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梅

一、引言

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位于貴州省西南部，素有“西南屏障”和“滇黔鎖鑰”之稱。有布依、苗、漢、瑤等35個民族。黔西南漢語方言屬于西南官話黔中片區(qū)。[1]“稱謂”就是人們基于親屬或其他方面的關系，以及身份、職業(yè)等的稱呼方式?！坝H屬稱謂”則是人們用以稱呼家庭及家族姻親成員的詞語，它是人類任何民族都具有的一種語言現(xiàn)象。[2]本文總結黔西南漢語方言的親屬稱謂詞系統(tǒng)，分析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的特點，黔西南親屬稱謂詞的發(fā)展變化原因，希望對傳承當?shù)胤俏镔|(zhì)文化遺產(chǎn)提供參考資料。

二、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的系統(tǒng)分析

親屬是指和自己有血緣關系或者有婚姻關系的人。法律上一般把親屬關系分為血親、姻親和配偶三種。[3]其中血親是以丈夫為中心擴展的關系，如“爺爺、奶奶、伯伯、孫子、姑姑、侄子”等稱謂詞；姻親是指以妻子為中心擴展的親屬關系，如“外公、外婆、外孫、舅舅、姨媽、外甥、外甥女”等稱謂詞；配偶是指合法婚姻中的男女雙方，如“丈夫、妻子”等稱謂詞。根據(jù)被稱呼對象是否在現(xiàn)場，稱謂詞還可以分為面稱和背稱。面稱就是當面稱呼，也就是被稱呼人在場時，說話人對其的直接稱呼方式；背稱就是被稱呼人不在現(xiàn)場時，說話人對其的稱謂方式。黔西南漢語方言的親屬稱謂詞也分為血親、姻親和配偶三種。每一類親屬稱謂詞都有面稱和背稱。

表1 血親親屬稱謂

三、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的特點

筆者在調(diào)查研究中發(fā)現(xiàn)，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具有使用從他稱謂、同稱異指、同指異稱、聲調(diào)變讀等特點。

表2 姻親親屬稱謂

外祖母 婆 婆婆/外婆/老太舅舅 舅/舅爹 舅/舅爹舅媽 舅媽 舅媽/舅娘姨媽 姨媽（比母親大）/娘娘[niɑ?55]（比母親小）/小娘[niɑ?55] /大娘[niɑ?55]娘娘 [niɑ?55]（比母親?。?小娘 [niɑ?55] /大娘 [niɑ?55]姨父 姨爹 姨爹表哥 老表/哥 哥/表哥/老表表嫂 姐/表嫂 表嫂表弟 老表 弟/表弟/老表表姐 姐 表姐表姐夫 哥/老表 表姐夫表妹 妹 表妹/妹外甥 崽 外甥外甥女 幺妹 外甥女外孫子 幺/孫孫 孫孫/孫孫外孫女 孫孫 幺幺/孫孫

表3 配偶親屬稱謂

（一）從他稱謂

從他稱謂是親屬稱謂系統(tǒng)中的一大特色，是指在稱呼與自己有關系的人時，不直接按照自己與被稱呼人的關系來稱呼，而是依從他人與被稱呼人的關系來稱呼。[4]從他稱謂有“從夫稱”“從妻稱”“從兒稱”三種情形。從兒稱謂是在后輩在場的情況下，說話人順從自己孩子的輩分去面稱對方。比如婦女在稱呼自己的親妹妹時，不稱呼“妹妹”，而是順從自己孩子的輩分稱其為“小娘”；在稱呼自己的母親時，不稱呼“媽媽”，而是順從自己孩子的稱呼，稱其為“婆婆”。從夫稱謂和從妻稱謂分別是妻子隨丈夫稱呼婆家的親屬，男子隨妻子稱呼妻子娘家的親屬，比如男子稱呼岳父為“爸、伯、爺”。黔西南漢語方言出現(xiàn)從他稱謂現(xiàn)象的原因，一是指示輩分，比如從兒稱是把自己降低一個輩分去稱呼對方，可以為孩子學習親屬稱謂做出示范，也表示對對方的尊重；二是角色認同，比如從夫稱和從妻稱是夫妻認同對方的角色，用同樣的稱呼去稱呼對方的親屬，即民間的“改口”，也表示尊重對方。

（二）同稱異指

“同稱異指”指同一個親屬稱謂詞可以指代不同的親屬關系。[5]這種同稱異指現(xiàn)象是有歷史來源的，比如“姐”這一稱謂在古代可以指稱“母親”，而在現(xiàn)代漢語通語中特指“同父母、同家族，包括親戚里頭和自己同輩但年紀比自己大的女子”。[6]黔西南各縣的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中均存在同稱異指現(xiàn)象，比如“婆婆”可以指稱“丈夫的媽媽”“外祖母”兩種親屬關系；“老太”可以指稱“奶奶、外婆”兩種親屬關系；“娘娘”可以指稱“姨媽、舅媽、姑姑、嬸嬸”四種親屬關系；“幺妹”可以指稱“女兒、外甥女、妻子、兒子”四種親屬關系。

（三）同指異稱

“同指異稱”指的是一個親屬關系可以有不同的稱謂。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存在對同一親屬稱謂詞有不同叫法的現(xiàn)象。比如關于“爸爸”的稱呼有“伯、爺、老爸、爸爸、爹、老頭、老者”，“叔叔”的稱呼有“叔叔、幺叔、滿爺、幺爺”，“外婆”的稱呼有“婆婆、老太”，“弟弟”的稱呼有“弟弟、老弟、毛”。

（四）聲調(diào)變讀

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可以通過聲調(diào)變讀來區(qū)別親屬關系。比如“爺”在當?shù)乜梢灾阜Q“祖父、父親、叔父”三種關系。當指稱爺爺時，發(fā)音為“爺爺[i?31i?55]”或“爺爺[i31i55]”；指稱爸爸和叔叔時，發(fā)音為“爺爺 [i?55i?55]”或“爺 [i55]”?！澳铩笨梢灾阜Q母親、母親的姐妹、父親的姐妹、嬸嬸，或者泛指非親屬關系母輩的女性，即普通話的泛稱“阿姨”，當指稱母親時，發(fā)音為娘娘[niɑ?31]，指稱其他女性長輩時，發(fā)音為“娘 [niɑ?55]”。

四、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的文化內(nèi)涵

（一）注重排行，長幼有序

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體現(xiàn)在稱謂詞上就是非常注重排行、長幼有序。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在構詞上一般使用“大、二、幺、滿”等詞頭區(qū)別排行，“幺”和“滿”都是指家里面排行最小的。比如“大伯伯、二伯伯、三伯伯”“叔叔、幺叔/幺爺/滿爺”“叔媽、幺叔媽”。普安縣稱呼最小的弟弟為“毛”，由毛發(fā)細小的意義引申而來。“大伯、大姐、大哥、大嫂”體現(xiàn)著對年長者的尊重，“幺兒、幺幺、幺妹”體現(xiàn)對后輩的愛護。

（二）古代父權思想的遺留

中國傳統(tǒng)封建社會里，女性地位低于男性，影響到女性親屬稱謂詞。黔西南漢語方言里，“娘娘”一詞可以指稱“姨媽、舅媽、姑姑、嬸嬸”四種親屬關系，可以體現(xiàn)出父權思想下的女性地位。

（三）古代漢語親屬稱謂習慣的遺留

“爺”指稱“父親”是有歷史可考證的，《玉篇》：“爺，俗為父耶字?！惫艠犯赌咎m詩》中：“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此詩中“爺”指花木蘭的父親。杜甫的《兵車行》中“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其中“爺”也是指父親?？梢娞扑沃埃盃敗敝挥糜诜Q呼父親，不用于稱呼祖父。[7]黔西南漢語方言用“爺”來稱呼“爺爺”和“父親”正是繼承了古漢語的稱謂方式。

五、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的變化

受到外來稱謂詞的影響，當前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出現(xiàn)了變化，有的親屬稱謂詞正在逐漸消失，有的稱謂詞詞義發(fā)生了變化。筆者在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黔西南漢語方言稱謂詞正在發(fā)生變化，有比較明顯的老派稱謂和新派稱謂之分。大致年齡在55歲以上的人使用老派方言，年輕一輩人使用新派方言稱謂。稱謂習慣變化有同化、泛化兩種現(xiàn)象。

（一）親屬稱謂詞同化

受外來稱謂詞的影響，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變得與普通話相同。比如老派方言稱父親為“伯”，新派方言稱父親為“爸爸”；老派方言稱呼母親為“娘”，新派方言稱母親為“媽媽”；老派方言的“伯”可以稱為“伯父”和“父親”，新派方言稱為“伯父”；老派方言丈夫稱呼妻子為“婆娘”或者“幺妹”，新派方言稱呼妻子為“老婆”；老派方言妻子稱呼丈夫為“當家的”，新派方言稱呼丈夫為“老公”。

（二）親屬稱謂詞泛化

黔西南漢語方言中，有的親屬稱謂詞不僅用于稱呼有親屬關系的人，也用來稱呼沒有親屬關系的人，這體現(xiàn)了親屬稱謂詞的泛化現(xiàn)象。出現(xiàn)泛化現(xiàn)象大概有三個原因：一是人們稱呼習慣發(fā)生變化，二是這樣稱呼他人彰顯禮儀文化，三是親屬稱謂詞淡化血親、姻親等關系。如“幺妹兒”原來稱呼小女兒，現(xiàn)可用來稱呼年輕女子；“哥”不只用來稱呼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兄長，還可以用來稱呼“姐夫”。為了人際交往的需要，稱謂詞還作為一種尊稱，用于日常生活中的交流。在黔西南地區(qū)，當人們在路上遇到陌生人時，會熱情地和其打招呼。如果是和自己同輩且比自己年長的男性就會稱呼其為“大哥”，如果是和自己同輩且比自己年幼的男性就會稱呼其為“兄弟”，如果是男性長輩就稱呼其為“伯伯”；如果是和自己平輩且比自己年長的女性就稱呼為“姐姐”，如果是和自己平輩且比自己年幼的女性就稱呼為“妹兒、幺妹”，如果是女性長輩就稱呼其為“娘娘”。這些稱謂詞表現(xiàn)著對對方的尊重，這也是一種有禮貌、有教養(yǎng)的體現(xiàn)。

六、結語

本文分析了黔西南漢語方言血親、姻親、配偶的親屬稱謂詞，然后又從從他稱謂、同稱異指、同指異稱、聲調(diào)變讀等四個方面對黔西南方言的親屬稱謂特點進行分析，還分析了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的文化內(nèi)涵，最后指出了黔西南漢語方言稱謂詞的變化情況，初步展示了黔西南漢語方言親屬稱謂詞的詞匯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