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頭

坐在北京想兒孫

到10月份，我的小外孫就三歲了，視頻時他會用卷著舌頭的中國話喊姥爺了，他調(diào)皮的時候，故意喊“歐爸”，就是荷蘭語的姥爺，至于爺爺么，也是這么一聲歐爸，他們國家分得不清不楚。小外孫這么好玩，可是，除了在他三個月大的時候，我從北京坐飛機9個多小時到荷蘭，見過他20多天，至今未見，都是因為這討厭的疫情。沒有航班，怎么去？我的小外孫還有兩個姐姐，當(dāng)然也是兩年多沒見到了。

唉——

人不能老，老了就只有一件事最掛心：隔輩人。我的這兩女一男三個孫輩，就是我現(xiàn)在退休以后生活的意義。這份意義分成兩個部分，最長遠的意義，就是看到他們一個個成家立業(yè)，要是有人能叫我一聲太姥爺就更好了。最短的意義，就是馬上能順順溜溜地飛到荷蘭去看他們。上一次我去的時候，接大孫女放學(xué)（荷蘭四歲上學(xué)），她才五歲多，我說姥爺背著你吧。她看了看周圍的同學(xué)，有點不好意思。當(dāng)我們走到一片草地時，看不到同學(xué)了，我站住，她高喊：姥爺背著！我們的想法出奇一致。量子糾纏我是不懂，心靈糾纏我可是在這一刻整得明明白白。

說到心靈糾纏，還有一說：世間最短的距離，就是心靈之間，連一瞬間也不用。三個寶貝就已經(jīng)在我的心中了，纏得我的心里跟有一團棉花糖似的，正是捧在手上怕摔著，含在嘴里怕化了。我的心真的飛到他們身邊了，孩子們當(dāng)然也會想著我。視頻時不由自主的一句話總是：想姥爺了嗎？我的大外孫女8歲了，她總是先飛吻一下，然后是：姥爺我愛你。我上次去荷蘭時，把她教得能用北京話說這幾個字，而我回北京沒幾天，她就又改成卷著舌頭說了。我的二孫女是個特別漂亮的小姑娘，算得上是個小美人坯子，現(xiàn)在大家都在有意回避說她漂亮，這小美人坯子在幼兒園里，就已經(jīng)有一批追隨者，甚至有些男孩子不想上幼兒園，他們的父母就會說我這二孫女今天也去幼兒園，于是男孩子就高高興興去了。我這二孫女能說，跟她姐姐打嘴仗，會把姐姐說哭的。她的小弟弟身強體壯，偶爾犯渾掄胳膊，她就命令：你要尊重姐姐。

我的三個小寶啊，在我心中，北京，荷蘭，在我心里沒有距離，地理的距離不算回事。兩張飛機票打個來回。入荷蘭海關(guān)的時候，蓋章的人還用中國話問：你好，機票。

視頻橫跨萬水千山

其實我才退休兩年不到，老伴明年滿六十。但在人們的意識里，一拿退休工資就是老人了。人一老，就會閑下來，就更想念著孫兒們。我的女兒高中畢業(yè)后，到荷蘭去留學(xué)，畢業(yè)后找工作，又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值得托付一生的人，生兒育女，一路走來，也是辛苦，她愿意留在荷蘭，是她自己的選擇，當(dāng)父母的不能干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不能因為你是人家的父母，就提出各種自以為是的要求，那是霸道的，不合情理。

女兒成家時，我和老伴還沒退休，每年在春節(jié)時，我們把年假和節(jié)假攢在一起，有二十多天的樣子，就利用這二十多天去看他們，2020年春節(jié)也是這樣。2月中旬我回到國內(nèi)，疫情已經(jīng)起來了。從國外回來的要居家隔離14天，我于是在網(wǎng)上買好了生活用品，快遞送到小區(qū)門口，由居委會的志愿者送上門。居家第一天，快遞來了，垃圾產(chǎn)生了。于是給志愿者打手機。過了一會兒快遞到門口，垃圾離門口。這感覺不錯，心想，居家養(yǎng)老估計也這樣，只不過是門開著，他們能進出。

3月中旬，媳婦從荷蘭回京，趕上政策又調(diào)整，而且是調(diào)整的第二天：從國外回來的人集中隔離14天。接她出隔離那天，我開車去的，隔離賓館大門口守著保安。

這時又來了個老頭兒，提著一堆東西，我跟他聊了聊，老頭兒來給從英國回京的女兒送物品。他家就住在隔離點旁邊。我媳婦出來了。說：在T3航站樓等著送往隔離點的時候，就在大空場里，大野風(fēng)把她吹得亂七八糟的，好幾個小時，連廁所也沒地方去。后來她和另一個大姐到有服務(wù)人員的地方去幾番交涉，才算找到個避風(fēng)的地方。不過算她堅強，沒感冒。我說了一句：誰讓你兒孫都在國外，不過你這老太太還是很有定力的。

從開始鬧疫情至今，雖與女兒一家遠隔萬水千山，但萬水千山隔不斷互聯(lián)網(wǎng)，那邊的動態(tài)也能知道個大概，她一家五口人，一個鍋里吃飯，有陽過的也有沒陽過的，親戚當(dāng)中，2020年還有住過一天ICU的。前些天，孩子的爺爺奶奶打了第四針疫苗，據(jù)說今后每年要打一針。學(xué)校幼兒園里，老師同學(xué)也沒少陽性，老師一陽，全班放假;同學(xué)一陽，全班測試。最好玩的是公司，原來還要上班，從疫情開始就居家辦公了，非必要不到公司。甚至有的公司老板發(fā)現(xiàn)，居家辦公是省財之路：省了一大筆辦公室租金。把會議室改在咖啡店，老板就掏點咖啡錢，挺好。

空巢其實也沒什么

其實當(dāng)年女兒決定留在荷蘭，就有人擔(dān)心我老了怎么辦。我回答，操那心呢。

人老了是自然規(guī)律，死也是必然，養(yǎng)兒養(yǎng)女，得到了養(yǎng)兒養(yǎng)女的快樂與艱辛，這就足夠了，他們長大了，父母為他們搭起了力所能及的平臺，讓他們?nèi)崿F(xiàn)自我，人生的舞臺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他們?nèi)绻行枰?，父母可以幫扶。除此之外，在一邊欣賞他們婀娜多姿的精彩生活就夠了，至于自己老去，是事實，沒什么可怕的，也許在臨終前，會有一段或長或短的困難時間，需要照顧，但也沒什么可怕的，車到山前必有路，但這段時間與兒女的一生相比，太短暫了，父母不能自私，因為這短暫的時間，就把孩子捆在身邊，讓他們等待那一刻對父母的照顧。至于死，更沒什么可怕的了。活著就好好活著，不僅六十歲到七十歲要燦爛，到最后那天都得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