教師的教育懲戒權則具有“權利”“權力”的雙重性質。

三、法治視野下教育懲戒的權責邊界

作為學校和教師依法享有的職權,教育懲戒權致力于矯治學生的失范行為，幫助學生形成合理的行為規(guī)范，最終使學生成為“社會人”。教育懲戒權是學校及其教師為了完成教育教學任務而具有的職權，是國家教育權的延伸。教育不能放棄懲罰，沒有懲罰的教育是“缺鈣”的教育，是不完整的教育。在學校和班級中，“熊孩子”鬧事，教師有權進行管教。教育懲戒是針對學生不當行為的具有教育性的有效懲治措施，不同于體罰，與教育獎勵在目的上有內在統(tǒng)一性。教育懲戒權中最受人關注的是教師懲戒權。教師懲戒權是國家賦予教師管理學生的權力，是教師履行自身職責的必要手段，同時體現(xiàn)了教師懲戒權的正當性。

教育懲戒活動具有強制性、義務性。學生犯錯后，教師是否應行使懲戒權？“教不嚴，師之惰”，缺乏懲戒的教育不利于學生成長，也是教師失職的表現(xiàn)。從對應關系來看，權利與義務相對應，權力與責任相對應。教育懲戒權對教師來說是權利，同時也是義務。學生犯錯或違紀，教師有權對其進行管教和懲戒；一個學生欺負另一個學生，教師有義務對犯錯學生進行懲戒，以杜絕此類事件的發(fā)生，保護弱小學生的權益。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懲戒犯錯學生是教師的權利，接受教師的懲戒就成了犯錯學生的義務。就權利主體自身來說，教師也有不濫用教育懲戒權的義務，否則有“引火燒身”的危險。就學校而言，學校對違紀學生行使教育懲戒的權力，違紀學生作為相對方就有必須服從的責任，學生及其家長拒絕服從或妨礙、阻撓行使公共權力的，要追究法律責任。對權力主體自身來說，學校及其工作人員在行使教育懲戒權時不得越權侵犯學生的合法權益，否則也要被追究法律責任。

四、教育懲戒權的適度使用

教育懲戒權在我國已是一個法律形式的存在，社會現(xiàn)實和教育界也應認同教育懲戒權。教育懲戒權本身所具有的矯正功能以及“教不嚴，師之惰”的教育責任，驅使著教育者合法合理地行使懲戒權。

一是中小學教師實施的教育懲戒。中小學教師實施的教育懲戒是現(xiàn)時期我國基礎教育的一個矛盾焦點，社會各界對此高度關注。教師實施的教育懲戒是教師對學生不恰當?shù)男袨檫M行必要的約束,是保證學生健康成長所必須的舉措。教師懲戒權是教師基于特定職業(yè)所享有的管理學生權，教師有對不合范行為的學生進行強制性管理的權力。教師懲戒權的適用條件為：行使主體必須適格,行使目的應正當合理,行使對象是學生的不合范行為。關于教師的教育懲戒方式，學者們有不同的看法。有學者認為，教師個體懲戒的方式主要有口頭懲戒教育、聯(lián)系家長并約請家長談話、“異項償還法”、剝奪某種特權、暫時收繳代管和短期停課等[5]。 也有學者認為，教師懲戒權有批評、隔離、寫檢查、留置等11種常見的表現(xiàn)形式，分別有不同的適用條件，對于影響學生受教育權的懲戒形式,要遵循嚴格的法律程序，因此需進一步完善教師懲戒法律制度,明確規(guī)定教師個體懲戒權行使的程序[6]。國家在法律制度中設定教師懲戒權的目的，是為了保障學生權益的同時維護教師的合法權益。在此前提下，相關部門和個人要尊重教師出于合法教育目的而依法依規(guī)采取的懲戒措施；同時要克服教師懲戒權侵蝕家庭、父母親權，必須注意教師懲戒權的根本目的是為了讓學生養(yǎng)成良好品行，教師教育懲戒各項措施要始終圍繞這樣的初心而展開。因此，在設定教師教育懲戒權的要件、具體方式和相關程序時，要從這一根本目的和原則出發(fā)，展開相關機制、規(guī)則和程序的設置[7]。

二是高校的教育懲戒權。高校教育懲戒近年來也進入了學者的視野，根據(jù)主體劃分，高校的教育懲戒權分為教師懲戒權和學校懲戒權?，F(xiàn)實中高校教師與學生主要表現(xiàn)為一種單一的教學關系，管理學生的事情一般由高校的教務處、學生處等部門負責，高校教師很少對學生實施懲戒。因此，國內學者很少探討高校教師懲戒，國家也沒有將高校教師懲戒權納入立法規(guī)劃。高校教育懲戒的關注點是學校層面的教育懲戒，高校教育懲戒劃分為紀律性懲戒與學術性懲戒。但由于教育理念失當、校規(guī)虛置、相關立法缺失等原因，高校的紀律性懲戒和學術性懲戒在實踐中處于或被濫用或被棄用的兩難境地。實踐中，我國高校校規(guī)中的懲戒內容欠明確，高校教育懲戒的實施在形式與實體上都存在不規(guī)范的現(xiàn)象，現(xiàn)行救濟制度還存在眾多缺陷，以致由于正當程序缺失，使學生權益受損。高校間的申訴辦法差異較大，容易出現(xiàn)相同懲戒行為得到不同處理結果的局面；概念共識的缺失也使得司法機構對高校教育懲戒的可訴性持不同態(tài)度[8]。

高校教育懲戒需要獲得符合法理的規(guī)范表達。高校教育懲戒不只是對違反學業(yè)標準和教學秩序的學生進行懲處，還包含著通過懲戒達成教育教學效果的目的。高校教育懲戒的單方性、強制性特征，內部行政行為對象的限定性以及“處罰法定”原則的存在，共同決定了高校教育懲戒的“準行政處罰”性質。從法律關系上看，高校與學生之間的關系具有內部性，總體上可定性為特別行政法律關系。在行政處罰、行政處分理論二分下，教育懲戒權屬于行政處分，應當依據(jù)行政處分的基本法理來行使，但這種行政處分與《公務員法》中的行政處分不同，可依據(jù)是否“足以改變學生身份”“對學生有重大影響”的標準來判斷是否可提起司法救濟[9]。學生一般可以通過校內申訴與法律訴訟的方式尋求救濟。基于典型司法案例的論證邏輯，紀律性懲戒與學術性懲戒的司法審查強度應有所不同，前者適用嚴格司法審查，后者適用有限司法審查，如此才能在維護大學自治與學生權益之間做出有效平衡[10]。因此，高校教育懲戒亟需加以規(guī)制，通過立法明確高校教育懲戒概念，統(tǒng)一司法判準，建立和完善校內申訴制度，探尋高校權力和學生權利之間的平衡。

五、教育懲戒的制度優(yōu)化

我國研制的《中小學教育懲戒規(guī)則(試行)》以部門規(guī)章的形式對中小學教育懲戒作出規(guī)范，在立法中明確了中小學的教育懲戒權。同時，根據(jù)程度輕重，將教育懲戒分為一般教育懲戒、較重教育懲戒和嚴重教育懲戒3類，并為教育懲戒權的行使設置了程序規(guī)則，以正面清單的形式規(guī)定了可行懲戒方式，以負面清單的形式列出了7類禁止行為。相較征求意見稿，《中小學教育懲戒規(guī)則(試行)》明確了規(guī)制重點，簡化了懲戒主體，合理設定了懲戒措施，補強了適用情形，創(chuàng)設了既符合中國教育實際又與教育法律體系兼容的教育懲戒制度[11]。 規(guī)避教育懲戒的適用誤區(qū)就是要進一步探索建立教育懲戒實施細則、加強教育懲戒監(jiān)督、建立教育懲戒救濟制度、優(yōu)化教育懲戒環(huán)境、把教育懲戒與賞識教育接續(xù)起來，形成賞罰分明的教育制度。

教育懲戒權必須加強法律規(guī)制，使教育懲戒規(guī)范化、制度化。規(guī)范教育懲戒權的行使，不是為了解決臨時問題而采取的權宜之計，而是為了在今后的學校教育中更好地解決教書育人過程中出現(xiàn)的問題。現(xiàn)階段，我國中小學教育懲戒權的落實仍存在不足，相關問題可以歸納為現(xiàn)有的法律規(guī)范尚未對教育懲戒權的實施范圍作出明確的規(guī)定、沒有對體罰和變相體罰作出明確的定義、學校及教師行使教育懲戒權的尺度不明晰、教育懲戒權的行使程序較為簡易等方面。為了讓學校教育更加符合現(xiàn)代教育理念和法治的要求，應當在立法中明確中小學的教育懲戒權，為懲戒權的行使制定相應的程序規(guī)則，將學校和教師行使教育懲戒權的范圍在法律上進行明確細致的規(guī)定，為懲戒權的行使制定配套的監(jiān)督機制和事后維權的糾錯機制。教師懲戒權作為伴隨著教育活動而出現(xiàn)的新“權種”，應明確細分教師懲戒的方式、范圍，以便廣大教師在教育教學活動中能規(guī)范化操作及實踐。教育立法中對教育懲戒方式的規(guī)定主要有采用正向列舉法分級明確懲戒措施、采用反向列舉法逐一排除不合法懲戒行為、采用兜底授權來細化補充懲戒規(guī)則等。

教育懲戒權是從屬于學校教育管理權的一項應然權。在管理過程中，學校須建立一定的規(guī)章制度，通過規(guī)章制度管理班級和管束學生。同時，對違反規(guī)章制度的學生，學校和教師要實施一定的教育懲戒，以更好地維護校紀班規(guī)的嚴肅性，促使學生改過自新。教育懲戒和人文關懷是學生成長的雙重需要，沒有懲戒的教育是不完整的。中小學教育需要懲戒，但同時要保護學生合法權益，學校和教師要在行使懲戒權與保護學生受教育權之間保持平衡。借鑒歐美發(fā)達國家關于教育懲戒的立法與實踐經(jīng)驗，結合我國教育實際，我國需要在法律法規(guī)中進一步明確教育懲戒權的分類和懲戒措施，科學地制定教育懲戒程序，同時還需要有引導學生正面行為的配套措施。微觀層面上，中小學教育懲戒難免存在著各地各校的“土”規(guī)則，導致教育懲戒出現(xiàn)了懲戒方式簡單化、懲戒效果評價隨意化、懲戒目的外在化，以及懲戒對象標簽化等消極現(xiàn)象。為此，中小學的教育懲戒需加強規(guī)則意識，融入正義和關懷，并在此基礎上構建師生共同體，采取適當?shù)摹⒕哂袑嵭缘慕逃龖徒湫袨椤?/p>

教育懲戒權的規(guī)范行使離不開制度的約束，建立規(guī)范完整的懲戒制度是大勢所趨。教育懲戒制度的建立應以法律法規(guī)為基礎，通過各類教育制度明確教育懲戒制度的教育性，加強制度的操作性，細化制度實施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保障制度的科學規(guī)范，深化對懲戒制度的合理性審查。學校和教師應充分考量學生的心理、生理承受能力，使教育懲戒制度真正能夠起到教育、規(guī)范學生行為的作用。唯其如此，方能構建起更加高效的教育教學管理制度，更有利于學生的健康成長和教育目標的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