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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改土歸流對湘西各民族交流互動的歷史影響

        2022-05-30 10:48:04徐常琳
        炎黃地理 2022年8期
        關鍵詞:歸流土司湘西

        徐常琳

        湘西地區(qū)多民族雜居,族群間交流頻繁。雍正五年(1727)改土歸流后,隨著民族間的交流合作增多,湘西各民族交往、交融的程度進一步加深,湘西地區(qū)手工業(yè)、商業(yè)等發(fā)展迅速,各民族經濟文化的不斷交流與融合逐漸消除了各民族隔閡,推動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構建與發(fā)展。

        湘西民族交流的歷史背景

        湘西地處湘、鄂、黔、渝四省市的交界地帶,自古以來就是中原地區(qū)和我國東部地區(qū)通往西南各地的中介區(qū)和中轉地,是溝通我國東中部與西南的重要交通要道,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直至今日,湘西仍是一個多民族雜居的地區(qū),漢族、土家族、苗族、瑤族、侗族、回族等民族在湘西地區(qū)均有分布,這里的各民族族群之間交流頻繁,是武陵民族大走廊的一部分。

        戰(zhàn)國至秦漢時期,三苗集團的一支從洞庭一帶遷徙入湘西地區(qū)。之后,楚人、巴人、越人步三苗后塵,相繼進入湘西地區(qū),促使湘西形成了多民族雜居的歷史格局。秦漢時期,湘西地區(qū)與中原交流密切,部分土著居民與當時的楚人及南下漢人逐步融合成當地漢民族。東漢以后,受戰(zhàn)亂影響,大量北人南遷,部分流民進入湘西地區(qū)。隨著長時期的共同生活,這些客籍流民與當地土著居民逐漸融合。自秦漢以后,“蠻夷”族群逐步分化,各個單一民族逐漸開始出現。隋唐至兩宋時期,受“安史之亂”和“靖康之難”的影響,南遷的中原人口大多進入荊湖、兩浙地區(qū),部分人口隨之流入湘西。受元末明初戰(zhàn)亂的影響,湖南人口銳減,湖南原居民大量散亡,此時外省人員大量涌入,造成了“江西填湖廣,湖廣填四川”的現象,湖南的民族構成也因此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清代以前,湘西地區(qū)族群交流和融合情況基本如上述所言。清代以后,隨著改土歸流的進行,湘西各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呈現出新的局面。

        改土歸流的實施

        土司制度是中央政府采取的“以土官治土民”的治理措施,是對少數民族地區(qū)采取的“招撫”與“羈縻”政策,希望通過籠絡西南少數民族地區(qū)的土人頭目,實現對該地區(qū)的間接統(tǒng)治。從整體的歷史發(fā)展來看,土司制度是從元代開始推行的,但具體來說,湘西的土司制度實際上“孕育于五代,形成于宋,濫觴于元,完善于明,沿襲于清初”。清軍入關后,由于清政府對全國的統(tǒng)治還未穩(wěn)定,因此在治理西南少數民族地區(qū)時,沿襲了明朝的土司制度,湘西地區(qū)原有的土司順勢歸附清王朝,“清順治四年,恭順王孔有德至辰州,宣慰使彭宏澎率三知州、六長官、三百八十峒苗蠻歸附”。同年,保靖土司歸附。《土家族土司史錄》統(tǒng)計:“湘西地區(qū)計有宣慰使司三,宣撫使司一,安撫使司二,長官司十二,土知州三?!?/p>

        不可否認,在政局不穩(wěn),中央政府無暇顧及西南少數民族時,土司制度在一定程度上為穩(wěn)定西南做出了貢獻。土司官職世襲,通常世代為官,土司制度統(tǒng)治下的土司權力很大,甚至有一些土司為非作歹,欺壓百姓,出現土司“殺人不請旨,親死不丁憂”的局面,《清史稿》記載:“土司一娶子婦,則土民三載不敢婚。土民有罪被殺,其親族尚出墊刀數十金,終身無見天日之期?!薄侗>缚h志》也有記載,“土司綺柱雕梁,磚瓦鱗砌。百姓則叉木架屋,編竹為墻。舍把頭目,許鑒梁柱,周以報壁。皆不準蓋瓦,如有蓋瓦者,即治以僭越之罪,俗曰:只許買馬,不許蓋瓦”??梢姡了局贫鹊拇嬖谝阎饾u呈現出弊大于利的態(tài)勢。

        雍正四年(1726),云南巡撫鄂爾泰上疏:“云貴大患,無如苗蠻,欲安民必先制夷,欲制夷必改土歸流。”為了實現對全國的統(tǒng)治,加強對西南少數民族的管理,鄂爾泰建議,廢除西南少數民族地區(qū)的土司制度,由中央派遣官員進行直接管理,將地方的控制權收歸中央?!坝赫?,宣慰使彭肇槐納土,請歸江西祖籍,有旨嘉獎,授參將,并世襲拖沙喇哈番之職,賜銀一萬兩,聽其在江西祖籍立產安插,改永順司為府,附郭為永順縣,分永順白崖峒地為龍山縣?!蓖辏V?、保靖二土司改設流官。通過改土歸流,清政府在湘西建立起統(tǒng)一的地方政權機構,其制度在湘西少數民族地區(qū)建立起來,府、州、縣等政權機構在湘西建立,并在原土司區(qū)設立辰州府、永順府、澧州、鳳凰廳、永綏廳、乾州廳以及永順、保靖、龍山、桑植四縣,土司制度終結。原先土司專權,欺壓苗族等少數民族的局面被改變,土家族與苗族等其他少數民族處于平等地位,土家族失去了在土司時期擁有的諸多“特權”。從此之后,“土司所屬之夷民,即我內地之編氓;土司所轄之頭目,即我內地之黎獻。民胞物與,一視同仁”。改土歸流使湘西各民族處于平等地位,對湘西各民族的交流互動產生了深遠影響。

        改土歸流后湘西各民族的交融

        清朝進行改土歸流后,土司時期所制定的“蠻不出境,漢不入峒”的禁令被取消,各民族人口紛紛進入湘西少數民族地區(qū),出現了“客民四至”的景象,各民族經濟文化交流增多、互動頻繁、聯(lián)系加強,促進了各民族間的友好往來。

        經濟交流

        由于土司時期制定的種種禁令,湘西少數民族人民很少同外界聯(lián)系,與漢族及其他兄弟民族的經濟文化交流并不密切。改土歸流后,禁令取消,漢族商人走進湘西地區(qū)開展各種商業(yè)活動,商業(yè)貿易逐漸繁榮,坊市十分興旺。從《永順府志》中可看到,永順縣城內有坊市十六處,城外十二處,加上各城鎮(zhèn)二十五處,共五十三處,保靖縣有東南西北四坊、茅坪街,城外有大橋街、十字街、堡字街、下河街、西關外坊等共二十三處,還有葫蘆寨、里耶、古銅溪等多個坊市,龍山縣、桑植縣坊市同樣有多處,除此之外,湘西縣境內像瀘溪縣的浦市、龍山縣的里耶、永順縣的王村等這樣的大型墟場也有許多,集場貿易、商品交換十分發(fā)達。對此景象,《保靖縣志》中有描述:“城鄉(xiāng)市鋪貿易往來,有自下路裝運來者,如棉花、布匹、絲、扣等類,曰雜貨鋪,如香紙、煙、茶、糖食等類,曰煙鋪,亦有專伺本地貨物漲跌以為貿易者,如上下裝運鹽、米、油、布之類,則曰水客。”瑤族聚居在山區(qū),交通不便,墟場雖不發(fā)達,但瑤族人民也會將土特產品背負到外地墟場,去交換必要的生產、生活用品。到清末,瑤族地區(qū)的木材采伐運輸和木材市場發(fā)展起來,進入瑤族地區(qū)的木商也多為漢人。在湘西,墟場坊市成為各族群間相互交流、貿易往來的主要渠道,各民族通過墟場貿易互通有無,各地坊市成為各個民族交易、聚會的中心,坊市的發(fā)展與商業(yè)貿易的繁榮使湘西各民族聯(lián)系更加緊密。

        改土歸流前,“土著之民不嫻匠作”,所以湘西少數民族地區(qū)的手工業(yè)很不發(fā)達,但改土歸流后,“百務咸興,于是攻石之工,攻金之工,磚植之工,設色之工,皆自遠來矣”,這些百藝工匠進入湘西地區(qū),在大小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定居,推動了湘西少數民族手工業(yè)的發(fā)展,如今聞名各地的土家族的織錦、苗族的苗繡等才得以發(fā)展。湘西侗族、苗族聚居地區(qū),人們養(yǎng)蠶繅絲、種棉紡紗,女工十分精巧。同治年間,保靖縣“土、木、竹、石、裁縫、機匠之屬,各有專司。但外縣人居多。”保靖地區(qū)已出現專門的工匠,且這些工匠以外籍人居多,這足以說明進入少數民族地區(qū)的漢族人對當地手工業(yè)發(fā)展所做的貢獻之大。根據統(tǒng)計,清朝末年,龍山縣從事手工業(yè)的人已經達到358人,在全縣各個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廣泛分布。改土歸流后,進入湘西少數民族地區(qū)的漢族人與當地少數民族進行密切交流,將漢族的手工業(yè)技術經驗傳播給土家族、苗族等人民,使得湘西少數民族地區(qū)手工業(yè)迅速發(fā)展。

        文化傳播

        各民族間能夠平等交流并相互交融,必然是文化傳播與互滲的作用,而學校是進行文化傳播最好的場所。改土歸流后,清政府在湘西府、廳、州、縣各地多處設立官學、義學、書院。土家族與苗族地區(qū)分別設立永順府學、鳳凰廳學、永綏廳學、乾州廳學以及瀘溪縣學、永順縣學、保靖縣學三所縣學。為使湘西少數民族人民得到更好的教育,“乾隆五年,詳準永順府屬之永順縣設義學三處,保靖縣設義學四處,龍山縣設義學二處,桑植縣設義學三處?!背酥猓嫖鞯貐^(qū)還設有多處書院?,幾?、侗族地區(qū)也設有“瑤學”“義學”為子弟提供教育。在湘西地區(qū)的學校教育,特別是官辦教育中,有專門的漢文化學習,教師傳授“忠君”“尊孔”等封建儒學,講授儒家經典,講解四書、周易、詩經傳說匯編、三禮義疏、朱子全書等。乾隆時期,清政府曾對書院的教學內容做出過規(guī)定:“嗣后書院肄業(yè)士子,令山長擇其資稟優(yōu)異者,將經學、史學、治術諸書,留心講貫,以其余功兼及對偶聲律之學?!睍航淌趦热菀惨匀寮医浀錇橹?,儒學教育深入湘西各少數民族。漢文化與各民族文化相互交融,這種互動式的交流使各少數民族接受漢族文化而“漢化”,經過漢人的介紹和傳播,漢族社會也對土家族、苗族、瑤族、侗族等少數民族的文化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認識。

        對湘西民族共同體構建的歷史推動

        改土歸流后逐漸削弱了“華夷之辨”,減輕民族歧視

        “夷狄”“蠻夷”的稱謂很早便有,人們通常將華夏族以外的少數民族泛稱為“夷狄”,湘西這個多民族聚居地在當時便被劃為蠻夷之地。將中國各民族做華夷之分,實際上加深了民族隔閡,嚴重影響民族團結。雍正皇帝在《大義絕迷錄》中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正如他所說,“自我朝入主中土,君臨天下,并蒙古極邊諸部落,俱歸版圖,是中國之疆土開拓廣遠,乃中國臣民之大幸,何得尚有華夷中外之分論哉?”他認為“華夷之辨”是阻礙民族交融、疆域擴大的主要原因。雍正皇帝希望通過改土歸流促進各少數民族的漢化,達到“夷性華化”的效果,以大規(guī)模的改土歸流消除民族隔閡,減輕民族歧視,實現民族大團結,促進多民族國家的發(fā)展。因此,清政府通過改土歸流,將湘西土司地區(qū)的管理權收納于國家的直接管轄之下,使土司割據的局面不復存在,中央的權威得到鞏固,建立了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改土歸流后,湘西土家族、苗族、侗族、瑤族等少數民族受漢族先進思想、技術經驗的影響,逐漸漢化。各民族之間不再有華夷之分,民族之間相互交融,族群邊界減弱,逐漸走向了“天下一家”的和諧局面。

        從總體上看,改土歸流的實施消除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制度性障礙,湘西地區(qū)內各民族之間人口流動頻繁,有力消除了民族間的隔閡。由土司時期的“蠻不出境,漢不入峒”到改土歸流后的“客民四至”,“華夷之辨”已經變得不重要,漢族人口大量進入湘西少數民族地區(qū),各民族間能夠平等交流,實現各民族共同繁榮,不僅有利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還有利于減輕民族歧視,實現各民族人民互幫互助,手足相親。

        漢族與各少數民族文化相互交融,豐富了中華民族的文化,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形成與發(fā)展

        改土歸流后,中原漢族地區(qū)各種物產、先進工具、技術經驗等傳入湘西少數民族地區(qū)。隨著漢民的進入,人們開墾荒地,推動農業(yè)不斷發(fā)展,手工業(yè)逐漸繁榮,墟場坊市增加,各民族之間的商業(yè)貿易往來增多,原來土司地區(qū)的各民族通過經濟交往、物資流動,發(fā)展為一個相互依存的整體。

        雖然湘西各民族間存在文化差異,但是在改土歸流后湘西各民族進行了長期、深入的互動,各民族人民長期在同一地域生活,面臨著相似的生態(tài)人文環(huán)境,所以各民族文化具有很強的共生性、交融性,形成了共同的湘西文化。在湘西地區(qū)可以看到白帝天王、觀音菩薩與土地爺共處一室、和諧相處的獨特景觀,這是因改土歸流后,道教、佛教傳入湘西地區(qū),對當地產生影響。當湘西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相遇,并沒有產生我們想象中的排斥反應,相反,在二者的不斷碰撞中,湘西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更具特色的湘西文化。

        文化的傳播與交流使?jié)h族與少數民族的結合更為緊密。儒家文化在湘西地區(qū)廣泛傳播,湘西各少數民族在認同、吸收漢族文化的同時,也將各少數民族獨特的文化融入漢族文化中,豐富和發(fā)展了漢族文化。文化互動的過程是各民族間不斷交流、聯(lián)系加強、彼此借鑒的過程,湘西土家族、苗族、漢族等民族交錯雜居,各民族的文化既各自傳承,又相互依存、彼此借鑒,形成了“相互交流、相互滲透、相互轉化”的新型民族文化關系。在湘西改土歸流的歷程中,雖然夾雜著些許摩擦,但各民族之間發(fā)展的主要方向是調適與互動,最終指向是認同中華民族及中華傳統(tǒng)文化。

        改土歸流后湘西各民族經濟發(fā)展水平的提高,為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奠定了社會基礎,湘西各少數民族對漢族文化和中華文化的認同,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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