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士旭 文軍

(1. 重慶城市管理職業(yè)學(xué)院 通識教育學(xué)院，重慶 401331； 2.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北京 100083)

本文重點(diǎn)討論因原語與譯入語之間語言差異而導(dǎo)致的古代語言與現(xiàn)代讀者的矛盾以及解決這一矛盾的兩種策略：擬古法和當(dāng)時(shí)化法。

1 問題的提出：古代語言與現(xiàn)代讀者的矛盾

語言是發(fā)展變化的。以英語為例，從古英語、中古英語、現(xiàn)代英語到當(dāng)代英語，歷時(shí)千年，變化頗大，當(dāng)代英美人一般讀不懂古英語的作品，因?yàn)楣庞⒄Z的語法規(guī)則、拼寫等與當(dāng)代英語大相徑庭。漢語也如此，從古漢語到文言、到現(xiàn)代漢語，句法、詞匯等都有很大差異。因此，在典籍翻譯中，無論是英譯漢還是漢譯英，譯者都會(huì)遇到譯文語言的選擇問題：若原語為古代作品，其語言又與譯入語的現(xiàn)代語言差異很大，翻譯時(shí)是將原語譯為譯入語的古代語言還是現(xiàn)代語言抑或采用其他變通方法呢？

關(guān)于這個(gè)問題，歷史上曾有過爭論，比較有名的是19世紀(jì)英國的紐曼和阿諾德之間進(jìn)行的一場論戰(zhàn)。紐曼主張有意識地運(yùn)用古語(或仿古語)翻譯，以此突出強(qiáng)調(diào)作品的異質(zhì)特點(diǎn)，這與當(dāng)時(shí)主流的翻譯實(shí)踐相悖。這一方法遭到了馬修·阿諾德的反對，在題為《論荷馬作品的翻譯》(On Translating Homer)的演說中，他批評紐曼拙劣運(yùn)用古語，倡導(dǎo)一種更透明的翻譯方法(芒迪，2014：40)。

原語與譯文的語言選擇，其實(shí)可以從歷史上不少經(jīng)典作品的語內(nèi)翻譯中得到啟迪。如英國史詩《貝奧武甫》(Beowulf)是古英語寫成的作品，在后來出版時(shí)，大都對語言進(jìn)行了處理，如《諾頓英國文學(xué)選集 》(NortonAnthologyofEnglishLiterature)中有一段原文和譯文如下：

原文：TheLastSurvivor’sSpeech

corla ?hte! Hw?t, hyt ?r one

feorh-bealo frecne fyra gehwylcne

gesawon sele-dreamas. Nah hwa sweord wege

譯文：How thou now, Earth, now hand of man cannot,

A great tribe’s treasures. Truly, from thee

Brave men first got them; battle-death has taken,

Murderous fighting, the men, one and all,

Peers of my people: they have passed from this life,

Rest from hall-joys. None remains with me

To bear the sword, burnish the rich goblet,

Costly drinking-cup; the company has gone elsewhere.(Abrams,1993:26-27)

上面的古英語原文詞匯的拼寫等與現(xiàn)代英語大相徑庭，當(dāng)代的讀者若非古英語專家，確實(shí)如讀天書。上述譯文以略帶古味的翻譯，有利于讀者了解這部英國的史詩。

再看一個(gè)漢語的例子。《文心雕龍》“風(fēng)骨第二十八”的第一段如下：

原文：《詩》總六義，風(fēng)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氣之符契也。是以怊悵述情，必始乎風(fēng)，沉吟鋪辭，莫先于骨。故辭之待骨，如體之樹骸，情之含風(fēng)，猶形之包氣。結(jié)言端直，則文骨成焉；意氣駿爽，則文風(fēng)清焉。若豐藻克贍，風(fēng)骨不飛，則振采失鮮，負(fù)聲無力。是以綴慮裁篇，務(wù)盈守氣，剛健既實(shí)，輝光乃新，其為文用，譬征鳥之使翼也。

譯文：《詩經(jīng)》包括風(fēng)、雅、頌三體和賦、比、興三種表現(xiàn)手法，風(fēng)排在第一，它是感化的根本力量，是志氣的具體表現(xiàn)。因此，深切動(dòng)人地表達(dá)情感，定要從注意風(fēng)的感化力量開始；反復(fù)推敲地運(yùn)用文辭，沒有比注意骨更重要了。所以文辭的需要有骨，好像形體的需要堅(jiān)起骨架；表達(dá)感情的需要有風(fēng)，好像形體里含有生氣。措辭端莊正直，那是文骨的成就；意氣快利豪爽，那是文風(fēng)的清新。倘使文采豐富，而風(fēng)骨不能飛動(dòng)，那樣的文采是黯淡而不鮮明的，是沒有聲韻之美的。所以運(yùn)思謀篇，一定要充分地保住生氣，使文辭剛健充實(shí)，才有新的光輝。風(fēng)骨對于文章的作用，好比飛鳥使用兩個(gè)翅膀。(周振甫，1986:262)

《文心雕龍》是我國古代著名的文藝?yán)碚撝鳎瑑?nèi)容宏大，闡述精辟，但語言屬于古漢語，不易理解，因此將其譯為現(xiàn)代漢語頗有必要。譯者在《后記》中說： “1961年，《新聞業(yè)務(wù)》編者叢林中同志找我選譯《文心雕龍》。按照他的要求，譯文要便于和原文對照，起到句解作用，簡化注釋，因此把段落分得短些，譯文就排在正文下，簡注附后。為了便于閱讀，在每篇前加一些說明?！?周振甫，1986：541)可見語內(nèi)翻譯的目的還是“便于閱讀”。

詩歌的語內(nèi)翻譯也不乏其例，如《詩經(jīng)》的《葛覃》的第一段：

原文：葛之覃兮， 施于中谷； 維葉萋萋。

黃鳥于飛， 集于灌木； 其鳴喈喈。

譯文：葛藤枝兒長又長，蔓延到，谷中央；葉子青青盛又旺。

黃崔飛，來回忙，歇在叢生小樹上；叫喳喳，在歌唱。(佚名，2008)

上面現(xiàn)代漢語的譯文之所以出現(xiàn)，其原因當(dāng)然是便于當(dāng)代的讀者了解其內(nèi)容。

上述幾例，原文均是古代語言，而其翻譯方法，一個(gè)包括了一定的古語要素，另一例則完全是現(xiàn)代語言，由此我們可以歸納出兩種方法：擬古法和當(dāng)時(shí)化法。

而在語際翻譯中，這類例子更是比比皆是。如英譯漢中，莎士比亞作品譯成漢語有不少版本，其中譯者翻譯時(shí)選擇的語言有的比較正式，有的比較口語化。

翻譯實(shí)踐中，有的翻譯家對這一問題也有清醒的認(rèn)識，如王佐良(1989:32)在回憶自己的翻譯時(shí)寫道：“培根在《隨筆》中用了十分簡練的文體，而且文章寫在十六七世紀(jì)，字句都有古奧處，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中文來譯？最后我決定用淺近文言，因?yàn)槲难匀菀鬃龅窖院喴赓W?！闭?yàn)橛辛诉@一選擇，我們才能讀到“讀書足以怡情，足以博彩，足以長才”這樣的翻譯名句。王佐良這里雖然談的是散文翻譯，詩歌翻譯事實(shí)上也面臨同樣的選擇。韋努蒂(Venuti, 2013: 80-95) 在他論文的題目清楚地說明了這一矛盾：“翻譯亞科波內(nèi)·達(dá)·托迪：古代詩歌與現(xiàn)代讀者”(TranslatingJacoponedaTodi: archaic poetries and modern audiences)。

古代語言與現(xiàn)代讀者的矛盾如何化解？對這一問題的回答，可以從以下兩方面考查：第一，基于翻譯功能，漢語古詩究竟是用約近似于原語的古代英語翻譯以反映大致相類似的歷史特征，還是用現(xiàn)代英語翻譯以保證交流的暢通？第二，如果用與原文語言歷史特征差異很大的現(xiàn)代或當(dāng)代英語翻譯，是否需要保留原文語言的歷史痕跡？如果需要，又如何保留？

對上述兩個(gè)問題的回答，可以簡略地歸納為擬古法和當(dāng)時(shí)化法。

2 擬古法

漢詩英譯過程中，有部分譯者傾向用“淺近文言”來進(jìn)行翻譯，如韋努蒂就提出過用古舊詞語與現(xiàn)代用法相結(jié)合的方法，并將其在目的語讀者中進(jìn)行了檢驗(yàn)(Zhang et al., 2014:218)。而在漢詩英譯中，則是在措辭上使用一些英語的古舊詞或用法來體現(xiàn)原詩的“古味”，這一方法我們可以稱之為“擬古法”。如孫大雨(2007:19)所譯王維的《送別》：

原文：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歸隱南山陲。

但去莫復(fù)問，白云無盡時(shí)。

譯文：BiddingAdieutoaFriend

As thou alight from thy horse,

I greet thee with a stoup of wine,

And ask thee whither thou wouldst tend.

Thy answer thou givest dishearted

Saying thou wouldst go to retire

As a recluse by the South Mount.

Go but thither without a query;

White clouds are there at all times.

譯者在上詩中用了thou、thee、whouldst、givest等早期現(xiàn)代英語中的古舊用法以及只有詩歌中常用的whither、thither，使譯詩呈現(xiàn)出一種古味，但這些用法對詩歌的理解并不造成大的阻礙。早期現(xiàn)代英語中，動(dòng)詞第三人稱單數(shù)常加-(e)th，第二人稱代詞用ye, 對小孩或比自己低一些的人用thou或thee, 不用you(張勇先，2014：161)，第二人稱的動(dòng)詞后加-st等。這些用法在孫大雨的譯本中使用較為普遍，使得漢語古詩英譯文的“擬古”效果明顯。

孫大雨《英譯唐詩選》使用擬古法較有代表性，據(jù)統(tǒng)計(jì)，該書共收142首，用擬古法的有122首；沒使用擬古法的20首。而使用擬古法的122首中，共使用擬古法407次，平均每首使用3.3次。

擬古法使用的分布見下表：

表1 《英譯唐詩選》擬古法使用統(tǒng)計(jì)

從上表可以看出，構(gòu)成擬古法的以詞匯為主，幾乎各種詞性都有，所用詞匯包含以下幾類：

2.1使用古語

用詞包括thou、thee、ye、thy、thine等，例如：

原文：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曲)

王維

渭城朝雨浥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

譯文：BiddingAdieutoYuanJuniorinHisMissointoAnxi

(SongoftheTownofWei)

The fall of morning drops in this Town of Wei

Its dust light doth moisten,

Tenderly green are the new willow sprouts

Of this spring-adorned tavern.

I praythee to quench once more full to the brim

This farewell cup of wine,

For afterthy departure from this western-most pass,

Thou will have no old fiend of thine. (孫大雨，2007：34-35)

上詩的譯文通過古語代詞thou、thy、 thee、 thine的使用，加上doth、spring-adorned等詞語的烘托，傳達(dá)了原詩的古味。

2.2使用詩歌詞語

用詞包括yore、lorn、atop、afar等。例如：

原文：登幽州臺歌

陳子昂

前不見古人， 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 獨(dú)愴然而涕下。

譯文：SongonAscendingtheYouzhouTerrace

Descrying nor the ancients of longyore，

Nor those that are to come in the future far,

I muse on the eternity of heaven and earth,

And, all alone, grieve mutely with tears for mylorn star. (孫大雨，2007：2-3)

上面譯詩中的yore、lorn都是詩歌中才使用的詞匯，用于此處來傳達(dá)本詩的文味古意頗為恰當(dāng)。

2.3使用詞匯的縮寫形式

使用o'er、th'、'neath、'fore、'gainst等詞語，例如：

原文：夜雨寄北

李商隱

君問歸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 卻話巴山夜雨時(shí)。

譯文：LinesSenttotheNorthWrittenDuringNightRains

Being asked for my home-coming date,

I tell thee I’m not sure when that’ll be,

As night rains on the mounts of Ba fall

And autumn pools are brimmed from the lea.

Then we shall by the west window sit,

Clipping the candle wick in some night,

And talk of the night rains on th’ Ba mounts,

When I think of thee with mute delight. (孫大雨，2007：327)

上詩中共有六個(gè)定冠詞，其中五個(gè)都用了全拼the，但第七行卻用了th’。究其原因，用th’省掉了一個(gè)音節(jié)，這樣才能與其他每行九音步的節(jié)奏相吻合。

另外值得注意的，上述詩歌中古語詞也還有一個(gè)使用密度的問題。如前舉孫大雨所譯王維的《送別》譯詩僅八行，但使用的古語詞等就有11個(gè)，而下面翟理斯(Giles)的譯詩也有八行，卻只有三處使用古語詞：

原文：望月懷遠(yuǎn)

張九齡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shí)。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zèng)，還寢夢佳期。

譯文：BYMOONLIGHT

Over the sea the round moon rises bright,

And floods the horizon with its silver light.

In absence lovers grieve that nights should be,

But all the livelong night I think of thee.”

“I blow my lamp out to enjoy this rest,

And shake the gathering dewdrop from my vest.”

“Alas ! I cannot share with thee these beams,

So lay me down to seek thee in my dreams.” (Giles, 1898: 48)

從上述例子可以看出，古語詞等使用的密度可以展示古味的強(qiáng)弱， 對之我們還可進(jìn)一步運(yùn)用語料庫等工具進(jìn)行更大范圍的研究。

3 當(dāng)時(shí)化法

從詩歌翻譯的功能角度考察，龐德(Ezra Pound)在用伊麗莎白前的英語(pre-Elizabethan English)翻譯卡瓦爾康蒂(Cavalcanti)的詩歌時(shí)認(rèn)為，對20世紀(jì)的讀者而言，13世紀(jì)的語言跟14、15世紀(jì)的區(qū)別不大(Venuti, 2013：81-82)。換言之，在語言的歷史性上要尋求對等實(shí)際上很難做到。漢語古詩之所以英譯，關(guān)鍵是要對現(xiàn)代讀者產(chǎn)生影響，不可想象，若把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譯為與之年代大致相同的古英語會(huì)有什么效果：當(dāng)代英語讀者根本讀不懂，這種翻譯應(yīng)該說是譯猶未譯，價(jià)值無幾(更不說這樣的譯者究竟有多少)。

因此，原語與譯入語之間的關(guān)系，可以用“譯詩語言的易化”來進(jìn)行概括，也可解釋為語言的當(dāng)時(shí)化(指譯者所處時(shí)代的“當(dāng)時(shí)”)。語言易化在漢語古詩英譯中是一個(gè)較為普遍的現(xiàn)象，也是譯者使用最多的策略，如歐文(Stephen Owen)著名的《中國文學(xué)選集》(1996)中的第一首詩歌是《詩經(jīng)》的《我將》：

原文：我將我享，維羊維牛，維天其右之。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饗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時(shí)保之。(佚名，2012:326)

譯文：WeHaveinHand

We have in hand our offerings;

these are sheep, these are the cattle,

may Heaven favor them.

This act is patterned on King Wen’s rules,

which daily bring peace to all the land.

Exalted be King Wen!

he fovors us by feeding on them.

May we, early and by night,

stand in dread of Heaven’s might,

and in this way preserve it. (Owen, 1996: 10)

文集的中間部分，我們隨機(jī)挑選了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

原文：念奴嬌·赤壁懷古

蘇軾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

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shí)多少豪杰。

遙想公瑾當(dāng)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譯文：To“TheCharmsofNian-nu” (nian-nuijao):MeditationonthePastatRedCliff

Eastward goes the great river,

its waves have swept away

a thousand years of gallant men.

And they say

That west of the ancient castle here

is that Red Cliff

of Zhou Yu and the Three Kingdoms.

A rocky tangle pierces sky,

leaping waves smash the shore,

surging snow in a thousand drifts.

Like a painting, these rivers and hills

where once so many bold men were.

I envision Zhou Yu back then,

just wedded to the younger Qiao,

his manly manner striking.

With black turban and feather fan

laughing in conversation

as embers flew from mast and prow

and the smoke was sinking away.

The spirit roams that long-ago land—

you will laugh at this sentimental me.

hair streaked with white before my time.

Yet this human world is like a dream

and I pour out my wine cup as offering

into the river’s moonbeams. (Owen, 1996: 10)

而歐文文集的最后一首，是王國維的《浣溪沙》：

原文：本事新詞定有無。這般綺語太胡盧。燈前腸斷為誰書。

隱幾窺君新制作，背燈數(shù)妾舊歡娛。區(qū)區(qū)情事總難符。(陳永正，2011：499)

譯文：To“WashingCreekSands”(Huanxisha)

Does something real lie behind

the words in your new songs?

Fancy phrases such as these

can make you want to laugh.

“Broken-hearted in lamplight”—

Now who did you write that for?

I lean on the desk and peer around

at recent compositions,

then turn off the light and reckon up

joys known to the past—

trivial passions of the heart,

and nothing corresponds.(孫大雨，2007：1152)

在上述例子中，從原文看，《詩經(jīng)》的語言已經(jīng)非常古老，很多詞義和用法現(xiàn)代人不易理解，如“享”意為“烹”，“維”意為“是”，“右”同“佑”，“儀式刑”三字同義，都是效法的意思(佚名，2012:326)等，可以說每句都需要解釋才能了解其含義。蘇軾的詞寫于宋代，意境雄渾，但語言比較簡潔易懂；王國維生活于清末民初，其語言與現(xiàn)代漢語比較接近，雖有個(gè)別表達(dá)(如“胡盧”，意為可笑、笑話)今不常用，但總體理解不難。再從譯文看，比較三首英文譯詩可以看出，其用詞、風(fēng)格等都是當(dāng)代英語詩歌，不存在理解上的障礙。在詩歌的翻譯過程中，宇文所安秉持盡可能通順流暢的原則，他認(rèn)為翻譯是一項(xiàng)技能，是為一定的目的服務(wù)的，而翻譯目的由目標(biāo)讀者決定。此譯本適用于普通讀者和專家學(xué)者，而其中的主要受眾是那些擁有一定的漢語水平卻不足以讀懂漢語詩歌的讀者(佚名，2012: lxxxi)。因此，宇文所安在英譯本的語言、形式和內(nèi)容的呈現(xiàn)過程中盡量做到適宜于最廣泛的讀者群體。換言之，歐文沒有考慮原文語言的巨大差異，而是將它們都“易化”為當(dāng)代英語。這可以視為漢詩英譯易化策略的第二種方法，即“當(dāng)時(shí)化法”。

當(dāng)時(shí)化法是目前漢語古詩英譯的主要選擇，大多數(shù)譯者都偏愛這一方法，如我們構(gòu)建的《漢語古詩英譯數(shù)據(jù)庫》，共收漢語古詩英譯集628種，其中采用當(dāng)時(shí)化法進(jìn)行英譯的譯作占到了86%。究其原因，可歸納為以下兩點(diǎn)：一是從讀者對象考慮，二是從翻譯的難度考慮。

關(guān)于擬古法和當(dāng)時(shí)化法的難度，從常識判斷，擬古法的目的是要給讀者傳達(dá)一種古味，用詞古舊、更加正式，因此應(yīng)當(dāng)難一些。下面我們看看孫大雨《英譯唐詩選》中杜甫絕句二首之二，他用當(dāng)代英語和擬古法譯出：

原文：絕句二首(二)

江碧鳥逾白 ，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過， 何日是歸年？

譯文A：

The river being blue, all the more

The water fowls look dazzlingly white.

The hills lie verdant stretching along,

The flowers on them are burning bright.

It seems this spring ere long would be gone,

As the last several ones, once more;

Alas, what day would it be then,

As I wish to be at home so sore?

譯文B：

The River blue doth make the fowls look whiter;

The hillock green doth show its flowers burning.

This spring appeareth to have passed its prime;

When shall be the year I could go home, returning?(孫大雨，2007：237)

比較上兩詩可以看出，A是用當(dāng)時(shí)化法翻譯的，原詩四行翻譯成了譯詩的八行；B只有四行，語言明顯簡練一些。而從翻譯角度看，擬古法通常采用尾韻，在形式方面要求更加嚴(yán)格，因此對譯者的要求更高。若采用當(dāng)時(shí)化法，由于沒有韻律等的羈絆，譯者發(fā)揮的空間更大，這也是大部分譯作都運(yùn)用此法的重要原因。

4 結(jié)語

本文討論了漢語古詩英譯策略體系中的譯詩語言易化策略，這一策略在體系中當(dāng)屬第一層次：它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譯詩形式、譯詩詞語的轉(zhuǎn)換以及副翻譯的拓展。擬古法和當(dāng)時(shí)化法作為兩種選擇譯詩語言的方法，雖各有側(cè)重，但兩者的核心都是為了譯詩的傳播。而兩種方法本身，也有諸多值得研究的問題，如擬古法中“古”要素的使用密度與“古味”體現(xiàn)的關(guān)系，當(dāng)時(shí)化法中的“當(dāng)時(shí)”有何差異等。這些都值得我們進(jìn)一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