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清
打柴與讀書似乎是一對矛盾,出自明代馮夢龍的小說《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作者借朱買臣之口說“我賣柴以救貧賤、讀書以取富貴”。對這句話,我由衷的贊成,并作為人生不變的信條,默默地踐行。我的理解是,所謂“打柴”,泛指工作和勞動,當然包括體力勞動的打柴與賣柴了,也即養(yǎng)家糊口;“讀書”,是指與書本和文字結緣,就是所謂的讀書寫作和文學創(chuàng)作了。我要求自己做到“打柴與文學”雙兼顧。這類似冰與火的正反兩面,能夠兼顧嗎?我想只要處理得好,是完全可以的。
高中畢業(yè)后,我正處在風華正茂的青蔥年紀,一腔熱血,滿懷抱負,無處伸展,只好到附近的磚窯廠打工,先后干過制坯工、裝窯工、碼窯工和燒窯工,可以說,磚窯廠的工種,幾乎全干過。炎夏六月,明晃晃的毒熱日頭兜頭潑下,一長隊“沒尾巴驢”,拉著一車沉重的磚坯,吃力地弓腰前行,有時還要爬坡過坎,那情景,真是勞累異常,非牛非馬,可謂熱汗交流,難以言說。碼窯同樣辛苦,站在離火很近的窯洞里,被熱氣烘烤著,熏蒸著,身穿短褲和背心,不時地扭臉接過拉坯人遞來的磚坯,再或高或低地擺放到應有的位置,常常是汗水泗流,特別是往高處擺放時,要伸展腰身和胳膊,那磚坯上的沙土,便和汗水融合一起,十分的骯臟和狼狽。當時那勞作的情景,我至今不愿回眸,也不知那些日子是如何熬過來的。但是,下班后,我們依然有說有笑,好像忘記了疲勞酸疼,只剩下愉悅?,F(xiàn)在回想,當時的疲累是肯定的,但心情舒暢,掛在我們臉上的,依然是如十里春風一樣的笑靨。青春,多么美好!
在這樣辛苦“打柴”的日子里,我執(zhí)著地與文學熱戀,始終未曾放棄我的青春夢想——文學的愛好。在煤油燈下,工作的間隙,我都要擠時間看些書,或?qū)憘€什么東西。記得我的第一篇小說《廠長與縣長》,就是利用工作的間隙,在窯洞門口坐著磚坯,在膝蓋上創(chuàng)作完成的。
“父母沒有給咱留下什么,咱自己,要爭氣?!蔽业摹拔氖濉崩铠櫻闵敖o我說的話,言猶在耳,我永遠記著?!笆郎蠎z才休狠少,平身失學本來多。天公有意君知否,大器先需小折磨?!贝蟛铠櫭裆皩懡o我的信中的詩句,我同樣牢記在心,沒齒難忘。
固然,我們不應咀嚼苦難與不幸,但過去了的,何嘗不是一筆豐厚的財富,供我們長久地咀嚼和回味?!
說到“讀書”,我堅持與書本為伍,可以說,書本是我的鄰居,幾乎伴隨我的大半生。無論炎夏酷暑,還是隆冬十月,無論晨昏和晴雨,只要有時間,我喜歡與書香為伴。偶有感想,還寫個什么東西。當初在安寨鎮(zhèn)工作時,因為工資低,我曾寫信向李鴻民大伯抱怨,大伯來信說:“就當上管飯的培訓班”,鼓勵我堅持了下來。就這樣,我一邊“打柴”,一邊“讀書”,慢慢地豐富著自我。由之,我結識了沈從文、孫犁、趙樹理、鐘理和、余華、阿城、路遙、張賢亮、張石山、葉楠、周克芹、韓少功、葛水平、李春雷、孫立生、柴京海等一大串可以數(shù)得出名字的文化名人,我與他們默默地對話、交流,聆聽他們的教誨,充實并豐富著自己干癟的枯燥的心靈。
其實,打柴與讀書,是相輔相成的關系。因為打柴,才有了生活的基礎保障:因為讀書,才清醒而透徹地讓我們明白了打柴的目的和意義,才讓自己心靈豐盈。打柴與讀書的過程中,我這個只有兩年制高中學歷的人,有了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個人的際遇得到改善,還出版幾本拙劣的著作。有人說,上帝只救贖那些值得救贖的人,人要被上帝救贖,我認為打柴與讀書,不失為一條有效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