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司加白
趕上舊高考的最后一屆,我們高一只念了兩個月便劃分文理班了。我們搬完行李后,利用空閑繞著學校漫步,感受著彼此之間的不舍。
我們彼此不說什么話,沉默著行走在紫藤蘿樹蔭下。朋友也許是受不得這樣凝固的氣氛,指著不遠處的籃球場說:“你看那些男生還蠻帥的。”
我一眼就看見了他,可能是他過于另類,固執(zhí)地留著蓬蓬的長發(fā),渾身上下刻著“違反校規(guī)”四個字。
朋友對我說:“這就是18班的秦朔?!?/p>
寄宿學校無聊得讓人發(fā)蒙,那時候的女孩子最愛晚上偷偷埋在被窩兒里看言情小說,尤其鐘愛“霸道總裁”“野蠻小子”,朋友們曾私下討論說:“你們不覺得秦朔很像校園文里的男主嗎?”
那時我報以嗤笑,如今親眼見到他,竟真覺得他有幾分像小說角色。
在新班級遇見他的時候,我有些不知所措。一面幻想著言情小說般的劇情,一面又覺得自己荒唐。我嗤笑著我的內(nèi)心戲,選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我有自知之明,只想平穩(wěn)地度過我無寵不驚的青春。
語文老師為了鼓勵我們寫好作文,特意在班級外圍墻打造了一個展板,精心挑選張貼我們的優(yōu)秀考場作文。
我實在沒想到,會在張貼出的作文中看到秦朔的署名。我總以為像他這樣不受約束的學生,學習成績不會太好。我有些意外地讀他的文章,聽到他與男學生插科打諢地說:“哎呀低調(diào)低調(diào),你秦哥一直這么強。”
那幾塊被紅色寬膠帶框住的白色瓷磚,是最簡易不過的光榮榜。我怔怔地注視著他那白紙黑字的答題卡,遽然,我也想讓我的作品上榜了。
回到座位,我將那張被隨意折疊的答題卡從卷子堆里解救出來。看著卷面潦草的字跡,我默默嘆了口氣。
我明白我并不是天賦型選手,初中語文老師曾調(diào)侃我的字:“我不能說你的字丑,但是我也完全沒有一點兒能讓你的字變好的頭緒?!倍业淖魑模瑥膩矶际亲钇匠5?1分,再不濟便是38分。
我和他那樣遠的距離,令我望而生畏。
我去書店買了本最好看的手賬本。我不再熱衷于去小賣鋪閑逛,而是近乎貪婪地從雜志上摘抄名人軼事、好詞好句。
我看著窗外低矮的紫藤蘿,秋季的它垂頭喪氣地枯敗著,那一片互相纏繞糾纏不清的藤蔓,活像我那躺在紙面上歪歪扭扭的字。
但屬于紫藤蘿的春季,總是會到來的吧!
我總會不自覺地走到外圍墻邊,去看他的作文。那次正巧他要去參加體育隊訓練,從后門出來時將我抓了個現(xiàn)行。我以為剛分班沒多久,他不可能會知曉我的姓名,不料他說:“喲,欣賞我的著作呢,小白?”
我假裝感受不到我滾燙的臉頰,故作輕松地回他:“你是不是藏了什么秘籍,不然大家都是一個老師,怎么你就寫得那么好?”
“還真有,等我趕明兒給你?!痹捯粑绰洌阃业绖e,跑去追前方的一隊體育生了。他跑得那樣快,藍色校服外套隨之輕擺。我看向他,像囚籠之中的家鳥注視著天空的飛鳥,滿眼說不清的情愫。
我所在的位置,剛好能看到籃球場和球場上的他。我常控制不住地扭頭,在籃球場上找尋他的身影。我自以為天衣無縫,沒想到那日剛好是班主任值班,她從我們班級門口路過,一眼便發(fā)現(xiàn)了開小差的我。她悄無聲息地走到我跟前,嚴厲地說:“看什么呢?”我被她嚇了一跳,吞吞吐吐說不出個所以然。
班主任的視線落在我身上,似烈火般焚燒著我的靈魂。她嘆了口氣,沒再說話,搖搖頭離開了。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莫名想哭。我并沒有被罰站,卻直直地站了一節(jié)課。
下課鈴聲響起不久,秦朔拿著一本書過來,遞給我說:“給,這本書上是一些熱門的素材和寫作指導,挺有用的。”我怔怔地接過他的書,良久道:“謝謝?!彼麛[擺手說:“這有啥的,以后有什么要幫忙的盡管開口?!?/p>
我目視著他轉(zhuǎn)身離開,這才松了口氣,坐下翻看那本作文指導書。每翻一頁都能看到他在鉛字旁的批注,我不免被這樣認真的他影響,我告訴自己,不能再浮躁了。
在作文成績上升的那段艱難時期,是秦朔的指導書陪我度過的。我利用晚自習的時間,摘抄下我認為有用的素材,分析素材所能運用的話題,并在第二天早讀時大聲朗讀背誦。
冬天的晨讀總是令人昏昏欲睡,我站在座位邊,將摘抄本捧在眼前閱讀。和自習課的我不同,此時的我脊背挺直,目標明確。
我不再分心去看他,但窗下的紫藤蘿在替我守望。
紫藤蘿開花的春季,我的作文也開了花。它終于被張貼在光榮榜上,雖然它與秦朔的作文相距甚遠,可我就是很快樂。
機緣巧合之下,我在一本雜志內(nèi)頁發(fā)現(xiàn)了征稿信息。我猶豫不決,想?yún)⒓訁s又覺得自己不夠格。秦朔看穿了我的心事,他說:“小白,真的想?yún)⒓幽蔷腿?,雖然不一定被采用,但最起碼沒壞處?!蔽已鲱^看著他,良久,堅定地點了點頭。
一周之后,我將初稿拿給他看。我以為他最多只會通讀一遍,沒想到他還回的那兩三頁紅色信紙上寫滿了鉛筆字,有錯字糾正,有修改意見。秦朔用手揪出一行字給我看,說:“小白,你這一段寫的有些‘喪,文章要積極樂觀一些。最主要的是你要開心?!?/p>
從那之后,他總是會把雜志上的《開心一刻》《開懷篇》剪下來送給我看。漸漸地,我不再有情緒需要宣泄在作文里。我將自己融入花香,沉溺在這場盛大而燦爛的青春。
高二下半學期,他離開學校去集訓。那天,我趴在窗臺上目送他奔赴未來,他一次都沒有回頭。結(jié)局看起來好像并不完美,我沒有收到雜志社的回信,甚至直到如今,我都未告訴過他我所隱瞞的情感。
他離開之后,我仍保持著摘抄的習慣,如今那本摘抄本已經(jīng)寫滿了文字,我的青春也被文字填寫得滿滿當當。我不再與世無爭,關乎文字夢的野心,促使我不斷朝遠方走去。
秦朔,下次見面,我們都要成為很好很好的人??!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