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艷軍

(鄭州職業(yè)技術學院，河南 鄭州 450121)

一、國內外非虛構文學考證辨析

(一)國外“非虛構文學”的發(fā)展流變

非虛構源自 Non-fiction一詞，在國外常被應用于圖書分類。國外的圖書通常由兩大類型組成，一類是虛構類，包括詩歌、小說、戲劇等；另一類是非虛構類，主要指新聞類、紀實類圖書，包括人物傳記、回憶錄、新聞調查、科普讀物等。國外的“非虛構文學”概念指的是濫觴于美國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非虛構小說”創(chuàng)作熱潮?！胺翘摌嬓≌f”一詞，最早由美國新聞記者杜魯門·卡波特在1966年提出，這一年，他花費六年時間創(chuàng)作的長篇新聞紀實作品《冷血》(In Cold Blood)出版。該書因寫作風格迥異而一時“洛陽紙貴”，出版當年即暢銷三百多萬冊?？úㄌ貏?chuàng)作《冷血》，緣起于他對一件震驚美國的知名兇殺案件的深度報道，書中描寫了大量的案情細節(jié)，包括社會調查、人物訪談等?？úㄌ貞{《冷血》一書，聲譽鵲起，如日中天。他指出，《冷血》既不是普通的新聞報道，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傳統(tǒng)小說，而是一部真實新聞報道和小說藝術特征并存的雜糅體，他將其稱為“非虛構小說”，聲稱書中的每一句話都有據(jù)可查。此后，美國另一名記者諾曼·梅勒的紀實作品《夜幕下的大軍》(1968)、《劊子手之歌》(1979)相繼出版，再次轟動了美國文壇。梅勒也聲稱，他的作品也是“非虛構小說”。

美國“非虛構小說”創(chuàng)作的理論依據(jù)，源自作家菲利浦·羅絲在《寫作美國小說》中提出的一種“事實與虛構混淆不清的理論”[1]112。究其產(chǎn)生的原因，美國作家沃爾夫認為：“當代嚴肅的純文學小說家的創(chuàng)造力已經(jīng)枯竭，無法繼續(xù)寫出偉大的‘美國小說’?！盵1]112“非虛構小說”憑借對熱點新聞題材背后故事細節(jié)的深入發(fā)掘，參與到美國當時社會的自我反思和批判之中。非虛構小說大量借鑒虛構類文學寫作中的心理描寫、獨白、對話等敘事策略與技巧，與簡單、直白的新聞報道相比，趣味性、可讀性大大增強，能夠更好地滿足讀者的“審美期待”?！霸谒囆g上，非虛構小說具有小說的形式、表現(xiàn)方式和藝術技巧，幾乎具有小說的所有優(yōu)點。雖然它在虛構上不如小說那樣完全自由，但在內容上，它嚴格尊重客觀事實，具有新聞報道的性質，其真實性是任何虛構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不能比擬的?！盵1]117

1978年美國普利策新聞獎設立了特稿寫作獎，進一步增強了非虛構寫作的影響力。2001年印度裔英國作家奈保爾獲諾貝爾文學獎，他一生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從事“非虛構”寫作，作品總數(shù)達二十余部。2015 年，白俄羅斯女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憑“非虛構”作品《切爾諾貝利的回憶：核災難口述史》摘得諾貝爾文學獎。非虛構作品在世界文學中的影響力愈加強大，在國外的暢銷書中，“非虛構”作品常年占據(jù)主導地位。如今，“非虛構”寫作已經(jīng)成為國外高校創(chuàng)意寫作課堂的重要教程之一。

(二)國內非虛構文學創(chuàng)作考察

1.2010年前的發(fā)展歷程

據(jù)筆者考證，最早把“非虛構”文學概念介紹到國內的是美籍華人學者董鼎山，他在《所謂“非虛構小說”》[2]133一文中，介紹了美國“非虛構小說”的發(fā)展情況。王暉和南平在1987至1988年間，相繼發(fā)表三篇論文(《對于新時期非虛構文學的反思》[3]64《1977—1986中國非虛構文學描述：非虛構文學批評之二》[4]35《生活真實與非虛構文學作家的真誠》[5]60)討論中國的非虛構文學創(chuàng)作問題。他們嘗試將美國的“非虛構文學”概念來對應“中國的報告文學、紀實小說和口述實錄體”[4]35等作品。之后，聶珍釗、王晶、繆俊杰、吳炫等學者也曾撰文闡釋“非虛構文學”。此外，在1988年，春風文藝出版社出版了美國作家約翰·霍洛韋爾的《非虛構小說的寫作》中譯本，這是國內最早引入的“非虛構”寫作教程。

在1990年代，“非虛構文學”的討論依然沒有受到學術界的重視。新世紀后，國內個別文學雜志開始推介“非虛構文學”創(chuàng)作?！吨袊骷摇吩?005年10月發(fā)布公告：“從2006年起，《中國作家》雜志將由月刊改為半月刊，每月出刊兩本。分為《中國作家·紀實》和《中國作家·小說散文》?！盵6]并在《中國作家·紀實》中常設“非虛構論壇”欄目，企圖促成“非虛構文學”討論的熱潮。當代作家邢軍紀對《中國作家》的改革寄予厚望，他指出：“‘非虛構論壇’的提法是很合適的，因為非虛構文學從理論上還是比較薄弱的，要通過這個刊物，建立自己的陣地，與虛構文學陣地相對峙。要把‘非虛構’叫響，真正用文學來表達真實和生命?！盵6]學者盧躍剛也曾講：“《中國作家》雜志要建立兩個高目標：一是通過作品引領非虛構文學的潮流，二是通過認識引領非虛構文學的理論建構，即通過對這種文體的開創(chuàng)性解讀來建構中國特色的非虛構理論框架?！盵6]此外《鐘山》《廈門文學》《延安文學》也都在2010年前開設過“非虛構”類作品專欄，但都沒有在文壇上引起足夠的重視。

2.《人民文學》引發(fā)中國當代“非虛構文學”創(chuàng)作熱潮

真正推動“非虛構文學”駛入發(fā)展快車道的是《人民文學》雜志?！度嗣裎膶W》從2010年第2期始，增設“非虛構”欄目，陸續(xù)刊發(fā)《梁莊》《中國，少了一味藥》《詞典：南方工業(yè)詞典》《羊道·春牧場》《羊道·夏牧場》《蓋樓記》《拆樓記》《女工記》《相親記》《生死十日談》《瞻對：一個兩百年的康巴傳奇》《宣傳隊》《定西筆記》等系列“非虛構”文本。其他雜志和網(wǎng)絡新媒體平臺協(xié)同跟進，在全國迅速掀起了“非虛構”創(chuàng)作的熱潮。文藝批評界積極回應，促使“非虛構文學”研究急劇升溫。截至2021年11月24日1200時，筆者通過中國知網(wǎng)學術平臺，以“非虛構”為主題關鍵詞進行查詢，共得出4514條相關信息。其中1988至2009年，共445條信息；2010至2021年，共4027條信息，后者占比達89.21%。以上數(shù)據(jù)說明，非虛構寫作在2010年之后才真正得到批評界的集中關注。

2010年以來，批評界對“非虛構”的爭議很大。目前，已由最初的排斥、批評、否定為主，轉為接納、客觀、冷靜地分析研究階段。2021年5月23日，清華大學社會學系、《清華社會學評論》和《探索與爭鳴》雜志共同主辦了“非虛構寫作與中國問題——文學與社會跨學科對話”研討會。圍繞非虛構寫作的概念與方法、非虛構寫作與真實的關系、非虛構寫作的時代思想性、非虛構寫作與情感的關聯(lián)、非虛構寫作與記憶書寫等重大問題，進行了學術討論，何平、洪治綱、梁鴻、屠毅力、王磊光、項靜等學者均提出了各自的理解和看法。十年來，“非虛構文學”創(chuàng)作和理論建構的快速發(fā)展，表明“非虛構”寫作的生命力是旺盛而持久的，已經(jīng)成為我國當代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塑造時代精神的參與者、共建者。正如“非虛構”寫作的代表性作家梁鴻所言，文學的概念不應是固定不變的，而是動態(tài)和發(fā)展的?！胺翘摌嫛眲t是讓文學重返現(xiàn)實的實踐，“試圖重建文學與現(xiàn)實、重建知識者和‘人民大地’的關系”，“重建一種新的更加融會貫通的知識體系”[7]99，當用這一新的知識體系來觀照文學時，可以使文學激發(fā)出新的審美特質。

二、中國當代非虛構文學的創(chuàng)作特色

在當代西方文論中，“非虛構小說”蘊含著特殊的文學審美特性。美國新歷史主義批評家格林伯雷《通向一種文化詩學》一文，在討論卡波特的《冷血》和梅勒的《劊子手之歌》等“非虛構”作品時指出：“我們需要有一些新的術語，用來描述諸如官方文件、私人文件、報章剪輯之類的材料如何由一種話語領域轉移到另一種話語領域而成為審美話語……不僅因為這里的審美話語已經(jīng)完全和資本主義的經(jīng)濟活動捆綁在一起，而且因為這里的社會話語已經(jīng)荷載著審美的能量?！盵8]715中國當代非虛構文學創(chuàng)作的技巧和風格，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西方“非虛構小說”的影響，筆者認為其突出表現(xiàn)在“時空在場”和“情感在場”的“雙重在場”創(chuàng)作模式和顯著的“人民性”特質兩個方面。

(一)“時空在場”和“情感在場”的“雙重在場”創(chuàng)作模式

2010年《人民文學》為進一步激勵“非虛構”寫作，推出了“人民大地·行動者”寫作計劃啟事，設立基金，資助鼓勵作家們，離開書齋，離開電視機、報紙這些二手信息，走向民間，深入一線生活?！耙浴徉l(xiāng)吾民’的情懷，以各種‘非虛構’的體裁和方式，深度表現(xiàn)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和層面，表現(xiàn)中國人在此時代豐富多樣的經(jīng)驗?！盵9]208從《人民文學》的上述倡議中，可以很明顯感覺到“在場”“行動”是構成“非虛構”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元素。依筆者看來，所謂“在場創(chuàng)作”，就是創(chuàng)作主體要對客體進行全方位、多角度的深入觀察和研究，以保證作品內容的真實性和可靠度。此處的“在場”，不僅是創(chuàng)作主體與客體的一種簡單的“時空在場”，也包含著一種深層的“情感在場”。這種“雙重在場”的創(chuàng)作方式，促使創(chuàng)作主體、客體和讀者三者間在情感上形成“同頻共振”，達到強烈的“共情”效果，使得社會生活的真實與文學藝術的情感真實很好地融合。

梁鴻在講述《中國在梁莊》的創(chuàng)作經(jīng)歷時講：“我想強調一種‘在場’感，作者、讀者和人物在同一段歷史和時間之內，而不是單純的觀望者和審視者，這樣，才有可能更深刻地進入鄉(xiāng)村生命的內部，可以真正感受他們的悲傷、疼痛或者快樂、幸福，并真正察覺他們所處的歷史處境及痛苦的來源?！盵10]3梁鴻的“梁莊系列”(《中國在梁莊》和《出梁莊記》)，都是在她的“見證”和“雙重在場”的創(chuàng)作理念下完成的。梁鴻在2008年和2009年的寒暑假，重返家鄉(xiāng)——河南省穰縣梁莊；她用五個月時間深度體驗當下的鄉(xiāng)村生活。她不但對村莊的老人、婦女、孩子等進行了采訪聊天，而且還對村莊的自然歷史環(huán)境、政治改革、文化結構、家族姓氏、家庭倫理道德等進行田野調查，尤其是對20世紀90年代以來家鄉(xiāng)人的情感等精神狀態(tài)進行了重點考察和剖析?！冻隽呵f記》則是作者歷時兩年時間，對分布在穰縣縣城、西安、信陽、南陽、廣州、東莞、內蒙古、青島、鄭州、北京、廈門、深圳等城市，靠打工和做小生意等謀生的數(shù)百名“梁莊人”，進行實地走訪，“在場”聆聽村民自述自己故事的實錄書寫。

《中國，少了一味藥》的作者，親自設法潛入江西上饒的傳銷組織，進行了23天的“臥底在場”生活。通過“臥底在場”，掌握了傳銷組織的真實情況?！对~典:南方工業(yè)生活》的作者蕭相風，則是數(shù)以億計的普通“打工仔”中的一員，他在多年的打工生涯中，幾乎干過所有的工種崗位。這些“在場”的工作經(jīng)歷，是他進行“非虛構”創(chuàng)作的基礎，《詞典:南方工業(yè)生活》的“在場”感鮮活地體現(xiàn)在“流水線”“工服”“打卡”“工傷保險”“ISO”“辭工”“出租屋”“擺地攤”“倉管”“倒班”“工傷保險”等現(xiàn)代工業(yè)詞匯中。

由上述“非虛構”文本，可以感知其敘事風格不同于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典型化”風格，而是采用了一種既像社會學、人類學調查，又有些現(xiàn)實主義文學特征的混合性藝術形式。通過這種特殊的形式，使得作者、作品和讀者間達成“雙重在場”(“時空在場”和“情感在場”)，充分展示了“非虛構文學”獨特的社會價值和藝術魅力。

(二)顯著的“人民性”特質。

1.何為“人民性”

據(jù)筆者考證，在西方文藝理論中，“人民性”概念最初的內涵，與西方啟蒙話語體系中的“現(xiàn)代性”“民族性”“國家”等詞關系密切。在歐洲18世紀“啟蒙運動”時期的文學作品中，已有比較鮮明的體現(xiàn)。德國的萊辛在談論英國莎士比亞及其戲劇時，最早指出是“具有人民性的偉大天才”[11]100。在俄國，“人民性”最早由浪漫主義詩人普希金提出：“作家的人民性是一種只能為本國同胞充分賞識的優(yōu)點——對于別國人來說，它要么就不存在，要么可能是一種缺陷?！盵12]151其后，別林斯基對“人民性”的概念進行了深化，指出：“人民總是意味著民眾，一個國家最低的、最基本的階層?！盵13]82他在《論俄國中篇小說和果戈里君的中篇小說》一文中指出：“人民性算不得真正藝術作品的優(yōu)點，只不過是它的必要條件。”[14]190可以看出，他們都把文學作品中的“人民性”與民族、國家的概念緊密聯(lián)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把“人民性”等同于“民族性”。

明確提出把“人民性”作為衡量作家作品優(yōu)秀與否的標準的是俄國的杜勃羅留波夫。美國當代著名的馬克思主義批評家詹姆遜曾講：“在最近同第三世界知識分子的交談中可以看到，他們執(zhí)著地希望回到自己的民族環(huán)境之中。他們反復提到自己國家的名稱，注意到‘我們’這一集合詞……我們如何能夠比這個民族或那個民族做得更好……總之，他們把問題提到了‘人民’的高度上?！盵15]46詹姆遜深刻的見解，在第三世界國家的發(fā)展歷程中有著非常鮮明的體現(xiàn)。

在我國的古典文論中，“人民性”的概念歷史悠久，最早可追溯到商周時期的民本思想，之后在歷朝歷代的文論中都有體現(xiàn)。五四運動前后，中外思想在國內激烈碰撞，“人民性”的內涵有了新的發(fā)展，以1918年周作人和李大釗先后在《新青年》雜志發(fā)表《人的文學》和《庶民的勝利》為代表。1942年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對文學藝術中的“人民性”進行了新的界定和解釋，明確提出，“我們的文學藝術都是為人民大眾的”。新世紀以來，“人民性”的內涵得到了進一步闡釋。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希望廣大文藝工作者“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導向,努力創(chuàng)作更多無愧于時代的優(yōu)秀作品”[16]。2017年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社會主義文藝是人民的文藝，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導向，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中進行無愧于時代的文藝創(chuàng)造?！绷暯娇倳浀南盗兄v話，在新時代背景下對文藝的“人民性”進行了更新的闡釋，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是當代文藝創(chuàng)作的綱領和行動指南。

2.顯著的“人民性”特質

在筆者看來，一部文學作品是否具備“人民性”，其核心要義在于：作者是否站在人民群眾的立場進行創(chuàng)作，是否真實地書寫了人民群眾的生活和情感，是否對人民群眾的遭遇、苦難和不幸表示真切的同情和憐憫。對此，評論家歐陽友權曾指出，文學的“人民性”的第一要求就是“寫作者能夠站在人民的立場，堅持我們這個時代的核心價值觀”[17]。2010年以來，國內非虛構文學創(chuàng)作一個突出的特征就是“人民性”的彰顯。如梁鴻的“梁莊”系列，李娟的“羊道”系列，孫惠芬的《生死十日談》，鄭小瓊的《女工記》，丁燕的《到東莞》等作品，無一不是對最廣大的農民、“農民工”、普通工人的生活、工作、情感等的真實書寫，很好地詮釋了非虛構文學的“人民性”特質。

國內當代非虛構文學作者大體上由三大類別構成：第一類是專職作家的非虛構寫作；第二類是非專職作家，但具有較高的文化水平，如人文社科領域的專家學者，新聞工作者等；第三類則是廣大的文學愛好者，如網(wǎng)絡寫手等。就作品的藝術水準而言，第一、二類作者的作品要優(yōu)于第三類作者的作品。從數(shù)量上看，無論是作者人數(shù)還是作品總量，第三類要遠遠大于前兩類。前兩類作者中，以馮驥才、喬葉、梁鴻、孫惠芬、袁凌等為代表，他們的作品中真實地記錄了“小人物”的生活和情感，在看似冷靜旁觀的敘事中，隱含著作者對“小人物”命運遭遇的深切同情。第三類廣大的文學愛好者從事非虛構寫作，他們自身的身份屬性就已經(jīng)具有了“人民性”。

從非虛構作品發(fā)表的渠道來看，第一、二類非虛構作者的作品多發(fā)表在文學雜志、報紙等傳統(tǒng)紙媒上，如《人民文學》《收獲》《鐘山》《中國作家》等；第三類作者的作品則主要發(fā)表在網(wǎng)絡新媒體平臺上，如“谷雨故事”“網(wǎng)易人間故事”“真實故事計劃”“故事硬核”“正午故事”“GQ”“人物”等。網(wǎng)絡新媒體平臺上的非虛構作品，同時也是網(wǎng)絡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妨稱為“非虛構網(wǎng)絡文學作品”?！熬W(wǎng)絡文學”與大眾有著更為密切的聯(lián)系。評論家白燁曾在《文藝報》發(fā)表題為《網(wǎng)絡文學的人民性特質》一文，對網(wǎng)絡文學的“人民性”特質進行了分析，并給予了充分肯定[18]。中國音像與數(shù)字出版協(xié)會發(fā)布的《2020中國網(wǎng)絡文學發(fā)展報告》中指出，2020年中國網(wǎng)絡文學用戶達4.60億人，日均活躍用戶約757.75萬人；2020年累計創(chuàng)作網(wǎng)絡文學作品2905.9萬部，網(wǎng)絡文學作者達2130萬人。可以看出，我國已經(jīng)進入了“全民寫作”的時代。網(wǎng)絡文學的“人民性”特色鮮明，而直接描寫人民大眾日常生活的“非虛構網(wǎng)絡文學作品”，其“人民性”特質無疑更加突出。

“非虛構網(wǎng)絡文學作品”借助互聯(lián)網(wǎng)新媒體的便利，得到了極大的傳播，許多作品通過微信公眾號、博客、微博、QQ空間等新媒體平臺，瞬間即可推送至普通民眾的眼前。如“界面新聞”的“正午故事”公眾號，在2017年推出了普通家政服務人員范雨素的非虛構作品——《我是范雨素》，該文是文學愛好者范雨素對自己家人平凡生活的書寫，語言簡練直白，人間煙火氣十足；該文點燃了普通民眾的熱情和共鳴，朋友圈爭相轉發(fā)，迅速登上熱搜，僅三四天時間閱讀點擊量就達到數(shù)百萬。如此快速巨量的閱讀量，令傳統(tǒng)紙媒難以企及。在流量為王的網(wǎng)絡社會，關注量和閱讀量是經(jīng)營創(chuàng)收能力的最核心指標。這類非虛構寫作已經(jīng)成為一種寫作潮流，激發(fā)了資本界、網(wǎng)絡媒體界的關注和興趣，爭相設立非虛構寫作共享平臺，為更多的非虛構作者提供了發(fā)表作品的機會，進一步促進了非虛構創(chuàng)作的繁榮。

三、結語

中國當代非虛構文學作者運用“時空在場”和“情感在場”的“雙重在場”創(chuàng)作模式，在大量現(xiàn)場調查采訪的基礎上，真實傳達創(chuàng)作對象的細節(jié)特征，甚至在作品中直接讓人物說話，采用問答、獨白等形式來表達他們自己對生活和對世界的看法或思考。大量非虛構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和網(wǎng)絡新媒體平臺上的“網(wǎng)絡寫手”，都有一個共同的稱謂——“小人物”。我們國家和社會的主體，正是由這些千千萬萬的“小人物”所組成，書寫他們就是書寫人民；同時，也是踐行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為人民抒寫，為人民抒情，為人民抒懷”[16]的文藝創(chuàng)作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