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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頭宴

        2022-05-30 11:41:59王春迪
        傳奇·傳記文學(xué)選刊 2022年10期
        關(guān)鍵詞:海爺商號魚尾

        王春迪

        海爺手底下那些掌柜,最怕吃府上的魚頭宴。

        海爺府上有規(guī)矩,每年臘月二十四,東家請各路掌柜吃一頓年終飯,這飯,江南商人稱之為尾牙飯。

        海府這頓尾牙飯固然豐盛,可掌柜們的心思,全在最后那道菜上:倘若最后上的是一碗湯圓,那便寓意圓滿,說明大伙今年表現(xiàn)都很好,盡管吃好喝好過好年;若是條魚,麻煩就來了。

        這道菜,由大掌柜親自擺上桌,將魚尾對著自己,而魚頭對準(zhǔn)哪個掌柜,就說明他表現(xiàn)不佳。大過年的,想辭退他又不忍心明說,于是,魚尾敬魚頭,不必多言,話都在酒里。喝完這杯酒,你就自行離去吧,免傷和氣。

        又近年關(guān),要辦魚頭宴了。李大掌柜來見東家海爺,海爺正在廚院里,饒有興趣地看吳管家采辦回來的食材。廚院里,擺得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李大掌柜看見一個大木桶里有一條碩大如狗的胖頭魚,正在亂撲騰,激起的水花足有半人高。

        吳管家問海爺:“東家,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只是不知……今年,這魚打算怎么燒???”

        海爺說:“這事你問大掌柜的吧?!?/p>

        “連頭燒吧?!崩畲笳乒駥枪芗艺f,眼睛卻瞄著海爺。

        吳管家心中有數(shù),點頭會意。

        隨后,海爺請李大掌柜到客廳喝他珍藏的云霧茶。

        海爺輕啜一口,微笑道:“今年請了個江南廚子,剛才你要是不說,我還打算讓廚子做成醋溜魚片呢?!?/p>

        李大掌柜起身說:“東家,海州當(dāng)鋪掌柜丁瑞,違規(guī)喝花酒、逛青樓,有損咱商號的聲譽(yù),您說說,這樣的掌柜,明年還留他嗎?”海爺尋思半晌,說:“行,這事,你拿捏吧?!?/p>

        又閑聊了一會兒,李大掌柜起身告辭。李大掌柜走后,海爺找來吳管家,說:“你私下里去打聽打聽,這個丁瑞到底是怎么回事?!?/p>

        半日后,吳管家來稟報海爺:“丁掌柜喝花酒,確有此事?!?/p>

        海爺“哦”了一聲,嘆道:“商號里要求在外地的掌柜一律不得帶家眷,長年累月的,也難為他們了?!?/p>

        吳管家又說:“不過,我還探聽到一個消息。聽人講,前些日子,李大掌柜想把自個兒的小舅子直接安插在他的鋪子里,但丁掌柜覺得這不合商號的用人規(guī)矩,便一口回絕了他。”

        海爺摩挲著手里的潮州骨瓷杯,眉頭一皺,問吳管家:“這事,你怎么看?”吳管家微微作了個揖:“東家,按規(guī)矩,管家不得過問生意上的事?!焙斠恍Γ骸暗f無妨?!?/p>

        吳管家上前一步,說:“東家,自打李大掌柜接管生意,每年都要辭退不少掌柜、伙計。這種做法,如若出于公心,鞭策后進(jìn),或還有些好處;如若為私,便成了安插親信、拉攏下屬、排除異己的手段。雖然這兩年李大掌柜為東家掙了不少銀子,但從長遠(yuǎn)來看,未必是好事?!?/p>

        海爺聽罷,笑了笑:“你去忙吧,等會兒,你把我請的江南廚子喊過來?!?/p>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四,天色剛暗,海府已是張燈結(jié)彩,賓客如流。宴席上,海爺與在座的掌柜一一敬過酒之后,笑嘆自己年事已高,不勝酒力,便由吳管家扶下去歇息了。

        海爺走后,仆人將魚端了上來。大伙瞄了一眼,頓時都成了霜打的茄子,默不作聲。李大掌柜端起盛魚的盤子,將在座的掌柜挨個兒瞅了一遍,最后,將魚定住了,那魚頭,不偏不倚,對準(zhǔn)了丁瑞。

        丁瑞笑了笑,像是有所準(zhǔn)備,魚還沒落定,他便雙手端起酒杯,環(huán)了一圈,唯對李大掌柜故作不見,然后將酒一飲而盡。

        “再會了,諸位。”丁瑞若無其事地喝完,揚(yáng)長而去。

        身后,李大掌柜高聲招呼大伙:“來,吃魚!”李大掌柜話音剛落,十幾雙筷子,爭先恐后地圍了過去。

        “咦,怎么這個胖頭魚的魚頭只有一半???”

        李大掌柜聽罷,定睛一看,原來,這魚頭被人從側(cè)面下刀,一分為二了。李大掌柜沒多想,以為是海爺請來的江南廚子在玩什么花活。正尋思時,有幾個掌柜的筷子突然停住不動了。李大掌柜犯了疑,拿起筷子對著魚肚子一翻,這才發(fā)現(xiàn),那剩下的一半魚頭,藏在了魚身底下,正直直地對準(zhǔn)魚尾,也就是李大掌柜的方向。

        李大掌柜瞬間冒出一身冷汗。

        旋即,李大掌柜發(fā)現(xiàn)剛才海爺坐的位置,有一杯酒,斟而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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