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慕竹

宋徽宗的藝術天分很高，特別喜歡玩，踢球、賞花、寫字、畫畫，當然也少不了風花雪月、邂逅心跳的感覺。不幸的是，宋徽宗被推上了皇位，當上了皇帝，他不羈的心一下子被套上了枷鎖，讓他渾身不自在。

在古代，皇帝這項工作看上去風光無限，其實也挺辛苦?；实垡话阄辶c鐘就要起床，七八點鐘就得坐朝上班了。工作時間長倒在其次，皇帝雖然說一不二，但也要受許多禮制的約束，違背了就會受到大臣的批評、勸諫，史官也會記錄在案，讓后人都知道你的污點。

宋徽宗剛當皇帝那會兒，還是想有一番作為的。他曾發(fā)布詔書，情真意切地說：“其言可用，朕則有賞；言而失中，朕不加罪?！币馑颊f，你給我提意見或指摘朝政，可用的有賞，說得不對，我也不怪罪。事實證明，宋徽宗還是有這個氣量的。一次，一位老臣因為一個問題，情急之下竟然拉扯徽宗的衣袖，嶄新的龍袍被撕了個大口子，他也沒追究老臣的罪過。從這點說，宋徽宗的氣度不在唐太宗之下，可時間一長，他就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愛好高雅藝術并不是壞事，但藝術越高雅，品位越高端，往往越需要花錢。宋朝的皇帝自宋太祖始就非常注意節(jié)儉，祖訓不能不遵從，宋徽宗便有些束手束腳，直至宰相蔡京給他找出可以花錢的理由。蔡京在藝術上也是個有品位的宰相，他引用的是最正統(tǒng)不過的《易經(jīng)》上的一句話，叫“豐亨豫大”，說白了，就是太平時節(jié)皇帝要敢花錢，花錢越多越證明國家實力雄厚，這樣才能夠震懾番邦，小里小氣的會給國家丟人。宋徽宗一聽就高興了，這個理論的高明之處在于把花錢玩樂這樣很私人的活動上升到了給國家壯門面的高度。

有了理論支撐，宋徽宗在皇宮設宴，大膽地擺出了幾件玉杯玉碗，這些都是藏在內(nèi)府多年，幾任皇帝都沒敢用過的?？粗@些玲瓏剔透的藝術品，想著先帝們那么節(jié)儉，宋徽宗心里還是無法理直氣壯的。蔡京看出了皇帝的心思，開導他說：“我當年曾經(jīng)出使遼國，出席他們國宴的時候，遼國皇帝就是用這樣的玉杯玉碗。他們還洋洋得意地問我，你們中原皇帝用得起這個嗎？所以咱要是不用這個，不是讓番邦給比下去了嗎？”

宋徽宗說：“說的道理倒是不錯，可遼國皇帝用的玉杯玉碗，大臣們誰也沒看到過??？”蔡京回答說：“只要事情做得對，管別人說什么呢？《周禮》當中不是說‘惟王不會嗎？天子的花費不能計算，花多少錢都是應該的，因為天下都是他的嘛！”這些話說到了宋徽宗的心坎上，他一下子高興起來，大手一揮，“好，那就用吧！”

找到理論支撐的宋徽宗從此走上了奢華生活的高速路，一發(fā)而不可收?；兆趷酆檬詹仄媸惸荆撬倪@個小愛好，引發(fā)了舉國騷動。有人在太湖發(fā)現(xiàn)一塊兩丈有余的奇石，為了運輸它，專門造了大船，組建了船隊。巨石抵京后，由于城門的高度有限，最后竟把城門拆掉，將石頭運了進來。宋徽宗看了非常高興，給這塊石頭親筆題名，欽賜玉帶，并賜予進獻的官員高官厚祿。一時間，人們看到了升官發(fā)財?shù)慕輳?，運送奇花異石的隊伍不絕于路。二十多年間，被運到東京汴梁的石頭，多達十萬多塊，其中，有一塊石頭的運費竟高達三十萬貫，相當于一萬戶中產(chǎn)家庭一年的收入。

當然，最終為宋徽宗買單的是整個國家。他奢侈無度的生活，掏空了國庫，讓百姓民不聊生，金人的鐵蹄一經(jīng)踏入，曾經(jīng)強大無比的大宋王朝像一面紙糊的墻，轟然倒塌。

一個人想要做什么，總能找到自己的理由，皇帝也不例外。理由不是問題，問題在于內(nèi)心的欲望，如果不能節(jié)制自己的欲望，任何理由都可以成為行動的借口。所以，當內(nèi)心因想法滋生而蠢蠢欲動時，真正需要的不是為理由蓋一座宮殿，而是為欲望套上枷鎖。

【原載《天津日報》】

插圖 ／ “雅好”隱賄 ／ 日 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