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 勇，齊德舜

（1.河南大學 民族研究所，河南 開封 475000；2.河南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0）

宋王朝建立后，在西南地區(qū)的成都府路﹑梓州路﹑夔州路，中南地區(qū)的廣南西路﹑荊湖北路﹑荊湖南路等少數民族聚集的地區(qū)大量設置羈縻州縣峒，對南方地區(qū)少數民族的歸附首領仍以原官授之，普遍實行“樹其酋長，使自鎮(zhèn)撫”的政策，[1]14171委任土著首領擔任羈縻州縣峒的土官。土官獨霸一方，不僅能夠世襲其職﹑世統(tǒng)其民，還領有土兵，權力非常大。為了預防﹑遏制土官反叛﹑作亂以及少數民族之間的相攻，宋王朝設寨統(tǒng)領各羈縻州縣峒。

寨的設置是宋王朝掌控南方少數民族地區(qū)的主要方式，是研究宋王朝民族政策難以避開的一個重要論題，但目前學界對宋朝在南方民族地區(qū)實行寨制的研究相對較少，更多地是把目光聚焦到了宋王朝在西北地區(qū)設置堡寨的軍事功能[2]﹑職官體制[3]和歷史作用[4]上。雖然宋朝在北方地區(qū)設立的堡寨和在南方民族地區(qū)設置的寨有著質的不同，但西北堡寨研究為南方寨制研究提供了可以借鑒和對比的材料。

在現有關于宋朝的寨制研究中，對寨的特點及寨官的職能分析較少，[5]361-362學者們較為關注西南地區(qū)邊寨的經濟功能，尤以廣南西路的橫山寨等博易場之研究為最。[6][7]此外，寨的選址分布﹑演變規(guī)律以及建置沿革也為學界所關注，[8][9]但少有學者系統(tǒng)性地研究寨制本身，這就使寨制問題一直被擱淺。茲不揣淺陋，根據現有史料與研究，文章擬從寨的設置﹑寨官的選任及其職能﹑寨的作用與影響三個方面對宋朝在南方民族地區(qū)的寨制加以探討和分析。

一、寨的設置

寨又作砦，是宋王朝為加強對南方少數民族地區(qū)的控制而設置的一個新的軍事單位，它的形成和發(fā)展經歷了一個逐漸被重視的過程。在北宋初期，朝廷的主要政策是“守內虛外”和“重北輕南”，對于地理位置偏遠﹑民族成分復雜的南方民族地區(qū)則采取“疏而治之”的政策。[10]北宋中期，南方民族地區(qū)的儂智高舉兵反宋，使宋王朝開始重新審視朝廷在南方邊疆地區(qū)的民族政策，賦予了寨更大的權力以加強對南方民族地區(qū)的控制。南宋時期，經濟和政治重心完成南移，財政及軍需等用度均依賴于南方，南方局勢的穩(wěn)定與否直接關乎宋王朝統(tǒng)治的穩(wěn)定程度，故宋王朝更加重視寨的地位和作用以及對南方少數民族地區(qū)的治理與開發(fā)。

（一）寨的分布與選址

寨是一個地方性的軍事行政機構，是鎮(zhèn)壓和管理羈縻州縣少數民族的重要軍事據點，凡是設置羈縻州縣的地區(qū)，一般都設有寨。宋王朝所設寨之數量非常龐大，僅夔州路就設置了上百個軍事堡寨，[8]加之寨的廢置不常，這就使宋王朝所設寨之具體數目已難可考。不過，寨的主要分布地區(qū)卻比較集中，詳見表1。

表1 寨主要分布地區(qū)及該區(qū)主要少數民族①

由表1“寨主要分布地區(qū)”可知，寨的設置是為了加強對南方民族地區(qū)的管制，所以寨的設置都會經過認真選址，既要符合一定的軍事條件，又要方便控制羈縻州縣，具體選址原則如下。

1.“寨置于險扼控御去處?！盵1]3979從軍事方面考慮，寨通常會設在一些易守難攻的險要地帶，這些地方“山谷阻深，異材生之”[11]138，多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永樂下埭作寨，地形險固，三面阻崖，表裹山河，氣象雄壯”[12]9646。

2.“環(huán)羈縻溪峒，置寨以臨之?！盵11]137設寨是為了統(tǒng)領羈縻州縣的少數民族，故寨多設在少數民族聚集區(qū)腹地或兩個及以上的少數民族接壤地區(qū)，便于宋王朝通過實施寨制來加強對南方民族地區(qū)的監(jiān)督和控制。如宋王朝設立清溪寨“專以控扼諸羌，承平日久，諸羌各安耕鑿，不敢出沒”[8]?？梢?，清溪寨的設置是為了控扼“諸羌”，即附近的南平獠；[8]又如“王江上游地名安口，控扼諸峒，其地寬平，可建城寨”[12]9655；再如皇祐二年（1050年），“廣南西路鈐轄司請于邕州羅徊峒置一寨，以扼廣源州蠻賊”[12]9650。

3.設寨于海陸交通要沖之處。寨的設置還要考慮是否方便傳達朝廷的指令，是否方便調兵遣將，故一些交通要沖之處也會設寨。如安穩(wěn)寨位于貴州遵義至四川重慶之交通要隘處；[8]又如嘉定二年（1209年），因東門島所在區(qū)域是海道之沖，故朝廷在此設立東門寨。[13]

4.設寨于邊境地區(qū)，如設立在西南地區(qū)的永平寨就與交趾為境。宋王朝設在南方邊境地區(qū)的寨和設在北方邊境地區(qū)的堡寨性質并不相同。南方邊寨主要是以經濟手段管理邊疆，兼有政治和軍事等功能；北方堡寨主要是防止外敵入侵，更側重于軍事功能。

由此可見，宋朝在南方民族地區(qū)設寨時所考慮的主要因素是該地理位置是否為地勢險要之處，是否為少數民族聚集之處，是否為海陸交通要沖之處，是否位于邊境地區(qū)，多數寨的設置都兼具兩個及以上的有利條件。但隨著寨的數量與日俱增，宋王朝便開始考慮寨的轉換和廢置。如“石洞寨深在蠻界，不當要路，無所控扼”，即因石洞寨的選址只滿足了位于少數民族聚集區(qū)腹地的條件，并不是交通要沖或險要之地，所以知澧州曹克己建議，“望令毀拆，止留兵卒五人守護”，最終石洞寨被廢。[12]9643

（二）寨的規(guī)模和武裝力量

1.寨的規(guī)模

在宋朝，寨作為控制和管理羈縻州縣的地方軍事行政機構，多數有自己的城池，規(guī)模較大的寨還建有內﹑外城。[5]361以橫山寨為例，根據專家對橫山寨古城的考察，橫山寨應是一個南北寬4千米﹑東西長5千米﹑方圓20平方千米的城區(qū)，相當于一個較大的城市。[10]由此可見，一些寨的規(guī)模是非常大的。

2.寨的武裝力量

寨有自己的軍事武裝力量，“凡諸寨之戍，或用官軍，或峒丁，或寨丁”[11]137。

（1）寨丁

寨丁是直接隸屬于寨的軍事力量。但不同地區(qū)﹑不同規(guī)模的寨，其寨丁的數量都會有所差別。一般來說，每寨“兵級三四百人”[12]9452，“寨丁更戍，不下百人”[11]138，一些較大的寨甚至能“屯兵六七百人”[14]6059。這些寨丁能夠對當地少數民族形成威懾力，以維持當地治安和統(tǒng)治秩序。

（2）官軍

寨是宋朝統(tǒng)治南方民族地區(qū)的主要工具，所以在一些位于邊疆地區(qū)或軍事地位特別重要的寨，會有禁軍與寨丁“雜戍”。當禁軍將領不在寨內駐扎時，寨官可臨時統(tǒng)帥禁軍，以更好地為宋王朝統(tǒng)治服務。[5]362這樣更有利于對內鎮(zhèn)壓叛亂，對外拒敵入侵。

（3）峒丁

宋王朝把南方地區(qū)諸少數民族按“種落”大小設置成規(guī)模不等的羈縻州縣峒，并“推其長雄者為首領，籍其民為壯丁，以藩籬內郡，障防外蠻，緩急追集備御，制如官軍。其酋皆世襲，分隸諸寨”[15]159。這些“壯丁”即為峒丁，是羈縻州縣的武裝力量，由土官控制，但土官隸屬于寨，所以峒丁名義上也可由寨官來掌管。峒丁一方面易成為寨對內鎮(zhèn)壓的主要對象，另一方面又是戍邊保境﹑拒敵入侵的重要力量。

（4）義軍

義軍是宋王朝為維護西南地區(qū)穩(wěn)定而招募的一支以少數民族百姓為主要兵員的非正規(guī)軍隊，他們“分隸邊寨，習山川道路，遇蠻入寇，遣使襲討”[16]，是對寨的武裝力量的一種補充。

（三）寨的級別

眾所周知，北宋實行路﹑州（府﹑軍﹑監(jiān)）﹑縣三級政區(qū)，但對于寨的級別學界有著不同看法。俞鹿年認為，“宋代于諸州險要處置寨，與縣同級”；[17]王露認為，寨是地方行政單位名，是縣級以下駐軍的營地；[18]楊果﹑郭祥文認為，寨是一級隸屬于州縣，擁有民事權和司法權的地方機構。[5]362上述觀點均認為寨和縣同級或寨的級別在縣之下。其實寨和縣是兩套完全不同的系統(tǒng)單位，沒有絕對的隸屬關系，兩者所管轄區(qū)域多交叉重合，但職能和作用各有側重，故不能一概而論。如南宋光宗在位時，江南西路贛州共設十二寨，其中有一縣數寨﹑一縣一寨的，也有數縣一寨及兩個州軍一寨的。[19]由此可以看出，寨和縣的大小﹑地位﹑級別不能一言以蔽之。但無論是寨還是縣，都要歸正州的管轄，也就是寨的級別一定在正州之下。

毋庸置疑，寨的級別在羈縻州縣之上。宋朝設置的羈縻州縣規(guī)模都較小，難以與正州正縣相提并論，如在廣西左右江地區(qū)，羈縻州所轄戶口一般為幾十戶至幾百戶不等，就連羈縻州縣的治所也比較簡陋，在文州﹑蘭州這些地區(qū)，“州縣并無廨署”。[20]64這些羈縻州縣的行政管轄屬于所在地的正州，因為它們與宋王朝或所在地方的正州有著明確的系屬關系，但這種系屬關系本質上是一種非常松散的統(tǒng)治形式，實際上直接管控這些羈縻州縣的還是寨。如“宋置田州﹑泗城州﹑向武州﹑都康州﹑利州﹑上林縣，隸橫山寨；宋置安平州﹑凍州﹑思明州﹑龍州﹑安峒，隸太平寨；宋置羅陽縣，隸遷隆寨”[20]65等。

寨是羈縻州縣的實際控制單位還表現在當少數民族起義時，不會把羈縻州縣或正州正縣的治所當作攻擊目標，而是把寨當為攻擊對象。如熙寧五年（1072年），撫水蠻人羅世念等起義，“攻德謹寨，襲將官費萬，殺之”[1]14208；又如紹興三年（1133年），“安化蠻蒙全劍等八百人劫普議寨，火其屋宇”[1]14210。由此可見，寨是羈縻州縣的實際管理機構，它的地位遠在羈縻州縣之上。

二、寨官的選任及其職能

寨官有“正官”和“次官”之分，也可以說是有“主官”和“屬官”之分，即“一寨有長貳官屬。是皆系乎寨之大小也”[11]137。通常來說，“寨官”指寨的一把手，即寨的正官，又稱“知寨”“知寨官”“寨主”或“知城寨主”。正官“任滿，候正官交替，方得離任。有事故者，以次官兼權”[12]9452。“寨的次官”主要包括都同巡檢﹑都監(jiān)﹑主簿﹑兵馬監(jiān)押等官職。

（一）寨官的選任條件

宋王朝認為“蠻夷不寧，必有所因”，原因可能是“邊吏不才，不能禁止；或邊吏幸功賞，造事端”，所用非人“此邊鄙之深患也”。[16]因此，宋王朝十分重視寨官的選任，寨的正官均由朝廷任命，以更好地安定羈縻州縣，統(tǒng)治南方地區(qū)。一般來說，寨官的選任需要滿足以下條件。

1.“須踏逐有材武廉謹人奏辟正任。”[12]9452“有材武”即有才能且勇武，“廉謹”即廉潔且謹慎，只有符合這兩個條件的官員才能更好地處理民族問題和民族爭端，從而使少數民族感服﹑民族地區(qū)穩(wěn)定。

2.須“熟悉山川地理形勢的人充當”[21]。南方少數民族地區(qū)多山多水﹑地形復雜，且寨大多分布在地勢險要之處，故寨官需要通曉蠻情﹑熟習險扼，具備一定的地理人文等專業(yè)知識。

3.須是漢族職官。[22]宋朝雖然表面上對少數民族有不少的恩惠政策，但宋朝統(tǒng)治者仍然對少數民族有很強的防范之心。為了更好地管控羈縻州縣峒“獨霸一方”的土官，朝廷會委派寨官為代表的漢官進駐南方民族地區(qū)，以加強對當地少數民族的管理。

（二）寨官的職能

寨官的職能是全方位的，“招收土軍，閱習武藝，以防盜賊”[1]3979，“掌訓治戍兵，完固防守，以捍邊境，受納賦稅，聽居民之訴訟。其小者專理之，大則稟于所屬”[12]9673。這兩句話點明了寨官的主要職能，具體歸納如下。

1.招收土軍，閱習武藝，以防盜賊

軍事功能是寨最原始﹑最基本的功能。各寨內駐有軍隊，士兵以本地少數民族充當的寨丁為主。寨官的主要職責就是招集地方土軍，并由“專掌甲兵訓練之事”的寨屬官“兵馬監(jiān)押”專門負責教授寨丁武藝，[12]9673以備不時之需。此外，各寨還要負責所轄地區(qū)的治安問題，防備和巡捕盜賊，維護社會秩序。

2.監(jiān)督﹑控制土官

宋朝授予南方少數民族首領官職，并由中央冊封，賜予官印，實際上是把歸順的土官當作宋王朝統(tǒng)治該民族地區(qū)的代理人。但宋王朝又不完全信任土官，于是設置寨官監(jiān)督各羈縻州縣的土官。各寨屯兵于民族地區(qū)，扼守要地，不僅能夠監(jiān)督﹑控制土官，還能威懾土官，并要求他們定期向朝廷朝貢，以示臣服。[23]

3.對內鎮(zhèn)壓少數民族起義

安靖地方一直是寨官的重要職責，對于少數民族之間的相攻和紛爭，宋王朝一般不會直接出兵干預，而是采取勸諭﹑調解的“和斷”政策來爭取各民族之間的和平。如難以“和斷”或發(fā)生叛亂，便會派兵介入。如嘉祐三年（1058年），“時蠻反邵州”，潘夙駐兵貲木寨，“親督兵援所遣將，破團洞九十余”。[14]4514

4.對外拒敵入侵

邊境地區(qū)的寨官還要肩負起抗擊外來侵擾的重任，因為邊寨是宋王朝防御域外軍隊進攻的第一道防線，這些邊寨的規(guī)模都比較大，軍事設施也比較齊全，有能力阻擋一定程度的進攻，所以需要完固防守以捍邊境。即使邊寨在戰(zhàn)爭中被攻陷了，也能為朝廷爭取一定的調兵布防和支援前線的時間。因此，邊疆地區(qū)設立的寨還起到了拒敵入侵﹑鞏固邊疆的作用。

5.管理財賦事務

“寨官，民官也。知寨﹑主簿各一員，掌諸洞財賦”[15]159“知寨主管博易場及溪洞苗米稅賦等應副支給”[12]9452。由此可知，寨官還負責管理羈縻州縣的經濟事務，包括開展貿易和征收賦稅等。

在貿易方面，宋王朝設在民族地區(qū)的寨一般均設置有專門進行商品交易的博易場。如宋王朝允許左﹑右江一帶的橫山﹑永平﹑太平﹑古萬﹑遷隆五寨及王口寨等地設立博易場，開展“華夷貿易”，[24]其中橫山寨開辟了宋王朝同大理等國的馬匹交易市場，永平寨開辟了嶺南與交趾的貿易市場。[6]又如元豐四年（1081年），宋王朝在沅州“置托口﹑小由﹑古誠﹑奉愛四寨”，并在這四寨“置博易務，拘收息錢”。[14]7560

在賦稅方面，輕徭薄稅一直是宋王朝在南方尤其是西南民族地區(qū)的既定政策，所以羈縻州縣的土民賦稅較少。這樣做一方面可以使土民感到宋王朝的關懷照顧﹑“綏遠之意”；另一方面，這些賦稅收入會直接轉給當地的寨或在當地駐扎的軍隊，“以諸峒財力養(yǎng)官軍”，一舉兩得。[25]

6.聽居民之訴訟

宋王朝并沒有在少數民族地區(qū)強行推行漢法，而是采取“因俗而治”的羈縻政策，即邊疆地區(qū)少數民族的一般犯法之人由土官或酋長按當地的習慣法來處置。“洞丁有爭，各訟諸酋；酋不能決，若酋自爭，則訟諸寨或提舉”[15]159，寨官要聽居民之訴訟，但并不是要管理所有刑事和民事案件，他的司法權很小，“凡杖罪以上并解本縣，余聽決遣”[1]3979。

三、寨的作用與影響

有宋一代，民族關系問題始終是宋王朝統(tǒng)治者需要面對和處理的一大問題，南方諸少數民族相比于北方少數民族來說勢力較弱﹑數量眾多，雖難以構成顛覆宋王朝的根本威脅，但會影響王朝統(tǒng)治的穩(wěn)定，所以宋王朝在南方民族地區(qū)基本沿襲唐代的羈縻政策，并通過“遷移法”將不服從管理的少數民族首領調離本土，并給予虛銜置之內地，使其失去依恃，以方便對其進行控制和管理。如“（溪州團練使彭允足等）溪峒酋豪據山險，持兩端，故因其入朝而置之內地”[1]14173。另一方面，設寨統(tǒng)領羈縻州縣，給寨官以極大權力來控制南方民族地區(qū)的土官。所以寨制在兩宋時期的南方民族地區(qū)有著很大的作用，總的來說可以分為政治軍事﹑經濟貿易和思想文化三個方面。

（一）安靖地方、防御外敵，鞏固宋王朝統(tǒng)治

宋王朝最初在南方民族地區(qū)設置寨就是出于政治和軍事的考量。

1.寨起到了宣示王權﹑維護統(tǒng)治的作用。宋朝官制有兩大特點，一是“崇文抑武”，二是分散官員權力。但宋王朝在不斷削弱羈縻州縣地方官員權力的同時，卻賦予了寨官全方位的職權，因為寨官的權力越大，南方少數民族就越忌憚，這樣就越能在羈縻州縣樹起朝廷的權威，更好地維護宋王朝的統(tǒng)治。所以寨是代表宋王朝統(tǒng)治羈縻州縣的主要軍事單位，更是宋王朝把統(tǒng)治力量逐步向南方少數民族地區(qū)推進的主要方式。

2.寨起到了控御邊疆﹑安靖地方的作用。宋王朝無力征服北方少數民族，所以它設置的羈縻州縣全部集中在南方地區(qū)。為了加強對南方羈縻州縣的控制，宋王朝秉著“城寨既成，道路通達，彈壓蠻瑤，不致生事”的方針，[14]7453在南方少數民族聚集區(qū)大量設寨。寨有自己的城池和兵力，能夠對少數民族產生一種無形的約束力。如元豐四年（1081年），“古誠州歸明人楊晟堅昨詣謝納土，乞屬湖北”，原因是“晟堅懼麟修筑城寨，逼其巢穴”。[14]7560楊晟堅能夠歸明，就是懼于寨的威懾力，所以寨的設置在一定程度上確保了南方民族地區(qū)的安寧。南方一旦安定，宋王朝對付北方少數民族的軍需補給就有了保障。

3.位于西南邊疆地區(qū)的邊寨還起到了戍守邊疆﹑防御外敵的作用。如前所述，邊寨是宋王朝防御域外軍隊進攻的第一道防線。如蒙古第一次進兵廣西，通過宋理宗于開慶元年（1259 年）攻破橫山寨打開的通道攻克了貴州等地。[10]13-14雖然橫山寨未能抵擋蒙古軍隊的進攻，但卻為宋軍備戰(zhàn)爭取了更多的時間。

（二）開展互市、置博易場，以經貿施羈縻

在經濟方面，宋王朝與少數民族開展互市，并創(chuàng)新性地在西南民族地區(qū)設置了同少數民族和周邊小國進行貿易的博易場。此舉旨在羈縻周邊少數民族，鞏固邊疆穩(wěn)定，同時滿足朝廷對戰(zhàn)馬的需求，其中較為發(fā)達的是橫山寨﹑永平寨和太平寨三大博易場。之所以在這些西南邊寨設博易場，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寨有自己的軍事力量，常年有寨丁戍守，能夠保障貿易正常進行。這些經貿措施的作用主要有三點。

1.緩解了宋朝戰(zhàn)馬匱乏的問題。宋室南渡后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無法再從北方地區(qū)獲得戰(zhàn)馬，而缺少戰(zhàn)馬也成為宋王朝在戰(zhàn)場上面對以騎兵為主的北方游牧民族時最不利的因素，于是宋王朝只好開辟西南地區(qū)的馬源。宋王朝在西南地區(qū)的寨設置博易場后，可以通過“茶馬貿易”和“鹽馬貿易”的形式來獲得戰(zhàn)馬。

2.促進了民族地區(qū)的經濟發(fā)展。如桂西壯族利用附近的橫山寨博易場把山區(qū)的農副土特產品外銷，給壯族人民帶來了非常可觀的經濟收入。[6]

3.達到了羈縻少數民族的目的。少數民族對博易場所求遠多于朝廷，他們需要通過“茶馬貿易”和“鹽馬貿易”來獲取茶﹑鹽等生活必需品。如靜江府義寧﹑融州榮溪在設博易場之前，便“告諭近瑤，亦視省民相團結，毋得犯法，則通其博易之路，不然絕之”，瑤人“幸得通博買，有鹽米之利，皆歡然聽命”。[15]164故博易場的設置更便于宋王朝實現對南方諸族的羈縻統(tǒng)治。

（三）推行教化、強化認同，促進交往交流交融

1.有利于推行教化，強化認同。寨的武裝力量起到了防范和威懾羈縻州縣的作用，為宋王朝在南方民族地區(qū)推行教化﹑興辦學校提供了強有力的軍事支撐，極大地鞏固了宋王朝的統(tǒng)治根基。同時教化的推行和教育的發(fā)展進一步改變了南方諸族落后的思想觀念﹑殊風異俗和發(fā)展條件，有利于強化諸少數民族對宋王朝的政治認同。

2.有利于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宋王朝通過開邊拓土，在“諸溪洞相繼納土”的基礎上“添筑沿邊城寨堡鋪”，是為了將其比之內地，將“生民”納入宋王朝的版籍，[26]甚至使一些羈縻州縣逐漸轉變成為正州正縣，以此來鞏固統(tǒng)治。此舉有利于南方諸少數民族學習先進的漢文化和生產方式，同時加強少數民族與漢族的聯系，密切各民族之間的關系，這對于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促進各民族在理想﹑信念﹑情感﹑文化上的團結統(tǒng)一具有重要意義。

結 語

兩宋時期是中央王朝對南方民族地區(qū)的統(tǒng)治進一步加強的時期。宋王朝在制定南方地區(qū)的民族政策時，總方針是維護地區(qū)穩(wěn)定﹑兼顧自身利益。宋王朝既不想通過軍事手段對少數民族進行征服和清剿，也不想讓少數民族勢力逐漸坐大進而威脅到宋王朝的統(tǒng)治根基。因此，宋王朝一邊把半數以上的軍事力量用來對付北方少數民族，一邊利用設寨和“以夷制夷”的策略來制約南方少數民族。

寨是宋朝地方制度和軍事行政體系的一大創(chuàng)新，是宋朝設在南方民族地區(qū)的地方性軍事行政機構，有自己的城池和武裝力量，對內可以鎮(zhèn)壓起義﹑監(jiān)督控制土官，對外可以拒敵入侵﹑開展經貿活動。而作為一寨之主的寨官，其職能非常全面，大到保一方之平安，小到聽居民之訴訟，在安靖地方﹑發(fā)展經濟﹑強化認同﹑鞏固統(tǒng)治等方面都起到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寨的設置有著多方面的積極意義，使南方各少數民族與漢族在政治上不斷融合﹑休戚與共﹑人心歸聚，在經濟上互通有無﹑彼此依存﹑緊密聯系，在文化情感上團結統(tǒng)一﹑守望相助﹑手足情深，逐步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離不開誰的多元一體格局。在新時代，充分挖掘關于宋朝寨制的歷史文化資源，講好寨制如何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故事，有助于我們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注釋：

①表中資料為筆者根據譚其驤主編、中國地圖出版社1996年出版的《中國歷史地圖集第六冊》和脫脫等撰、中華書局2011年出版的《宋史》整理。“主要少數民族”稱謂保留原著提法。

②荊湖路包括荊湖北路和荊湖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