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明
天黑了。沉寂了一個白天的蟲子又開始鳴叫,唧唧喳喳的叫聲把夜襯得更加寂靜,以至艾爾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她把房門反扣牢實,便靜靜地躺到床上。
艾爾來這里支教,已半年多了。白天,和孩子們在一起,過得充實,可一到夜里,獨自守著幾間教室,就難免孤單,甚至有些害怕。
蟲鳴此起彼伏,艾爾難以入眠,又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天夫。
天夫是艾爾的大學同學,也是戀人。畢業(yè)后他們一起留在省城工作。
接到支教組織打來的電話,是在婚禮的前一個月。那邊說要開學了,叫艾爾趕快去報到。
天夫知道情況后大吃一驚,問什么時候報的名?
半個月前。
為啥不說?
怕你不同意。
不去行嗎?
不行!我必須去!那是我的承諾。當初,要不是支教老師,就沒有我的今天。
婚禮呢?
往后推吧。
往后?我怎么給父母交待?
你那么聰明,有辦法的。
那邊太艱苦了,你會后悔的!天夫有些生氣。
第二天一早,艾爾就出發(fā)了。走時,她希望天夫來送她??伤龥]說,怕到時自己狠不下心離開。
他也在想我嗎?該不會又在加班吧?艾爾想打個電話,可學校沒信號,要爬到后面的山頂去。夜,又被艾爾的淚水打濕,直到半夜,她才疲倦地睡去。
清晨,陽光從對面山背后爬上來。艾爾用一盆清水,洗盡昨夜的憂傷。今天是周六,她要去索瑪家家訪。索瑪是五年級的學生,父母長年在外打工,有時春節(jié)都回不來,家里只有年過七旬的奶奶。昨天,索瑪沒來學校。艾爾擔心她家出啥事了。
索瑪家在山的背后。山路陡峭狹窄,凹凸不平。艾爾有時不得不腳手并用,走得搖搖晃晃。還沒到半山腰,她就累得不行了。她很想坐下來休息一下,但想到去晚了下午回不來,還有,她想到了山頂,給天夫打個電話,就咬著牙繼續(xù)走。好不容易到山頂了,剛摸出手機,突然腳下的石子一滾,竟滑了下來……
醒來時,艾爾已在擔架上。村主任約布和幾個村民,正抬著她急沖沖往鎮(zhèn)上跑。學校離鎮(zhèn)上三十多里,不通公路。沿著狹窄彎曲的山路,村民們輪換著抬,不肯歇腳。終于到了鎮(zhèn)上。衛(wèi)生院醫(yī)生經過檢查,說顱內出血,必須送縣醫(yī)院手術。
縣醫(yī)院離鎮(zhèn)上一百多里,道路正在改造,不僅路面坑洼不平,還不時會因施工斷道。出鎮(zhèn)上沒多遠,遇道路鋪油,被堵住了。約布擔心等下去,艾爾會有危險,就去找執(zhí)勤的交警通融。交警一聽是支教老師,立即拉響了警笛,排開前面的車輛,把他們帶了過去。
到了縣醫(yī)院,立即進了手術室。兩個小時后,艾爾被推了出來。
再晚一點,就完了。醫(yī)生說。
大家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
周末的時候,約布帶了幾個人來看她,有村民和學生。索瑪也在。
索瑪告訴艾爾,那天沒來學校,是奶奶病了,起不了床。
對不起,都怪我沒到學校請假。索瑪哭了。
別哭,不怪你。艾爾拉著她的手說。
這時,門口進來一個高大帥氣的小伙子,手里捧著一束鮮艷的索瑪花。艾爾一看,頓時熱淚盈眶。
那個人,正是天夫。
村里人走后,艾爾問天夫,你咋知道我受傷了?
約布告訴我的。你手機里的緊急聯系人是我。
我要是沒受傷,你就不來么?
來。你走后,我好不容易把父母說通了。
準備啥時回?
不回了,我決定了,留下來和你一起支教。
也不要工作了?
陪你就是我的工作。天夫說著,一把將艾爾緊緊地摟在懷里。
清風暖陽入軒窗。一只蜜蜂,繞著桌上的索瑪花,飛來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