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東生
偶爾會有人問我,拍了這么多年蟲子,不煩嗎?摸爬滾打,流汗費力,不累嗎?一般情況下我都不解釋。兩人不在一個頻道,對方?jīng)]有心領神會,妙處自然就難與君說。
但對于讀者朋友,我還是建議你們常到自然中去看看,微觀世界的精彩簡直超乎想象。如果你認為自己和那些小生命一樣,都是自然之子,再看它們的眼光可能就不一樣了。比如我,就常常把那些小精靈看成是一個個小孩子。它們天真、純凈,但也有小心思和小計謀。
草螽很老實,一雙大長腿無蟲能比,卻很少跳。一只草螽在吃苣荬菜的花瓣,很投入,我都挨到它了,它也不跑。也可能是太好吃了,我看到它在舔自己腿上的花瓣殘渣,就像小孩兒吃蛋糕,奶油黏在手指上,不是用紙擦,而是舔干凈。
春末的時候,蟹蛛就大量出現(xiàn)了,但它們太小了,隱身本領又高,所以即使窮盡感知力,你也不見得能找到它。
想想,你那么大,對小蟹蛛來說,目標多么明顯。它知道惹不起,就會躲閃,一般不跑,急了就懸絲而下,藏到草叢深處。大部分時候,它們都只是輕輕一轉身,躲到葉子、草穗或莖稈后面。這時就考驗你的眼力了,它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也不一定看得見。你換個角度,它也換,而且速度比你快。都在繞圈子,你的旋轉半徑比它大多了,你繞不過它。
我熟悉它們了,看到一只蟹蛛轉過身,只在小草穗上露出小腿。我找了片草葉,輕輕地在它面前晃動,它慢慢躲避,就一點兒一點兒地轉到我這邊。我的另一只手早端著相機在等候了。
這下看清了,這個小腦袋,光滑無毛,滿臉都是黃色的斑點。在它們的評判標準里,它也許是帥哥或美女,但在我看來,它太寒磣了,光頭不說,臉還不干凈。
它還在悄悄地變換姿勢,像在跳舞,特別生動。綠草、暖陽、微風,這是多么奇妙而奢華的舞臺。我不由得為它暗自鼓掌。
拍了一會兒,站起身的時候,看到一只廣翅蠟蟬的若蟲不請自來,竟然落到了我的褲子上,這十分少見。我慢慢地把鏡頭靠近,它大概感受到了光線的變換,以為不太安全,也慢慢地轉過身去,用它奇特的尾巴完全擋住自己,把自己變成了一朵蒲公英似的小傘。
侄女小的時候,喜歡玩捉迷藏,其他大人感到無聊,我卻喜歡陪著她在家玩??杉依锞湍敲磶组g屋子,幾件大家具,能藏到哪兒去呢?門后、沙發(fā)后、大衣柜里、床鋪底下,除此之外就沒其他地方了吧?有。一次,小侄女藏到了窗簾后面。別說,還真是不錯的地方,但她的腳被我發(fā)現(xiàn)了。
她不敢動,我假裝沒看見,就在附近轉了兩圈,還自言自語:“藏哪兒去了呢?藏得真嚴實啊。”
按照游戲規(guī)則,時間到了,還找不到,我就輸了。她一撩窗簾,跑了出來,哈哈大笑,滿臉的興奮與喜悅,還帶著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