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尚昊 溫穎華

（廣州美術學院建筑藝術設計學院，廣東廣州 511495）

2018年3月13日文化部和國家旅游局整合為文化和旅游部，這是國家層面釋放的重大信號，文化和旅游產業(yè)如何發(fā)展不再止步于“文旅結合”的初級階段[1]。之后，各地陸續(xù)推進“文旅融合”的相關工作，北京市率先對“文旅融合”的政策做出了積極反應，于2019年印發(fā)了《關于推進北京市文化和旅游融合發(fā)展的意見》，在省級層面對如何推動文旅融合進行了相應的規(guī)范。如今，人們已經邁入了文旅融合的新時代，傳統(tǒng)意義的博物館空間作為陳列展示場所的功能發(fā)生改變，向旅游觀光、藝術觀賞、歷史溯源、科學研究、教育推行等復合型功能轉向，博物館逐漸成為眾多游客的打卡地，因此，博物館也面臨前所未有的機遇和挑戰(zhàn)。

為科學、藝術地運用空間設計的手段改善博物館的觀感體驗，研究從空間設計學視角出發(fā)，以蘇州博物館西館為例，通過對博物館空間的實地考察和研究，歸納出文旅融合背景下博物館的空間營造策略。

1 博物館文旅融合的概念、意義與類型

文化和旅游部將文旅融合的結構體系概括為理念融合、職能融合、產業(yè)融合、市場融合、服務融合、對外和對港澳臺交流融合6個層面[2]。文旅融合是通過文化的賦能增厚旅游體驗載體的內容深度，目的在于實現文化產業(yè)和旅游產業(yè)的協(xié)調發(fā)展。問題是：文化和旅游這兩種原本不同的要素為誰融合？融合什么？如何融合？文旅融合通過運用“交叉滲透”和“整合重組”的手段[3]，打破文化、旅游這兩種產業(yè)原有的邊界，將文化元素注入到旅游項目，提升旅游的文化屬性和價值，通過旅游載體又能凸顯文化的重要性。在“合”的過程中，文化和旅游功能被重組，兩者互為補充，構成新的“價值鏈”。

對中國而言，“博物館是近現代社會發(fā)展的產物。當社會需求和服務對象發(fā)生改變時，博物館的服務內涵必將發(fā)生轉變。”[4]博物館在文旅融合的進程中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前往博物館參觀的人員更多的是游客，本地居民的占比逐漸下降。為了改變這種現狀，一些博物館通過精心策劃“特設展”來活化內部空間，如：2017年設展于上海博物館的《大英博物館百物展：濃縮的歷史》、2020年設展于南京江寧織造博物館的《曼絲妙語：諾丁漢蕾絲及蕾絲制造展》等。這些“特設展”利用有限的博物館空間，不僅吸引了大批游客，也最大程度地提高了當地居民的入館參觀率，促進了文旅產業(yè)的良性發(fā)展。一方面，博物館被拉入到文旅融合之中，不僅超越了文化與知識的普世價值，也創(chuàng)造了巨大的社會效應；另一方面，博物館本身的公益性和作為文化的一種象征符號，越來越成為眾多家庭的旅游目的地，證明文化產品也可以成為旅游的重要組成部分。

文化產業(yè)與旅游產業(yè)融合的形式大致可分為5種：以演藝活動或體驗式的旅游項目為開展方式的體驗型融合、以物質文化遺產進行延續(xù)和創(chuàng)造的活化型融合、以對文化的保護和旅游的開發(fā)利用實現保護型文旅融合、以文化創(chuàng)意設計形成特色文化產品的創(chuàng)意型融合和以原有產業(yè)組合產生新產業(yè)鏈構成的重組型融合[5]。在文旅融合的過程中，這5種形式在各地存在異化現象，或者是綜合發(fā)展。一些博物館推出了不同種類的展陳形式和活動，去迎合文旅融合的發(fā)展趨勢，如：故宮博物院運用VR虛擬現實全景技術推出了“全景故宮”專欄，目的在于給予游客一種360°“沉浸式”全景體驗，還可以用虛擬現實的方式進行“考古”，深度探索所展示的各種項目；北京大興國際機場于2019年11月與中國國家博物館聯(lián)手，利用國際進港區(qū)連續(xù)、較長的中轉空間開設了特色鮮明的“文化中國”長廊，以圖文的形式向旅客展示了國家博物館館藏精品；武漢博物館于2021年9月與武漢地鐵運營有限公司合作，在武漢地鐵2號線開通了“武博歷史文化專列”，利用6個車廂的空間布置了不同的主題，將武漢博物館珍藏的古代書畫、瓷器、玉器、青銅器等精品文物以圖文的形式展示給乘客，拉近了博物館與大眾的距離。

此外，與蘇州博物館相似，不少博物館也把文創(chuàng)產品展示空間作為“博物館的最后一個展廳”，他們將館藏的文物開發(fā)成形式各異的伴手禮，倡議游客在“把博物館帶回家”的同時也把文化帶回家。

2 博物館文旅融合的空間設計路徑

博物館的種類一般可以分為“專題類博物館”和“綜合類博物館”兩大類，如西安碑林博物館屬于前者，上海博物館則屬于后者。作為中華文明的載體，多數傳統(tǒng)意義的博物館是以陳列歷史文物為主，以文字注解的方式對展品做出說明，而在展陳的空間設計上卻乏善可陳。此類博物館的空間設計一般只圍繞展品的類別或年代展開，在設計語言上一般較為樸實，缺乏新穎的展陳形式，造成參觀者的體驗感不強，不能激發(fā)游客的興趣，博物館的功能也較為單一?！俺ＴO展”通常占用了博物館的大部分空間，而缺乏從文旅融合的角度規(guī)劃出臨展空間、教育空間等功能豐富的設計。

蘇州博物館西館作為地方性的“綜合類博物館”，是文旅融合的一個典型案例。首先，該館選址極佳：正門朝西、面對橫臥水面的獅山，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其次，西館的建筑設計出身名門：由“自帶流量”的德國GMP建筑事務所設計，總面積達4.8萬余m2，展陳面積1.3萬余m2，是蘇州博物館本館的4倍。建筑物的整體由10個獨立的“方盒子”擺置在一起，不同“盒子”之間的連接方式采用了“玻璃連廊”的形式。換言之，西館的這種“蹭流量”的做法，其本質就是早已把自身鏈接在文旅融合的國際線路上。此外，建筑用色接地氣：西館外立面和內部墻體選用“葡萄牙灰”石材，天然紋理使得西館呈現素樸、低調的外觀，符合人們對吳地文化的審美印象。

西館的空間功能十分豐富，集成了多個常設展廳、特設展廳、游客休憩區(qū)、禮品區(qū)以及特有的國際展廳、蘇式生活體驗館和兒童探索館。博物館空間設計受到博物館建筑的文化屬性和城市公共生活需要的雙重影響[6]。西館的空間設計也具有相同的道理，為了更好地適應日益增長的社會需求，該館繼承了其“本館”的吳地設計文化理念，在深挖傳統(tǒng)、傳承經典和東西交流方面，注入了多元化的元素，與本館形成了“一傳統(tǒng)、一現代”的城市博物館新格局。具體做法如下：

首先，在設計創(chuàng)新中“深挖傳統(tǒng)”。參觀者在進入位于一層的正廳之前，先會經過一個30 m2左右的禮品區(qū)，陳列了富有蘇州本土性的文創(chuàng)產品，增加了游客在禮品區(qū)的流動量和購買的可能性，有利于推廣博物館文化和蘇州的地域文化(圖1)。進入正廳后，南側是有著大落地窗的游客休閑區(qū)域，空間寬敞。作為人類視覺活動的基本建構，光一度成為哲學史及藝術史的核心范疇[7]。基于此種理念，建筑墻體上開有多個小塊長方形采光窗，在豐富設計語言的同時也為空間提供了優(yōu)秀的采光和足夠的熱輻射遮擋，游客可以在這里休憩、品讀（圖2）。正廳為西館的“常設展”，主要展出體現蘇州傳統(tǒng)文化的代表性文物。負一層設有“兒童體驗探索館”和“蘇式生活體驗館”，前者非常適合一家人的共同體驗，運用“折疊時空”的設計理念引導孩子們更好地探索、學習歷史文化，構筑一個令父母和孩子產生共同回憶的空間。后者利用寬大的空間，結合電子大屏，模擬動畫和實地場景等交互設計手段，又構建出一個視覺敘事的專屬空間（圖3）。三層主要展示當代藝術，較高的博物館空間為一些大型裝置藝術或多媒體展示提供了可能性和便利性，有利于吸引更多策展人將西館作為一個重要的展示平臺，在宣揚藝術新觀念的同時傳播蘇州的傳統(tǒng)文化。

圖1 文創(chuàng)購物區(qū)

圖2 游客休閑區(qū)

圖3 負一層體驗區(qū)

其次，在場景重造中“傳承經典”。西館二層的展廳，一半為展示蘇州傳統(tǒng)技藝的“蘇作工藝館”。其中，專設了一個“蘇式座椅”展示區(qū)域，空間設計極具“蘇州特色”：具有蘇式建筑風格的隔墻、用綜合材料制成的花窗、象征本館的紫藤樹和假山石等（圖4）。這樣的設計不僅表達了對本館的文化傳承和對貝聿銘先生的致敬，也讓展陳空間的意境營造更具高妙的神韻，有著“目寄心期，物情所逗”的設計效果。這種“造景式”的設計不但傳承了經典的蘇式園林風格，而且在其使用的材料和表現形式上更具現代主義的特點，讓人感受到了在這種造景式的視覺空間里，布展者通過想象完成對客觀展品的視覺化改造[7]。

圖4 二層蘇作工藝館

再次，在互利互惠中“東西交流”。西館在設計之初就考慮到博物館的復合型功能，強調場館本身的公共文化特性，以一種開放、包容的姿態(tài)面向世界。西館二層的另外一半空間是國際展示區(qū)，主要陳設與西方博物館合作的特展，包括蘇州博物館與其他地區(qū)博物館合作設計的文創(chuàng)商品。如此這般，不僅促進了東西方的文化交流，也開拓了游客的視界（圖5）。

圖5 二層國際合作展區(qū)

3 蘇州博物館西館對文旅融合的價值重估

文旅融合中，博物館通過文化旅游功能與其他功能的疊加實現了價值裂變。已有的文化價值、藝術價值、歷史價值、科學價值裂變出信息價值、知識價值、休閑價值、品牌價值、情感價值等豐富多元的價值類型[8]。博物館文旅融合的最高境界是價值融合，真正實現文化價值和旅游價值的深度融合。從這個層面來看，作為一個剛落成的新館，蘇州博物館西館的價值需要進一步重估，其已有的各種價值具有“裂變”出新價值的潛能。這種“新價值”是博物館通過文旅融合實現原有價值的“增值”，有賴于博物館的價值共創(chuàng)。博物館的發(fā)展可以帶來產業(yè)經濟型溢出效應，參觀者在當地能夠產生其他消費，例如住宿、餐飲、交通、購物等，可以帶動整個城市的經濟發(fā)展和當地就業(yè)[9]。在文旅融合這個體系中，博物館將成為一個可鏈接的開放平臺，社會大眾、旅游機構或其他企業(yè)都可以與博物館對接，在內容、技術、資本、營銷等環(huán)節(jié)開展合作，共同實現價值創(chuàng)造，最終使人們實現審美的享受、知識的獲取與想象力的提升[10]。

游客“審美的享受”是蘇州博物館西館“場所精神”的價值體現。并不僅是“一座房子、一處場所，當其具有歡樂、慶祝、悲傷、容納私密和公共活動的內容時，就具有了場所的‘精神’”[11]，正是因為“場所精神”的存在，蘇州博物館西館將成為一座城市的代言人、招牌和地標，蘇州可以通過西館傳播地域文化，延續(xù)吳地文脈。在這個由視覺、聽覺和空間維度組成的感官空間的系統(tǒng)中，人的感官和空間設計的組合構成了參觀者對空間體驗的片段，這些片段的逐步積累和不斷重組又構成了對內部空間“場所精神”的基本認同，這些認同恰恰是空間組成要素的來源。有特色的空間設計利于生成屬于蘇州博物館西館的“場所精神”，凝聚成獨特的魅力，游客因純粹的審美而產生了愉悅之感。

游客“知識的獲取”是蘇州博物館西館內容整合的價值資本。作為非盈利的公共文化機構，西館對蘇州地區(qū)的文化產業(yè)和旅游產業(yè)的貢獻在于：其地處蘇州城市西部，這個板塊的自然資源豐富，但缺乏大型的、地方性的“綜合類博物館”。它的建成將逐漸成為所在區(qū)域重要的旅游資源，基本可以滿足人們的文化休閑之需。從內容陳設來看，西館夯實了地域文化之基，既有吳地遠古時期的藏品，也有延續(xù)至今的江南風物；從內容合作來說，西館不僅與其他博物館聯(lián)合展覽，也與藝術家、經營者合作，極大地豐富了展示內容的廣度和寬度。

游客“想象力的提升”是蘇州博物館西館空間創(chuàng)造的價值外溢。西館在10個單體建筑之間用玻璃連廊進行鏈接，在這些連廊空間中有著不同層級的溝通通道，它們互相可見且又穿插著上行、下行的階梯，參觀者在上、下階梯的往來之間，感受到江南水鄉(xiāng)的地域文化（圖6）。設計師充分利用博物館的空間，置入了通道、階梯、雕刻藝術等具有地域特性的具象化空間元素，從而激發(fā)了參觀者與博物館內部空間的耦合，為游客提升想象力預留了空間。通過“兒童體驗探索館”“蘇式生活體驗館”等特色場所的設置，游客在增強體驗感的同時激發(fā)了互動的興趣，通過共同參與提升了想象力。

圖6 玻璃連廊

4 結語

對文旅融合背景下博物館內部空間設計的探索，一方面是基于在國家的發(fā)展過程中人們生活水平逐漸提高、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文化教育的多元訴求；另一方面是在新環(huán)境下，博物館本身具有的“場所精神”和內部空間的多樣性，要求設計者對博物館建筑的文化性和地域性展開研究，并在空間設計的語言上有所體現。博物館空間設計應該對地域文化特性給予更多關注，保持開放性的設計思維和注重與參觀者在精神層面的共鳴，才能激發(fā)游客的參與性動機，提升博物館旅游的吸引力，激活博物館藏品自身的驅動力，增強博物館空間的文化體驗感，有助于提高城市的知名度和影響力，更好地響應國家對“文旅融合”的號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