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隋斌斌
人大代表作為國家權力機關的重要組成部分與核心行動體,是官民政治溝通的重要橋梁和紐帶,是建構積極政治信任的重要制度資源。因此,非常有必要嘗試探討:如何通過人大代表的身份建構來實現(xiàn)積極政治信任機制的達成。
中國政治和社會轉型過程中,個人權利意識勃發(fā)、社會利益多元化、權威主體多元化的現(xiàn)實意味著民眾對具體的政府、政黨行為、政策、制度設計有著更加明確直接的期待。轉型過程中,一種持續(xù)的動態(tài)理性的制度化的積極政治信任的建構非常關鍵。這種積極政治信任建構的核心,在于能夠在政府與民眾之間建構一種健康的信息溝通機制,形成二者認知的動態(tài)均衡。要達成這一點,關鍵在于建制化的中間性溝通載體或平臺的存在。而在中國既有的政治結構中,人大代表是國家權力機關的重要組成部分與核心行動體,也是官民政治溝通的重要橋梁和紐帶,是建構積極政治信任的重要制度資源,對轉型期良性政治信任的培育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非常有必要嘗試探討:如何通過人大代表的身份建構來實現(xiàn)積極政治信任機制的達成。
對于處于深度轉型期的中國而言,政治信任的形塑面臨著兩個重要現(xiàn)實。一個重要現(xiàn)實是:轉型期中國政治信任的形塑應當能夠使得政府和社會在更為微觀和具象化的政治行動層面互相體認,使政府和民眾能夠從具體的政府行動中同步獲得政治效能感。另一個重要現(xiàn)實在于:轉型期中國,政治信任格局和政治治理體系科學有效是互為因果的。從本質上講,轉型期中國政治信任背后不僅是一個政治過程合法性的問題,更是事關轉型期改革過渡穩(wěn)定和政治治理科學有效的問題。
從這兩個重要現(xiàn)實出發(fā),轉型期中國政治信任不僅需要依托于政治過程對政府和社會的雙層建構,還必須能夠反饋政治過程,形成對政府和社會的有效反哺,最終政府和社會能夠在整體和具體兩個層面都能夠形成良性互動和良性認同。這意味著轉型期中國政治信任的建構必須同時滿足“凝聚共識”“強化理性”“重視共情”三個目標?!澳酃沧R”意味著轉型期中國政治信任總體上應當是一種官民能夠在具體行動上建構互信的信任形態(tài)?!皬娀硇浴币馕吨D型期中國政治信任是一種有疑慮的信任形態(tài)。“重視共情”則意味著政府、民眾之間能夠基于理性進行一種有效的價值互動傳遞。
在“凝聚共識”“強化理性”和“重視共情”三個目標下,轉型期中國應當形塑和建構一種“積極政治信任”。積極政治信任來自于“積極信任”的概念。“積極信任”主要源自安東尼·吉登斯對轉型期信任關系的探討。按其觀點,在一個解傳統(tǒng)化的社會中,增強團結依靠的是積極信任,以及復興個人和社會對他人的責任感。他認為,現(xiàn)代社會形態(tài)下,基于情感的盲目信任很少出現(xiàn),人們會依據(jù)體系形成和提供的相互競爭的行動可能性選擇自己的行動方向。在多元選擇之下,信任形態(tài)必然發(fā)生變化,往往表現(xiàn)為一種個體和現(xiàn)代性的制度之間所進行的“效果協(xié)商”。在這種情境下,不同主體基于開放、溝通所進行的積極信任的建構日益重要起來。這事實上也符合哈貝馬斯所認為的“政治實際就是意見和意志的民主形成過程,其形成的過程不僅表現(xiàn)為議會中利益的妥協(xié),而且也與公民的政治公眾領域的自由協(xié)調有關”。
積極信任也可以被認為是轉型期人們對“不確定性”帶來的“不安感”的積極主動突破,是一種基于個人理性反思之上的一種“建構性”的信任模式。它意味著人們能夠突破不安全感和不確定性,主動與他人或組織建立溝通和聯(lián)系,通過積極的互動分享觀點和表達訴求,并相信這種互動能夠最終使得自己和他人的行動達到自身期望的認知狀態(tài)。抑或說,人們愿意設法了解別人,逐漸信賴別人,敢于用差異作為發(fā)展積極感情溝通的手段。因此,積極信任是根據(jù)良善的互動情境確立的不同信任關系的綜合,其形態(tài)是雙方的,不是單方的,是開放透明的,不是隱秘的,是多向度互相的信任狀態(tài),而非單向度單一層面的信任。積極信任肯定了自主,保護了多樣性的存在,既強調責任也強調權利,沒有責任就沒有權利。這樣,積極信任一方面關注和激發(fā)人們積極樂觀的情感,比如主動參與、主動認知、承擔責任和積極共享。另一方面,積極信任適應了社會網(wǎng)絡結構復雜化、多元化的需求,從行動層面塑造了一種合作型信任。
當下中國轉型時期,政治和社會形態(tài)的深層次變化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人們對在政治領域建構一種積極的信任機制和信任形態(tài)進行思考。積極政治信任應當是政治行動體之間通過積極開放協(xié)商互動形成的一種立體化、網(wǎng)絡化的信任形態(tài),是不同政治行動體在差異基礎上通過公開透明的積極互動形成的一種可持續(xù)的信任狀態(tài)。積極政治信任狀態(tài)下,主要政治行動體——政府、民眾、社會組織等能夠承認彼此的差異和權益所在,共同參與公共治理過程,通過主動的協(xié)商溝通,交換觀點和訴求,形成一種持續(xù)穩(wěn)定的跨越差異、求同存異的政治交往和政治認知氛圍。在很大程度上,積極政治信任符合全過程民主所強調的全體人民廣泛參與,全方位、全過程有效參與國家政治生活。
從形態(tài)層面看,積極政治信任是政治行動體在自主基礎上通過積極和開放性的互動形成的一種網(wǎng)狀立體的信任形態(tài),是不同政治行動體之間在承認彼此差異基礎上以互動、協(xié)商為基礎形成的一種“積極的逐步上升的信任狀態(tài)”。在積極政治信任形成過程中,政府、官員、民眾、社會團體等行動體能夠逐步正視彼此的差異化需求,通過積極的溝通促進理解和體認??傮w上講,積極政治信任涉及政府、民眾、社會組織等各種行為體之間多層次多向度積極互信。這種積極互信不是絕對信任,而是基于開放的不信任表達和交流所形成的政治行動體之間的理性互信。也可以說,積極政治信任是建立在不同行動主體的自主性和權利被充分尊重和關注的基礎上的,是政治行動體通過自主互動來實現(xiàn)的,而并非通過單向度自上而下管制、觀念灌輸或自下而上訴求反映或抗爭而形成。積極政治信任的形成是政治過程公開化和透明化趨向下,政治行動體上下垂直互動和水平互動相結合的結果。本質上,積極政治信任對應的是一種開放、平等、積極對話的政治參與和政治互動形態(tài)。這要求人們承認政治行動體之間的平等性和開放協(xié)商的必要性、重要性。
客觀而言,人大代表是中國政治信任建構的重要制度性資源。對于當代中國政治信任,一個基本共識在于:從中央到地方再到基層,政治信任處于遞減趨勢,即是一種差序政治信任格局。但是,自上而下的差序政治信任和潛在的政治不信任上移往往是并存的。差序政治信任下,盡管中央政府的合法性以及整體性政治信任處于一個較高的水平,但客觀上這種政治信任結構需要地方各級政府尤其是基層政府具有強有力的矛盾沖突解決、緩沖體系。唯有這兩個體系要素同時被建構,才能夠有效避免政治信任壓力從基層外溢傳遞至上級政府。而這首先要求一個基于基層的制度化官民溝通平臺能夠被建構。通過這一元素的嵌入,政治行動體能夠制度化融入政治過程,進行有序理性的政治互動,積極政治信任也才能得以形塑。在這一意義上,作為制度化官民溝通的中間橋梁,人大代表因此成為積極政治信任的重要制度性資源。
從本質上看,人大代表之所以能夠促進積極政治信任的形塑,關鍵原因在于人大代表制度化身份所具備的“代表性”及“代表性”背后的“公共性”和“責任性”。人大代表的核心身份是“人民代表”,他們代表選民,藉由制度性程序將選民意志凝聚上升為公共意志,并通過此過程對政府行為進行監(jiān)督和激勵,提升公權力的公共性和責任性。而在政黨政治層面,人大代表將黨的群眾路線在社會領域進行啟動和體現(xiàn)。這是制度化的,不同于體制內自上而下的動員式的密切聯(lián)系群眾,而是黨和政府基于尊重群眾權利進行的一種政治回應。但基本的行動層面,人大代表具有不同于群眾路線的更加開放性工作邏輯。這種開放性工作邏輯對群眾而言在法理上更加具有自下而上的路徑屬性,并且這種模式是具有制度剛性的。
而從身份需求上看,積極政治信任要求下,人大代表要能夠有效促進多主體之間雙向度動態(tài)互信的形成。這種信任關系本質上符合人大代表在體制性政治信任架構中的核心定位——黨、政府和人民群眾溝通、密切關系的“橋梁”,延伸強化了人大代表在政治行動體建構積極互信關系中的積極作用。此目標下,人大代表黨群“橋梁”的角色定位意味著,人大代表不僅僅只是黨群之間、官民之間的傳聲筒,更應切實發(fā)揮“利益表達”基礎上的“利益溝通”“利益聚合”功能,促進選民、民眾和政府之間形成以積極溝通、共同參與為基礎的積極政治信任關系。
因此,積極政治信任建構的目標下,人大代表應當是積極參與政治過程、在政治過程能夠發(fā)揮建設性作用的“人民代表”。在這之下,人大代表首先應當是一個“政治溝通者”,能夠表達選民訴求,代表選民與其他政治行動體進行溝通互動。在此基礎上,人大代表還應當切實發(fā)揮好作為人民代表的政治監(jiān)督、立法參與的作用,成為“政府監(jiān)督者”“關鍵立法參與者”。最后,積極政治信任所要求的多向度互信,還在具體互動層面要求人大代表能夠切實參與不同主體間的利益互動,成為一定意義上的“利益協(xié)調者”。
在現(xiàn)實層面,以積極政治信任為導向的人大代表身份的實現(xiàn),要求人大代表必須在代議政治代表與黨的先鋒隊代表兩大邏輯的互動調和中建構發(fā)展空間。這導致人大代表在積極政治信任形塑過程中,其積極角色的發(fā)揮面臨困境。
在代議政治邏輯下,人民選舉產生自己的人大代表,人大代表組成了各級人大并代表人民行使國家權力,這與代議政治代表的一般邏輯是相吻合的。在這種邏輯下,人大代表事實上就是中國的代議機關代表,需要按照代議政治代表所要求的自下而上的行動邏輯行動。在黨的先鋒隊的代表邏輯下,人大代表是執(zhí)政黨自上而下進行國家治理的重要工作環(huán)節(jié)。其重要性不僅僅體現(xiàn)于黨員和領導干部人大代表在實踐中對黨組織意志的遵循和實現(xiàn),更體現(xiàn)于人大代表在現(xiàn)實中成為黨的群眾路線的一個中間性的嵌入環(huán)節(jié)。更確切地講,人大代表是執(zhí)政黨實現(xiàn)群眾路線必須依托的制度化“橋梁”,是黨進行自我革命和領導人民進行社會革命的關鍵環(huán)節(jié)。
從本質意義上講,這兩種代表邏輯對人大代表影響集中體現(xiàn)于人大代表和政府、政黨的關系上。中國現(xiàn)實的政治結構使得人大代表首先必須服從于執(zhí)政黨的領導。從形式層面看,人大代表是通過自下而上的選舉產生的,但在實際過程中,黨組織在人大代表的產生過程中具有很強的主動性。國家憲法明確規(guī)定了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地位,各級人大要接受同級黨組織的領導。一般意義上的人大代表候選人提名權也都是控制在黨組織手中。這些都意味著,在起始的代表邏輯層面,人大代表的自下而上的代議制代表邏輯事實上要服從于黨的先鋒隊代表邏輯。
黨的先鋒隊代表邏輯和代議政治代表邏輯同步作用于人大代表,事實上反映了中國現(xiàn)代化轉型發(fā)展過程中制度化水平相對滯后與公共權利意識帶來的政治參與度提升之間的矛盾。這將長期影響人大代表的角色設置和具體行為模式。在權威主義政府和開放性社會的互動變遷中,人大代表在積極政治信任體系的形塑上將面臨兩大困境。
人大代表要真正進入政治過程,切實扮演好選民代表的角色,始終需要政黨代表行動邏輯與代議政治代表行動邏輯之間的調和。美國學者詹姆斯·R·湯森和布蘭特利·沃馬克在研究全國人大時指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主要職能是標志政權的合法性和群眾基礎,而不是決定國家的政治進程。但很顯然,中國政治現(xiàn)代化發(fā)展的內在要求意味著人大代表不可能一直以一種象征或形式上的代表色彩出現(xiàn)。但人大代表切實履行代表職責,真正進入政治過程,意味著在代表選舉和履職階段,民眾能夠以人大代表為中間性平臺進行切實的政治參與,發(fā)揮有效的政治影響力,這是責任代表機制的基本條件。然而在現(xiàn)實條件下,只有縣鄉(xiāng)兩級人大代表是直接選舉產生的,并且在直接選舉過程中,政府和政黨對選舉過程具有強力的主導性。這導致人大代表選舉和履職都是作為黨動員式治理的一部分出現(xiàn)的。盡管近些年,基層人大代表選舉中的競爭性有所加強,代表履職對民眾的針對性有所加強,但距離真正責任代表機制的確立還有很長的距離。
從規(guī)范意義上講,人大代表是中國政治體系中的一個中間或橋梁性的力量,擔負著將人民群眾的意志轉化為國家意志的重任。但在現(xiàn)實層面,有效將政府和民眾、民眾和民眾、社會組織和社會中組織進行連接,首先需要人大代表代表意識的強化和代表效能的強化。而在這一基礎上,需要人大代表在政治參與、政治溝通領域的意識和技術的強化,同時也需要政府和民眾雙方在政治參與和溝通領域的共同成長。這三點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目前看,除卻有效代表的問題,人大代表政治參與的意識和能力有待提升。而政府與民眾政治參與和政治溝通的意識、能力同樣也有待培養(yǎng)。人大代表有效將政治行動者有效銜接,并能夠在銜接的基礎上促使不同政治行動者進行共同的政治參與,在利益和價值層面進行互動,產生連接,將是一個巨大挑戰(zhàn)。
而這兩大困境在現(xiàn)實中相互影響,互為因果。一種意義上,缺乏對選民負責的責任機制,民眾看不到人大代表對其權益的事實影響力,就很難對人大代表有重視和信任,也很難將人大代表作為表達和維護自身權益的有效載體和中介。相應地,民眾對人大代表“代表”行為的不認可也會導致人大代表對政治行動者的有效連接,尤其是政府和民眾的有效連接愈加艱難。而在另一種意義上,當人大代表不能夠有效連接政治行動者時,同樣實現(xiàn)人大代表對選民或公共利益的有效代表也將面臨諸多困難。
源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制度的特有結構和實踐路徑,人大代表代表者的政治身份在現(xiàn)實中要從屬于黨的先鋒隊代表邏輯,他們事實上成為執(zhí)政黨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和群眾路線中的關鍵工作環(huán)節(jié),并且也是執(zhí)政黨推進“自我革命”和外在“社會革命”相結合的體制嵌入點。這決定了人大代表的“代表者”身份必然是黨實現(xiàn)自身對人民利益代表的一個重要的中間性環(huán)節(jié)。
這樣可以預設的是,在兩種代表邏輯的交織影響下,人大代表無論是作為“政治溝通者”“政府監(jiān)督者”“關鍵立法參與者”,還是“利益協(xié)調者”,都必須遵從于黨的領導這條主線,并同時符合社會對他們作為代議機關代表的身份期待。
在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兩種期待中,人大代表不同的功能性身份在現(xiàn)實中都有著展現(xiàn),但不可避免地,每一種功能性身份都必須受制于兩種代表邏輯交織影響在不同情境下所形成的不同身份行動框架。這導致在現(xiàn)實的身份實踐中,人大代表每一種功能性身份都是存在的,但卻往往不能夠充分行使身份功能。換言之,從功能層面看,人大代表身份實踐,是多元但卻有限的。這種有限性,核心體現(xiàn)于,人大代表在“人民代表”主身份下的各種子身份的功能開啟都有賴于執(zhí)政黨和政府對相應政治議程的開啟和提供相應的制度保障。無論是作為政治溝通者、政府監(jiān)督者,抑或是關鍵立法參與者,還是利益協(xié)調者,人大代表的任一身份功能都必須服從于現(xiàn)實政治結構和政治權力框架,有賴于執(zhí)政黨和政府對其身份功能所屬政治議程的開啟和提供相應支持、保障。與此同時,人大代表群體政治參與素質的欠缺同樣也使得他們在政治溝通、政府監(jiān)督、立法參與和利益協(xié)調層面作用發(fā)揮是有限的。
這樣,我們就可以從全新的維度去理解積極政治信任建構視域下人大代表子身份實踐的有限性。這包括兩點。首先,這種有限性的形成和存在來自于兩個方面。一是黨和政府是否能夠從理念層面重視人大代表不同層面的子身份實踐,并賦予其行動空間。二是在中觀、微觀層面是否能夠賦予人大代表不同層面子身份實踐以具體制度引導和行動保障,令其具備確定性、建制化、可持續(xù)化的特點。其次,這種有限性是“彈性”有限,即其另一端是建設性。
具體而言,積極政治信任要求人大代表在政治過程中是一個活躍的具有正向參政意識的群體,他們的參政活動是具有“建設性”的,能夠體現(xiàn)人大代表“人民代表”的主身份。實踐中,人大代表在任何一個層面的子身份都需要是“建設性”的身份,能夠基于政府和社會兩個維度促進權力和權利之間的關系均衡,切實促進不同利益行動體的互動合作,推動政治發(fā)展良性有序進行。
政府和社會維度兩個層面下的人大代表在履行政治溝通者的身份職能時,盡管利益出發(fā)點不一樣,但二者都應發(fā)揮一種類似于官民溝通橋梁的作用。但在現(xiàn)實的實踐層面,這種類橋梁化的溝通者的身份的建設性在于:人大代表不僅僅是一種聲音的表達,更能夠通過他們的表達和參與在政府與社會之間、不同社會群體之間建構起一種凝聚力。很大程度上,這意味著人大代表在政治溝通者的身份設定上,更能夠趨向于“進諫者”的身份界定。這種進諫者的身份發(fā)揮更多被政府態(tài)度所決定和設定,社會需求在其中更多的是起到內在驅動的作用。
從實踐看,作為監(jiān)督者的人大代表,具有典型的“支持性政府監(jiān)督者”的色彩。其核心監(jiān)督行為在很大程度上要為政府行政過程提供支持。這種支持,與無條件贊同最大的區(qū)別在于,人大代表的監(jiān)督事實上是黨和政府為自身政治行動建構的一種“負反饋”系統(tǒng),主要目標在于通過這樣的負反饋為自身行動提供信息支持,調適自身行動,使之符合更大層面上社會民眾的需求。因此作為監(jiān)督者的人大代表同樣需要在各種現(xiàn)實條件的約束和激勵下具備建設性的意義。這種建設性體現(xiàn)于作為監(jiān)督者的人大代表對于中國政治過程重要主體間監(jiān)督關系——執(zhí)政黨和政府之間的監(jiān)督關系、政府間的監(jiān)督關系、社會和政府之間的監(jiān)督關系的建構上。作為政府監(jiān)督者的人大代表,無論是出于何種維度,事實上都偏重于建構一種較為理性、務實的政治行動體間的制約、平衡和信息反饋——回應關系。無論是出于黨內監(jiān)督體系還是政府間監(jiān)督關系,抑或是社會對政府的監(jiān)督關系,人大代表的政府監(jiān)督者身份實踐都必須有著“政治治理的支持者、建構者”的內在取向。從黨內監(jiān)督和政府間監(jiān)督的層面看,人大代表是作為一種黨內治理和政黨治理的負向激勵因素存在的,是黨內治理和政府治理負反饋系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從社會監(jiān)督的層面看,人大代表的監(jiān)督者身份一方面是作為政府主動引入社會監(jiān)督的監(jiān)督體系的一部分,另一方面也應是社會自我成長主動建構的社會監(jiān)督體系的重要監(jiān)督承載和傳導力量。
在積極政治信任的建構層面,人大代表應是建設性的立法參與者。落實到其立法參與者身份的建設性意義上,人們能夠看到的,一個基本的要求在于,人大代表這一群體在中國的法治建設層面,他們需要是一般意義上積極的建言獻策者、積極的立法和執(zhí)法行動者和影響者,能夠通過自身的行動促進國家科學立法、民主立法,能夠促進國家法律體現(xiàn)公平正義。而從非常具體的層面看,這就意味著,在立法者的身份層面,人大代表的政治溝通者和監(jiān)督者的身份要有著積極的運用和體現(xiàn)。他們要能夠通過表達、溝通和監(jiān)督影響立法,體現(xiàn)和實現(xiàn)法的公義。
從積極政治信任建構的層面看,作為利益協(xié)調者的人大代表,建設性身份的需求比較鮮明地體現(xiàn)為:人大代表能夠通過自身履職行為促成不同政治行動體之間達成正向的利益協(xié)調和利益均衡。從黨和政府層面看,這一群體能夠成為密切聯(lián)系群眾,堅持群眾路線的重要載體,能夠在不同政府部門之間、不同層級政府之間、不同社會群體之間建構一種相對穩(wěn)定系統(tǒng)的信息和利益互動網(wǎng)絡,從而為政黨治理、政府治理和社會治理提供有益的支持。而從社會層面看,作為理性選擇主體,人大代表能夠基于理性利益考量對不同利益群體的行動進行直接或間接的利益表達,促進彼此之間的利益認知和互相體認。
綜上所述,人大代表能夠通過自身的履職行動體現(xiàn)和引導形塑中國政治的“公共性”和“責任性”。這一點是人大代表天然政治屬性的積極面,也是人大代表能夠支持轉型期中國積極政治信任建構的重要基礎和基本前提。但其身份的現(xiàn)實有限性決定了,要促進積極政治信任的形成,必須具備一定的建設性,即人大代表不能再滿足于做形式化的執(zhí)政黨/政府執(zhí)政的協(xié)同者或支持者,要成為具有“制度化內在角色”的執(zhí)政黨/政府治理合法性提供者和協(xié)同治理者。
上述要求折射于現(xiàn)實政治過程,則要求人大代表要能夠成為基于制度進行“自我角色賦能”的政治群體。一方面,最基本的,人大代表這一群體應當具備其基本身份所應具備的公共意識、責任意識和自我規(guī)制意識。也就是說,人大代表要成為建設性的政治溝通者——基于公共責任意識的進諫者、建設性的政府監(jiān)督者——用懷疑和不信任為政府治理提供“負反饋”支持的政府監(jiān)督者、建設性的立法參與者、立法民主的積極體現(xiàn)者、建設性的利益協(xié)調者、不同利益群體間的正向利益協(xié)調者。另一方面,非常關鍵的是,我們的政治過程要能夠保證人大代表作用發(fā)揮是基于對社會權利訴求的了解、匯總、表達,能夠為這一群體成為“全過程民主”重要實踐者的制度和理念環(huán)境。
[1][4][5]【英】安東尼·吉登斯:《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版,第14、131、34頁。
[2]【英】安東尼·吉登斯:《現(xiàn)代性與自我認同》,三聯(lián)出版社1998年版,第24-25頁。
[3]【德】哈貝馬斯:《民主的三種規(guī)范模式》,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79-293頁。
[6]【美】詹姆斯·R·湯森、布蘭特利·沃馬克:《中國政治》,江蘇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