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璐 鄭敖天

這名13歲就參加社會斗爭的“鐵娘子”，或將使哥倫比亞走入新時代。

“反抗者掌權的時候到了！”在6月19日的勝選儀式上，黑人女性弗朗西亞·馬爾克斯高舉拳頭，向臺下的支持者吶喊。她聲音洪亮渾厚、神情淡定、眼神倔強，卷曲的黑發(fā)高高攏起。臺下歡呼聲和掌聲不斷。

在日前舉行的哥倫比亞總統(tǒng)大選第二輪投票中，同屬左翼“歷史公約聯(lián)盟”的馬爾克斯和古斯塔沃·佩特羅搭檔參選。

17歲就參加左翼游擊隊的佩特羅，以72萬票的優(yōu)勢擊敗對手房地產大亨埃爾南德斯，當選哥倫比亞首位左翼總統(tǒng)。

39歲的馬爾克斯也同樣創(chuàng)造了歷史。她說：“我是16歲就生孩子的單身母親，曾為生計而當女傭。但今天，我成為哥倫比亞的第一位黑人副總統(tǒng)?！?/p>

一生都在反抗的“村姑娘”

1981年12月，馬爾克斯出生在哥西南部考卡地區(qū)一個黑人礦工家庭。當地居住著25萬黑人，多為西班牙殖民者從非洲帶來的黑奴后代，以從事采礦業(yè)為主。

馬爾克斯受訪時回憶：“學校里的老師們告訴我，黑人是奴隸的后代。這在我心中埋下了反抗現實的種子?！?/p>

由于父母忙于生計，馬爾克斯童年跟著祖父母生活。祖父母家位于當地兩條河流間的一座山上，交通不便。作為“留守兒童”，她常到村里各類群眾活動“湊熱鬧”。

很長時間以來，有不少外來礦工到考卡地區(qū)的露天礦坑“淘金”，村民們與礦業(yè)資本家的矛盾、外來礦工與當地居民的沖突，無不在馬爾克斯幼小的心中留下印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馬爾克斯年紀輕輕就熱心為黑人社區(qū)爭權益，展現出勇氣和領導力。

1994年，在未征得當地人同意的情況下，西班牙菲諾薩聯(lián)合集團擅自將考卡地區(qū)的河流干流引向其建設的水電站，導致當地居民飲水安全面臨威脅。居民們集會抗議，剛上初中的馬爾克斯也站在抗議隊伍里。13歲的她帶頭用歌聲和舞蹈來表達反對意見。

16歲，馬爾克斯就生下了第一個孩子。為了生計，她不得不到幾公里外的金礦打工養(yǎng)家，后來又當清潔工和女傭謀生。

大學畢業(yè)后，她繼續(xù)走在保護環(huán)境、抗爭社會不公的道路上。2009年，她帶著當地人與盎格魯黃金礦業(yè)公司交涉，要求該公司遵守環(huán)保規(guī)定，不得繼續(xù)污染當地水源。礦業(yè)公司將馬爾克斯視為“眼中釘”。與其有勾結的黑手黨甚至向馬爾克斯發(fā)出了死亡威脅，逼得她逃離家園。盡管如此，馬爾克斯依然拒絕向惡勢力妥協(xié)。

2014年，為了抗議一家礦業(yè)公司沿河采礦過程中對環(huán)境的污染，她帶領80名黑人女性，從亞馬遜省向首都波哥大徒步前進。參加游行的婦女戴著代表其民族血統(tǒng)的頭巾，這場游行又被稱為“頭巾游行”。

一路上，馬爾克斯向沿途居民宣傳礦業(yè)公司在哥倫比亞的“罪惡”。非法采礦造成的環(huán)境和社會問題，引起了全國上下的廣泛關注。

在“頭巾游行”21天后，哥倫比亞當局終于向這名不屈不撓的“鐵娘子”妥協(xié)。安全部隊開始驅逐盤踞在當地的黑手黨勢力，拆除了礦業(yè)公司安裝的非法采礦設備，第二年又成立了首個打擊非法采礦的國家工作隊。

為黑人爭取土地權益、反對跨國礦業(yè)公司“入侵”、推廣農業(yè)技術教育……在這些活動中展露頭角的馬爾克斯，逐漸成為拉美“新左派”的領軍人物之一。

“馬爾克斯，你瘋了嗎？”

2020年，馬爾克斯覺得自己從政的時機成熟了。然而，當她第一次在故鄉(xiāng)胸有成竹地宣布自己要從政時，父老鄉(xiāng)親們都認為她在做白日夢：“馬爾克斯，你瘋了嗎？”

自1810年獨立以來，哥倫比亞的軍政界一直被名門望族壟斷。黑人和原住民幾乎沒有參政機會，各方面均飽受不公正對待。

1986年，進步組織“愛國聯(lián)盟”進入哥倫比亞國會，但很快遭到毒販、地方豪強與外部勢力的聯(lián)合絞殺。短短幾年里，其旗下的國會議員幾乎被全部暗殺。

向來不畏強權的馬爾克斯，顯然已經對政壇的艱險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為了競選，她甚至提前把自己的兩個孩子秘密送到了國外，以避免遭到本國政治對手的迫害。

作為哥倫比亞首個參選副總統(tǒng)的黑人女性，出身貧寒、毫無政治背景的馬爾克斯難免遭到許多攻擊和質疑。有人公開嘲笑她是“金剛猩猩”，也有人認為她缺乏制定政策的經驗。對此，她的競選搭檔佩特羅曾公開表態(tài)說：“馬爾克斯是一個在物質上貧寒，精神上卻極為富裕的人。一些哥倫比亞人顯然還不習慣看到貧苦出身的人參政?！?/p>

馬爾克斯自己也無懼質疑，堅持為普通民眾發(fā)聲。她在公開演講中重點討論殖民主義、種族正義等話題?！叭绻环纯钩髳?，那我們就要對自己經歷的不幸負有責任。我是強權惡勢力的受害者，從小就努力讓自己活得有尊嚴。這一信念貫穿至今。否則，這個國家將令我們感到羞恥。”馬爾克斯在競選期間的發(fā)言，引發(fā)了不少底層人的共鳴。

哥倫比亞學者奧爾加·貢薩雷斯分析稱，近年，哥倫比亞人積聚了許多對統(tǒng)治階層的不滿。馬爾克斯的出現，將許多被政治精英們遺忘的話題帶回到了前臺。此外，相對于執(zhí)掌哥倫比亞多年的政治精英，馬爾克斯親民和藹的形象贏得了許多選民的心。而她有勇有謀的個人奮斗歷程，更令許多青年人視為偶像。這些因素都促成了她的勝選。

“鐵娘子”開啟新時代

自獨立以來，哥倫比亞政壇一直是由富有的白人男性主導。馬爾克斯的當選，顯然徹底打破了哥倫比亞的傳統(tǒng)政治模式。

她成為副總統(tǒng)，使得該地區(qū)的進步人士和民權活動人士興奮不已。“馬爾克斯的成功競選十分具有歷史意義，幾年前，這是不可想象的。”黑人哥倫比亞活動家雅西拉·邦多說，“以后我們也許有機會看到更多的黑人女性進入政界。”

不過，作為一名職業(yè)社會活動家，馬爾克斯人生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為了權利而“斗爭”，在民選職位上缺乏政治經驗。善于斗爭的她是否也善于建設，是縈繞在部分哥倫比亞人心中的疑問和顧慮。

哥倫比亞政治觀察家塞爾吉奧·古茲曼預判，“村姑娘”馬爾克斯上位后，將推動出臺系列政策，以促進哥倫比亞城鄉(xiāng)鴻溝的彌合。

馬爾克斯自己則曾公開強調，解決全國饑餓問題、幫扶貧窮脆弱的底層民眾，將是自己從政后的“優(yōu)先事項”。

不少哥倫比亞人認為，首位黑人女副總統(tǒng)是一個“啟示”。這名13歲就參加社會斗爭、不懼與荷槍實彈的強權組織對峙的“鐵娘子”，或將使哥倫比亞走入一個新的時代。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環(huán)球人物”2022年6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