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繼省

(信陽師范學(xué)院 文學(xué)院，河南 信陽 464000)

在《經(jīng)典釋文·古文尚書音義》中的音注一般是為字頭注音以明義解經(jīng)的，但也有一些音注比較特殊，它們與字頭的語音地位不相符合，卻與字頭的他本異文語音地位相同，間接地表示了字頭的版本異文，我們把這種以注音形式標識的異文稱之為“音注異文”。這些音注異文一般采用直音或反切的形式，有時單獨出現(xiàn)，有時雜混在字頭的其他音注、異文之間，易于讓人誤識為字頭之音注，致使這些音注材料繁蕪雜亂，我們在利用這些音注材料時須甄別慎取，否則會影響我們研究的準確性與可靠性。我們對《古文尚書音義》中3 000余條目中音注進行了仔細分析，發(fā)現(xiàn)這樣的標識異文的音切就有50余個，這些音注異文與字頭之間，關(guān)系比較復(fù)雜，主要有通假字、古今字、同源字、義同換讀、異體字、訛誤字等，茲不一一贅述，僅做簡要歸類例釋。

一、音注異文和字頭為通假字例

1.方/放

《堯典第一》：“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122a)《經(jīng)典釋文》：“方命：如字。馬云：‘方，放也?！煸疲骸崱⑼跻舴??！雹?/p>

孔安國傳：“言鯀性很戾，好比方名，命而行事，輒毀敗善類?！盵1]122鄭玄、王肅與孔安國不同，孔穎達《尚書正義》：“鄭、王以方為放，謂放棄教命?！盵1]122段玉裁云：“今文《尚書》作‘放’。”[2]43如《漢書·傅喜傳》：“傅太后詔曰：‘同心背叛，放命圮族?！盵3]3381《漢書·朱博傳》：“制曰：‘今晏放命圮族?！盵3]3408《莊子·天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盵4]338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相方，又甫往反，本亦作‘放’?！盵5]1479陸德明所依版本作“方”，其所見版本亦有作“放”者。徐邈依馬、鄭、王，以“放”音“方”，即以“放”易“方”?！胺健睅湍戈栱?，“放”幫母漾韻，二者音近相通。

2.憚/怛

《大禹謨第三》孔安國傳：“責(zé)舜不先有文誥之命，威讓之辭，而便憚之以威，脅之以兵，所以生辭?！?137b)《經(jīng)典釋文》：“憚：徒旦反，一音丹末反?！?/p>

在《廣韻》中，“憚”是“徒案切”，定母翰韻[6]381?！稄V雅·釋詁》：“憚，驚也?！盵7]28《廣韻·曷韻》：“怛，悲慘也，當割切?！盵6]463《集韻·曷韻》：“怛，《說文》：‘憯也?！蜃鲬劇！盵8]688“一音丹末反”是端母末韻，末韻曷韻同用，相當于《廣韻·曷韻》之“當割切”，陸德明所見版本異文有作“怛”者，以“怛”易“憚”，二者音義皆近相通。

3.畏/威

《皋陶謨第四》：“天明畏，自我民明威。”(139c)《經(jīng)典釋文》：“明畏：畏，如字，徐音威，馬本作‘威’?！?/p>

孔安國傳：“天明可畏，亦用民成其威。民所叛者天討之，是天明可畏之?！盵1]139《周禮·鄉(xiāng)大夫》鄭注引《書》曰：“天明威，自我民明威。”[1]717段玉裁云：“古威、畏二字同音通用，不分上去。”[2]88王先謙曰：“明威，謂賞罰?！盵9]87《廣雅·釋言》：“畏，威也。”[7]151馬本“畏”作“威”，《周禮》鄭注引此文作“威”。《微子》：“天毒降災(zāi)荒殷邦，方興沈酗于酒，乃罔畏畏?！睂O星衍疏：“畏畏，當為畏威也?！盵10]259《大誥》：“天明畏，弼我丕丕基?！薄稘h書·翟方進傳》《漢書·王莽傳》“畏”并引作“威”?！犊嫡a》：“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薄稜栄拧め屧b》郭璞注引《書》作“天威棐忱”?！拔贰迸c“威”通用?！靶煲敉敝^其別本異文作“威”，是以“威”易“畏”。

4.會/繢

《益稷第五》：“作會宗彝?！?141c)《經(jīng)典釋文》“會：馬、鄭作‘繪’，胡對反?！?/p>

“會”和“繪”在《廣韻》中都是“黃外切”，匣母泰韻，“胡對反”屬于匣母隊韻?！袄D”在《廣韻》中是“胡對切”，匣母隊韻?？装矅鴤鳎骸皶宀梢玻晕宀沙纱水嬔?。”[1]141《說文解字·糸部》：“繪，會五采繡也?！队輹吩唬骸烬埲A蟲作繪?！墩撜Z》曰：‘繪事后素。從纟，會聲?！盵11]274王先謙云：“今、古文并當作‘作繪宗彝’，偽傳誤?！盵9]196《集韻》：“繢，畫也。”[8]347段玉裁云：“偽孔本本作‘繪’，故傳云：‘繪，會五采也’，‘會五采’三字即《說文》‘繪’下所云‘會五采繡也’，孔釋為畫事，故去‘繡’字耳。今本作‘會，五采也’，此不成文理，五采可謂之會乎？揆其舛謬之由，以繢、繪二字俗既通用不分，因之鄭讀‘繪’為‘繢’者，‘繢’皆訛‘繪’而不可通，則去‘繪’之半以通之，此所以馬、鄭、偽孔《尚書》作‘繪’而誤為‘會’?！盵2]92《周禮·考工記·繢畫》：“畫繢之事，雜五色。”[1]918《后漢書志·輿服志下》：“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繢宗彝。”劉昭注引孔安國曰：“以五采成此畫焉。”[12]3662《集韻·隊韻》：“繢，《說文》：‘織余也?！辉划嬕玻驈臅??！盵8]533“胡對反”為“繢”注音?！白鲿谝汀敝小皶碑斢挟愇淖鳌袄D”者。“會”和“繪”同源，“繪”和“繢”通假，“會”和“繢”相通。

5.植/置

《金縢第八》：“植璧秉珪，乃告大王、王季、文王?！?196a)《經(jīng)典釋文》：“植：時織反，徐音置?！?/p>

孔安國傳：“植，置也。置于三王之坐?！盵1]196孔穎達《正義》：“鄭云：‘植，古置字，故為置也?！盵1]196清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植，叚借為置?！盵13]224《廣韻·職韻》：“植，種植也，立志也，置也。常職切?！盵6]505“植”是禪母職韻?！稄V韻·志韻》：“置，安置也。陟吏切?！盵6]337“置”是知母志韻。二者音義皆近?！靶煲糁谩币员咀帧爸谩币捉枳帧爸病?。

6.蒲/薄

《蔡仲之命第十九》：“成王既踐奄將遷其君于蒲姑?！?227c)《經(jīng)典釋文》：“蒲：如字，徐又扶各反，馬本作‘薄’?！?/p>

孔安國傳：“蒲姑，齊地?！盵1]227《漢書·地理志》《史記》“蒲”作“薄”。王先謙《尚書孔傳參正》：“蒲、薄形近，又系雙聲，故‘蒲姑’一作‘薄姑’也。古本作‘蒲姑’，今本作‘薄姑’，馬本仍用今文?！盵9]1058《廣韻·模韻》：“蒲，薄胡切?！盵6]61《經(jīng)典釋文》首音為“如字”，其切語當為“薄胡切”，並母暮韻?！稄V韻·鐸韻》：“薄，傍各切”，並母鐸韻，“徐又扶各反”亦並母鐸韻，與之相當。徐邈依據(jù)馬融本為“薄”作音，謂“蒲”讀為“薄”?！捌选焙汀氨　毕惦p聲，韻對轉(zhuǎn)，應(yīng)可通。

二、音注異文和字頭為古今字例

7.大/太

《禹貢第一》孔安國傳：“震澤，吳南大湖。”(148b)《經(jīng)典釋文》：“大湖，音太胡?！?/p>

8.赒/周

《武成第五》孔安國傳：“施舍已債，救乏赒無，所謂‘周有大賚’。(185b)《經(jīng)典釋文》：“赒：音周，本亦作‘周’?！?/p>

“赒”和“周”在《廣韻·尤韻》中的切語為“職流切”，章母尤韻，二字同音?！队衿へ惒俊罚骸摆Q，給也，贍也?！盵15]474《詩·大雅·云漢》：“靡人不周。”毛傳：“周，救也。”鄭玄箋：“周，當作赒。王以諸臣困于食，人人赒給之，權(quán)救其急?！盵1]562《左傳·定公五年》：“夏，歸粟于蔡，以周亟，矜無資?！睏畈ⅲ骸爸芗蹿Q，救也。”[16]1728《禮記·月令》：“天子布德行惠，命有司發(fā)倉廩，賜貧窮，振乏絕，開府庫，出幣帛，周天下?！弊ⅲ骸爸埽^給不足也?！盵1]1363“救乏赒無”中“赒”有“救濟” 之義，“周”和“赒”為古今字，“音周”以古字易今字“赒”。

《梓材第十三》：“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208c)《經(jīng)典釋文》：“塈，徐許氣反，《說文》云：‘仰涂也?！稄V雅》云：‘涂也?！R云：‘堊色。’一音故愛反。”

三、音注異文和字頭為同源字例

10.竭/渴

《泰誓中第二》孔安國傳：“言吉人竭日以為善，兇人亦竭日以行惡。”(181b)《經(jīng)典釋文》：“竭，苦曷反，苦蓋反?！?/p>

11.蒙/雺

《洪范第六》：“曰蒙。”(191a)《經(jīng)典釋文》：“蒙：武工反，徐亡鉤反?！?/p>

12.違/回

《酒誥第十二》：“矧惟若疇圻父，薄違農(nóng)父？”(207c)《經(jīng)典釋文》：“違：如字，徐音回。馬云：‘違行也。’”

孔安國傳：“身事且宜敬慎，況所順疇咨之司馬乎？況能迫迴萬民之司徒乎？言任大?！盵1]207孔穎達《正義》：“以司徒教民五土之藝，故言‘農(nóng)父’也。以司馬征伐在乎閫外所專，故隨順而疇咨之，言君所順疇也。迫近迴繞于萬民，言近民事也。”[1]207《說文解字·囗部》：“回，轉(zhuǎn)也。從囗，中象回轉(zhuǎn)形。囘，古文?！庇郑骸绊f，相背也?！盵11]125《集韻·灰韻》：“回，《說文》‘轉(zhuǎn)也’。一曰‘邪也’?；蜃鬟`?！盵8]107宋刻《白帖》作“薄韋農(nóng)父”，段玉裁云：“賈昌朝《群經(jīng)音辨》：‘韋，違行也，音回?！稌吩唬骸№f農(nóng)父’。此當是據(jù)未改《釋文》也。經(jīng)文本作‘韋’，孔云:‘迫廻萬民’，以‘迴’釋之，‘迴’即‘回’之俗字也。馬以‘違行’釋之，違行，邪行也?！蹲笫蟼鳌罚骸训氯`’，即《大雅》：‘厥德不回’之‘回’，其字同也。《釋文》‘徐音回’者，徐以孔讀‘韋’為‘囘’，故音回也。衛(wèi)包淺陋謂‘韋’是皮革，而改為‘違’，至開寶又改《釋文》，讀者疑馬氏以‘行’訓(xùn)‘違’矣?！盵2]236所以，“徐音回”以“回”易“韋”，與馬本相合?！斑`”“韋”“回”均屬于匣母微部，三字音義皆同，屬于同源字。

13.燔/焚

《舜典第二》孔安國傳：“燔柴祭天告至?！?127b)《經(jīng)典釋文》：“燔，扶袁反，又扶云反。”

《廣韻》中，“燔，附袁切”是奉母元韻，“扶袁反”亦是奉母元韻，與“燔”音同；“焚”是“符分切”奉母文韻，“又扶云反”亦是奉母文韻，為“焚”之切語?！墩f文解字·火部》：“燔，爇也?！盵11]206又“爇，燒也。”[11]206《玉篇·火部》：“燔，燒也?！盵15]389《爾雅·釋天》：“祭天曰燔柴?！薄稜栄乓袅x》：“燔，音煩，猶燒也?！盵5]1645《經(jīng)典釋文》“柴”云：“馬云：‘祭時積柴，加牲其上而燔之?！盵5]146此“燔”即“燒也”?！肚f子·盜跖第二十九》：“文公后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盵4]828《莊子音義》：“燔死，音煩，燒也?！盵5]1568《玉篇·火部》：“焚，燒也?！盵15]389“燔”和“焚”皆可有“燒”之義?！墩f文解字》無“焚”，“燓”下云：“燒田也。從火，從棥，棥亦聲?！盵11]208《說文解字注》：“《玉篇》、《廣韻》有焚無燓。焚，符分切，至《集韻》、《類篇》乃合焚燓為一字。而《集韻》廿二元固單出燓字，符袁切。焚在十三部?！窃S書當有焚字。況經(jīng)傳焚字不可枚舉，而未見有燓，知火部燓即焚之訛。玄應(yīng)書引《說文》‘焚，燒田也。字從火，燒林意也，凡四見?！粍t，唐初本有焚無燓，不獨《篇》、《韻》可證也?！盵14]488羅振玉《殷墟文字類編》：“今證之卜辭，亦從林，不從棥?？蔀槎握f佐證?！盵19]294陸德明以又音“扶云反”為“燔”作音注，其所見版本當有以“燔”為“焚”者，“燔”並母元部，“焚”並母文部，二者又都有“燒”義，屬于同源字?！对姟ぴ茲h》：“旱魃為虐，如惔如焚?！盵1]562《經(jīng)典釋文·毛詩音義》：“如焚：本又作‘樊’，同，扶云反?！盵5]381可見，初唐以前，“焚”亦有作“樊”者，疑“樊”為“燔”之借字?！都崱の捻崱吩啤胺俟抛黛堋?，不確。此處陸氏之音亦可證唐初之前確有版本為“焚”字，亦可佐證段玉裁之說不誤。

四、音注異文和字頭為義同換讀例

14.厎/致

《禹貢第一》：“三江既入，震澤厎定?！?148b)《經(jīng)典釋文》：“厎，之履反，致也。《史記》音致。”

《禹貢》孔安國傳：“言三江已入，致定為震澤?！盵1]148“厎”訓(xùn)“致”?！队衿S部》：“厎，致也。”[15]410《廣韻》中，“厎”是“職雉切”，章母旨韻，“致”是“陟利切”，知母至韻，二者音不同?！妒酚洝芬渡袝贰皡}”作“致”。“《史記》音致”標指《史記》異文作“致”?！皡}”與“致”義同換讀。

15.蠲/圭

《多方第二十》：“圖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時喪?！?229a)《經(jīng)典釋文》：“不蠲：吉玄反，馬云：‘明也?！灰艄??！?/p>

五、音注異文和字頭為異體字例

16.蘗/枿

《盤庚上第九》：“若顛木之有由蘗?！?168b)《經(jīng)典釋文》：“蘗，五達反，本又作‘枿’，馬云：‘顛木而肄生曰枿。’”

六、音注異文和字頭為正俗字例

17.準/準

《盤庚上第九》孔安國傳：“告汝行事之難，當如射之有所準志，必中所志乃善?！?170a)《經(jīng)典釋文》：“準：音準?！?/p>

《廣韻·準韻》：“準，之尹切。”[6]256“準”是章母準韻，“音準”與之相同?！队衿べ俊罚骸皽剩诇首??！盵15]364《集韻·準韻》：“準，俗作準，非是。”[8]353《說文解字注》：“按隼即‘鵻’字，鵻從隹省，準古音在十五部，讀之壘切?！犊脊び洝饭蕰鴾首魉?。準，《五經(jīng)文字》云：‘《字林》作準?！垂艜嘤谩疁?，蓋魏晉時恐與淮字亂而別之耳?！盵14]565馬敘倫則與段說不同：“倫疑《字林》之作‘淮’、‘準’者。傳寫隨當時通用字為之。非呂忱原書作準也?；蛩我院笏鶗蹲至帧芬?。宋以避帝諱。則當時寫書自皆避之也。故古書多作準矣。復(fù)乃有改有未改者。此例固多?！盵21]198清邵瑛《說文解字群經(jīng)正字》：“準，今經(jīng)典往往作‘凖’……水部則字從仌由來舊矣，故俗又變作凖，變從水為從仌，甚無意義，正字當作準。”[22]290按:《說文》有“準”無“準”字，小篆隸變作準，省作凖，簡化為準，此處“音準”注音兼指異文，以俗字易正字“準”。

七、音注異文和字頭為正訛字例

18.索/素

《序》：“八卦之說，謂之‘八索’，求其義也?！?114b)《經(jīng)典釋文》：“八索：所白反，下同，求也。徐音素，本或作‘素’?！?/p>

孔穎達《正義》：“此索謂求索，亦為搜索。……就八卦而求其理，則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策，天下之事得，故謂之索，非一索、再索而已。此‘索’于《左傳》亦或謂之‘素’，說有不同，皆后人失其真理，妄穿鑿耳。”[1]114在《廣韻》中，“索”是“蘇各切”，心母鐸韻；“素”是“桑故切”，心母模韻，二者語音地位不同?！督?jīng)典釋文》中“索”字的其他68次音注皆非心母模韻，“徐音素”謂“索”當為“素”，“素”為形訛字。

19.女/汝

《堯典第一》：“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123a)《經(jīng)典釋文》：“女于：上而據(jù)反?！?/p>

孔安國傳：“女，妻。刑，法。堯于是以二女妻舜，觀其法度接二女，以治家觀治國。”[1]123孔穎達《正義》：“以女妻人謂之‘女’，故云：‘女，妻也?！盵1]123《玉篇·女部》：“女，以女妻人曰女?！盵15]63《廣韻·御韻》中“以女妻人也”之切語為“尼據(jù)切”屬于泥母御韻。“上而據(jù)反”是日母御韻，疑為“汝”之切語，與《廣韻·語韻》的“汝”之“人渚切”(日母語韻)不合，其原因可能被后人所改動，欲給“汝”注音，只改了反切上字，未改下字。敦煌本伯3315《堯典釋文》(顧頡剛、顧廷龍輯，《尚書文字合編》1996年第13頁)、宋元遞修本《經(jīng)典釋文》“而”作“恧”?！都崱ふZ部》：“女，爾也。通作汝。”[8]331《經(jīng)典釋文》為“女”作音166次，其中159次為直音“音汝”，為假借；5次注“如字”；《春秋左傳音義》2次，分別為“昵據(jù)反”和“尼據(jù)反”其義為“以女妻人”，屬于娘母御韻?！吧隙鴵?jù)反”為后人誤改之音，欲為“汝”作音，“汝”實為“女”之訛字。

20.河/菏

《禹貢第一》：“浮于淮、泗，達于河?！?148b)《經(jīng)典釋文》：“達于河：如字，《說文》作‘菏’，工可反，云：‘水出山陽湖陵南。’”

《廣韻》：“菏，古俄切，澤水，在山陽湖陵縣?！盵6]139屬于見母歌韻?！昂印痹凇稄V韻》中是“胡歌切”，屬于匣母歌韻?！肮た煞础迸c“古俄切”相當。《說文·水部》引《禹貢》、《水經(jīng)注·濟水》引《尚書》并作“菏”。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至若今《史記》、《漢書》、俗本《尚書》作‘浮于淮泗，達于河?！哉`字也?！盵14]521“工可反”為“菏”作音?！昂印痹诠糯鷮Ｖ更S河，與“菏”所指不同，作“河”是混淆專名而致誤。

《經(jīng)典釋文·古文尚書音義》是《經(jīng)典釋文》十四經(jīng)音義之一，其音注異文的復(fù)雜形式也很有代表性，可稱得上是一個樣本。據(jù)初步統(tǒng)計此種形式在《經(jīng)典釋文》中達數(shù)百處，數(shù)量可觀，我們在利用《經(jīng)典釋文》的音注材料研究語音等方面的問題時，要辨?zhèn)未嬲?，剔除異質(zhì)假性成分，盡可能提高研究的有效度與科學(xué)性。同樣，我們要想研究《經(jīng)典釋文》涉及的經(jīng)典著作的文字流變、師承派別、經(jīng)典文義等問題，這些音注異文也是研究的重要門徑，是不容忽視的。

注釋：

① 該部分包括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括號前為《尚書》的內(nèi)容，括號后為《經(jīng)典釋文》對《尚書》及孔安國傳語句中某字的注釋。(122a)括號中122表示該語句所處《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的頁碼，《十三經(jīng)注疏》每頁分為上中下三欄，分別用a、b、c表示?！夺屛摹返膬?nèi)容均來自《經(jīng)典釋文》(中華書局，1983年)。下文舉例與之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