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謝朓是南朝齊杰出的詩人,他的詩歌自成一家,影響極為深遠。近20年來關于其詩歌的研究碩果頗豐,但多是從文本解讀的角度探究其詩歌的思想內容或藝術特征,而從接受史角度作專門研究的文章相對較少。在對謝詩的接受研究中,以唐代的謝詩接受研究為主,文章數量最多且最成體系;其次是唐前,宋代和明清時期的謝詩接受研究最少。至于謝詩在其他歷史時期的接受研究,目前尚有一些不足之處。
關鍵詞:謝朓詩歌;接受史;研究綜述
本文擬從文學接受史的角度切入,按接受時間順序,考察學術界對謝朓詩歌在各個朝代的接受情況,梳理出謝詩的接受脈絡。需要說明的是,雖然本文研究范圍為2000—2019年,但由于此前也有對謝朓研究作出很大貢獻的前輩,如陳慶元、蔣寅等,所以在論述中對于他們的一些研究成果也會有所涉及。
首先,需要注意的一篇文章是劉婉的《論歷代詩話評論中的謝朓詩歌》。該文從文學接受史的角度再現(xiàn)了歷代評論家對謝詩的研究狀況,共分為五章。前四章分別從謝詩的主體情致、語言韻律、結構與技巧、藝術風格四個維度展開,探討歷代詩話評論中有關謝詩的闡釋或論說;最后一章選取謝朓一個重要的詩歌理論予以分析。
其次,具體到各個朝代的接受情況,根據筆者整理,大致如下:
唐前涉及謝詩評論的著作有沈約的《傷謝朓》、鐘嶸的《詩品》、蕭統(tǒng)的《文選》;唐代有皎然的《詩式》;宋代有葛立方的《韻語陽秋》、胡仔的《苕溪漁隱詩話》、嚴羽的《滄浪詩話》、陳師道的《后山詩話》、吳聿的《觀林詩話》、吳景旭的《歷代詩話》、魏慶之的《詩人玉屑》、阮閱的《詩話總龜》;明清兩代有謝榛的《四溟詩話》、王世貞的《藝苑卮言》、許學夷的《詩源辨體》、楊慎的《升庵詩話》、胡應麟的《詩藪》、陸時雍的《詩鏡總論》,陳衍的《石遺室詩話》,方東樹的《昭昧詹言》,宋征壁的《抱真堂詩話》,洪亮吉的《北江詩話》、陳祚明的《采菽堂古詩選》、王夫之的《古詩評選》、沈德潛的《說詩晬語》等。
一、唐前的謝詩接受研究
目前對于謝朓詩歌唐前接受的專門研究并不多。相關文章中,多數只是在對謝詩的綜合研究中對其詩歌接受史作了簡單闡述,或在總論六朝詩歌成就及影響時以謝詩為典例,又或者只是在對其他作家創(chuàng)作淵源的追溯中提及謝詩。
較早對謝詩唐前接受進行專門研究的,是馬榮江的《謝朓詩歌唐前接受研究》。文章說到,就類別而言,可將謝詩的接受群體分為三類:一是以沈約、蕭子顯、蕭綱、蕭繹為代表的詩人,其接受態(tài)度基本上是肯定的;二是齊梁時代的普通士子,他們所表現(xiàn)出來的是崇拜,反映了齊梁時代的審美時尚;三是以劉勰、鐘嶸、蕭統(tǒng)、顏之推為代表的學者,主張不甚相同。按接受時間來說,沈約等人首倡“永明體”,并努力踐行,次有劉勰、鐘嶸輩力圖校正,再有陰鏗、何遜等發(fā)揚光大,而至顏之推則批判接受。此前,馬榮江在他的《謝朓詩歌齊梁隋唐接受史》中已有相關論述,此文從齊梁論及中唐,不過卻不是以朝代分章,而是以謝詩詩風之接受、聲律之接受、內容之接受以及承繼者分章,論述較細。
陳傳君、王東的《謝朓詩歌齊梁接受狀況研究》也對謝詩在齊梁文壇的接受狀況作了論述,主要論及沈約、鐘嶸、蕭子顯對謝詩的評價。陶春林的《略談〈詩品〉對謝朓的評價》一文也詳細分析了鐘嶸《詩品》對謝詩的評價,認為鐘嶸對謝詩既有贊賞又有批評。
章立群的《謝朓詩歌研究》第四章論述謝詩接受史,介紹了謝詩的文本流傳及文學接受,作者將重點放在宋以前,主要分析了何遜、陰鏗對謝詩的接受。伍文林的《謝朓山水詩探微》同樣提到了謝詩對何遜、陰鏗的啟發(fā):一是山水詩抒情領域的進一步開拓,二是山水詩情景交融特色的強化,三是山水詩寫景技巧的日益細微,四是自覺用新體詩寫山水。李海莉的《何遜詩歌探微》則是在對何遜詩歌藝術的溯源中分析了謝詩對何遜的影響,認為何遜是從具體的詩歌技巧和經驗的層次上對謝詩進行學習的。
二、唐代的謝詩接受研究
謝朓詩歌對唐詩的形成和發(fā)展有著重要的作用,因而學術界對于謝詩在唐代的接受研究最富熱情,這一方面的論文在謝詩的接受研究中,不僅數量最多,也是最成體系的。
這些文章,若按接受時期進一步分類,則主要研究謝詩在初唐接受的是王京濤的《謝朓詩歌在初唐的接受》。文章指出,初唐文人對謝詩的接受受唐前觀念和初唐詩風的雙重影響,因而文章并沒有限于初唐,其中也提及了謝詩在唐前的流傳與接受。論及初唐,一方面是主流詩風下的謝朓接受,認為謝詩中與宮廷相關的應制詩、贈答詩、樂府詩及鐘嶸所評的“微傷細密”類的詩歌可能被當時的一般文人所接受。另一方面是杰出詩人對謝詩的接受,認為陳子昂并不排斥謝詩,接受了謝詩中富含情感、有所興寄的詩歌,初唐四杰可能更多關注謝朓的山水詩,并推測上官儀、沈佺期、宋之問的創(chuàng)作可能也受到了謝詩的影響。
謝詩在盛唐的接受幾乎達到一個高潮,尤其受到了李白的推崇,因而后世常把謝朓與李白二人進行比較。這方面的早期文章有陳慶元的《玄暉獨步南齊與太白低首宣城——論謝朓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和影響》,文章論述了李白和謝朓藝術上的繼承關系。之后他的《李白和謝朓》,對這一問題進行了更深入的論述。符松碩的《謝朓詩歌的藝術成就及其范式意義》一文中也提到李白對謝朓的推崇,即將謝朓寫進詩歌,學習謝詩的內涵和畫面構圖、意象和用詞。除了李白以外,胡菁《杜甫詩歌清新風格研究》第二章第二節(jié)也分析了杜甫詩歌對謝詩的接受,概括為細膩傳神的寫景和細致生動的詠物兩方面。
謝詩地位的最終確立在中唐,大歷詩人尤為推崇謝朓詩歌。蔣寅的《大歷詩風》第三章以專章論述大歷詩人心中的偶像謝朓,舉出友情、鄉(xiāng)愁、山水作為謝朓的主要文學傾向,與大歷詩風極其相似。這一研究為謝詩的接受研究引進了新的思路。郭遠玲的《淺論謝朓詩歌在中唐大歷時期的接受》則詳細論述了謝詩在大歷時期的接受狀況,包括謝詩的形式特征、情感寄寓以及吏隱形象對大歷詩歌的影響,尤其注意到從接受心境上對大歷詩人和謝朓的創(chuàng)作進行的分析。彭偉的《明前韋應物接受研究》也提到韋應物對謝朓的學習和繼承,主要體現(xiàn)在兩方面:一是清新流麗的詩風,二是宣城太守形象對韋應物郡齋詩的示范意義。
馬榮江的《謝朓詩歌齊梁隋唐接受史》總論謝詩在齊梁至中唐的接受狀況,主要探討了李白、杜甫、皎然對謝朓“清麗”詩風之接受,齊梁、隋對謝朓詩歌聲律之接受(在其《謝朓詩聲律的接受史考察》中亦有論述)、宋之前人們對謝朓山水詩人身份的接受以及何遜、陰鏗、王維對謝詩的承繼。
謝詩在晚唐接受的專門研究不多,孫蘭在《唐代山水詩中的吏隱意象——以謝朓接受為例》中提到了晚唐詩人李商隱、杜牧對謝詩的接受。
如果按謝詩的內容、情感、藝術的接受研究分類,那么魏景波的《謝朓詩的特質及其對唐詩的影響》是較早論述謝詩對唐詩影響的文章。文章的獨到之處在于從謝朓的發(fā)端藝術切入,展開細致的分析。查正賢的《論謝朓詩的隱逸及其詩體范式意義》中提出謝詩在詩體范式和士人心態(tài)上具有很大貢獻,特別是對大歷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影響尤深,但至于是如何影響大歷士人的,并沒有繼續(xù)展開。
孫蘭的《唐代山水詩中的吏隱意象——以謝朓接受為例》是一篇值得注意的文章。作者從一個意象切入,以小見大,展現(xiàn)了謝詩在唐代各個時期的接受狀況。文章認為,初唐是謝朓接受的初期,基本承襲了梁陳對謝朓山水詩的學習。盛唐以王維、孟浩然、李白、杜甫等為代表的詩人,在謝朓接受史上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其中李白對謝朓的接受最為突出。中唐以大歷十才子為代表,最得謝朓山水詩神韻。另外,元白、韓孟詩派雖然標榜自己獨創(chuàng)新詩,但于山水詩創(chuàng)作中還是表現(xiàn)出對謝朓一定的接受。而晚唐是謝朓山水詩在唐代接受史上的尾聲,代表作家有李商隱和杜牧。文章還指出,唐代詩人因為自身創(chuàng)作的完善,對謝朓山水詩創(chuàng)作的技巧的接受已經不再是重點。他們對謝朓的接受,主要表現(xiàn)在對其“吏隱”身份的充分認可。謝朓在某種程度上先是一個宣城太守的身份在唐人詩歌中被吟詠,其次才是詩歌的被接受。他們把對禪宗的理解融于山水詩,自然是對謝朓吏隱意象的進一步發(fā)展,同時也透露出比謝朓更通達的人生觀與審美觀。
三、宋代的謝詩接受研究
對于謝詩在宋代的接受研究,目前僅有孫蘭的《魂兮有句重吟否,謝朓山孤月轉坳——謝朓在宋代的接受》一文作了較為專門的論述。文章論述的是宋人對謝朓本人身份及其詩歌的接受,認為宋人對謝詩筆法的推崇主要著眼于其清秀。宋人喜歡在創(chuàng)作中對謝詩進行稱引化用,如“澄江靜如練”“窗中列遠岫”“天際識歸舟”等。文章指出,不同于唐人對謝朓清新詩歌的集中接受,宋人從詩句中不斷翻新,雖也算另辟新徑,但也透露出宋人對謝詩接受的不集中的一面。
前文提到,魏景波的《謝朓詩的特質及其對唐詩的影響》一文重點論述了謝詩在唐代的接受,但是也偶有提及宋人對謝詩的評論:“陶潛、謝朓皆平淡有思致,非后來詩人怵心劌目雕琢者所為也?!保ǜ鹆⒎健俄嵳Z陽秋》卷一)
此外,王勇的《晁公遡詩歌研究》一文在對宋人晁公遡詩歌淵源的追溯中亦曾提到謝朓,不過僅是一筆帶過。
四、明清時期的謝詩接受研究
關于謝詩在明清時期的接受,目前并沒有文章作專門論述,不過從幾篇相關文章中,也可以窺見這一時期的謝詩接受狀況。
魏景波的《謝朓詩的特質及其對唐詩的影響》一文曾提及王夫之對謝詩的評價:“宣城于聲情中外別有玄得,時酣暢出之,遂臻逸品,乃不恤古人風局。顧如此等作,收放含吐,絕不欲奔涌而出,其致自高,非抗之也。自李白以驚人目之,后來一以驚人相求。宣城初不欲驚人,人自驚爾。”(《古詩評選》卷五)
何月燕的《王夫之中古詩論研究》第二章第二節(jié)專門論述王夫之對謝詩的評價。文章指出,王夫之認為謝詩是“活景”之典范,謝詩的特征一是“凈”,二是“工于發(fā)端”,三是“情景妙合”。文章還提到了王夫之《古詩評選》對謝朓詩歌的選錄狀況,即收謝朓詩共29首,其中古樂府歌行4首、五七言絕句4首、五言古詩19首、五言近體2首,選詩總數排第四。
胡詩黎的《齊梁體詩歌及明清時期的接受與擬作研究》一文在敘及明清擬齊梁體詩歌時,提到有以謝詩名句為題的擬詩。
陶春林的《略談〈詩品〉對謝朓的評價》一文提到了王世貞、鐘惺、葉燮、方東樹、陸時雍等人對謝詩的正面評價。
五、結語
縱觀這20年(2000—2019)關于謝朓詩歌接受的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對唐代的謝詩接受研究成果最多,無論是按謝詩接受的具體時期,還是按內容、情感、藝術劃分,都有一定數量的論文,且不乏獨到之處,給后來研究者提供了新的思路,其中貢獻尤為突出的學者是馬榮江和孫蘭。
對于唐前的謝詩接受研究也有些許專論,仍以馬榮江貢獻最大。不過在其他作者的相關文章中也可以看到對文學接受史這一視角的自覺使用,只是研究尚不算深入。而關于謝詩在宋代和明清兩代的接受研究,文章數量極少,且論述也不夠細致,基本上只能從其他文章中找到部分與謝詩接受研究相關的論述,以此極為有限的材料大致窺得謝朓詩歌在這些時期的接受狀況。至于其他歷史時期的謝詩接受研究,目前來說尚有空間,有待于后來者完善。
參考文獻:
[1]曹融南.謝宣城集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2]蔣寅.大歷詩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3]馬榮江.謝朓詩歌齊梁隋唐接受史[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03.
[4]章立群.謝朓詩歌研究[D].武漢:武漢大學,2005.
[5]伍文林.謝朓山水詩探微[D].合肥:安徽大學,2005.
[6]王勇.晁公遡詩歌研究[D].長春:東北師范大學,2008.
[7]李海莉.何遜詩歌探微[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2009.
[8]郭遠玲.淺論謝朓詩歌在中唐大歷時期的接受[D].青島:中國海洋大學,2010.
[9]彭偉.明前韋應物接受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11.
[10]符松碩.謝朓詩歌的藝術成就及其范式意義[D].武漢:華中師范大學,2011.
[11]胡菁.杜甫詩歌清新風格研究[D].開封:河南大學,2014.
[12]劉婉.論歷代詩話評論中的謝朓詩歌[D].合肥:安徽大學,2016.
[13]何月燕.王夫之中古詩論研究[D].廣州:暨南大學,2017.
[14]胡詩黎.齊梁體詩歌及明清時期的接受與擬作研究[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2019.
[15]陳慶元.玄暉獨步南齊與太白低首宣城——論謝朓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和影響[J].福建師范大學學報,1985(2):49-56.
[16]魏景波.謝朓詩的特質及其對唐詩的影響[J].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2):116-122.
[17]陶春林.略談《詩品》對謝朓的評價[J].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04(9):23-25.
[18]查正賢.論謝朓詩的隱逸及其詩體范式意義[J].浙江社會科學,2006(5):179-184.
[19]馬榮江.謝朓詩歌唐前接受研究[J].安徽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2):197-201.
[20]陳傳君,王東.謝朓詩歌齊梁接受狀況研究[J].瓊州學院學報,2007(A1):54-56.
[21]孫蘭.唐代山水詩中的吏隱意象——以謝朓接受為例[J].中國海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6):113-117.
[22]孫蘭.魂兮有句重吟否,謝朓山孤月轉坳——謝朓在宋代的接受[J].青島大學師范學院學報,2011(3):74-81.
[23]王京濤.謝朓詩歌在初唐的接受[J].新鄉(xiāng)學院學報,2019(8):32-34,38.
作者簡介:李雙,遼寧師范大學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