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菁霞
王宇與商務印書館的合作,始于上世紀90年代初,因導師推薦,王宇開始為商務“馬克思主義來源研究論叢”撰稿。這些動輒上萬字的長篇論文,得到了商務的普遍認可。為此,“1992年加利·貝克爾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后,商務找到我,希望我能承擔《家庭論》的翻譯任務。他們說,翻譯諾貝爾經濟學著作是他們正在啟動的一項重要工作,從上到下都非常重視,他們看好我。當然,如果我能夠再給他們一些證明,表明我的專業(yè)水準和研究能力能夠與‘諾獎著作翻譯者’相匹配,就更好了。我給他們寄去了我在《經濟研究》和《經濟學動態(tài)》等期刊上發(fā)表的學術論文,以及我在人民大學獲得的吳玉章獎證書。他們經過反復研究,并且讓我試譯了《家庭論》的部分章節(jié),最終將《家庭論》原著交給我?!?/p>
彼時的王宇還在人民大學經濟系念書,住集體宿舍,吃大食堂,沒有電腦,沒有金山辭霸,每天清晨背著裝滿英文原著、英漢字典、飯盒和水杯的書包,第一個跑到圖書館搶座位,埋頭翻譯到深夜閉館。
“我不是一句一句翻譯,而是一段一段翻譯。首先讀完一個章節(jié),再反復讀懂一個段落,理解消化后,用筆將中文寫在草稿紙上。每翻譯完一個章節(jié)后,我就會從頭到尾通讀一遍,一旦感覺有邏輯不清晰或者意思不通順的地方,就會立即撕掉重譯。”為此,她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高強度的體力腦力支出和紙張筆墨耗費。兩年多時間加幾大把圓珠筆芯,王宇終于完成了《家庭論》翻譯。將厚厚的手寫譯稿送到商務時,她的右手手指也被圓珠筆磨出了一層厚厚的繭子。
1995年春天,《家庭論》正式出版,獲得了學術界和翻譯界的一致好評,豆瓣評分為8.6分。因為這一良好開端,1998年阿馬蒂亞·森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后,商務繼續(xù)請王宇翻譯阿馬蒂亞·森的代表作《倫理學與經濟學》和《貧困與饑荒》,并分別于1998年和1999年出版。這兩本書得到了社會和學界的更多關注,多次獲得各類學術和翻譯大獎,被許多高校列為本科生和研究生必讀書目,為廣大讀者一致稱道,《倫理學與經濟學》豆瓣評分8.5分,《貧困與饑荒》豆瓣評分9分。“這是純學術著作罕見的高分?!鄙虅盏囊晃痪庉嬚f。
“王宇工作認真,待人誠懇,她在中國人民銀行工作已近20年。工作之中,她全心投入、全神貫注;工作之余,她潛心學術研究、關注國際前沿,將許多世界經濟學名著介紹給中國讀者?!边@是作為《政府與市場變革中的政府職能》一書推薦人,時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副總裁的朱民對王宇作為該書譯者的推薦意見。這也是時隔20年之后,王宇翻譯的第4本漢譯名著。
細算下來,從最早的《家庭論》到《美國農業(yè)政策:歷史變遷與經濟分析》,王宇已經在商務、三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等出版學術譯著20多本。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為大家耳熟能詳、并且被大量閱讀和廣泛引用的重要作品。
于王宇而言,在翻譯生涯中,最大的困難是時間約束。她說:“我將自己每天的時間都用到了極限,一分一秒都會非常珍惜,但仍然感到不夠用?!蓖跤畹目鄲朗菍嶋H的,她在央行工作,需要坐班、開會、出差;她是清華大學金融學院的博導,需要講課帶學生;她是專欄作家,需要按時提供專欄文章;同時她還是家庭的女主人,需要操持柴米油鹽醬醋茶等瑣碎事務。更重要的,王宇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凡事都會認真負責,永遠都會堅守信念。有時累到極限,她就翻開自己的日程表,看看第二天滿滿的工作安排,她意識到,自己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于是,她會馬上坐到凌晨的臺燈下,翻開原著拿起筆。
要翻譯好一本學術著作,王宇認為,譯者至少需要具備以下條件:一是良好的英文基礎;二是扎實深厚的專業(yè)理論;三是強大的理解能力和邏輯分析能力;四是較好的中文表達能力。這些要求譯者有更加深厚的理論修養(yǎng),更加堅實的專業(yè)基礎,更加全面的知識儲備。比如,阿馬蒂亞·森的《倫理學與經濟學》既是一本經濟學著作,也是一本哲學著作。翻譯這本書,出身經濟學專業(yè)的王宇自信沒有問題,早在本科時她就已經反復讀過卡爾·馬克思的《資本論》、亞當·斯密的《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和大衛(wèi)·李嘉圖的《政治經濟學及賦稅原理》。為了能夠譯好這本書,王宇惡補了相關哲學著作,認真閱讀了亞當·斯密的《道德情操論》、叔本華的《倫理學的兩個基本問題》、費希特的《倫理學體系》、庇古的《福利經濟學》和李特爾的《福利經濟學評述》等,通過閱讀和思考,從經濟學和哲學兩個方面有了較好的理解和把握之后,她才動筆。在翻譯《貧困與饑荒》之前,她閱讀了國內幾乎所有的制度經濟理論、公共選擇理論和新政治經濟學的文獻,并且在學術期刊上發(fā)表了多篇關于制度變遷與經濟發(fā)展的論文后,才開始動筆翻譯。
王宇說:“20多年來,學術翻譯已經成為我生命經歷、職業(yè)生涯和學術研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豐富了我的人生體驗,拓展了我的理論基礎,開闊了我的學術視野。對我的央行工作,對我的同事,對我的學生,對我的讀者,都會帶來一些新的、寶貴的東西。”王宇將幾乎所有的休息時間都奉獻給了學術翻譯。對于多數人來說,無論工作多么繁忙,內心深處總還是有一些東西,比如,人生究竟當如何度過?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她說:“我很幸運,我在選擇了我熱愛的央行工作的同時,也選擇了我熱愛的學術翻譯。能與商務出版社長期合作是我的榮幸?!?/p>
(摘自《中華讀書報》,本刊有刪節(jié))(責任編輯 張宇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