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靖怡 席云舒

內(nèi)容提要：曾任北京大學(xué)文學(xué)院講座教授兼史學(xué)系主任的文學(xué)史家陳受頤是胡適的終身好友，他們的通信從1930年代一直持續(xù)到1962年胡適去世。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出版的《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收錄了胡適致陳受頤書信33封，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編的《胡適來往書信選》收錄了陳受頤致胡適書信2封，耿云志主編的《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第35卷影印了陳受頤致胡適書信手稿8封，其中有6封未經(jīng)識讀整理。此外，臺北胡適紀念館檔案和美國加州克萊蒙特聯(lián)校洪諾德圖書館的“陳受頤文書”里還藏有胡適致陳受頤的英文書信2封、英文電報2封，陳受頤致胡適的中文書信16封和英文電報1封，以及陳受頤與克萊蒙特聯(lián)校秘書長Bernard等人商討邀請胡適赴該校演講及授予胡適人文學(xué)榮譽博士學(xué)位的英文書信和電報4封，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的胡適檔案里還有陳受頤致胡適的英文電報2封，均為手稿或打字稿，從未被任何文集收錄。這批佚信、佚電對于研究胡適與陳受頤的交往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對這些佚信、佚電的手稿進行了釋讀、整理、注釋和翻譯，以便學(xué)界同仁參考、研究。

陳受頤（1899—1978），廣東番禺人，著名文學(xué)史家，1920年畢業(yè)于嶺南大學(xué)并留校任教，1925—1928年在美國芝加哥大學(xué)留學(xué)，1927年獲芝加哥大學(xué)比較文學(xué)博士學(xué)位。他精通英、法、德三種語言，是中國比較文學(xué)學(xué)科的奠基人。1928年，他以一篇德文論文Die chinesische Auffassung einer idealen Frau（《中國人觀念中的理想女性》）①Chen Shouyi: Die chinesische Auffassung einer idealen Frau,in Frauen jenseits der Ozeane,edited by Margarete Driesch.Heidelberg: Kampmann Verlag,1928.蜚聲西方學(xué)界；1929年回國后任嶺南大學(xué)中文系主任，創(chuàng)辦《嶺南學(xué)報》，并發(fā)表《十八世紀歐洲文學(xué)里的趙氏孤兒》《好逑傳之最早的歐譯》《魯濱孫的中國文化觀》等著名論文。1931年受胡適、傅斯年邀請，出任北京大學(xué)文學(xué)院講座教授兼史學(xué)系主任。1936年向北大請假一年，出國講學(xué)，后因戰(zhàn)爭影響一直滯留美國，先后任夏威夷大學(xué)、加州克萊蒙特聯(lián)校波莫納學(xué)院教授。他精于西歐文化史及中西文化交流史研究，著有Chinese Literature: 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中國文學(xué)史略》，1961年）、《中歐文化交流史事論叢》（1970年），與梁茂修合譯《西洋中古史》（1940年）等。1978年陳受頤去世后，家屬將其個人書信、備課筆記、照片、札記等資料捐贈給克萊蒙特聯(lián)校洪諾德圖書館，該館將這些材料整理為“陳受頤文書”（Chen Shou-yi Papers）②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供研究者查閱，并未公開出版。

作為一個心系家國、牽掛北大的學(xué)者，陳受頤一直與國內(nèi)友人保持通信，關(guān)注國內(nèi)外局勢的變化，遠程襄助國內(nèi)學(xué)界的發(fā)展，他與友人的書信是“陳受頤文書”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眾多友朋之中，又以與胡適的通信持續(xù)時間最長、數(shù)量最多、內(nèi)容最豐富，形成了一批重要的胡適與友人的往來書信史料。

然而，由于陳受頤自1930年代中期就滯留海外，在他的學(xué)術(shù)黃金期內(nèi)無法與國內(nèi)學(xué)界產(chǎn)生充分交流，時至今日已漸被遺忘，只有在專門論述比較文學(xué)和中西文化交流史的文章中，才作為“開山人”偶爾被提及。也正是因此，洪諾德圖書館的“陳受頤文書”久久無人問津。2013年，該圖書館與臺灣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合作，實現(xiàn)了“陳受頤文書”的電子化。得益于此，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18年出版的《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中就收錄了胡適寫給陳受頤的33封中文書信，全部出自“陳受頤文書”，這正體現(xiàn)了“陳受頤文書”的史料價值之所在。

除《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收錄的胡適致陳受頤33封中文書信外，耿云志主編的《胡適遺稿與秘藏書信》第35冊影印了8封陳受頤致胡適的書信手稿，其中有2封已被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編的《胡適來往書信選》整理收錄，另有6封未經(jīng)釋讀整理。此外，“陳受頤文書”里還有胡適致陳受頤英文信2封、英文電報2封，陳受頤致胡適中文信1封；臺北胡適紀念館的檔案里，存有陳受頤致胡適的中文信15封、英文電報1封；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的胡適檔案里，還有陳受頤致胡適英文電報2封，均為手稿或打字稿，未經(jīng)整理出版。

我們通過南京大學(xué)楊金榮教授及其校友加州大學(xué)伯克利分校的何劍葉教授與洪諾德圖書館的鄒秀英女士及其助手Ayat Agah女士取得聯(lián)系，獲得了陳、胡通信的全部手稿，并進行了整理，撰寫了《胡適、陳受頤往來書信考釋》一文，刊登在《魯迅研究月刊》2021年第4期。因篇幅所限，該文并未將胡適、陳受頤的佚信全文附錄。文章發(fā)表后，我們接到全國各地很多學(xué)者的電話和郵件，希望將陳受頤佚信公開發(fā)表。2019年1月，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劃歸新成立的中國歷史研究院，該所收藏的胡適檔案則轉(zhuǎn)到中國歷史研究院圖書館保存，直到2022年1月才有限開放數(shù)字檔案查閱。①為了保持注釋的一致性，本文涉及現(xiàn)中國歷史研究院圖書館收藏的胡適檔案，仍注為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原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的陳受頤致胡適的2封英文電報，由于跟其他文件混裝在一個檔案袋里，數(shù)字檔案亦未單列文件名，無法通過檔案檢索目錄查找。最近，我們在原中國歷史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張靜女士的幫助下，找到了這2封英文電報。胡適致陳受頤的中文書信已被《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收錄，本文僅注明出處及版本信息，以便讀者查找；而陳受頤致胡適書信、電報絕大部分都未經(jīng)整理發(fā)表，現(xiàn)將這批書信、電報和胡適致陳受頤英文佚信、佚電全文呈現(xiàn)給讀者，以便讀者獲取胡、陳通信的完整內(nèi)容。

［1937年3月18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①此信為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見耿云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第35冊，黃山書社1994年版，第397~398頁。

適之先生：

先生回國之后，未申箋敬，疏懶之罪，敬希原宥。

秋間發(fā)現(xiàn)公寓中人品極雜，主人又要加租，于是不得不遷居。現(xiàn)居之屋離南加大學(xué)不遠，鄰里尚好，但設(shè)備稍陋，日常生活因此加忙。幸環(huán)才②即李環(huán)才，陳受頤妻子。對于烹飪洗滌掃地諸瑣事均已習慣，頤往返San.Marino讀書，亦有友人汽車可搭，無需再乘輕便火車；小女雖仍然不肯坐車，已無三歲初來時驚悸狀態(tài)矣。深感注念，故不嫌瑣屑，絮絮言之。

從吾、杏忱兩兄近有信來，籍諗先生在協(xié)和醫(yī)院受剖驗后經(jīng)過良好，不勝喜慰。此函到達時，想已安健如恒矣。

從吾兄所言史學(xué)系增加課程計畫及預(yù)算之計畫，頤十分贊成，并亟盼能早日實現(xiàn)。但恐渠過于客氣，不肯積極執(zhí)行耳，深盼先生予以督促。陳寅恪、張其昀兩先生不知明年愿改受北大之聘否？甚懸懸也。

頤在亨廷頓圖書館之工作，已將竣事，月底擬往國會圖書館及紐約市之Missions.Library兩地再找資料，夏間當可告一段落?；貒冢瑫憾ㄆ咴轮醒?，屆時若能成行，則大抵最遲九月末旬，當可回平侍教矣。頤以今年為環(huán)境與各館庋藏所限，取得不多，頗思設(shè)法只身轉(zhuǎn)赴歐洲，工作一年，然后回國，辦法已粗具端倪，但不知學(xué)校對頤展假一年（當然不支薪）之請求，能否允許耳。暇中乞與孟鄰、從吾兩先生一商，并希賜教為感。（賜示請寄1007 W.35thSt.Los Angeles,CA.）

《獨立》何時復(fù)刊，極以為念。此間友人定閱一份，傳觀者每次二三十人。海外銷行份數(shù)縱使不多，影響所及，并不限于定戶也。

頤本學(xué)期已不往Pomona大學(xué)教書，而各地講演酬報亦不太薄，家庭生活，粗可維持，此皆先生過綠杉磯時吹噓之力，感謝之至。專此，敬候

教祺..并頌胡太太福祉

小弟受頤敬上

環(huán)才屬筆候安

三月十八日

此信為1936年陳受頤赴美講學(xué)之后所寫，落款處沒寫年份，但是陳受頤在信中提及向北大續(xù)假一年，胡適在1937年9月2日致陳受頤的信中回應(yīng)了他的續(xù)假請求，因此可以確定陳受頤來信應(yīng)為1937年3月18日。①胡適回信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2冊，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18年版，第520~521頁。信的開頭“先生回國后”和末尾“此皆先生過綠杉磯時吹噓之力”是指胡適1936年7—11月的美國之行。胡適1936年7月14日赴美出席第六次太平洋國際學(xué)會常會，11月初離美回國，來去均經(jīng)過舊金山，但胡適日記和胡頌平《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記載均不全，未記他哪天去的洛杉磯，根據(jù)時間推算，應(yīng)在他回國之前。其時陳受頤在克萊蒙特聯(lián)校波莫納學(xué)院教書，距洛杉磯不到1小時車程。陳受頤寫此信時，已遷居到洛杉磯市內(nèi)的南加州大學(xué)附近。

［1938年10月18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②此信為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見耿云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第35冊，第379~380頁。

適之先生賜鑒：

最近得大陸朋友的來信，知先生已到美京，很覺安慰。夏天跑到紐約去，重要原因之一是想看看先生，誰知先生仍在歐洲！弟離開紐約沒有幾天，便看到政府發(fā)表先生使美的任命，為之狂喜。美國政府的猶豫，人民的麻痹，看了真有無可如何之感。在紐約時與陳翰笙談當時使館的工作狀況，更覺痛心。今得先生出山，中美外交不久必可打開新局面了。

由美回檀時，路過舊金山，見了一班籌備參加金門賽會的華僑，知道他們很努力做事。他們所定的條例和辦法，雖非盡善，然而他們到底還虛心，人家的批評頗愿接納。末了，他們說起領(lǐng)館的多方留難，也許有點勒索的用意。他們最初想勸弟運動當Commissioner，以調(diào)停兩方的爭執(zhí)，弟以向來不懂賽會的內(nèi)容謝之，遂作罷論。該籌備處（西名Chinese.Factors）工作已有相當之成就，屋宇亦已在建筑中，過去情形，想已向大使館報告一切了。

前旬曾受他們的委托，打了一封電給翁詠霓先生，作簡單的說明。將來該地領(lǐng)館與華僑也許再有爭執(zhí)，故向先生報告以往情形如此。

在夏威夷大學(xué)已過了一年，心里很不好過。學(xué)校當局既怕事，不敢公開討論中日問題；生土兒③原文如此，應(yīng)為“土生兒”，陳受頤筆誤。又多痛癢不知，但以美國公民自命。然目前無他處可往，有多少事情可做，便盡力去做而已。元任先生及眷屬均已來檀，為言國中教育界情形甚詳盡。他們已租妥了房子，兒女們也入學(xué)了。

應(yīng)小姐近亦來檀，暫在舍下寄住。她最近已跟商務(wù)印書館的營業(yè)部主任宋以忠先生訂了婚，但她父母不表同意，致生沖突，故暫避一年，明年回去結(jié)婚云云。她說胡太太在滬安吉，令郎（小三）近來英文進步神速，敬以奉聞。

舍弟受康今年在Pomona大學(xué)教書，受榮則在士丹福，待遇雖不優(yōu)，亦可暫時維持生活也。

潦草拉雜，不恭之至，請先生饒恕。

小弟受頤敬上

環(huán)才同叩

應(yīng)小姐屬筆致候

十月十八日

1937年10月19日胡適給江冬秀的信里曾提到：“在香港遇見陳受頤夫婦，窮的不得了。我借了錢給他們做路費，送他們到檀香山大學(xué)去教一年書?！雹僭斠娕斯庹苤骶帯逗m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5、51~52頁。距陳受頤寫此信時正好一年。

1938年11月15日胡適回復(fù)此信，簡要敘述自己決心就任駐美大使的心路歷程，回應(yīng)陳受頤所說的“金門博覽會”一事，鼓勵陳受頤等學(xué)者在夏威夷大學(xué)開展學(xué)術(shù)活動，并請陳受頤代為問候趙元任和應(yīng)小姐，對應(yīng)小姐捍衛(wèi)自己的婚戀自由表示支持。②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5、51~52頁。

應(yīng)小姐，全名應(yīng)蕙德，又名應(yīng)誼。父親應(yīng)時，浙江吳興人，曾留學(xué)歐洲多國，獲法學(xué)博士；母親章肅，浙江紹興人，也曾赴歐留學(xué)。應(yīng)蕙德與弟弟從小跟隨父母在歐洲生活，精通英文、德文、法文。1922年愛因斯坦訪華時，應(yīng)蕙德父母負責接待和翻譯，她的聰明伶俐很受愛因斯坦贊賞。1927年8月應(yīng)蕙德赴美留學(xué)前夕，章士釗曾賦詩相贈，說她“襁褓弄翰墨，明慧齊樂天。稍長歷名都，文藻驚天然。爛熟德與法，生才十一年……大家恩斯坦，嘆異稱無前。更有清華園，藝學(xué)號精?！雹邸墩率酷撡x詩送蕙德》，《好朋友》1927年8月18日第2版。。

1939年3月16日，胡適復(fù)陳受頤夫婦函，說收到陳受頤3月10日信，他告訴陳受頤，自己因心臟冠狀動脈閉塞，住院七十七天，對應(yīng)小姐新婚表示道喜，請陳受頤問候趙元任一家，并談及對華僑國語運動的看法。①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75~76頁。但3月10日陳受頤致胡適信，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臺北胡適紀念館、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藏胡適未刊書信日記、“陳受頤文書”均不存。

［1939年10月18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②此信為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見耿云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第35冊，第389~392頁。

適之先生：

許久沒有給先生寫信了。報上看見先生到各地演講的消息，夏間又曾到幾間大學(xué)領(lǐng)受名譽學(xué)位去，因此推想，健康必已大有進步。前星期得端升兄自美京來信，說先生“身體甚好，健談猶昔”，一經(jīng)證實，益加歡喜。

祖望世兄過檀時，來去匆匆，沒有好好的給他招待，甚對不住。他跟徐大春君到康南耳入學(xué)后都有來信，此時想已習慣了美國的學(xué)校生活了。

韓權(quán)華女士在此間國語學(xué)校教書，成績很好。她初來時，因為我們搬進了一所稍小的房子，離國語學(xué)校又太遠，故不能把她招待到家中來。她的房東太太又碰巧是個貪利而刻薄的人，中飯每食不飽，她一時頗覺不安。她現(xiàn)已搬進圣公會寄宿舍去，比之初來時舒適得多了。此后環(huán)才與弟有什么可以幫她忙的地方一定盡力。

宋以忠太太——從前的應(yīng)小姐——最近也有來信。她快要做母親了。她在上海時，為了父母都反對她和宋先生來往，所以她接受了我們的邀請，來檀暫住，避開老人們的監(jiān)視。住了半年，返回香港去，過上海時并不上岸。那時宋先生已辭了商務(wù)印書館的職，到了香港去經(jīng)營運輸事業(yè)了。她到香港后幾天便結(jié)婚，到結(jié)婚的當天早上，才拍電通知父母。幾天之后，忽然接了母親的電報，要她回上海去。她搭法國船走，中途（將近福州）遇霧出了事，又折回香港，再轉(zhuǎn)英國船，到上海，則父母已離了婚了。她的母親要到香港去，幸而兩家分居。然而恐怕仍有無限的麻煩也。先生有暇，能給她一點鼓勵，是最好的。她的通信地址是：Mrs..Sung.I-Chung,.K..P..O..Box.1680,.Kowloon,.Hongkong.

云南聯(lián)大的情形，似乎尚算齊整。夏間陳福田兄回檀香山來看妻子，住了一個多月，告訴我們不少的教育界消息。弟籌備起了一個小規(guī)模的資助國內(nèi)貧苦學(xué)生運動，集合了七百多塊美國錢，請他帶回去，轉(zhuǎn)請孟鄰、月涵兩先生自由分配。第二期的籌匯快要進行了。最近接到從吾兄的信，知道教職員的生活也因物價騰貴而越弄越苦。頗想另外再籌集一點小錢寄給孟鄰先生請他分配。明知“杯水車薪，無濟于事”，然而小事做一點也比不做為好也。

去年弟曾寫信給孟鄰先生，表示愿意回國銷假，沒有接到他的回信，心里想是也許該信投遞不到了。最近端升兄過檀，始知孟鄰先生的意思是不愿意強逼人到昆明去，如真回去了，則亦“來者不拒”。弟覺兩年來在檀香山做事，頗為無聊。如不回國，轉(zhuǎn)到大陸，也許可以多做點事（？）①原文即在文字后加“（？）”，此處系原樣錄入。“大陸”是指美國大陸。，打算明天夏天②筆誤，應(yīng)為“明年夏天”。如不回昆明去，便到大陸一行。環(huán)才四月左右分娩（兩年前的報告原來是虛驚！），也許可以走得開。如能成行，一定到美京來看看先生。

幾個月來，國際情形的轉(zhuǎn)變似乎有點神化莫測?？戳藞蠹堉?，每覺莫名其妙。最近美國人士提倡親日論者——最低限度是提倡緩和美日關(guān)系論者——似乎頗有其人。不知是日本運動費的金錢作怪呢，還是輸出商的持維本身利益，因而想法轉(zhuǎn)移民意？先生時提③“時提”，時時提醒。提防此事，一定已下了很大的努力了。

端升兄來信中曾提及在英向民募捐，以延續(xù)《今日評論》的生命。此事弟不特贊成，亦且以為可以辦到。檀香山方面，弟愿代為奔走。

元任兄離檀后，夏大東方學(xué)院頓覺冷落。他到New.Haven后仍患心跳，大夫勸他盡量休息，連信也不許他寫，一概由趙太太代筆，想先生仍未與他晤面。

匆匆趕郵，乞恕草率，敬請

先生于努力為國之余，加意保重。

小弟受頤敬上

十月十八日

環(huán)才特屬致敬

胡適在1939年7月17日曾致信陳受頤，稱自己介紹韓權(quán)華女士拜訪陳受頤、陳榮捷兩家。此信便是陳受頤的復(fù)信。④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101~102頁。韓權(quán)華，出身于天津“天成號韓家”，1924年北大“楊棟林情書事件”中的主角，后來嫁給了國民黨高級將領(lǐng)衛(wèi)立煌。胡適信中特別提到她是“我們的朋友梅貽琦夫人的幼妹”，梅貽琦夫人即韓權(quán)華的姐姐韓詠華。

在《胡適遺稿與秘藏書信》第35卷里，還有陳受頤1940年3月5日、11日寄給胡適的兩封書信手稿，但已被《胡適來往書信選》整理收錄，故此處不附原文，只扼要介紹其內(nèi)容。

3月5日，陳受頤來信，向胡適解說自己在檀香山的困境——不僅氣候不適于妻子養(yǎng)病，當?shù)亍坝H日”“排華”的趨勢更令他們身心俱疲；此時聽說哈佛大學(xué)有意添聘一位中國思想史的教授，陳受頤便請求胡適幫忙推薦。①此信為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見耿云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第35冊，第381~382頁。另見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組編《胡適來往書信選》（中冊），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457~458、459~460頁；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728~729、729~730頁。

未得回信，3月11日陳受頤再上一函，坦言自己的工作已經(jīng)朝不保夕，校方甚至已暗示來年不再續(xù)約。陳受頤分析，自己成為被辭人選的原因有三：（一）自己對于“中日問題”立場鮮明，“時好說話”，苦勸華僑抵制日貨；（二）自覺與日本人保持距離，令別人覺得“有怪脾氣”；（三）但凡有演講機會便要談?wù)勚腥諉栴}，不肯作“助興演講”。因為陳受頤在夏威夷大學(xué)的工作是胡適幫忙介紹的，如今可能將被辭退，陳受頤要向胡適說清其中隱情，并非自己工作不盡心盡職。說過夏威夷大學(xué)的情況后，陳受頤表示自己今年仍然無法回國，再次請求胡適幫他在哈佛大學(xué)謀職。②此信為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見耿云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第35冊，第381~382頁。另見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組編《胡適來往書信選》（中冊），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457~458、459~460頁；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728~729、729~730頁。

胡適于1940年3月17日復(fù)信，誤以為陳受頤貪戀美國的安逸環(huán)境而不愿回國，認為他“去國已久，應(yīng)作歸計”，希望他回國到昆明西南聯(lián)大教書；直言批評后，又以自己遠離故土、“無心學(xué)術(shù)”的例子，懇切地勸告陳受頤“決心早歸”。③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150~151頁。

［1940年4月7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④此信為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見耿云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第35冊，第383~385頁。

適之先生：

這封信是在匆忙中與痛苦中特地寫給先生，來謝謝先生指教的苦心和好意的。先生對頤所說的話，我們十分心服，而且全盤接納。兩年多以來，我們心里也委實覺得不安。所以最近端升兄過檀，也托了他回去征求孟鄰先生的意見了。

最近家中發(fā)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夏間回國的決定，恐怕又有延遲的必要。旅中生病，真是難堪的事！環(huán)才在分娩兩天之前，咳嗽轉(zhuǎn)劇，氣喘加甚。趕快延醫(yī)診治，經(jīng)照取X光相片和檢驗痰沫之后，知道她染了初期肺結(jié)核癥，急需入肺病療養(yǎng)院休息。于是當天入院。據(jù)大夫說，最怕的是她生產(chǎn)時也許有意外的麻煩，如流血過多之類。然也無法防預(yù)，只能暫時瞞著她，讓她盡量休息。

兩天之后她便分娩了，生了一個女孩子。經(jīng)過情形甚為良好。小孩子出生之后，便趕緊將她和母親隔離，轉(zhuǎn)送到另外的一所婦嬰醫(yī)院去了。大女仍在家中，課余由頤看管，上課的時候，便雇人看著她。情形之苦，可想而知了。

療養(yǎng)院辦得不甚高明，設(shè)備也不完善，白人罕至。然島上只此一家，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暫時只好安之。幸而環(huán)才的病還顯然的是在初期，還沒有到toxic的程度——沒有潮熱，沒有吐血，而胃口甚好。到昨天已經(jīng)進院三星期了，雖未轉(zhuǎn)壞，也無顯著的進步。明天打算再照X光相片，也許對于病狀可以知道的多一點。據(jù)大夫們目下的推測，她所需要的病床上的完全休息，少則九月，多則一年。此外縮短、延長也有可能，完全視乎病菌的增減和她個人的心境和意志。她看了先生來信之后，雖然口口聲聲的說要今年八九月間回國，然在此情形之下，也許不能不聽從大夫的勸告了。昆明氣候，對她休養(yǎng)本極適宜，但不知道她能不能夠擔當?shù)劳旧系闹圮噭陬D耳。

頤目下的計畫是這樣：如檀大能留，則多留一年；如不續(xù)聘，則讓環(huán)才留此養(yǎng)病，暫把兩女在朋友家中寄養(yǎng)，自己到大陸來找點零碎的事情，好結(jié)醫(yī)院的賬目。心緒零亂，一時也想不出詳細的辦法也。

先生猛自鞭策的話，給頤以無限的慚悚和警省。敬謹受教。錫予兄的《佛教史》，剛于今年正月讀完，甚為可佩，怪不得先生的推重。然先生以此自悔二十年來的關(guān)心天下國家之事，以為延誤了名山之業(yè)，則似自謙過甚。以頤之愚，竊謂不必。先生之文章著述，并世已有公論。即如頤在北平時常常想讀全帙的《藏暉室札記》，豈非正如子水兄所說，可作近世中國青年入德之門？何況先生近年來所做的事，所刊布的在純學(xué)術(shù)范圍以外的文章，其不朽的價值，又豈在論學(xué)的著述以下嗎？

當然，我們所渴望不過的，是國家能早日的恢復(fù)升平，先生也可早日的擺脫public.life，可回到學(xué)術(shù)界思想界去專心的做建設(shè)的和領(lǐng)導(dǎo)的事業(yè)。然而，我常這樣想，先生今日的犧牲，畢竟是無法避免的，它是個historical.necessity。

拉雜之談，望先生見諒。

先生在百忙中能寫給環(huán)才幾句話，增加她的勇氣嗎？

匆匆敬候

著祺

小弟受頤敬上

三月七日

陳受頤寫信時常有筆誤，這封信的日期應(yīng)為4月7日。首先，這封信是陳受頤復(fù)胡適3月17日的來信，不可能寫于3月17日之前；其次，陳受頤在此信中自述妻子“到昨天已經(jīng)進院三星期了”，且入院后兩天便誕下一個女兒。陳受頤在3月5日和11日的兩封信里均未提到妻子入院和分娩的事。若此信果真為3月7日寫成，則李環(huán)才的入院日期和分娩日期便要提前到2月，那么胡適斷不會在3月17日仍在詢問“環(huán)才想已生產(chǎn)了？”也不會在3月19日致江冬秀的信中說“受頤太太也生產(chǎn)了，我還不知是男是女”。①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151~152、200頁。此外，陳受頤在1939年10月18日致胡適函中曾提到“環(huán)才四月左右分娩”，也是參考證據(jù)之一。故此處我們雖按原稿錄入，但此信應(yīng)為4月7日所寫。

胡適于1940年10月8日復(fù)信，明白了陳受頤夫婦的苦處，便不再催他們回國，而是表達了對李環(huán)才母女的關(guān)心、對陳受頤海外工作的關(guān)注，已經(jīng)沒有責怪之意。②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151~152、200頁。

［1941年8月11日］胡適致陳受頤電③Box 1,Folder 3,Hu 013,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Hu.53.B.Washington.DC.15.11.645P 1941.Aug.11,.PM.2:57

LC.Chen.Shouyi

University.Hawaii.Honolulu

Discussing.Your.Case.Justice.Department.Expect.Favorable.Decision.Soon

Hu.Shih

［譯文］

胡.53.B.華盛頓特區(qū).15.11.645P 1941年8月11日下午2點57分

陳受頤.講師

夏威夷大學(xué)，檀香山

司法部討論尊事，有望很快作出有利決定。

胡適

這是胡適1941年8月11日下午拍給陳受頤的電報。自1940年4月7日后至1943年7月16日前，未見任何檔案存有胡、陳通信。這封電報內(nèi)容又太簡潔，很難從中獲得更多信息。據(jù)吳相湘《陳受頤精研中西文化交流史實》①吳相湘：《陳受頤精研中西文化交流史實》，臺北《傳記文學(xué)》第46卷第6期，1985年6月。和關(guān)志昌《民國人物小傳：陳受頤》②關(guān)志昌：《民國人物小傳：陳受頤》，臺北《傳記文學(xué)》第79卷第3期，2001年9月。記載，因夏威夷的氣候極不適于陳受頤夫人養(yǎng)病，1941年陳受頤再次應(yīng)邀去加州克萊蒙特聯(lián)校波莫納學(xué)院教書。另據(jù)1946年4月22日陳受頤致胡適信，其夫人李環(huán)才持的是旅游護照，“原是不能離檀入美的”，幸虧胡適從中幫助，“向司法部長Biddle特別交涉，才得例外的優(yōu)待”（詳見后文）。陳受頤離開夏威夷大學(xué)，應(yīng)在1940—1941學(xué)年結(jié)束后、1941—1942學(xué)年開始之前，即1941年8、9月份。這封電報是拍送到夏威夷的，可知8月11日陳受頤尚未離開夏威夷大學(xué)，電報所說之事，應(yīng)該就是胡適跟美國司法部交涉允許李環(huán)才隨同陳受頤赴加州的事，胡適可能已得到了司法部的有利消息，拍電報請陳受頤放心。

［1943年7月16日］陳受頤致胡適電③此電報存于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適檔案，檔案號E-404-1；標題：Another Official Telegrams 1927.7p,1938.15p,1939.8p,1940.13p,1941.22p,1942.25p.undated 32p；時間：1927、1938、1940、1941、1942。電報上有兩處胡適的鉛筆標記，一處被污漬遮擋不易分辨，另一處在電報下方：“arrived at July 16”。

N.SD 179

WP16S (EIGHT) 48DL WP Los Angeles Calif 16 1205P

Dr.Hu S ih④原電如此，中缺“h”。

104#EAST 81 ST (New York NY)

Stanford considering my appointment to professorship.But have not yet officially communicated with me.Decision imminent.Hope you will kindly airmail or wire Chancellor Wilbur,Dean John W.Dodds,Professor Edgar E.Robinson.Your recommendations appreciated.Airmailing details,but please don’t await letter,so as to expedite action.

Shou-Yi

［譯文］

N..SD.179

WP16S（8）48DL.WP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16.1205P

胡適博士

東81街104號（紐約州，紐約市）

斯坦福正在考慮聘任我為教授，但尚未與我正式接洽。彼處不日將出決議，盼您能空郵或電聯(lián)威爾伯校長、約翰·多德院長或埃德加·羅賓遜教授。感謝您的推薦！詳情另有空郵，但請勿空等，盼從速行動。

受頤

此電未署日期，但電報下方有胡適鉛筆手書“arrived at July 16”。1943年7月16日，胡適有信給陳受頤，稱“今日得電，即寫一飛快函與Dr.Wilbur，已寄出了……斯丹佛大學(xué)的事若成，弟必大快慰”①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311、312頁。。這封信的日期和內(nèi)容跟陳受頤電報完全對應(yīng)。據(jù)此可知，陳受頤此電發(fā)送于1943年7月16日。在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的胡適檔案里，這封電報跟另外幾種不同年份的檔案混裝在一個檔案袋里，且檔案說明未記載此電年份，數(shù)字化檔案也沒有單列檔案名，因此非常不易查找。電報中說“詳情另有空郵”，但該信恐已不存，根據(jù)胡適兩天后的回信可以推知，此航空信應(yīng)在7月18日寄到胡適手中。

1943年，陳受頤雖已在克萊蒙特聯(lián)校教書，但美國東部環(huán)境更適宜李環(huán)才養(yǎng)病，轉(zhuǎn)到斯坦福大學(xué)任教是擺在陳受頤眼前的好機會。據(jù)前文1938年10月18日陳受頤致胡適的信及1943年7月18日胡適給陳受頤的信②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311、312頁?？芍?，陳受頤的弟弟陳受榮此時正在斯坦福任教，斯坦福大學(xué)考慮聘陳受頤為教授，即便不是陳受榮推薦，他也應(yīng)該是從陳受榮那里得到的消息。

1943年7月16日、18日、28日，胡適接連給陳受頤寫了三封信，稱自己“與Dear Dodds & Prof.Robinson都不相熟，故決定只寫信與Wilbur，或較直截”。從胡適28日信來看，此事并沒有辦成。胡適建議他“聽其自然發(fā)展”，并鼓勵他“用幾個月的苦干寫一部五萬字左右的‘中國小歷史’”。8月16日胡適又有一信給陳受頤，說8月13日信收到，如果密歇根大學(xué)邀請他去講學(xué)，請他考慮，胡適十分同情陳受頤的處境，但建議他不要推辭戰(zhàn)時訓(xùn)練班的服務(wù)，又說自己極想看陳受頤的“文化史”前三章。①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312、314、319頁。陳受頤8月13日的信已經(jīng)不存，我們通過胡適信的內(nèi)容可以推知，陳受頤應(yīng)在8月13日信里談到密歇根大學(xué)邀請他去講學(xué)、他在波莫納學(xué)院承擔戰(zhàn)時訓(xùn)練班服務(wù)，以及告知胡適自己正在寫一部“文化史”，已完成前三章。這部“文化史”很可能就是后來的《中國文學(xué)史略》。

［1944年2月29日］胡適致陳受頤信②Box 1,Folder 4,Hu 019,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Feb.29,1944

Dr.Chen Shou-yi,

Claremont Colleges,

Los Angeles,Cal.

My dear Shou-yi:

It gives me great pleasure to introduce to you a young friend Pfc.③Private First Class，陸軍一等兵。John Swingle,④即John William Swingle（約翰·威廉·斯溫格，1920—？），施永高（Walter Tennyson Swingle）的第一個兒子。who is a son of my friend Dr.Walter T Swingle⑤即Walter Tennyson Swingle（沃爾特·譚尼森·斯溫格，中文名施永高，1871—1952），美國植物學(xué)家。1918年至1919年施永高訪問亞洲，帶回數(shù)卷有關(guān)植物學(xué)的中文著作，存放于美國國會圖書館。關(guān)于施永高父子的信息可以參看Frank D.“Venning: Walter Tennyson Swingle,1871-1952”,ed.By George W.Rosner,The Carrell,Journal of the Friends of the University of Miami Library, Vol.18,Miami: Friends of the University of Miami Library,1977。,the man who began collecting Chinese books for agricultural information and,in less than 40 years,has built up the great collection of Chinese books in the Library of Congress.

The young Mr.Swingle has taken from his learned father a keen interest in Chinese studies and may go to China after the completion of his special training.

I want you to take an interest in him and give him every guidance and encouragement in his pursuits.I hope you can meet his father who,I understand,is now visiting him at Los Angeles.Kindly introduce them to your charming wife and Consul- General and Mrs.T.K.Chang.①即張紫常，時任駐洛杉磯總領(lǐng)事。

With affectionate regards to yourself and Hwei Tsai.

Yours,

As.ever

適之

［譯文］

1944年2月29日

致陳受頤博士

克萊蒙特聯(lián)校

洛杉磯，加州

親愛的受頤：

我很高興地向你介紹一位年輕的朋友——陸軍一等兵約翰·施永高先生，吾友施永高博士的兒子。施永高為了搜集農(nóng)業(yè)信息而開始收藏中文圖書，不到40年便已在國會圖書館建成了龐大的中文書籍館藏。

小施永高先生從他博學(xué)的父親那里繼承了對于中國研究的熱情，可能特訓(xùn)結(jié)束后就會訪問中國。

我希望你會有興趣了解他，對他的學(xué)術(shù)追求提供一點指導(dǎo)和鼓勵。據(jù)我所知，他父親來看望他了，現(xiàn)在正在洛杉磯，希望你能見到他父親。我特意將他們父子介紹給你們夫婦和張紫常總領(lǐng)事夫婦。

向你和環(huán)才致以衷心的問候。

你永遠的

適之

此信出自“陳受頤文書”，未被任何文集收錄，亦未見陳受頤回信。現(xiàn)將其整理并翻譯于此。在“陳受頤文書”的目錄簡介中，整理者誤將此信日期認為“22日”，其實手稿清晰顯示為“29日”。

［1945年9月12日］陳受頤致胡適電①此電報存于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檔案號E-153-12；標題：Chen Souyi to Hu,Sept.12,1945,1p 。

SA434 NL PD Claremont Calif 12

Dr Hu Shih

104-East 81 ST ST NYK

Heartly congratulations upon your election to the chancellorship of Peita.Your leadership at the National University will accelerate no②原電如此。only the culmination of the intellectual renaissance but also the democratization of China.

Waaitsoi And Souyi Chen

Peita Waaitsoi Shouyi Chen

［譯文］

SA434.NL.PD.克萊蒙特，加州.12

胡適博士

紐約市東81街104號

誠賀您當選北大校長，國立大學(xué)在您的領(lǐng)導(dǎo)下不僅將加速智識復(fù)興步伐，而且將加快中國的民主化。

環(huán)才與陳受頤

北大環(huán)才、陳受頤

這封電報上蓋有“1945,Sep.12 PM.8:19”印戳。該電報有兩行落款，且有舛誤。第一行落款中，陳受頤名字缺字母“h”，第二行加上了“北大”，Waaitsoi是李環(huán)才名字的外文音譯。1945年9月6日，國民政府任命胡適為北大校長，根據(jù)下面這封9月18日陳受頤致胡適的信，很可能陳受頤夫婦12日下午才得到官方消息，于當晚八點多前往電報局給胡適發(fā)去賀電，從發(fā)電報的時間上，可見出陳受頤夫婦心情之迫切。第二行落款應(yīng)該是陳受頤擬好電稿后，發(fā)送電報時另加上去的，加上“北大”，也反映了陳受頤得知胡適擔任北大校長后，自己歸國有期、急于返校的心情。

［1945年9月18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①此信為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見耿云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第35冊，第393~394頁。

適之先生：

承先生百忙中賜信，萬分感激。弟在三藩市侍教之后，再到大會趕了一個星期的熱鬧，即趕回Claremont教了八個星期的暑期學(xué)校，接著又到UCLA②即加州大學(xué)洛杉磯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Los Angeles）。去講了一個多月的書。困倦之余，害了兩場小病，因此許久沒給先生致候。

先生長北大的消息，久從昆明間接傳來（是莘田兄告我的），并不在我們期望之外。然在政府任命發(fā)表之前，未敢信以為真，因弟以為戰(zhàn)事結(jié)束之后，中美邦交亟須調(diào)整，非先生再行“出山”不可。曾跟紫常兄談過，亦以為然。

近來想到北大復(fù)興的問題，又覺一如孟真兄所說，非先生領(lǐng)導(dǎo)不可。孟鄰先生既被政府征調(diào)，縱能兼職，在學(xué)校北旋復(fù)員期中，也非辦法?，F(xiàn)在知道先生已決定回國負此重任，極感奮興也。

弟急想回國去，盡力讀書，替學(xué)校做點小事，稍補八年來未在國內(nèi)與同事諸公一起捱苦的大過。一兩天后便見此校當局提出辭職的問題。大抵明年二三月如走不開，到了六月中旬，也總可算滿約了。（弟一向不敢簽立長期關(guān)約，都是逐年議定的。）至于環(huán)才的舊病，如大夫說仍須在此療治觀察，則打算借一筆小款，讓她多留一年。過后再想辦法。眉目稍清，當再報告一切。

莘田兄好幾天來沒有見面，打電話給他，打了好幾次，他也不在屋子里。也許是趁著開課未久，稍有余閑，到旁近的市鎮(zhèn)去逛逛了吧。明天上午再找他去，他知道先生有信來，一定很高興。他今年暑期學(xué)校無須授課，寫了一篇關(guān)于中國語言的借字的文章，弟看了之后勸他重寫，多添些資料。他老先生高興起來，竟把十二頁的初稿，擴充到快到一百頁了！此公的精力，真了不得！

專此，敬頌旅安

小弟受頤謹上

一九四五年九月十八日

此信是對胡適1945年9月12日函的回信。12日胡適收到陳受頤電報后，即致信陳受頤，稱政府未征求他同意，就發(fā)表對他的北大校長任命，他躊躇多日，準備次年2月回國，并說自己近來沉醉于學(xué)術(shù)研究，希望陳受頤與羅莘田等人幫助戰(zhàn)后的北大建設(shè)。①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495~496頁。

［1946年4月22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②此信為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見耿云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第35冊，第395~396頁。

適之先生賜鑒：

許久未申箋敬，想一切都好。上月碰見Hume大夫，聽說先生正受注射，盼望此時已完全恢復(fù)康健。

這幾個月來，弟曾設(shè)種種法子解決今年夏天回國的問題。孟真、錫予、從吾諸兄都有信來，催弟及早回國。弟給先生寫信之后，也已對Pomona當局說明不能再留，并設(shè)法籌借款項，俾環(huán)才及兩小女暫住Claremont數(shù)月，以便六七月間只身先行返國。想不到這比較簡單的計畫，也有許多治療上、法律上的困難，一時竟弄成了進退維谷的局面。本想等先生西來候輪的時候，詳細報告。前月月底與環(huán)才特到舊金山訪紫常兄續(xù)商辦法的時候，才知道先生決由美東直接趕輪回國。昨天先生給莘田兄的電報到達了，才又知道先生尚未離美，因此趕快給先生寫信，作一個簡單的報告。

最近環(huán)才到療養(yǎng)院受周期檢驗的成績是：左肺施外科手術(shù)后無大變化（等于成績良好）；右肺仍有霧痕，較前稍清明一點。大夫Francis.Pottenger，頗知中國戰(zhàn)后情況，勸她在協(xié)和醫(yī)院未恢復(fù)常態(tài)以前，暫時不要回北平去。這話對弟原有計畫，并無沖突。

接著而起的是環(huán)才的居留權(quán)的問題。她原是不能離檀入美的，幸得先生的援助，向司法部長Biddle特別交涉，才得例外的優(yōu)待，以游歷護照移住南加。每年展限，又得紫常兄的幫忙，始能無事，據(jù)紫常說，弟如回國，她便將無所附麗，須立刻出境。而紫常所努力代辦的替環(huán)才轉(zhuǎn)換移民地位的請求，已得了暫擱一年的答復(fù)。前月月底特訪紫常，彼此均覺并無他法可想。

弟為此事費盡思量，覺得環(huán)才前者病已垂危，幸能忍痛受三次的手術(shù)，又幸能遷地療養(yǎng)，始能活到如今，并能逐漸的恢復(fù)康健。她雖愿意違背大夫的忠告，冒險與弟今夏同輪歸國，弟甚不忍，中西朋友，也大不以為然。在此情形之下，惟有緩期半年或一年的辦法，以等她右肺的進步或移民地位的轉(zhuǎn)換，和國內(nèi)醫(yī)藥設(shè)備的好轉(zhuǎn)。弟已受了良心上的無限的譴責，非常痛苦，今天并不是有意的踟躕，環(huán)才前者病幾不起，無法入境，只有先生能救活了她的性命，今日弟顧舊鄉(xiāng)而未還，弄飛光于有盡，亦惟有先生能體諒其苦衷也。

傅、湯、姚①即傅斯年、湯用彤、姚從吾。三公處，弟明天將作同樣的報告，并盼他們同樣的垂諒。

專此敬候

旅安

小弟受頤敬上

一九四六年四月二十二日

胡適1946年4月26日回一長信，表示對于陳受頤難以返國的理解，他談到陳寅恪在英國做了兩次眼科手術(shù)，均告無效，深感痛心，直言國內(nèi)文史界重建需要人，盼望陳受頤“半年或一年之后能回國”，并鼓勵陳受頤多做研究，再次提出希望他寫一冊英文“中國小歷史”。談到自己這兩年的學(xué)術(shù)成果，胡適說他的《中國思想史》雖有哈佛的英文講稿，但未寫定，重審《水經(jīng)注》案寫了二十萬字，除此之外，別無可說，言之甚愧。②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520~522、798頁。

1949年7月25日，胡適請林藜光夫人李瑋帶一信給陳受頤，向他介紹林藜光在梵文與佛典方面的研究成績，可惜英年早逝。李瑋曾在巴黎東方語言學(xué)校任教五年，國學(xué)根底甚深，還整理出版了林藜光遺著。胡適希望陳受頤能把李瑋留在美國工作。③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3冊，第520~522、798頁。此信為李瑋面呈陳受頤，未見陳受頤回信。

［1950年11月13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④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034-002。

適之先生賜鑒：

許久沒給先生寫信，死罪死罪！前月月底在士丹?？匆娮铣Ｐ?，得知先生下月初要到美西來，萬分興奮。當時即與紫常兄約好，請先生繞道南加州小住三兩天，俾南加的許多朋友能值此機會得聽先生的演講。今天正午Claremont聯(lián)校秘書長（聯(lián)校無校長，只有虛君制的Provost）Dr..Robert.J..Bernard曾上一長電，先生想已當天接到了。聯(lián)校校侶會雖是一個人數(shù)不多的組織（會員只有七八百人），會員對于國際問題，卻很關(guān)心研究，而且因為他們大多數(shù)不是聯(lián)校的畢業(yè)生，對于南加社會影響也相當?shù)拇?。先生對他們說話，不至有“珍珠委豕”的白費。很盼望先生慨然接受他們的請求。

登載Foreign.Affairs的大著，拜讀了不止一回，無條件的佩服之余，并已叫學(xué)生們逐句逐字的細讀了。

尊此勸駕，敬候

旅安

胡太太前同此致敬

小弟受頤敬上

環(huán)才屬筆請安

十一月十三日

據(jù)胡頌平《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記載，胡適1950年11月30日至12月4日應(yīng)邀去加州大學(xué)伯克利分校演講。①胡頌平：《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6冊，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1984年版，第2154頁。陳受頤10月底從駐洛杉磯總領(lǐng)事張紫常處得知此事后，想請胡適趁便到克萊蒙特聯(lián)校演講。11月13日，陳受頤請克萊蒙特聯(lián)校秘書長Bernard給胡適拍了一封電報，原稿收藏在“陳受頤文書”里，胡適紀念館檔案里藏有電報收件②此電報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檔案館，館藏號HS-US02-034-001。，大意是“從陳博士處得知尊駕將至加利福尼亞州，十分歡欣。我們懇切盼望您蒞臨克萊蒙特聯(lián)校，哪怕只是短暫一駐。聯(lián)校校侶會邀請您在洛杉磯市的加州俱樂部特別晚宴上做演講，時間約在本月底或12月初，并有250美元酬金奉上”。上面這封信是同一天陳受頤寫給胡適的，陳受頤擔心Bernard電報表意不清，因此對該電報的邀請做了進一步解釋，并以私人身份向胡適發(fā)出邀請。胡適有一封回電也存于“陳受頤文書”中，未經(jīng)出版。詳見后文。

［1950年11月18—20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③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034-004。

適之先生：

前幾天乘上課休息之便，匆促上書，不敬之處，必承宥諒。昨天晚上給紫常兄通電話，再細探問先生行止與演講的日期，并告以此間聯(lián)合四校同學(xué)同事渴望先生來臨的意思。今天中午紫常兄由電話給弟消息，謂先生已答應(yīng)了繞道南行的請求，四校同人，萬分高興。環(huán)才與弟“各同雀躍”自然不在話下了。

昨天聯(lián)校秘書長打給先生的電文，頗有“語焉不詳”的毛病。最大的缺憾，是沒有提到四校員生大聚會的講約。Bernard先生是個忠厚長者，惟恐先生看不起規(guī)模渺小的聯(lián)校的邀請，所以直說“希望不敢過奢”，意思是打算先生到西岸后再說，怕的是正如我們廣東佬說的“缸瓦船打老虎，一拍兩散”也。經(jīng)弟抗議，他還猶疑，于是弟也暫不堅持了。

其實，弟已經(jīng)對Bernard說過，對青年學(xué)生們和窮教授們說話的機會，先生是絕不會看輕的。（Calif.Club的聚餐，就怕有許多窮教授出不起錢去參加）。今天中午跟紫常兄通電細商之后，暫為待定日程如下：

星期二（十二月五日）..下午二時或五時抵安羅琪①應(yīng)為羅安琪，即Los Angeles。

下午八時四校員生大會

星期三（十二月六日）..中午Bob.Smith聚餐會

下午六時三十分四校校侶聚餐會

夜十一時起飛

以上是根據(jù)先生對紫常兄表示過打算把南游時間盡量縮短的意思而擬定的。其實，照我們看起來，要把先生弄得太苦了，全無喘氣休息的機會。如非萬不得已，請把東飛的時間改緩一點如何？

［以上是前天寫的］

今早［十一月二十日］接到先生賜電，關(guān)于演講題目，有所指教，萬分感激。弟頃與Dr..Bernard商談，他很盼望先生在校侶聚餐會上用A.Free.World.Needs.a.Free.China為講題，弟曾與紫常兄通電話仔細商量過，覺得校侶們關(guān)心中國問題的目前階級，似以此題為特別適宜。先生如不堅決反對，我們?yōu)闄?quán)宜計，便擬把下列兩講題分別刊印在兩組請?zhí)狭耍?/p>

（1）.校侶聚餐會：A.Free.World.Needs.a.Free.China

（2）.四校員生集會：The.Fight.for.Freedom.in.Chinese.History

今天晚上擬正式打電給先生征求同意，俾早點可以把請?zhí)队『图陌l(fā)?，F(xiàn)在先把我們想請求改換講題的經(jīng)過，簡單的說明一下子。

昨天看見王兆熙老先生，他也很高興的知道先生來Claremont的消息，準備給我們一起歡迎。

專此敬候

旅安

小弟受頤謹上

一九五〇年十一月廿日

這是陳受頤與胡適商量演講行程和主題的信函。值得注意的是，此信并非一日寫成，而是先寫了前半段，接到胡適11月20日征求演講題目的電報（此電胡適紀念館檔案和“陳受頤文書”均不存）后，又續(xù)寫了后半段，于20日完成。

［1950年12月2日］胡適致陳受頤電①Box 1,Folder 4,Hu 026,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To Professor Shou-yi Chen

Pomona College,Claremont,Calif.

Kindly inform Dr.Bernard I gratefully accept his invitation to stay at his home Tuesday night and attend his reception after Convocation.Kindly inform me which topic selected for Convocation address and length for each address.

Hu Shih

［譯文］

致陳受頤教授

波莫納學(xué)院，克萊蒙特，加州

請轉(zhuǎn)告貝納德博士，我十分感激地接受他的邀請，周二晚間能夠在他家休息、集會后參加他的招待會。另請告訴我集會上演講的題目和每場演講的時長。

胡適

1950年12月1日，克萊蒙特聯(lián)校秘書長Bernard有一封航空加急信寄到舊金山斯坦?！たㄌ芈灭^（Stanford Court Apartment）胡適的房間，原信收藏在胡適紀念館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034-006。，大意是邀請胡適抵達克萊蒙特市后到他家里休息，他在洛杉磯的加州俱樂部預(yù)訂了一個房間供胡適使用；胡適演講之后，還安排了一個30—35人的聯(lián)校校友見面會。這封信同時抄送一份給了張紫常。胡適收到Bernard的信后，就給陳受頤拍了上面這封電報，原電存于“陳受頤文書”，電文手寫在西聯(lián)電報公司的電報單上，沒寫確切日期。應(yīng)該是胡適收到Bernard的航空加急信件之后的回電，回電日期應(yīng)為1950年12月2日，陳受頤同日給胡適回電之前。

Bernard信中對于胡適演講行程、住宿安排得非常細致，語氣恭敬而親密，但需要結(jié)合“陳受頤文書”里兩張演講會邀請函①Box 1,Folder 16,Doc 009 Diploma from Claremont Colleges and relevant documents,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的內(nèi)容，才能了解具體日程。

據(jù)Bernard安排，胡適演講期間住在加州俱樂部的一間公寓里。加州俱樂部位于洛杉磯市，距克萊蒙特聯(lián)校所在的克萊蒙特市有四十分鐘左右的車程。據(jù)克萊蒙特聯(lián)校員生集會邀請函可知，胡適的第一場演講是“中國歷史上為自由的斗爭”，12月5日（星期二）晚間八點十五分開始，地點定在克萊蒙特聯(lián)校布里奇斯禮堂。胡適必然要提前到達克萊蒙特聯(lián)校，因此Bernard才提出胡適從洛杉磯市到達克萊蒙特市后可以在自己家中休息，以待演講開始。

克萊蒙特聯(lián)校校侶會邀請函上記載著第二場演講的具體信息：演講主題是“自由世界需要一個自由中國”，12月6日（星期三）晚間六點三十分開始，地點就在加州俱樂部。因此，Bernard信中有“便于您周三的換裝”“下午晚些時候您也能休息一下”等語。

此外，Bernard在信中也提及星期五（12月8日）晚上還會有一次非正式的招待會。那么，胡適可能在12月9日才離開加州，并非陳受頤11月18—20日信中原定的12月6日夜里。

在胡頌平編著的《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中，胡適在12月5—8日的活動是空白的，僅在這一年的年末交代了克萊蒙特聯(lián)校授予胡適榮譽博士學(xué)位。②胡頌平：《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6冊，第2156頁。胡適日記里對這次加州之行也沒有任何記載。然而，將“陳受頤文書”、胡適紀念館等處的文件綜合分析，便可以比較細致地考證出胡適這一周的主要活動。

陳受頤接此電后，當日給胡適回電，回答了他關(guān)于“集會上演講的題目和每場演講的時長”的問題（見下文）。

［1950年12月2日］陳受頤致胡適電①此電報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034-009。

Dr.Hu Shih

Care Dr.T.K.Chang 901 California St.SFRAN

Consultation Topic Fight for Freedom in Chinese History

Friends Topic Free World Needs a Free China about 1 hour

Each Occasion Warmest Welcome to You

Shouyi Chen

［譯文］

胡適博士

抄送.張紫常博士.加利福尼亞大街.901號，舊金山

所詢講題.中國歷史上為自由的斗爭

校侶會講題.自由世界需要一個自由中國，約一小時

每場集會都報以熱烈歡迎

陳受頤

此電報為西聯(lián)電報公司的打字稿，分行按電文原樣照錄。疑“Consultation”（咨詢）系“Convocation”（集會）的筆誤，可能是電報員記錄錯誤，因為按照陳受頤所列講題，應(yīng)該是“員生集會講題 中國歷史上為自由的斗爭”“校侶會講題 自由世界需要一個自由中國”。

1950年12月5日胡適演講后，克萊蒙特聯(lián)校授予了胡適人文學(xué)榮譽博士學(xué)位。這是胡適獲得的第34個榮譽博士學(xué)位。陳受頤寫了一篇熱情洋溢的推薦詞，稱胡適是“著名的中國傳統(tǒng)經(jīng)學(xué)家族②指“明經(jīng)胡氏”?？兿戏譃辇埓ê?、金紫胡、遵義胡、明經(jīng)胡四條支脈，胡適是明經(jīng)胡氏后人。蔡元培先生為胡適《中國哲學(xué)史大綱》作序時稱：“適之先生出生于世傳‘漢學(xué)’的績溪胡氏，稟有‘漢學(xué)’的遺傳性?！庇衷凇洞鹆智倌暇分姓f“胡君家世漢學(xué)”，沒有準確說明是“四胡”中的哪一支。在1959年首次出版的《胡適口述自傳》中，胡適聲明自己屬明經(jīng)胡一支，祖上世代經(jīng)商。這里陳受頤稱其為“中國傳統(tǒng)經(jīng)學(xué)家族的后裔”，顯然也沒有對“績溪四胡”加以明辨。但是在徽州績溪，清代的樸學(xué)風氣對胡適的學(xué)術(shù)思想有奠基性的影響，在這個意義上陳受頤的說法是無大錯的。備受寵愛（杰出）③“陳受頤文書”中藏有兩個版本的推薦信，分別用了“beloved”和“illustrious”兩個形容詞。的后裔，是美國多個著名學(xué)者和哲學(xué)家的出色學(xué)生，整個世界的人文學(xué)研究的集大成者”，“作為中國文藝復(fù)興的主要先驅(qū)和奠基人，他不僅取得了許多劃時代的學(xué)術(shù)成就，還將中國普通百姓的日常用語確立為四萬萬世界公民的國語，提升至尊貴的地位”，“作為現(xiàn)代中國最重要的人文主義者，他踐行著悠久寶貴的歷史傳統(tǒng)，以充滿活力的學(xué)者風范，勇敢接受并堅定履行了他的社會責任和國際責任，以演講和文章自由批評他的政府和人民，近年來甚至中斷、延宕自己的學(xué)術(shù)事業(yè)，以便更高效地服務(wù)于他的同胞（如擔任國立北京大學(xué)校長、領(lǐng)導(dǎo)中國駐聯(lián)合國代表團、擔任中國駐美大使等）”，“他是中國的孝順而愛國的兒子。他對自由的追求和熱愛，激勵他超越了自己時代的狹隘民族主義，升華了他的忠孝品性，使他以杰出世界公民的形象脫于俗流”。①Box 1,Folder 16,Doc 009 Diploma from Claremont Colleges and relevant documents,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1950年12月19日，胡適又給Bernard寫了一封信，感謝Bernard夫婦的招待，也感謝他寄來陳受頤的推薦詞、漢森·鮑德溫的《權(quán)力與政治》和T.V.史密斯的《原子能與道德信仰》兩本書。他說：“謝謝您將陳受頤博士為我寫的推薦詞寄給我，其嘉獎太過，恐怕他當眾念出的時候我都臉紅了吧！”②Box 1,Folder 5,Hu 040,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1950年12月20日，胡適還給陳受頤寫了一封信表示感謝。③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4冊，第41~42頁。

［1951年3月12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④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010-011。在潘光哲主編的《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中記為1952年。參照胡適給陳受頤的前一封信，應(yīng)為1951年。

適之先生：

謝謝二月八日的賜信。許久未曾奉復(fù)，乞宥諒。何炳棣君的事，已向多方面接頭，各校因明年男生人數(shù)必將銳減，都有辭退現(xiàn)有教員的準備，故進行極不順利。現(xiàn)在只有Linfield.College（在阿利根州Colena.Anderson太太現(xiàn)在任職之學(xué)校）和Occidental.College尚未回信。何君學(xué)歷表及Schuyler教授給先生的信，隨函奉繳。弟已打了復(fù)本多份了。先生在U..S..News.and.World.Report的長篇談話，未曾刊布之前，此間報紙已將大意登出。后來談話全文發(fā)表之后，此處本科三校均采用為時事討論班的基本讀物，大家都認為“有益世道人心”的見解。

弟月底東游之計畫，已決定了。四月初旬便可侍教，思之所喜。

專此敬候

旅安

胡太太前同此致敬

小弟受頤敬上

三月十二日

此信是陳受頤寫給胡適的回信。陳受頤在1951年1月或2月曾給胡適寄了信和鮮果，該信已不存。胡適于2月8日回信感謝，提及何炳棣事及其他事務(wù)。①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4冊，第53頁。

［1951年10月3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102-002。

適之先生：

許久沒給先生寫信，罪甚。前月由士丹福暑期學(xué)校回來，得接先生惠寄的打Robert.Payne手心的大著，高興的重讀了一遍之后，已借給這里關(guān)心中國問題的朋友們傳觀了。

鐵花老先生遺著，原承賜贈，萬二分的感激，記得二十年前初到北平，曾聽到先生說過不久校印。今日得了細讀的機會，已是陵谷遷移了！除了史料價值以外，弟曾得到許多很深的感動（如與范荔泉信中說的“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論“任”字之義，和“一委之運氣，即與‘任’字大相反”）。敬謹?shù)脑僦x謝先生。

弟疑心日記的未刊布的部分（卷一至十）也一定有許多跟近代史有關(guān)的資料，甚盼有一讀的機會。囑送馬、王兩家的禮物，接到先生賜信后，即由環(huán)才代辦妥送了。買的是一套兩件的盛載糖果餅餌的雕花的銀盆（Sterling）。既好看，又合用，又不至太笨重。新婚夫婦要坐飛機回到加拿大去，所以環(huán)才特別代為選購了輕而易帶的東西，專此報告。

中國文學(xué)史簡編仍在編寫中。自問眼雖不高而手卻仍然是低低的。這真是無可如何的事。大抵不專心是最大的毛病。在士丹福時差不多每星期跟紫常兄見面，雖不是“楚囚對泣”，酒后常覺凄然，對日和會開幕的一天，打電話和他告別，他忍不住地哭了，連話也說不下去（卒之由耀海①即關(guān)耀海，張紫常夫人。與環(huán)才接談了事）。至今彼此未曾通信，弟也心境非常難過，海外寂寞之中，但有對先生說說而已。

專此敬候

先生和胡太太安好

小弟受頤敬上

十月三日

此信是對于1951年9月6日胡適來信的回復(fù)，胡適在信中說自己給陳氏夫婦寄去胡鐵花的《臺灣紀錄兩種》，并托李環(huán)才代買禮物，送給王景春的兒子兒媳，作為新婚賀禮。②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4冊，第69頁。

［1952年11月5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③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080-017。

適之先生：

日前紫常兄曾給弟通電話，說先生決定不久要回臺灣去作短期的居留，行期大抵在美國大選之后。弟聽了非常的喜慰。先生此行意義非常重大，斷然不會白跑一趟。先生行程如經(jīng)美西，有一兩天的歇腳，弟必設(shè)法趨侍教益。

今年九月底，弟曾向羅氏基金會的人文科學(xué)部提出了一個小小的建議，勸他們選派一兩位年紀較大、成見不深的學(xué)者到臺灣去，跟自由中國的學(xué)者們從容樂談，便中可到臺大及師范學(xué)院等作三數(shù)回的講演，一年半載之后，回美國來給學(xué)界報告他們的觀感，另從一個角度討論和解釋自由中國的諸般進展與問題，以作美國政界軍界訪問報告的一種補助。人選方面，弟曾隨便的提出T..V..Smith，也許還有比他更為適合的人。（但絕不要中國通或遠東專等等）

現(xiàn)在此意大體已被接受，然動議方面，照基金會的看法，應(yīng)由我們負責。弟此時反覺踟躕：一則人選方面，須慎之又慎，否則弄巧反拙；二則動議機關(guān)，不知究以何者為宜，中研院抑臺大？假如孟真兄此時猶在，則一切好辦了！

弟夏天腸胃鬧了一下大亂子，至今尚未斷根，體重減輕了二十多磅，亦無從恢復(fù)，因此許久沒有給先生寫信，乞?qū)掑稙榕巍?/p>

專此敬祝

旅安并候

胡太太安好

小弟受頤敬上

十一月五日

此信未署年份，但信中提到“紫常兄曾給弟通電話，說先生決定不久要回臺灣去作短期的居留。行期大抵在美國大選之后”，又提到“假如孟真兄此時猶在，則一切好辦了”。1950年12月20日傅斯年去世之后，胡適1958年4月回臺灣就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之前，他去臺灣作“短期居留”的只有兩次：一次是1952年11月19日至1953年1月16日，胡適應(yīng)邀回臺灣講學(xué)；另一次是1954年2月18日至4月5日，他回臺灣出席“國大”第二次會議。1952年美國有大選，1954年沒有大選，可知陳受頤此信寫于1952年11月5日。未見胡適回信。

［1953年8月8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①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066-033。

適之先生：

許久沒給先生寫信了，萬分慚愧。兩個月來，厚承先生遠道賜寄給我的《記趙一清的水經(jīng)注的第一次寫定本》的抽印本，《胡適言論集》中編，和《傅孟真先生集》兩大包。一一都先后拜收了，感謝之至。看了先生記趙一清的大著，已去信臺大定購文史刊物的全份；《言論集》甲編記載排印錯誤之處，雖到處可以看出（如頁二〇，本文的第一行，“美有一位哲學(xué)家叫做培根”），然大體尚不太壞。紀念孟真兄的演講記錄，則有好幾段連先生說話的神氣都表現(xiàn)出來了。乙編何時出版，亟欲先睹為快，道路傳聞臺灣方面恐不付印，未知確否，已另寫信給子水兄問個究竟了。孟真兄的遺著居然結(jié)集了六大本出來，此時能夠做到，真不容易，讀了好些篇，但覺得老朋友“音容宛在”，自己不得不加倍努力也。

十天前接到由綺色佳賜寄的明信片，知道先生和胡太太曾到那里去消夏，甚為喜慰。此時想已回到紐約去了。

今年暑假弟決心不擔任暑期學(xué)校里的功課，一則年年如是有點教膩了，二則近年每到夏天，腸胃便有作怪的模樣，因此索性到外間跑跑，訪問美國西南部的華僑。前幾天剛由亞利杉拿州回來，身體雖然有點疲倦（因為那里天氣酷熱，白天寒暑表總在百一十五度至百二十度之間），見聞總算增加了許多。華僑們受過的學(xué)校教育雖然并不很高，可是他們的知識欲和愛國心，都很使人感動。晚上納涼的時候，曾把先生的《我們必須選擇我們的方向》里的大意，用廣東話向他們說了一遍，其中有好些人居然要看原文，現(xiàn)在已把十幾本的復(fù)本都分送到Phoenix,.Tucson,.Yuma,.El.Centro等地的朋友家和閱覽室去了。

守和兄常有信來，他因美西書志無多，灣區(qū)朋友亦少，很樂意的再到美京去，大抵八月下旬便可動身了。最近他借了一本孫子書做的《傀儡戲考原》給我看。此書大概是子書送給先生的。弟過幾天看完，寫點筆記之后，便當轉(zhuǎn)呈先生也。

先生秋涼后有無到美西一行的興致？我們在此，連灣區(qū)的熱鬧都沒有，真是孤陋寡聞。環(huán)才常笑說弟已成三家村中之冬烘先生了！

專此敬候

旅祺

并問

胡太太安好

小弟受頤敬上

八月八日

再者：大陸學(xué)人“清算”先生的文章，不知有無結(jié)集，頡剛寫的一篇，尤想看看也。

此信未署年份。據(jù)胡適1953年6月30日致楊聯(lián)陞函、7月21日致陳之邁函、8月8日致趙元任夫婦函，可知胡適和江冬秀于1953年7月6日去綺色佳（即伊薩卡），在那里前后住了27天。①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4冊，第136、137、140，157~158頁。此外未見“大陸學(xué)人清算”胡適前后，胡適與江冬秀同游綺色佳的記載。陳受頤這封落款為8月8日的信中說“十天前接到由綺色佳賜寄的明信片，知道先生和胡太太曾到那里去消夏，甚為喜慰。此時想已回到紐約去了”，可知應(yīng)為1953年8月8日。未見胡適回復(fù)此信。

1954年2月4日，胡適收到陳受頤的信，連夜復(fù)了一信，告知自己11日下午到舊金山，13日夜里到洛杉磯，15日下午搭飛機去臺北。胡適這次回臺北，是為出席“國大”第二次會議，經(jīng)過洛杉磯時，住的是陳受頤替他代訂的Claremont Jun。②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4冊，第136、137、140，157~158頁。1956年7月中旬，胡適得知老友王景春（兆熙）已于6月23日去世的消息后，補記了這一天的日記，日記中說：“前年（1954）我回國，從Los Angeles起飛，前一天在Claremont住了一天，在兆熙、受頤兩家玩了半天。”①曹伯言整理：《胡適日記全集》第9冊，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2004年版，第227頁。但各種檔案中未見2月4日到達胡適手里的這封陳受頤來信。

1956年1月15日，胡適又有信給陳受頤，說這次羅?。迳即墸┲?，得與陳受頤暢談三次，“幸何如之”，但讓陳受頤夫婦勞累，十分不安。這八天之中，他“在南加三天，在蒙特雷兩天半，兩處都玩的很痛快”，然后告訴陳受頤自己1月26日東返。②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4冊，第269頁。關(guān)于胡適的這次洛杉磯之行，他的日記和胡頌平的《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均無記載，僅在2月7日給趙元任的信中介紹了后續(xù)行程。胡適的這封信亦未見陳受頤回信。

［1956年2月3日］胡適致陳受頤信③Box 1,Folder 4,Hu 029,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Feb.3,1956

Dear Shou-yi:

Kindly read over the enclosed letter and documents sent by Sir Sidney Caine.

What would you advise me to do?

Who is “Dr.Chen Lu④關(guān)于這樁公案，請見下文1956年7月15日胡適致陳受頤函。now in Hong Kong”?

If you find 羅爾綱’s MSS.⑤Manuscripts的縮寫，即“手稿”。of his revised version of 《師門辱教記》,please look it over and advise me what to do with it.

Kindly,convey my greeting to Huai-tsai⑥此處所指的也是陳受頤的夫人李環(huán)才。胡適手稿中對于李環(huán)才中英文名字的寫法常有不同，有時誤寫為“懷才”。and the C.C.Wangs.

Sincerely yours,

適之

［譯文］

1956年2月3日

親愛的受頤：

敬請閱覽附件——悉尼·坎因爵士的信和文件。

你建議我怎么辦呢？

誰是“現(xiàn)在在香港的‘Chen.Lu’博士”？

如果你找到了羅爾綱的《師門辱教記》修訂版手稿，請你替我仔細看一遍，告訴我該怎么做。

請?zhí)嫖蚁颦h(huán)才和王景春致以問候！

你誠摯的，

適之

1956年1月28日，胡適收到馬來亞大學(xué)副校長悉尼·坎因爵士的信。馬來亞大學(xué)此前曾有意聘請胡適擔任中文教授，胡適沒有接受，坎因爵士信中表示遺憾，并說馬來亞大學(xué)正在選聘中文教授，按照選聘辦法，必須邀請幾位校外專家擔任顧問，幫助推薦這一職位的人選。他們想邀請胡適擔任校外顧問，同時還想邀請香港的“Chen Lu”博士擔任顧問，為此征求胡適的意見。①此信為打字稿，收藏在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069-011。胡適把坎因爵士的信轉(zhuǎn)給了陳受頤，想聽聽他的看法。同時，胡適不知道香港的“Chen Lu”博士是誰，問陳受頤是否了解。胡適這封英文信未被任何文集收錄。

胡適信中還提到羅爾綱的《師門辱教記》。該書作者羅爾綱1930—1937年期間曾住在胡適家中，親炙胡適，兼任胡祖望、胡思杜的家庭教師。羅爾綱感懷師恩，遂將自己計約五年跟隨胡適學(xué)習的經(jīng)驗、師生情誼撰寫成書。

據(jù)郭存孝、楊海亮等學(xué)者的考證，《師門辱教記》的出版歷程頗多波折。②可參看郭存孝編著《胡適與羅爾綱經(jīng)緯錄》，安徽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楊海亮《胡適與羅爾綱：〈師門五年記〉出版始末》，澎湃新聞，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962393，2022年1月14日。該書于1943年2月底動筆，3月9日即脫稿，初版《師門辱教記》于1944年6月由廣西桂林建設(shè)書店出版。但因抗戰(zhàn)局勢動蕩，該書并未廣泛流傳。③羅爾綱：《師門五年記·胡適瑣記（增補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8年版，第6~8頁。1948年計劃再版，卻又適逢國共內(nèi)戰(zhàn)，再版計劃流產(chǎn)。1958年，胡適將其改名為《師門五年記》自費重印，作為自己68歲生日的賀壽回禮，廣泛贈予友人、后學(xué)和各大教學(xué)研究機構(gòu)，這本書才得以廣泛流傳。

從1956年2月3日這封信來看，胡適應(yīng)該將《師門辱教記》修訂稿拿給陳受頤看過，并留在陳處，但對于如何處理這份書稿還沒有確定打算。從一句“告訴我該怎么做”中，我們分明看到了一個對于“隔世”①胡適在1958年重印的《師門五年記》后記中說：“爾綱和我兩人，成了‘隔世’的人已近十年了?！绷_爾綱：《師門五年記·胡適瑣記（增補本）》，第61頁。弟子感到無力和困惑的胡適。

［1956年2月27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069-001。

適之先生：

謝謝先生的賜信。許久未曾作復(fù)，萬分的對不起。

馬來亞大學(xué)請求先生幫忙決定漢學(xué)教授人選一事，弟曾細心考慮，最初的反應(yīng)覺得最好是不要干。原因是那邊的情形相當復(fù)雜，而先生的否決權(quán)會不會失卻效力，也有問題。據(jù)馬來亞關(guān)心當?shù)亟逃娜A僑的觀察，大學(xué)快要加強中文的課程，主因是要堵塞南洋大學(xué)的發(fā)展，Sir.Sydney.Caine與弟談話兩次，也有此種意思的流露。Chen.Lu是誰，弟遍問這里的香港朋友，都不知道。看名字的拼法，可能不是廣東人，最低限度，不是廣東的拼法。

從另一方面看來，Caine的好意和誠懇，是不能抹煞的，而南洋子弟的中文訓(xùn)練，也與自由中國的發(fā)展有重要的關(guān)系。先生如答應(yīng)他們的請求，最低限度，說一個“impossible”，可免掉熊式一一輩子的人廝混進去，也是很大的功德。所以弟的獻議，還是勸先生接受他們的請求。

另包寄上《胡適思想批判》，第五、六輯，請賜收。第七輯似乎是寄失了，現(xiàn)在正要向倫敦書店補買，書到后再行奉寄。大陸本《文存》尚未寄到，弟已定了兩部，一部是送給先生的。

專此敬候

先生和胡太太好

小弟受頤敬上

一九五五年二月廿七日

以上兩封信明顯是短時間內(nèi)的往來書信，但是胡、陳二人的落款年份卻不一致。陳受頤此信顯然是對胡適1956年2月3日英文信的答復(fù)。1956年7月15日，胡適得知王景春去世的消息后致信陳受頤，表示非常傷感，問及自己為王景春所編字典題字的事，又順便提到“你記得Sir Sidney Caine信里提及那位‘Dr.Chen Lu in Hong Kong’嗎？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就是Ch’ien Mu！”①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4冊，第321頁。Ch’ien Mu即錢穆。因此，陳受頤此信應(yīng)寫于1956年2月27日。

［1956年8月9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008-001。

適之先生：

謝謝先生的賜信。

王兆熙先生的忽然去世，也給弟不少的傷感。雖然今年春天以來，他的健康已遠不如前了，哮喘病越來越厲害，打藥氣也沒有多大的效果了。六月二十一日的下午，病勢變重，王太太決意把他送到醫(yī)院里去。打了養(yǎng)氣③原文如此，應(yīng)為“氧氣”。也無反應(yīng)，醫(yī)者注射嗎啡，不到兩整天的工夫，他的心臟逐漸失敗，便于二十三日沉沉睡去了。

王太太處變非常鎮(zhèn)定。她說王先生的身后事，老早已安排妥當，一切從簡，務(wù)求省卻朋友的錢財與力量。用最簡單的火葬，兒女不必奔喪，親友不必親臨行禮，克信世兄不要因喪事告假（果然二十五日遺體焚化那天早上，克信如常的上工事房作事?。┧钟羞z命連追悼會也不必開，如有最親的朋友要圍坐追思，則一概禮物（連花圈在內(nèi)）都要謝絕。后來開簡單的會，到會的有一百人的光景。弟早已替先生定了一個花圈，又替以忠、以信兩兄定了一個，連自己的一共三個。王太太后來知道，硬要弟“合作”，不得已，只好尊重老朋友的遺命，替先生和宋家兄弟改送園花到追悼會，又送好些回的飯菜給王太太，省得她要親自入廚的麻煩。

六月二十三日的中午弟要報告先生和董大使的，王太太卻堅決勸阻，甚至弟要打電話給江易生，她也不許。她說喪事辦完之后，再印發(fā)一張簡單的訃聞（這大抵也是王先生的遺命）。到第二天早上，南加的報紙都已登載王先生逝世的消息了。弟疑心紐約的報紙也許有同載的登載，所以沒給先生報道，死罪死罪。后來王太太便決意連訃告也不印發(fā)了。

兆熙先生的字典，是弟經(jīng)手在香港找人承印的，可是至今還未排板，原因是他又作了最后的修改，中文部份至今還未鈔完，希望十月初旬可以寄到香港去。先生的題字，弟曾多次保證是先生一定樂于替他寫的。先生右腕受傷，聞之深為掛念。盼不久可以全部復(fù)原。題字不必急急，可等先生到卜技利后從容為之。弟一定北行謁見也。

昨天得英國買到大陸出版的《歷史研究》（一九五五）。第三期有范文瀾的《看看胡適的“歷史的態(tài)度”和“科學(xué)的方法”》，梁從誡的《胡適不是研究歷史而是歪曲和捏造歷史》，第五號有任繼愈的《論胡適在禪宗史研究中的錯誤》，也許先生未曾看過，另包奉上。中共“清算”先生思想的文獻，老早就已超過二百萬字了吧！

三星期來胃病復(fù)發(fā)，今日稍好，極堪告慰。

王太太的大小姐、女婿和外孫們最近都來了，所以她不會覺得過于寂寞。

知注并聞，專此敬候

先生和胡太太安好

小弟受頤敬上

一九五五年八月九日

關(guān)于王景春去世，胡適與陳受頤有過三封通信，第一封信寫于1956年7月15日，由胡適致陳受頤；第二封即為此信；第三封信寫于1956年8月15日，由胡適致陳受頤，第一句話就是“謝謝你8月9日的信”。①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4冊，第328~329頁。王景春1956年6月23日去世，胡適和陳受頤的這三封信，卻各自標注了不同的年份，陳受頤此信落款的年份顯然是錯的。只能以“陳受頤又發(fā)生了筆誤”暫作解釋了。

［1957年3月4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②Box 1,Folder 1,Ch’en 003,in Chen Shou-yi Papers (H.Mss.0176),in Special Collections,The Claremont Colleges Library,Claremont,CA.

適之先生：

此信到達紐約時，想先生早已回家休養(yǎng)了。弟因兩星期來沒有功夫拆看中文報紙，又沒有進城，所以直到前天晚上在城里看見張公權(quán)兄嫂才知道先生入醫(yī)院受外科手術(shù)。今早又接到王兆熙太太的信，吩咐弟代為候好。昨天趕看報紙，知道先生受手術(shù)后情形很好，慚愧之余，深感安慰。敬盼先生盡力修養(yǎng)，及早復(fù)原。

專此敬祝

雙安

小弟受頤謹上

環(huán)才同叩

一九五七年三月四日

1957年2月19日，胡適在紐約醫(yī)院做了胃潰瘍手術(shù)，3月10日出院。①胡頌平：《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7冊，第2577，2721、2730、2739頁。陳受頤直到3月2日晚上才從張公權(quán)夫婦那里知道胡適入院做手術(shù)的消息，因而致信問候。1949年以后陳受頤致胡適的信，除這封外，都藏于胡適紀念館；而這封信卻藏于克萊蒙特聯(lián)校洪諾德圖書館“陳受頤文書”，不知是否寄出過，亦未見胡適回信。

［約1959年上半年］陳受頤致胡適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NK05-090-002。

適之先生：

先生飛臺前百忙中的賜信，早經(jīng)拜收，萬分感激。

最近接到吳相湘兄的信，知道先生已遷居南港，喜慰之極。

公超兄十日前來羅安琪講演，在李孟萍兄家里同他談了好幾個鐘頭，甚為痛快。弟破戒喝了一盅威士忌，居然無事，最堪告慰。

小弟受頤

受頤環(huán)才鞠躬

此信未署日期，具體日期很難推定，胡適紀念館檔案列在1958年，但不準確。1958年6月16日，剛回臺北就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兩個多月的胡適再次返美，9月5日在華盛頓主持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年會（胡適是中基會干事長），11月5日回到臺北，始入住南港臺灣中央研究院剛剛建好的住宅。③胡頌平：《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7冊，第2577，2721、2730、2739頁。6月28日胡適回到美國后就給陳受頤寫了一信，對沒能參加陳受頤女兒Alice的婚禮表示抱歉，因道遠也沒能送她禮物，故而寄上一張支票。④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4冊，第450、475~476頁。10月31日胡適從舊金山飛臺北前又有一信給陳受頤⑤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4冊，第450、475~476頁。，即陳受頤此信中提到的“先生飛臺前百忙中的賜信”。1959年5月29日，吳相湘因要去南加州大學(xué)開會，寫信給胡適①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NK01-149-005。，請胡適幫他寫幾封介紹信，想見幾個人，盡管吳相湘所列名單中沒有陳受頤，但陳受頤所在的克萊蒙特市地處南加州，陳受頤說“最近接到吳相湘兄的信”，應(yīng)是吳相湘赴美前所寄，可惜“陳受頤文書”中沒有收錄吳相湘的信。葉公超1958年8月開始任“駐美大使”，未見史料記載葉公超到洛杉磯演講的時間。但根據(jù)胡適遷居南港的時間、吳相湘赴南加州的時間，以及下文6月11日陳受頤致胡適信中所說的“許久沒給先生寫信”，可推定陳受頤此信為1959年上半年所寫，且距吳相湘赴美時間較近。這里的“許久”應(yīng)該理解為幾個月，因為這封信一定寫于胡適遷居南港之后、1959年6月11日之前。胡適紀念館的檔案里還存有1958年10月25日陳受頤寄給胡適的一個信封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NK05-090-001。，是寄到紐約胡適家里的（胡適雖已于1958年4月回臺北就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但江冬秀仍住在紐約，直到1961年10月江冬秀才回臺灣），此信內(nèi)容已不存，不知是不是復(fù)胡適6月28日的信，總之其時胡適尚未遷居南港，因此該信封跟上面這封信無關(guān)。

［1959年6月11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③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NK01-022-015。

適之先生賜鑒：

許久沒給先生寫信，慚愧之至。吳相湘兄已經(jīng)到了羅安琪四五天，雖未見面，已打電話給他長談兩天，知道先生受手術(shù)后，差不多已復(fù)原，甚慰。盼望先生下月東飛檀香山時沿途格外珍重。

檀香山大學(xué)的集會，弟有助教哈利遜太太（Mrs..Philoméne.Harrison.Cress.Charles.A..H.）特別飛去參加。此人曾聽先生好幾次的演講，又精讀過先生的大著多種。先生到檀后，若是需要義務(wù)的英文書記，她已表示萬分的樂意服務(wù)。她來晉謁的時候，請先生萬勿客氣，可以隨便地遣差她，她必引以為榮也（她現(xiàn)在幫Charles.Moore的忙）。

先生何時由檀飛到美國西岸？此間北大員生準備歡迎，李孟萍總領(lǐng)事也打算找教育界的美國朋友跟先生說話。Claremont聯(lián)合大學(xué)又想特請先生演講（Robert.Bernard尤為渴望先生肯來），甚望先生可以在此多玩幾天。南加天氣雖不如灣區(qū)的涼快，然反是以更顯出我們歡迎的“熱”烈也。然而先生何時抵美，言人人殊。今天早上相湘兄且有“九月初旬始飛紐約”之說，聞之更如墮五里霧中，先生有便望賜明信片示以行程，最感最盼。

年考課卷堆積如山，百忙中匆匆寫信，潦草失敬，望寬宥。

小弟受頤敬上

一九五九年六月十一日

1959年7月4日，胡適赴夏威夷大學(xué)參加第三次“東西方哲學(xué)討論會”，8月1日到舊金山，3日去紐約，9月4日在華盛頓出席第30次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年會。陳受頤聽說胡適要赴美的消息，便寫信給胡適了解行程，想邀請他再次去克萊蒙特聯(lián)校演講，順便談了吳相湘到洛杉磯的情況。胡適赴夏威夷之前就收到了陳受頤此信，但并沒有立即回復(fù)，而是到了夏威夷之后，與下一封信一起回復(fù)的。

［1959年7月22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①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US01-018-007。

適之先生：

先生飛離臺北之前，曾上一函徑寄南港，想已轉(zhuǎn)達尊覽。弟今天夏天②筆誤，應(yīng)為“今年夏天”。，已滿六十歲了！五年后便需退休，因此問題與感想都很多，盼望在先生回國之前，可以好好的領(lǐng)教。

前天接到Mrs..Harrison的信，知道先生決定八月一日飛舊金山，但未說及先生打算在西岸停留多久。弟與環(huán)才八月四日到美東游覽（她十二年來始終未曾離開加州），十日至十七日在紐約小住。不知道先生那時已到達紐約否？便中請賜郵片，最感。

假如先生擬在西岸作較久的勾留，弟將于七月底專赴金山接機和謁見，然后東行。無論如何轉(zhuǎn)折，必欲見先生一面也。

專此敬候

著安

小弟受頤謹上

一九五九年七月二十二日

7月24日下午5時，胡適給陳受頤回信，告知兩封信均已收悉，并介紹了自己赴美的行程，約陳受頤8月10—17日在紐約見面。①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5冊，第109~110、125頁。自7月4日到8月1日之前，胡適一直在夏威夷，陳受頤此信應(yīng)該是根據(jù)Mrs.Harrison提供的地址，加急寄給胡適的，所以胡適在第三天傍晚收到后就寫了回信，陳受頤信的右側(cè)有胡適紅筆手書“replied July 24，1959”。

［1960年6月15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NK01-022-018。

適之先生：

紐約侍坐之后，匆匆又過了一年！

久未寫信致敬，深覺慚愧。

拙著《中國文學(xué)史稿》厚承先生于萬忙之中多方指正，不勝感激。一年來課業(yè)牽纏，未能將若干章節(jié)重寫一遍。然已盡力把謬誤減了少一點了。

該稿現(xiàn)在已得Ronald.Press承印，惟書中有好些地方是征引先生的《先秦名學(xué)史》的，非得先生的垂允，無以符合出版家的定規(guī)，故此僭擬了一張許可證明書，如先生認為可用，敬求于簽押及填上年月之后賜寄2035.Ave.Hearst.Street,.Tale.Alto,.Calif，最盼最感。

近得吳相湘兄來信，知先生和子水、慰堂兩公都出席華盛頓州立大學(xué)的中國文化講習會，聞之欣喜。今年六月十六日至八月十六日弟在士丹福大學(xué)任教暑期學(xué)校，甚盼有在灣區(qū)歡迎先生的機會也。

專此敬祝

著安

小弟受頤敬上

一九六〇年六月十五日

此信左側(cè)有胡適紅筆手書“廿一日到。廿二日復(fù)了一信”。

1959年10月7日，胡適有一信給陳受頤，祝賀陳受頤大作告成，說可惜自己百忙中不能細讀，只對前三分之一提了一些意見，特別強調(diào)“這部大著作的大關(guān)節(jié)目都是我完全贊同的”，讓陳受頤不要在意他在書稿中夾的小條子，并提出“上古幾章，次序似尚可斟酌”，把書稿寄還給了陳受頤。③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5冊，第109~110、125頁。陳受頤的這部大作就是Chinese Literature: 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胡適寄出信和書稿后，次日就離開了紐約，經(jīng)西雅圖、舊金山，10月14日回到臺北。①見胡頌平《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8冊，第2997頁。

1959年8月10 —17日陳受頤跟胡適在紐約見面，書稿應(yīng)該是他親自帶給胡適的。陳受頤收到書稿和胡適的修改意見后，直到1960年6月15日才給胡適回了上面這封信。

Chinese Literature: 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陳受頤在不同的信里曾自稱《中國文學(xué)史簡編》、《中國文學(xué)史稿》或《文學(xué)史略》，直譯為《中國文學(xué)：歷史導(dǎo)論》），堪稱陳受頤的立身著作，頗受胡適學(xué)術(shù)思想的影響，詳見拙文《胡適、陳受頤往來書信考釋》。②趙靖怡、席云舒：《胡適、陳受頤往來書信考釋》，《魯迅研究月刊》2021年第4期。

1960年6月22日胡適寫了回信，附上“許可證明書”。③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5冊，第286~287頁。

［1960年夏秋］陳受頤致胡適信④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NK01-022-017。

適之先生：

先生離開三藩市灣區(qū)以后的消息，我們都陸續(xù)在報章跟其他的刊物上看到了。盼望先生加意保重，以時休息。

我們明年回國的計劃⑤在陳受頤的其他書信里，“計劃”多寫作“計畫”，但這封信和下一封信里寫的是“計劃”?？峙乱舆t了。因為明年請求休假的同事太多，學(xué)校當局勸我們稍遲一點再算。只好看看后年的“運氣”如何了。

受頤、環(huán)才

敬上

此信未署日期，應(yīng)寫于1960年夏秋之際——信中“先生離開三藩市灣區(qū)”對應(yīng)的是胡適1960年夏秋訪美。胡適7月9日抵美，10日至15日參加在華盛頓大學(xué)舉行的“中美學(xué)術(shù)合作會議”，16日到舊金山（即三藩市，San Francisco），20日赴紐約，9月2日出席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年會。9月4日“雷震案”發(fā)，胡適是《自由中國》名義上的發(fā)行人，雷震是實際負責人，蔣介石抓雷震實為敲山震虎，矛頭指向的正是反對蔣介石第三次連任的胡適，因此胡適在美滯留，直到10月18日才返回臺北。

胡適在6月22日的信中曾告訴陳受頤，自己7月9日去參加華盛頓大學(xué)的會議，本打算9月2日在華府開中基會年會后，跟江冬秀一起回臺北，但由于梅貽琦生病，他和梅貽琦分別是“國家長期發(fā)展科學(xué)委員會”的主席與副主席，他可能參加完華盛頓大學(xué)的會議之后先趕回臺北，8月下旬再飛去美國參加中基會年會。但據(jù)胡頌平《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記載，朋友們都勸胡適，他已七十高齡，這樣飛來飛去太辛苦了，胡適接受了勸告，沒有中途返回臺北。①見胡頌平《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9冊，第3314~3342頁。陳受頤信中所說的“先生離開三藩市灣區(qū)以后的消息，我們都陸續(xù)在報章跟其他的刊物上看到了”，可能是指胡適參加中基會年會等事，更可能是指“雷震案”發(fā)生后胡適在美的一系列公開講話。

陳受頤本打算次年回臺灣，但這封信里說計劃可能有變，因為明年休假的同事太多，校方不愿放行。據(jù)陳受頤1961年8月9日致胡適函（見下文）所言“陽明山的會談，弟已決意回國參加，也可趁著機會到南港來看先生”，可見他1961年夏季回臺灣是有困難的、需要下定“決意”的；又言“但因時間短促（弟開會后即飛美準備秋季開學(xué)，除臺灣外，不到旁的地方去）”，亦可見陳受頤必須在暑假結(jié)束前返美，也和上面這封信里“因為明年請求休假的同事太多，學(xué)校當局勸我們稍遲一點再算”之語相呼應(yīng)。據(jù)此可以推論，陳受頤此信寫于1960年夏秋之際。

［1961年8月9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NK05-090-003。

適之先生：

許久沒給先生寫信致敬，十二分的慚愧。舍弟受榮返國時，曾囑他代為問候。他回來說先生已漸復(fù)原，不勝喜慰。守和兄前月來信說，從良才兄處得到消息，先生八月月底打算再到美國參加中基會的年會。知道先生能作長途飛行，心里大樂。后來又在《中央日報》看了先生腸炎的報導(dǎo)，前天再接紫常兄的信，說先生腸病后狀況良好，心始釋然。今年中基會的年會，先生大概打算不出席了吧。

陽明山的會議，弟已決意回國參加，也可趁著機會到南港來看先生。環(huán)才原先有意同行，但因時間短促（弟開會后即飛美準備秋季開學(xué)，除臺灣外，不到旁的地方去），而且明年六月休假回國，她已決定跟弟一道走，在臺北好好的住一個月，然后到南洋和西歐去，所以最后又變更了計劃了。

語堂兄夫婦本來與弟相約同機飛返，近來消息渺然，大抵已到歐洲消夏去了。

如機期不誤，弟十八日當?shù)诌_臺北，最遲十九日可以來看先生了。

專此敬祝

痊安

小弟受頤敬上

環(huán)才屬筆致敬

一九六一年八月九日

再者受康夫婦明天飛港，下星期轉(zhuǎn)臺，并以奉聞。

關(guān)于陳受頤這次回臺灣，僅見胡適日記1961年9月2日記載：“吳大猷、陳受頤、思亮、子水來談。留他們吃夜飯?！雹俨懿哉恚骸逗m日記全集》第9冊，第763頁。

［1961年10月10日］陳受頤致胡適信②此信手稿存于胡適紀念館，館藏號HS-NK01-022-019。

適之先生：

在臺灣兩個多星期，厚承先生多次賜教和賞飯，感激之極。最可惜的是這回忽然生病，未能多住些時候。連南港的紀念孟真兄的圖書館跟臺大的傅園都沒有去過。大綵嫂近在咫尺也沒有去看過，這些缺憾只好盼望明年夏天可以略為彌補。又臨行匆匆，竟未到南港向先生辭行，到美后一個多月才給先生寫信，更盼先生饒恕。

弟到美兩三天后，新病只復(fù)發(fā)過一次，右腮結(jié)核浮腫，半小時后右邊眼弦一帶也有些浮腫。這幾個星期來連續(xù)看大夫檢驗，仍未得最后的診斷。幸而沒有發(fā)熱，身體也不覺得太累。最近一星期來，學(xué)校已上課了，也可以勉強教書。甚至二十天前老早就已約定了的Disneyland區(qū)的扶輪總會的演講，也已應(yīng)付了。目前只好一邊照常做點事（明知這是不易做到的，姑且試試），一邊設(shè)法休息，靜候醫(yī)者的診斷。臺大醫(yī)院蔡主任大夫的診斷書，不知道能否由先生請王秘書設(shè)法覓取一份以作參考？

先生遠道賜寄的最近大著抽印本三種和朱墨精印的《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一部，前天都已拜收了，多謝多謝。記得七八年前曾看過高本漢的一篇文章，是從語言的角度討論五部中國小說的，其中關(guān)于《紅樓夢》前八十回與后四十回的比較，頗有意思，頗想偷閑抽譯，給語堂兄的《平心論高鶚》做個短跋，但不知有此工夫否。

許久沒給以忠兄通信了，不知道胡太太什么時候起程回臺灣去，她沿途既有錢世兄的照料，先生總可放心了。

拙著《文學(xué)史略》已出版了，明知寫得不好，總算完了一個課題。書到之時當即寄呈一本敬請先生指教也。盼望先生珍重。

小弟受頤敬上

環(huán)才囑筆致敬

民國五十年國慶日

胡適于1961年11月10日回復(fù)前兩封信，告以“臺大醫(yī)院蔡主任大夫的診斷書，今寄上”，言自己身體“很好”，請陳受頤放心①詳見潘光哲主編《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第5冊，第536頁。，但此時胡適的生命已進入最后三個多月的倒計時了。

以上是目前所能發(fā)現(xiàn)的胡適、陳受頤全部佚信、佚電。在“陳受頤文書”和潘光哲主編的《胡適全集·胡適中文書信集》里，還有1933年1月22日、12月12日，1934年3月5日，1935年5月25日，1936年3月19日、4月8日，以及一封年月日皆不詳、但可斷定是1930年代陳受頤在北大任教時胡適寫給他的信。但這一時期陳受頤寫給胡適的信不僅在各種出版物中難覓蹤跡，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臺北胡適紀念館、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藏胡適未刊書信日記里也均未保存。胡適是一個十分注重保存資料的人，但1933—1936年陳受頤寫給他的信卻一封未存，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也許我們只能寄希望于將來在拍賣市場上重新發(fā)現(xiàn)這批書信了。

這批書信無論是對于胡適研究還是對于陳受頤研究都是一份重要的文獻，尤其是對于陳受頤的研究，它或許能開創(chuàng)一個新的局面。由于陳受頤久居海外，他的中英文著作均未在中國大陸出版，盡管他的Chinese Literature: 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在海外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但國內(nèi)學(xué)界迄今幾乎無人問津，學(xué)術(shù)期刊發(fā)表的研究陳受頤的文章，除我們撰寫的《胡適、陳受頤往來書信考釋》一文外，只有海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梁建東教授的《被遺忘的先驅(qū)——陳受頤及其18世紀中西文化接觸史研究》一篇①梁建東：《被遺忘的先驅(qū)——陳受頤及其18世紀中西文化接觸史研究》，《深圳大學(xué)學(xué)報》2015年第2期。，此外還有兩篇刊載于新聞媒體的文章，一篇是香港嶺南大學(xué)歷史系張雷博士的《陳受頤：被遺忘的北大歷史系主任》②引用自澎湃新聞，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664438，2021年9月10日。，一篇是《深圳商報》記者夏和順所寫的《陳受頤：從傳統(tǒng)到西化》③夏和順：《陳受頤：從傳統(tǒng)到西化》，《深圳商報》2009年1月5日。。僅從梁建東和張雷的文章題目來看，就知道陳受頤這位重要的文學(xué)史家、中國比較文學(xué)學(xué)科的“開山人”已被遺忘到了何種程度。本文所刊布的胡適、陳受頤往來佚信，以及即將刊布的十數(shù)封傅斯年致陳受頤佚信，將為陳受頤研究提供一份第一手的資料。水平所限，書信手稿釋讀差錯在所難免，敬請學(xué)界師友批評指正。

最后，我們要借此機會更正拙文《胡適、陳受頤往來書信考釋》中的幾個錯誤：第一，1950年克萊蒙特聯(lián)校授予胡適的是“人文學(xué)榮譽博士學(xué)位”（The Degree Of Doctor of Humane Letters），我們誤譯成了“人類學(xué)榮譽博士學(xué)位”；第二，該學(xué)位是12月5日授予的，我們誤寫成了12月6日；第三，在《胡適、陳受頤往來書信考釋》發(fā)表之前，我們未能見到陳著Chinese Literature: 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英文版原書，因此將書名直譯為《中國文學(xué)：歷史導(dǎo)論》，后來在溫州大學(xué)陳通造先生的幫助下找到了該書電子版，我們才發(fā)現(xiàn)英文版封面上就有正式的中文譯名《中國文學(xué)史略》，本文依原書中文譯名加以更正。我們對此深表遺憾，也向讀者表示誠懇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