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英
(西華大學圖書館,四川成都 611930)
據(jù)學者劉瑞忍的研究,“我國圖書館公開發(fā)布年度報告至少已經有101 年的歷史”[1]。 而整個民國時期,圖書館年度報告也頗受圖書館工作者的重視,尤其是1930 年代,多種多樣的年度報告紛紛涌現(xiàn),不少圖書館都進行周年總結工作,形成文字材料,或者發(fā)表于報刊,或者發(fā)行單行本。 在這些報告中,《北平特別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周年紀念刊》(1930 年3 月印刷)可以算得上特立獨行,細細閱讀分析下來,這個北平第一普通圖書館普通的一周年其實卻有著許多特別的、不普通的歷史和蘊涵。 循此線索,我們可以見微知著,看到民國1929 到1930那段歲月中的圖書館風貌。 (以下行文將《北平特別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周年紀念刊》簡稱《周年紀念刊》)
將《北平特別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周年紀念刊》拆開分解成“北平特別市” “第一普通圖書館”“周年紀念刊”三個關鍵詞,可以從不同層面了解到這本年度報告的誕生背景。
北平特別市的來歷:北京在民國初期,是北洋政府所在地,稱為京都或京師。 1928 年6 月,隨著北伐戰(zhàn)爭的勝利,南京國民政府改京師為北平特別市,1930 年6 月,又改成北平市。 也就是說,這一次,北平特別市的名稱存在了兩年。 這兩年,與之前的軍閥時代比較,是相對和平穩(wěn)定的時期,當然,這也屬于北京暫時失去首都地位的時期。 不過,雖然不是首都,北京仍然是北方重要的政治文化中心城市。
北平特別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是現(xiàn)在首都圖書館的歷史組成部分,而其前身則是京師圖書館分館和京師通俗圖書館,此兩館均創(chuàng)立于民國二年即1913 年,隸屬教育部。 前者位于宣外前青廠,后者位于宣內大街。 “分館為參考圖書館,故側重于經史子集叢書等類;通俗館為便于一般民眾之需求,故新舊小說、雜志占藏書之多數(shù)”[2]。 這兩個館都與魯迅先生有關,當時魯迅先生就職于教育部,大力提倡并參與圖書館的建設,還親自出席并主持了京師通俗圖書館開館儀式[3]。 1926 年10 月,京師圖書館分館改名京師第一普通圖書館,京師通俗圖書館改名京師第二普通圖書館。 1927 年7 月,京師第一、第二普通圖書館合并為京師第一普通圖書館。1928 年11 月,隨著北京改名北平特別市,圖書館也更名北平特別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并且管轄權改為市政當局。 同年11 月26 日,北平特別市教育局任命羅靜軒擔任館長。
北平特別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這一名稱隨著市名的變動,在這一時期也僅僅存在了一年多的時間,這個時間在整個首都圖書館超過百年的歷史中似乎無足輕重,但這短暫的時間里,該圖書館卻有著不同以往的豐富的變化和內涵,記錄此時期而產生的《周年紀念刊》,讓我們后人看到了許多歷史的細節(jié)。
作為北平特別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的前身,京師圖書分館和京師通俗圖書館起點不俗,一直以來都有遵循上級機關要求撰寫圖書館年度報告的習慣。 《教育公報》上就分別登載過這兩館多份年度報告,例如京師圖書分館民國四年報告、民國五年報告、民國九年報告、民國十年報告、民國十一年報告等;京師通俗圖書館也有民國十年年終報告書和民國十一年年終報告書等。 仔細梳理《教育公報》,查詢到一份指令涉及通俗圖書館,即《指令京師通俗圖書館該館五年分閱書統(tǒng)計表已悉》,指令附有原呈,是民國五年的京師通俗圖書館工作總結,雖然較為簡略,但也具備年度報告的基本構架和內容[4]。由此可以看出,這兩個館的年度總結工作都開展得相當早,也堅持得比較好。 因此,作為這兩個圖書館的合并館,1930 年(民國十九年)單行本《周年紀念刊》的出現(xiàn)也在情理之中,只不過因為情況異于以往,這個單行本可以說是首都圖書館當時歷史上最特別的一份年度報告了。
這份特殊年度報告的出場,除了其圖書館自身的工作傳統(tǒng)之外,也有作為圖書館行業(yè)的協(xié)會——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積極提倡的功勞。 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曾在1929 年1 月南京會議上通過一項議決,認為編制年度報告對于上級機關、社會各界、圖書館系統(tǒng)等,均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和意義,正所謂“各館亟須按時編制年度報告。 一方可報告其隸屬之機關,一方可公布于社會,不但自身可知其發(fā)展之程度,亦可與他館互為觀摩焉”[5]
。
綜上所述,這樣的內因外因交互之下,《周年紀念刊》應運而生。
《周年紀念刊》封面頁有四豎行文字,最右邊為“中華民國十九年三月二十四日”,字體最小,為印刷體,且在框線之外,然后是“北平特別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手寫,字體較大;“周年紀念刊”單獨一豎行,手寫,字體最大;最左邊只有三個手寫草書字“張見庵”并附個人印章,筆者推測這些手寫體應該都是當時教育局長張見庵的筆跡。 關于該紀念刊的出版發(fā)行信息,刊物最后一頁記載很詳實:首先標明了該刊為“非賣品”,編輯者為北平特別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繪圖者為李光亞,發(fā)行處為北平宣內頭發(fā)胡同第一普通圖書館,印刷者為中華印書局。時間則仍然標注中華民國十九年三月二十四日。
為什么都特別強調三月二十四日呢? 根據(jù)后面的文字,可以看出,這是羅靜軒館長接任之后,經過幾個月整頓,于1929 年重新開放圖書館的日子,被定為該館的開館紀念日[6]。 所以,這本紀念刊,記錄的是民國十八年三月二十四日至十九年三月二十四日即1929 年3 月24 日到1930 年3 月24 日這一年間的事情。
全書共分為12 部分,依次為:插圖、弁言、沿革、概況、規(guī)則、命令、呈文、公函、公告、統(tǒng)計、簡章及附錄等。 因為紀念刊的特殊性,它的內容比一般的年度報告豐富、全面、深入,并且特別注重圖文并茂。
2.2.1 插圖
插圖位于正文前面,主要為照片,自身也包含了豐富的信息。 第一張圖是總理遺像和總理遺囑,第二張圖是張市長(即張蔭梧)近影,第三張圖為張局長(即封面題詞者張見庵)近影,第四張為羅館長(即羅靜軒)近影,接下來為本館全體職員攝影,參與合影的有14 人,其中女性5 人;然后是公眾閱覽室(一)(二)、兒童閱覽室、藏書室等。 從照片的選擇和編排的次序可以感受到編輯者面面俱到的良苦用心。
2.2.2 弁言、沿革、概況
這三部分,從世界圖書館發(fā)展到國家圖書館事業(yè)再到本館沿革、一年來的概況,邏輯清晰,闡述得當。
弁言署名羅靜軒,簡短敘述了紀念刊編撰的原因和目的。 沿革敘述了本館的歷史,從中可以看出第一普通圖書館的發(fā)展道路曲折起伏,困難重重,尤其是羅靜軒接任館長前到重新開館這段時間,由于“時局的影響,軍閥的蹂躪”等多種因素,一度興盛的圖書館持續(xù)萎縮,民國十七年(1928)7 月以來,僅剩5 人以極少費用勉強維持,“五閱月無人主持,館政廢弛,幾頻臨?!盵7]。 也就是說,圖書館幾乎面臨關門的境地,是開館以來的最暗時期。
概況部分也是這一年的總結,羅靜軒和她的同仁們 “外則修理館舍,內則整理圖書” “焚膏繼咎,兀兀窮年”[8],終于將凋敝的圖書館恢復正常運行。這份年度總結之后還非常嚴謹?shù)馗缴狭艘荒曛八鶖M的計劃書。 對照計劃來進行總結,顯示出圖書館管理的現(xiàn)代性和科學性。 從大的方面來講,這一年,圖書館如愿完成了幾方面的工作:培修房屋;增加藏書室;裝訂、整理舊有圖書;改用科學方法編目;增加中英文圖書;增加預算,聘用具有圖書館學背景的館員等,成績斐然。 未能完成的部分僅有:增加閱覽室和建立本館基金。
2.2.3 規(guī)則、公告、統(tǒng)計和簡章
這部分內容反映出的是圖書館業(yè)務工作的細節(jié)和成績,尤其是統(tǒng)計部分,一般是年度報告的重要內容,這些部分各有其獨特的價值,也不乏出彩之處。
規(guī)則包含了本館規(guī)則、本館閱覽規(guī)則以及本館辦事細則。 本館規(guī)則為工作總則,第一條,明確圖書館之性質,“本館直轄于教育局,搜集中外圖書及新聞雜志供給一般市民之閱覽”,并就各部門的工作內容做出了規(guī)定。 例如,編目股的任務為“關于圖書分類事項”“關于目錄編制及整理事項”“關于指導排列事項”和“關于編目上一切附屬之事項”。 閱覽規(guī)則是針對讀者的準則,從中可以看出,圖書館的開放形式是憑券免費在館閱覽,新聞閱覽室可以隨意取閱,借書券則每次只能填寫一張,只限一部書,若欲換閱,需要另填新券。 本館辦事細則可操作性強,部分類似現(xiàn)在的崗位職責和流程,如第十七條為本館登錄之順序:“一、查照發(fā)單收受各種圖書登記于收書簿及登記簿”“二、加蓋本館小章分別類目粘制各種號簽”“三、登記圖書總簿分類簿對照表”“繕寫卡片加入于原有目錄”“用圖書揭告條發(fā)表新到各項圖書”。 在本館辦事細則前,還附有“本館組織系統(tǒng)表”,架構清晰,特別列出了館務會議和圖書館學術研究會,體現(xiàn)了管理決策的科學性和民主性??梢哉f,從管理制度的角度看,第一普通圖書館做得比較全面且細致。
統(tǒng)計部分包括:本館新增各種公報雜志統(tǒng)計、新增各種報章統(tǒng)計、舊藏新增圖書分類比較統(tǒng)計表、公眾閱覽室一年來閱覽圖書分類統(tǒng)計表、兒童閱覽室一年來閱覽圖書分類統(tǒng)計表和新聞閱覽室一年來閱覽人數(shù)統(tǒng)計表。 可以看出,這一年在資源的搜集和利用上,圖書館做了很多工作。 新增公報雜志188種,新增報章62 種,新增圖書16785 冊。 閱覽統(tǒng)計表做得也頗新穎,三張表各有創(chuàng)意,新聞閱覽室全年合計26783 次,公眾閱覽室27297 次,兒童閱覽室17562 次,三個表格都是有每月統(tǒng)計的,并且公眾閱覽室和兒童閱覽室還有分類統(tǒng)計。 三者全年合計54642 次。 這個數(shù)據(jù)單看起來似乎也不算低。 但對比筆者查找的資料,《京師通俗圖書館十一年終報告書(續(xù))》,當年(1922 年)通俗圖書館全年合計發(fā)放387264 張閱覽券[9],遠遠超過54642。 當然,若與京師圖書館分館數(shù)據(jù)比較,則是另外的結果。 同為民國十一年終報告,京師圖書館分館全年合計發(fā)放閱覽券12348,另有每周一閱報1581 人次無券;圖書和新聞雜志閱覽人數(shù)合計17642 人[10]。 京師圖書館分館與京師通俗圖書館的數(shù)據(jù)差異主要是由圖書館不同定位造成的差距。 但兩館合并后的第一普通圖書館其定位也類似之前的通俗圖書館,面向一般公眾開放。 時間前后相距七、八年,閱覽數(shù)據(jù)從30多萬到5 萬多,存在巨大落差,顯示出戰(zhàn)亂、遷址、合并、閉館等各種動蕩因素對圖書館服務的直接影響。
簡章部分包括《平市第一普通圖書館圖書館學術研究會簡章》和《誘導兒童閱覽簡章》,前者指出研究會“以聯(lián)絡感情、研究圖書館學術及促進本館館務之發(fā)展為宗旨”,充分表現(xiàn)了圖書館人對理論研究和實際工作的并舉,清醒意識到兩者都不可偏頗。 后者是關于如何增強圖書館對兒童吸引力的簡章,主要措施是對兒童到館閱讀次數(shù)進行等級獎勵,還特別強調:“在一個月內閱覽十六次以上,對于本館考核其經閱之書,俱能明了原委者給與一等獎”,對兒童讀者的引導非常具體到位。 兒童閱覽向來是該館重點,一直以來都有專門的兒童閱覽室,簡章顯示了對傳統(tǒng)的繼承和優(yōu)勢的發(fā)揚。
公告部分主要是圖書館就自身情況向讀者發(fā)布的公開信息,包括通告開館、休息放假、建議增書編目等項事件共十六則。
2.2.4 命令、呈文、公函
這部分內容是一般的圖書館年度報告中所沒有列入的,劉瑞忍列表統(tǒng)計了比較典型的民國時期年度報告的內容,包括國家圖書館、公共圖書館、學校圖書館等類型共計17 份報告[11]。 筆者一一核實了,沒有哪份報告將類似文牘檔案詳細收入,極少數(shù)的圖書館只有收文多少份之類非常概略的記載。 第一普通圖書館將這些文件悉數(shù)收錄在年度報告中,固然是因為《周年紀念刊》單行本的容量比較自由,但同時也體現(xiàn)了編撰者的意圖,希望讓當時圖書館相關的信息公開更為全面、透明、細致,也讓我們后世對第一普通圖書館在整體社會體系中與其他組織機構的互動,了解得更為方便和清晰。
命令是法定行政公文的種類,是基本的下行文種。 《周年紀念刊》中收錄的是其上屬機關——北平特別市教育局下發(fā)的訓令和指令,共計67 件,時間從民國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至民國十九年二月二十八日,第一份命令就是羅靜軒館長的任命。 這些命令體現(xiàn)了教育局對圖書館的管理理念和措施,大多數(shù)與圖書館的工作內容直接相關,主要涉及經費、館舍、閱覽統(tǒng)計、書刊信息。 書刊信息包括有禁書,如查禁上海《國民新聞星刊》、禁止《不平等條約與中國》,理由是前者“命意措詞,對中央公然為反對之論”,后者“內容荒謬,純系帝國主義者之反動宣傳”。 也有推薦,如推薦《不識字的害處》劇本。除此之外,也有一般性的行政文件,并不直接涉及圖書館的工作。 如,對公務宴席的規(guī)定,該上多少個菜、喝多少酒,車夫隨從不超過多少人等,都有詳細的標準。 因為圖書館和教育關系密切,所以命令中包含不少相關的教育方面的文件,如補習教育、本學年的日歷、成績展覽需要使用圖書館空間等。 另外一些不便歸類的,本文在下表將它們列入其他:如,定菊花為市花、發(fā)放歷史博物館參觀券等。
呈文是基本的上行文種,是圖書館對上級機關的,也就是對教育局的。 合計收錄呈文32 件,第一份呈文與第一份命令相對應,是羅靜軒就職的相關交接。 當然,其實不乏呈文與命令是相互呼應的關系,但大多數(shù)并沒有這樣的對應。 呈文中比較扎眼的是一件關于查禁鴉片的職員保證書,具有鮮明的時代特點。
表1 命令與呈文的主題統(tǒng)計
從上述表格可以看出,經費和館舍都是比較重要的主題。 經費方面,命令主要是要求圖書館做預算、批準或回應關于經費的呈文。 而呈文中15 條都是提交經費的要求,如維修費用、購書費用、人工費用等,特別是羅靜軒強烈要求教育局撥付之前欠付的人員費用。 呈文另一主題,是關于館舍,這主要是歷史原因形成的,焦點集中在被中國醫(yī)藥專門學校占用的平房多間,羅靜軒一直要求返還,為此先后呈文十次,但最終未果,直接影響了當初計劃書中增加婦女閱覽室、黨義閱覽室等需要空間保證的部分。
公函大多是收錄沒有隸屬關系的組織之間業(yè)務往來的信函,共計30 件,這其中涉及的相關聯(lián)的機構有20 個左右。 特別收錄了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執(zhí)行委員會通報第一次年會的信函,函中總結了年會的決議,其中第三條為“三、編輯周年報告:圕為表明內容與社會,為報告一年度之成績,為自身事業(yè)之按步進行,應按年編輯周年報告”。 所以,前文說中華圖協(xié)在促進圖書館年度報告的繁榮方面是起了相當推動作用的,可以從此窺見一斑。
從主題來看,公函內容最多的是關于書刊的采訪,合計15 封,既包括第一普通圖書館對他方組織提出書刊請求或接受了對方書刊的(主要是教育局送的),也包括他方組織對第一普通圖書館提出書刊請求的。 具體統(tǒng)計如下:
表2 書刊采訪往來信函信息匯總
2.2.5 附錄
《周年紀念刊》的附錄內容主要包括三方面:對個人捐贈者的致謝及捐贈書目、會議記錄以及與讀者的書信往來。 其中會議記錄分為兩種,一是本館館務會議記錄,一是本館圖書會議記錄;前者在周年內召開了七次,后者四次。 記錄內容比較豐富,各有側重,圖書會議偏重于具體業(yè)務問題,館務會議偏重非業(yè)務問題,這些會議記錄能清晰看到圖書館事務的決策過程,例如,經費問題、館舍問題、考勤問題、編目法的選擇問題、學術研究會成立問題等,證明圖書館的實際組織管理并不流于紙面架構,是認認真真在遵循規(guī)則。
《周年紀念刊》的出現(xiàn),最重要的關系人,無疑是當時的館長羅靜軒。
近期,王一心撰文分析了清末和民國時期的圖書館館長644 位,初步結論是:“通俗圖書館、國立圖書館、私立圖書館這三類圖書館完全沒有女性擔任過館長”“省立圖書館的女性館長只有區(qū)區(qū)3 位”“大學圖書館的女性館長有38 位,但大多任職于教會大學圖書館且中國籍僅16 位”[12]。 當然,即便只看羅靜軒,王一心的文章數(shù)據(jù)顯然已經有所遺漏,但不可否認的是,女性館長寥若星辰。 因此,僅僅從性別的角度看,羅靜軒已經是非比尋常。
羅靜軒(1896-1979)女,別號淑舉,湖北省黃安縣(今紅安縣)人。 擔任第一普通圖書館館長之前的履歷比較多樣,且頗為不俗。 早在1917 年,《婦女雜志》上就有羅靜軒的國文范作《葉法善導唐明皇游月宮辯》[13],其時,她是湖北省立女子中學四年級學生。 之后,羅靜軒進入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國文系,與廬隱、程俊英等是同窗。 在校期間,羅靜軒是五四運動和新文化運動的積極參與者,并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文藝會刊》上,發(fā)表多篇文章,如《論古人婦德說之紕繆》[14]。 1922 年大學畢業(yè),游歷日本,先后曾任北京兩級女子中學教務主任,北京女子師范大學舍務主任兼補習科國文教員,湖北省立第一女子中學訓育主任,中央大學區(qū)立上海中學校國文教員兼女生指導員[15]。 1928 年11 月26 日至1931年10 月,任北平特別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館長(1930 年6 月因北平特別市更名,圖書館隨之更名為北平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
無論何時何地,館長都是一個圖書館的靈魂人物,可以影響甚至決定圖書館的許多特質。 羅靜軒雖然不是圖書館學專業(yè)人士,但在第一普通圖書館的任職期間,表現(xiàn)突出,成績有目共睹。 她對圖書館的認識非常到位,認為“圖書館系一種文化事業(yè),市立圖書館者,尤為與民眾直接灌輸文化之場所,影響至巨”。 希望自己就職的圖書館能夠“盡社會教育之能事,饜民眾智欲之要求”,非常注重圖書館的社會價值,“社會教育事業(yè)舉世認為與學校教育有相互提挈之功。 社會教育之實施,必藉圖書館為之。發(fā)展普通圖書館者,非專為學者及專門家而設,乃增進一般國民知識之機關”[16]。 對圖書館業(yè)務的認識也很務實,“惟編目一項,為現(xiàn)在普通圖書館最大之問題,如取法過新,則僅見形式而不便檢閱;若取法過舊,則不合新法而無由進展”,故新舊兩用[17]。在對圖書館經費方面,羅靜軒更有比較清楚的見識,“東西各國對于圖書館之經費大都別為薪俸、圖書、雜支三項,圖書、雜支二項支配之成分因事制宜互有出入,惟于薪俸一項占經費總額百分之四六至四九則大致同?!盵18]
因為這些清醒的認識,加之羅靜軒在任職期間,“兢兢以求進,不敢或怠”,對照計劃書拼盡全力,故開館一周年來各項工作井井有條,徹底扭轉了圖書館之前的頹勢。 除了對內的管理工作,羅靜軒對外非?;钴S:她積極參與學術團體,是北平圖書館協(xié)會執(zhí)行委員七人之一,其他六人為“洪有豐、劉國鈞、錢稻孫、蔣復聰、汪長炳”[19]。 任職期間,她響應北平圖書館協(xié)會提議,參與編寫?zhàn)^藏叢書、期刊聯(lián)合目錄;受協(xié)會囑托,羅靜軒還與圖書館同事于1931 年6 月編寫了《兒童書目匯編》,收錄適合幼兒園到初中一年級兒童的圖書二千余種,是我國編寫的較早較全的童書目錄之一。
羅靜軒雷厲風行、堅忍不拔的性格特征在《周年紀念刊》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二十三日上任,二十六日呈文要求撥付經費,二十七日開始催還館舍。她認定了圖書館借出的多間館舍需要收回,為此,持續(xù)10 次呈文據(jù)理力爭,在公函里也特意收錄2 封為館舍問題而努力爭取的信函。 在附錄回復讀者的信函中,仍然特別提到館舍的事情。 可以說永不輕言放棄,雖然最終此事因歷史遺留問題未能如愿,但其一往無前的勇氣和魄力令后人敬仰。 對于政府欠薪欠款,她也是如此,多次呈文要求補償,甚至在離任之后,筆者還搜尋到羅靜軒呈文“請補發(fā)任內積欠十八年三四兩月份經費一千九百元……”[20],繼續(xù)為圖書館爭取。
由于種種原因,羅靜軒1931 年10 月離任第一普通圖書館館長。 當時,中華圖協(xié)會刊上為此還發(fā)表了一篇短文《北平普通圖書館館長易人》,為她鳴不平。 文中敘述之前的第一普通圖書館“內部情形,極為簡陋”“自羅靜軒女生長館以來,極力擴充整理”“圖書逐漸添購,市民極為滿意,曾經歷任教育局長累次傳令嘉獎”,但不知何故突然被換,圖書館界也覺離奇[21]。
從第一普通圖書館離任之后,羅靜軒還曾任北平立達書局經理,安慶安徽大學圖書館館長等[22]。在政治領域,羅靜軒曾任國民政府立法院第四屆立法委員。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1962 年1 月羅靜軒任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員,1979 年去世。
《北平特別市市立第一普通圖書館周年紀念刊》作為一件民國圖書館史料,是研究首都圖書館發(fā)展脈絡以及圖書館人羅靜軒職業(yè)素養(yǎng)等的重要依據(jù),具有較大的歷史意義和學術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