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運萍
(北京大學 北京 100871)
[上接《高校圖書館工作》2022年第2期《北京大學圖書館學專業(yè)課程體系的變遷:曲折發(fā)展與非正常恢復時期(1956—1976年)(一)》]
1958年7月,為響應《北京大學(1958—1962)躍進規(guī)劃綱要(草案)》,圖書館學系重新制定了本科教學計劃和1956級、1957級的過渡教學計劃。新教學計劃將培養(yǎng)目標調整為:“以培養(yǎng)省市公共圖書館工作者為主,兼顧培養(yǎng)其它綜合性圖書館工作者,并適當照顧培養(yǎng)圖書館學師資?!盵1]在1958年至1960年間,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方針為“為工農兵服務”“為生產建設服務”,這些服務職能多由公共圖書館承擔,因此新教學計劃強調為公共圖書館培養(yǎng)人才。新教學計劃規(guī)定,每學年應有1周的“整風”,12周的社會調查或基層工作。在第二學年時,學生要進行16周的生產實習,在第四學年時,學生要進行10周的生產實習,并用2周時間集中完成畢業(yè)論文。教學計劃進度表如表1所示。
表1 圖書館學專業(yè)教學計劃(1958年7月)
在1958年的教學計劃中,每學年的教學周數(shù)至多為32周,四學年內學生需至少修習2 017學時的課程。在1956年、1957年的教學計劃中,四學年內學生需修習的總學時均在3 000學時以上,其中專業(yè)必修課程需修習1 100學時以上,專業(yè)課程總學時略高于文化及外語課程總學時。相比而言,1958年的教學計劃學時安排過少,其專業(yè)必修課總學時甚至不及1956年、1957年專業(yè)課程教學的一半。因倡導“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理論與實際相結合”“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相結合”,在這個教學計劃中,社會調查、基層工作、生產實習等各種名目的教育活動需占去師生大量的時間,課程教學總學時被嚴重壓縮。此外,圖書館學系的專業(yè)課還被批評煩瑣冗長、前后重復、厚古薄今、脫離實際,其專業(yè)課學時被進一步壓縮,課程內容也被刪改、重組。
與1957年的教學計劃相比,1958年的教學計劃保留了“中國圖書館事業(yè)史”“中國書史”“專科目錄學”“專題講座”等四門專業(yè)必修課,并將原“圖書館組織”課程改為“圖書館工作組織”,將原“圖書館學引論”“讀者工作”兩門課程合并改組為“圖書館學基礎”,原“中文工具書使用法”“目錄學引論”“圖書館參考工作”三門課程合并改組為“普通目錄學”,原“圖書館目錄”“圖書館藏書采購與組織”合并改組為“圖書館目錄”。圖書館學專業(yè)為了匹配驟減的學時,重新采用了“集中建立專業(yè)課”的做法。1957年的教學計劃中的“外文藏書與目錄”課程被改為“俄文藏書與目錄”,第一外語課程由可選俄文或英文調整為了限修俄文。此外,三門必修課“中國目錄學史”“科學技術概論”(在1958年7月的課表中叫“科學概論”)“西洋文學”被調整為選修,選修課“中國通史”“世界近代史”被調整為必修課“中國近代現(xiàn)代史”“世界現(xiàn)代史”。這些調整與“中蘇關系”的短暫回溫、“興無滅資”的政治環(huán)境及“厚今博古”的教學傾向都有關聯(lián)。1958年的課程體系中還新增了必修課“工業(yè)農業(yè)基礎知識”,選修課“專門圖書館問題”“基層圖書館問題”,這些課程體現(xiàn)了當時圖書館“為工農兵服務”“為生產建設服務”的時代使命。
1958年底,圖書館學專業(yè)制定了一個“躍進大綱”,對教學安排和課程體系進行了再次調整,但檔案資料中未見具體的教學計劃表。1959年2月,圖書館學系根據(jù)當時的政策要求制定了《圖書館學系教學、科學研究、生產勞動三結合改革方案(初稿)》(以下簡稱“改革方案”)[2]。該方案將培養(yǎng)目標調整為培養(yǎng)“具有較高的共產主義覺悟和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水平的腦力與體力勞動相結合,能上能下,全面發(fā)展的能創(chuàng)造性地進行圖書館事業(yè)的骨干”[2]。在教學方面,改革方案設置了“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概論”“辯證唯物主義”“政治經濟學”“歷史唯物主義”“中國革命史”“形式與任務”等六門政治課及專業(yè)政治課“文教政策”,保留了“圖書館事業(yè)史”“中國書史”“中文工具書使用法”“哲學社會科學書籍目錄”“外文圖書整理與參考”等專業(yè)課,并將原“圖書館學”(包括圖書館學引論、讀者工作、圖書館工作組織三部分)、“圖書館藏書與目錄”(包括圖書采購、編目、分類、加工、目錄組織、藏書組織等部分)及“普通目錄學”三門課程改組為“圖書館學概論”與“目錄學”兩門課程,還將“讀者工作”“圖書館藏書采購與組織”“圖書分類法研究”“地方文獻工作”“圖書館科技情報工作”等課程內容作為專題并入“專題講授”課程。改革方案將“中國通史”“世界近現(xiàn)代史”“中國文學史”“蘇聯(lián)文學”“俄語”“第二外國語”等課程設置為文化課,并新增了“科學技術概論與科技書籍目錄”課程以適應當時技術革命的需要。在教學方式上,改革方案要求兼重理論講授、業(yè)務實踐、鳴放討論,在教學中盡量運用課堂實習、現(xiàn)場教學、參觀、調查研究、實物展覽等教學形式。在課程內容與教材上,改革方案則批評過去的教學內容受封建的、資產階級的圖書館學思想影響很深,要求改革課程內容,編寫各門課程的紅色教材。整體而言,這份“三結合”改革方案安排了繁重的生產勞動,使得“教學”部分的時間被嚴重擠壓。它對圖書館學知識體系進行了無章無序的“砍、換、補、合”,破壞了教學內容體系的完整性;也混淆了政治問題和學術問題的邊界,將大量意識形態(tài)內容引入教學,對教學內容進行不合理的“階級定性”與“階級批判”;還過于強調討論教學、實踐教學,對講授教學的重視程度不夠。在制定“三結合”改革方案之后,圖書館學系又因政策變動在1959年秋、1960年6月對改革方案進行了兩次調整,這兩次調整依然未脫離“三結合”改革方案的整體框架。在1958年至1960年間,接踵而至的政治運動不斷干擾著高校的教學秩序,因此圖書館學系實際的教學活動也往往無法依照上述既定的教學計劃開展。
1961年9月《高校六十條》頒布后,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對本系自院系調整以來的教學計劃進行了回顧與反思,并先后制定了學制為五年、四年的教學計劃,其中四年制教學計劃被實際采納。在四年制教學計劃中,圖書館學專業(yè)的培養(yǎng)目標被設定為:“培養(yǎng)國家圖書館、省、市、自治區(qū)圖書館、高等院校圖書館和科學圖書館的館員以及本專業(yè)的師資和研究人才?!盵3]圖書館學系教員認為,由于過去在敘述培養(yǎng)目標時傾向于以公共圖書館為主,所以在實際教學中教師們會更注重公共圖書館的內容而忽視高校圖書館、科學圖書館的內容,且往往更注意公共圖書館為大眾服務的一面,忽視了其為科學研究服務的一面,這樣的教學目標與圖書館學系畢業(yè)生的分配情況和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趨勢并不相符[4]。新制定的教學計劃第一次明確了圖書館學本科生的培養(yǎng)規(guī)格,提出了畢業(yè)生應在政治思想、專業(yè)能力、體魄方面達到的標準。在專業(yè)能力方面,它要求畢業(yè)生“掌握本專業(yè)的基本理論、知識和技能,具有一定的科學文化知識;初步具有本專業(yè)某一方面的專門知識和技能;能獨立擔任圖書館的一般業(yè)務工作;獲得從事科學研究的初步訓練,為人民服務”,“漢語寫作做到文理通順;具有能閱讀一般中國古籍的能力;具有運用一種外語閱讀專業(yè)書刊的能力”[3]。教學計劃重新規(guī)劃了教學、科學研究和生產勞動的時間分配,恢復了每學年33周的教學時間,在四學年內共安排了18周生產勞動、12周生產實習和8周科學研究,讓生產勞動時間趨于合理,課程教學時間得到保障。具體的教學計劃進度表如表2所示。
表2 圖書館學專業(yè)教學計劃(草案)(1963年5月) (1) 在“思想政治教育報告”等課程中,每學年的課時數(shù)之和是大于“學時數(shù)”的,教學計劃中沒有解釋這種情況,推測這些課程在學期末前已完成,并沒有上滿每學期的周數(shù)。
1963年的教學計劃要求學生修滿2 513學時的必修課和132學時的選修課,且僅安排了專業(yè)選修課,未安排文化選修課。當時,各專業(yè)的政治課程都為“思想政治教育報告”“中共黨史”“政治經濟學”和“哲學”四門課程,政治課學時約占圖書館學專業(yè)總學時的18.4%。教學計劃取消了“集中建立專業(yè)課”的做法,將之前被“砍、換、補、合”的專業(yè)課程恢復為獨立的“小課”。原“圖書館學概論”和“目錄學”課程被調整為“圖書館學引論”“讀者工作”“圖書館組織”“圖書館目錄”“圖書館藏書”“目錄學”“中文工具書使用法”“中國目錄學史”等八門課程;原“??颇夸泴W”課程被調整為“馬克思列寧主義經典著作目錄學”“歷史書籍目錄學”“文藝書籍目錄學”“科技書籍目錄學”等四門課程;原“俄文藏書與目錄”課程被改回“外文圖書編目法”課程。此外,教學計劃還新增了一門“外文工具書”課程。教學計劃安排了共200學時的專業(yè)選修課,這些選修課程部分針對各類型文獻及圖書館,如“兒童圖書館”“高等學校圖書館”“地方文獻工作”“科技文獻學”“版本學問題”;部分針對圖書館業(yè)務環(huán)節(jié),如“圖書館建筑與設備”“分類編目問題”。專業(yè)必修課、專業(yè)選修課約占總課程學時的41.7%。在文化及語言課程方面,圖書館學專業(yè)移除了“世界史”“世界文學史”“第二外語”三門課程,保留了“中國通史”“中國文學史”和“科技概論”三門課程。教學計劃不再將“第一外語”課程限定為俄文,并新增了“漢語寫作”和“古代漢語”兩門必修課,文化和語言課程約占總課程學時的34.9%。
1963年的教學計劃糾正了前一階段圖書館學專業(yè)在教學安排中的不合理之處,使專業(yè)課程體系向1956年、1957年的理性狀態(tài)回歸。與1956年、1957年的教學計劃相比,1963年的教學計劃在課程體系設計上更勝一籌。它清晰地展示了圖書館學專業(yè)的知識體系,將專業(yè)課程內容劃分得更為細致,并新增不少業(yè)務課,使課程體系更適應當時圖書館事業(yè)的需要。1963年的教學計劃偏重中國歷史、中國文學和漢語教育,與起初圖書館學專修科培養(yǎng)學生整理中國文獻,尤其是中國古典文獻的初衷相契合。當時圖書館學系的教員主要有王重民、劉國鈞、陳鴻舜、張榮起、張樹華、周文駿、朱天俊、鄭如斯、史永元、關懿嫻、趙萬里等,教員中有不少人的治學之長在于中國目錄學、古典文獻學領域。整體來看,1963年的教學計劃綜合考量了中國、蘇聯(lián)和西方的圖書館學教育思路,古代、近現(xiàn)代的目錄學、圖書館學知識,學生、教員的能力水平和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需求,展現(xiàn)了一個較為完備、科學的圖書館學本科課程體系。但這個教學計劃的生命力并不長久,從1964年開始,圖書館學系被逐漸裹挾進新的政治風波中。
在1972年至1976年間,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一共招收了五屆工農兵大學生,先后制定了三份面向工農兵大學生的教育革命方案。因教育部門要求“學制要縮短、課程設置要精簡”[5],圖書館學系的教育革命方案培養(yǎng)年限均為兩年。在1973年、1974年的教育革命方案中,圖書館學系的培養(yǎng)目標為培養(yǎng)“又紅又專的圖書館工作者”[6-7]。在1975年的“教育革命計劃”中,培養(yǎng)目標被進一步明確為“培養(yǎng)有社會主義覺悟的、能夠在三大革命斗爭中、在圖書戰(zhàn)線上為鞏固無產階級專政而戰(zhàn)斗、能夠擔任圖書館實際工作,又紅又專、能上能下、不脫離生產勞動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yè)接班人”[8]。培養(yǎng)目標強調“又紅又?!钡恼瘟?、知識能力和“圖書館工作者”的基本定位。
在1973年9月制定的《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圖書館學專業(yè)教育革命方案》(以下簡稱“教育革命方案”)中,圖書館學系規(guī)定兩年內的辦學道路為:第一學年安排兩個月到農村或工廠進行教學,組織學生開展社會調查,結合農村、工廠的現(xiàn)實斗爭開展圖書活動;第二學年安排兩個月到有關圖書館結合“斗、批、改”中的現(xiàn)實問題,進行深入的學習,作專題研究,并寫作論文作為畢業(yè)考核[6]。在教學方法上,教育革命方案強調廢止“入注式”的教學方法,要求學生要堅持以自學為主,教師要堅持理論聯(lián)系實際,要堅持評教評學、集體備課制度,并邀請有實踐經驗的工農兵兼職教師來系講課。具體的教學計劃表如表3所示。
表3 圖書館學專業(yè)教學計劃表(1973年9月)
教育革命方案安排了78周的教學,其中學生有4個月需赴農村、工廠、圖書館進行半工半讀、實踐學習。在校期間,學生還需進行每周3學時的形勢任務教育和6學時的軍體活動。教育革命方案安排了3 969學時的教學活動,其中形式任務教育占去234學時,軍體活動占去468學時,課程教學占去3 267學時。在既往的教學計劃中,學生每周的總學時一般會控制在30學時以內,以保證學生能充分吸收所學,不至于精神疲累和沒學透。教育革命方案在兩學年內安排了3 267學時的課程教學,在教學周里學生平均每周要進行約42學時的課程學習,參加約51學時的教學活動,其學時安排過滿。在課程教學中,政治課學時約占總學時的19.9%,專業(yè)課約占43.3%,文化及外語課約占36.8%。圖書館學專業(yè)的工農兵大學生修習的政治課程有“黨史”“哲學”“政治經濟學”,修習的專業(yè)課程有“圖書館學基礎”“工具書與參考工作”“西文圖書編目”“圖書館學專題講座”“綜合訓練”,修習的文化及外語課程有“英語”“文化知識講座”“寫作”。其中,“圖書館學基礎”課程涵括了圖書館的方針、任務和圖書采購、宣傳、流通、分類、編目等工作的基本原理和方法,“綜合訓練”課程則類似于此前的“生產實習”。教育革命方案對1963年形成的課程體系進行了大幅刪改。在專業(yè)課程方面,它僅保留了與圖書館基礎業(yè)務相關的內容,并將這些內容壓縮進了“圖書館學基礎”這一門課程中。在文化課程方面,它將所有文化課壓縮為“文化知識講座”。為了適應工農兵大學生教學的需要,當時圖書館學系還新編了一批教材和講義。這些教材和講義的理論水平不高,只能算是知識性科普讀物,在內容上也顯得意識形態(tài)痕跡過重。
1973年、1974年、1975年的三份教育革命方案所開設的課程大體相同。受政治環(huán)境影響,1974年的教育革命方案強調“批林批孔”和“以戰(zhàn)斗任務組織教學”[8],即不再以“一門門課程”的形式進行教學,而是根據(jù)“一個個的戰(zhàn)斗任務”來組織教學內容,將圖書館的采購、分類、編目、流通等業(yè)務環(huán)節(jié)綜合起來學,將原有的課程體系打亂。1975年制定的教育革命計劃強調“堅持文科以社會為工廠”的辦學道路和“教學、科學研究、生產勞動三結合”的無產階級教學體制[8]。在兩學年內,圖書館學系安排了三分之一以上的時間到工廠、農村和各類型圖書館“開門辦學”,另安排了3~4個月的時間學工、學農、學軍,參加階級斗爭和基層工作,用于課程講授的時間則被嚴重壓縮。工農兵大學生是以推薦、審核的方式招錄的,他們沒有經過文化考核,在文化水平上參差不齊。在兩年的培養(yǎng)過程中,學生們的課堂時間得不到保障,所學知識內容缺乏系統(tǒng)性,所用學習方法也不符合教育規(guī)律。圖書館學專業(yè)的學生培養(yǎng)質量遠不如前。
在1956年至1976年的20余年里,中國的圖書館學教育起起落落,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在起起落落間艱難適應,頻繁地對課程體系進行調整。1956年,專修科“轉科為系”,圖書館學系在三年制??平虒W計劃的基礎上擴充學時、增設加修課,形成了四年制的本科教學計劃。1957年,因獲得了一些教學安排的自主權,圖書館學系重新修訂了教學計劃,取消了“集中建立專業(yè)課”的做法,將專業(yè)“大課”拆分為“小課”,重新采用“必修+選修”的培養(yǎng)方式,開設了一批專業(yè)選修課。1958年至1960年間,圖書館學系頻繁修訂教學計劃,并在一次次的修訂中壓縮專業(yè)課、文化課學時,對課程體系進行不當?shù)摹翱?、換、補、合”,對教材、講義進行“階級批判”與改編,在教學方式上也變得輕講授而重討論、實踐。1961年至1965年間,全國教育事業(yè)重新整頓,圖書館學系經過長久討論制定了一個高質量的教學計劃,糾正了此前的不合理之處,豐富、完善了原有的課程體系。受政治運動的影響,1966年至1971年間,圖書館學系停止招生。在1972年至1976年間,圖書館學系招收了五屆工農兵大學生,制定了面向工農兵學員的教育革命方案,教育革命方案以“階級斗爭為主課”,對圖書館學內容進行了刪減、壓縮與意識形態(tài)改造,在教學方式上也采取了一些不符合教育規(guī)律的做法。
(1)依政治政策、教育政策而變的課程目標。在1956年至1976年間,對圖書館學專業(yè)課程體系演變影響最深的因素是國家政治政策和教育政策。起先,因“向科學進軍”的政策需要,圖書館學教育受到重視,圖書館學專業(yè)實現(xiàn)了擴招和培養(yǎng)年限延長。當時課程體系的目標為培養(yǎng)“大型省市級圖書館、國家圖書館、政府機關及科研機構圖書館的干部”和“圖書館學校的師資”[9]。培養(yǎng)目標與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需要、畢業(yè)生分配情形相適應。在1958年至1960年間,國家推行的教育方針是“教育為無產階級的政治服務,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10]。對于高等學校,教育部門提出了“政治掛帥”“適當控制學時,適當增加勞動”“半工半讀”“勤工儉學”和將學校建設成“教學、科研、生產的聯(lián)合基地”等要求。圖書館學系的目標為培養(yǎng)“具有較高的共產主義覺悟和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水平的腦力與體力勞動相結合,能上能下,全面發(fā)展的能創(chuàng)造性地進行圖書館事業(yè)的骨干”[2],培養(yǎng)目標與國家教育方針高度契合。
在“八字方針”和《高校六十條》頒布后,高等教育事業(yè)逐漸回歸理性的教育軌道。圖書館學系將目標調整為“培養(yǎng)國家圖書館、省、市、自治區(qū)圖書館、高等院校圖書館和科學圖書館的館員以及本專業(yè)的師資和研究人才”[3]。對研究人才的重視與國家倡導高等學校應積極開展科學研究工作的政策有關。1966年至1976年間,國家提出了“以學為主,兼學別樣,即不但學文,也要學工、學農、學軍,也要批判資產階級”的教育政策[5],實行了改革高等學校招生制度、知識分子勞動再教育、改革教師隊伍、縮短學制、精簡課程、改革教材、半工半讀等一系列舉措。圖書館學系的目標也相應調整為培養(yǎng)“又紅又專的圖書館工作者”[6-7]。整體來看,在受政治運動干擾較強的時期,圖書館學系的課程目標強調培養(yǎng)學生的政治能力、勞動能力,在受政治運動干擾相對較弱的時期,圖書館學系則強調專業(yè)能力,堅持培養(yǎng)高級圖書館學人才和圖書館學校的師資。
(2)課程內容的泛政治化與課程結構的“拼合化”。受政治運動影響,在1958年至1976年間,圖書館學專業(yè)的課程內容呈現(xiàn)出了明顯的泛政治化特點。以圖書館學系自編的教材、講義為例:在1958年的《“圖書館組織”教學大綱》中,圖書館的工作組織原則被闡釋為“黨性、計劃性、開門辦館、勤儉辦館”,圖書館科學研究的內容中包含“批判、整理和研究我國圖書館學和目錄學的遺產”“批判資本主義國家圖書館事業(yè)和圖書館學的反動本質”[11]。在1959年的《中國書史大綱》中,圖書被闡釋為“表達思想意識形態(tài)的工具”和“階級斗爭的工具”[12]。這些引用了時代語言的教學大綱,反映出當時政治與學術的深深糾葛。
在1956年至1957年間、1961年至1965年間,圖書館學專業(yè)的專業(yè)必修課程內容框架較為穩(wěn)定。其內容框架包含了“圖書館學引論”“圖書館組織”“對待讀者工作”等圖書館學基礎知識,圖書采購、登錄、分類、編目、典藏等圖書館業(yè)務知識,“目錄學概論”(包括中國目錄學史)、“參考書與參考資料”(包括中文工具書)、“專科目錄學”等目錄學理論、應用知識,“圖書史”“圖書館事業(yè)史”等歷史相關知識。在內容框架之外,圖書館學專業(yè)以“專題講授”課程機動地補充了其他主題的知識。在1958年至1960年、1966年至1976年間因“精簡課程,減少學時”“教學、科學研究、生產勞動三結合”的教改政策,圖書館學系刪去了大部分目錄學內容和歷史相關知識,壓縮了圖書館學基礎知識和圖書館業(yè)務知識,對課程體系進行“砍、換、補、合”,將所有的專業(yè)內容壓縮拼合成幾門大課。如1959年的“三結合”改革方案將專業(yè)課拼合為“圖書館學概論”“目錄學”兩門課程,1973年的教育革命方案將專業(yè)課拼合為“圖書館學基礎”“工具書與參考工作”“西文圖書編目”和“圖書館學專題講座”四門課程。
(3)半工半讀與“三結合”的課程教學?!叭鎸W蘇”后,圖書館學系設立了“教學小組”進行集體教學。在1956年至1976年間,“教學小組”制度被斷斷續(xù)續(xù)地延續(xù)下來,1961年圖書館學系設置了圖書館學、目錄學兩個大的教研室。在1956年至1957年、1961年至1965年這兩段受政治運動侵擾較少的時期,圖書館學系的課程教學方式與之前大體相同。在1958年至1960年、1966年至1976年間,圖書館學系主要采取“半工半讀”和“教學、科學研究、生產勞動三結合”的教學方式。圖書館學系實施的半工半讀方式有三種:一是安排學生下廠、下鄉(xiāng)勞動,在勞動之余開展教學。二是安排“教學周”和“勞動周”,在勞動周里組織學生集中勞動。三是在每個教學周中安排一天的體力勞動?!敖虒W、科學研究、生產勞動三結合”是指將科學研究工作穿插進教學和生產勞動的過程中,學生在上課、勞動的同時,還需完成一定的社會調查與科學研究任務。當時的高等教育重生產勞動、科學研究而輕課程教學,北京大學圖書館學專業(yè)的學生在《圖書館學通訊》《圖書館工作》上分享了很多下廠、下鄉(xiāng)經歷和“躍進”的科學研究成果,同時也表達了對課堂教學不夠接觸實際的不滿。
在1956年至1976年間的多數(shù)時間里,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課程體系的調整都出于適應外部的政治政策、教育政策,而非自身主觀的發(fā)展意愿。調整到1976年,圖書館學專業(yè)的課程體系不進反退,其課程目標已不再強調專業(yè)能力,課程內容呈現(xiàn)泛政治化特點,專業(yè)課程被不當拼合、嚴重壓縮,課程教學也難以正常實施。但在1956年至1957年、1961年至1965年這兩段時期內,圖書館學專業(yè)對課程體系進行了優(yōu)化。它取消了“集中建立專業(yè)課”的做法,使課程結構更加清晰;重開了傳統(tǒng)圖書館學、目錄學課程,新增了圖書館業(yè)務課,使課程內容更適應事業(yè)的需要;恢復了選修課的開設,使課程體系更具靈活性。從這一點來說,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成功改造了20世紀50年代初搬運自蘇聯(lián)的課程體系,將其與中國圖書館學、中國目錄學和中國圖書館事業(yè)結合在了一起,為1976年政治運動結束后圖書館學專業(yè)課程體系的迅速建立奠定了基礎。
紛擾的政治運動和頻繁改動的課程體系對身處其中的師生產生了很大影響。在1966年前入學的幾屆北京大學圖書館學專業(yè)學生均沒能接受系統(tǒng)、完整的課程教育,1958年至1960年間在讀的幾屆學生也留下了求學遺憾。按照教育革命方案培養(yǎng)的工農兵大學生只接受了有限的圖書館學教育,專業(yè)知識不夠,以至于在1976年政治運動結束后不得不回校補習。1957級的校友曾浚一、金恩暉曾在回憶文章中寫道:“(大家)剛剛接觸到什么是‘圖書館學’這個概念,劉先生的文章就挨了批……如果有人拾起這根大棒對圖書館學系所設各門課程去亂舞一番,則我們正在學的或將要學的各門功課都會變得毫無價值,那我們還去干什么呢?”[12]“劉先生”指劉國鈞先生,“這根大棒”指思想批判、階級批判的大棒。這種對圖書館學課程的迷茫之感正反映了當時學生的心境。在1956年至1976年間,圖書館學系教師對教學計劃進行了十余次更改,同時對教材、講義也進行了數(shù)次改編。他們不僅需要根據(jù)政策要求和實際教學情況不斷調整教學內容、教學進度,還需要參加授課之外的體力勞動,在心理上和身體上都承受了很大的負擔。
以上是對北京大學圖書館學專業(yè)1956年至1976年間課程體系演變過程的描述與解讀。在這20余年內,圖書館學系在課程體系建設上走了一段彎路。但在1956年至1957年、1961年至1965年間,圖書館學系也曾對課程體系進行了優(yōu)化調整。在1966年至1976年間,圖書館學系曾停止招生,隨后又招收了五屆工農兵大學生,開始依照教育革命方案進行學生培養(yǎng)。因此,本文稱這段時期為北京大學圖書館學專業(yè)課程體系變遷的“曲折發(fā)展與非正?;謴蜁r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