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妍 朱若平 徐琪 王亞
注意缺陷多動障礙(attention deficit/hyperactive disorder,ADHD)是童年起病的慢性神經(jīng)系統(tǒng)發(fā)育障礙,50.9%持續(xù)為成人ADHD[1]。患者成年后出現(xiàn)多重心理健康問題,社交困難、過早死亡的風險高[2],ADHD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嚴峻的公共衛(wèi)生問題[3-4]。既往研究顯示不良的家庭環(huán)境和ADHD癥狀嚴重程度對疾病的預后影響深遠[5],并且ADHD初期癥狀的嚴重程度和家庭環(huán)境影響患者成年后的臨床癥狀,及早發(fā)現(xiàn)并解決這些問題可能有助于改善遠期預后[6]。但目前國內少有研究同時探討兒童期ADHD癥狀嚴重程度、社會功能損害與家庭環(huán)境因素之間的關聯(lián)性。本研究旨在揭示三者間的相關性,為制定ADHD患兒的社會心理行為干預策略提供參考。
1.1 研究對象 連續(xù)納入2019年3月至2021年12月安徽省兒童醫(yī)院兒童保健科診斷的ADHD患者為ADHD組。入組標準:①經(jīng)主治以上兒童保健科醫(yī)生評估,符合《美國精神障礙診斷與統(tǒng)計手冊第5版》(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Fifth Edition,DSM-5)ADHD的診斷標準;②年齡6~14歲,性別不限;③首次診斷,從未接受過針對ADHD的心理治療和藥物治療。排除標準:①既往或現(xiàn)患有其他精神疾病;②患有神經(jīng)系統(tǒng)器質性疾病或其他嚴重軀體疾?。虎鄹改覆荒芾斫鈫柧韮热荩瑹o法完成調查項目。共入組233例患兒。
對照組為2019年3月至2021年12月兒童保健科進行健康體檢的正常兒童。入組標準:①由主治以上兒童保健科醫(yī)生,通過父母訪談和對兒童的行為觀察,明確不符合ADHD診斷者;②年齡6~14歲,性別不限;③目前及既往無精神疾病、無嚴重軀體疾病,無精神疾病家族史者。排除標準同ADHD組。共入組200名對照兒童。
本研究通過醫(yī)院倫理委員會審核批準(審批號:EYLL-2020-017)。所有受試者監(jiān)護人簽署知情同意書。
1.2 研究方法 本研究為橫斷面調查設計。
1.2.1 調查方法 患兒在初次就診時由父母現(xiàn)場完成量表評估,所有量表由兒童保健科醫(yī)生評定,評定者均接受量表使用和標準化指導語的統(tǒng)一培訓。
1.2.2 量表評估 采用家庭環(huán)境量表中文版(family environment scale-Chinese version,FES-CV)評估家庭環(huán)境的特征,該量表共90條是非題,分為10個因子,分別是親密度、情感表達、矛盾性、獨立性、成功性、知識性、娛樂性、道德宗教觀、組織性和控制性。各因子得分越高,提示該因子家庭環(huán)境特征越突出[7]。
根據(jù)ADHD患兒過去6個月在學校、日常生活等多個場合的表現(xiàn),采用中文版注意缺陷多動障礙評定量表-父母版(Chinese version Swanson,Nolan and Pelham scale-version IV,SNAP-IV)評估ADHD癥狀嚴重程度和共患對立違抗障礙情況。該量表共26個項目,每個項目0~3分四級評分,由注意分散(9項癥狀)、沖動/多動(9項癥狀)、對立違抗(8項癥狀)3個分量表組成,內容涵蓋ADHD的18項癥狀學診斷標準和對立違抗障礙的8項診斷標準[8]。每個分量表平均分<1分提示不具有此項癥狀,量表平均分越高則癥狀越嚴重[8-9]。
針對患兒過去1個月的情緒和行為問題,采用Weiss功能缺陷量表父母版(Weiss functional impairment scale-parent form,WFIRS-P)評估患兒社會功能受損情況。該量表含50個條目,各條目按0~3分四級評分,包括家庭、學習/學校、生活技能、自我觀念、社會活動、冒險活動6個分量表。每個分量表平均分>1.5分提示該領域功能受損[10-11]。該量表中文版信效度評價良好[12]。
1.3 統(tǒng)計學方法 采用SPSS 24.0進行數(shù)據(jù)分析。性別等分類變量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各量表評分非正態(tài)分布,采用M(QL,QU)描述,組間比較采用Mann-WhitneyU檢驗。ADHD患兒家庭環(huán)境因素與ADHD癥狀程度、社會功能受損的分量表及相關性采用Spearman相關分析。以WFIRS-P量表各個維度評分為因變量,以SNAP-IV、FES-CV量表為自變量,調整其他相關因素(性別、年齡),采用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ADHD患兒社會功能損害的影響因素,變量篩選采用Stepwise法。檢驗水準α=0.05。
2.1 一般情況 ADHD組共入組233例患兒,男199例,女34例,平均年齡(8.4±1.6)歲。對照組200名兒童,男153名,女47名,平均年齡(8.3±1.8)歲。兩組兒童性別差異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χ2=5.615,P=0.018),年齡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
ADHD組SNAP-IV總分1.8(1.5,2.1)分,各分量表評分:注意缺陷2.2(1.8,2.5)分,多動/沖動1.8(1.4,2.3)分,對立違抗1.2(0.7,1.8)分。WFIRS-P總分4.7(3.5,6.2)分,各分量表評分:家庭0.7(0.4,1.1)分,學習/學校 0.8(0.5,1.2)分,生活技能 1.0(0.7,1.3)分,自我觀念1.0(0.3,1.6)分,社會活動0.8(0.5,1.2)分,冒險活動0.3(0.2,0.5)分。
2.2 ADHD組與對照組家庭環(huán)境評分 ADHD組與對照組的FES-CV比較,在家庭親密度(Z=-4.139,P<0.001)、情感表達(Z=-2.179,P=0.029)、矛盾性(Z=-2.678,P=0.007)3個因子得分差異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ADHD組矛盾性得分高于對照組(Z=-2.678,P=0.007),親密度(Z=-4.139,P<0.001)、情感表達(Z=-2.179,P=0.029)得分低于對照組。見表1。
表1 ADHD患者和對照組FES-CV各因子得分
2.3 家庭環(huán)境與ADHD癥狀、社會功能評分的相關性
2.3.1 家庭環(huán)境與ADHD癥狀評分相關性 ADHD組SNAP-IV的注意分散、多動/沖動、對立違抗分量表及總分與FES-CV的親密度負相關(P<0.05);SNAP-IV的對立違抗分量表及總分與FES-CV的情感表達負相關(P<0.05);SNAP-IV的對立違抗分量表及總分與FES-CV的矛盾性正相關(P<0.01);SNAP-IV的多動/沖動分量表及總分與FES-CV的知識性負相關;SNAP-IV的對立違抗與FES-CV的組織性負相關(P<0.05)。其余維度相關性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2。
2.3.2 家庭環(huán)境與ADHD社會功能評分相關性ADHD組WFIRS-P的家庭、學習/學校、生活技能、自我觀念、社會活動、冒險活動分量表及總分與FES-CV的親密度負相關(P<0.05);WFIRS-P的家庭、學習/學校、生活技能、自我觀念分量表及總分與FES-CV的情感表達負相關(P<0.05);WFIRS-P的家庭、自我觀念、社會活動、冒險活動分量表及總分與FES-CV的矛盾性正相關(P<0.05);WFIRS-P的家庭、學習/學校、自我觀念、社會活動分量表及總分與FES-CV的知識性負相關(P<0.05);WFIRS-P的家庭、學習/學校、生活技能、自我觀念、社會活動分量表及總分與FES-CV的娛樂性負相關(P<0.05);WFIRS-P的家庭、生活技能、自我觀念、社會活動分量表及總分與FES-CV的組織性負相關(P<0.05)。其余維度相關性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2。
表2 FES-CV各因子分與SNAP-IV、WFIRS-P評分的相關性(r)
2.4 ADHD社會功能受損相關因素分析 ADHD組家庭功能受損22例(9.4%),學習/學校功能受損32例(13.7%),生活技能功能受損32例(13.7%),自我觀念功能受損61例(26.2%),社會活動功能受損24例(10.3%),無冒險活動功能受損病例。
調整性別、年齡,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顯示:ADHD家庭功能受損與對立違抗程度(OR=5.666,95%CI:2.561~12.539)、家庭親密度(OR=0.789,95%CI:0.643~0.969)相關聯(lián);學習/學校功能受損與注意分散程度(OR=24.478,95%CI:6.318~94.833)、家庭情感表達(OR=0.720,95%CI:0.570~0.910)相關聯(lián);生活技能受損與注意分散程度(OR=6.504,95%CI:2.172~19.467)、家庭情感表達(OR=0.730,95%CI:0.584~0.913)相關聯(lián);自我觀念受損與注意分散(OR=2.384,95%CI:1.012~5.613)、對立違抗(OR=2.461,95%CI:1.479~4.097)程度及家庭親密度(OR=0.863,95%CI:0.746~0.999)、娛樂性(OR=0.844,95%CI:0.725~0.983)相關聯(lián);社會活動受損與注意分散(OR=3.461,95%CI:1.009~11.875)、多動/沖動(OR=4.578,95%CI:1.756~11.935)程度相關聯(lián)(P<0.05)。其余因素對ADHD社會功能損害影響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
表3 ADHD社會功能受損相關因素的logistic回歸分析
目前ADHD的病因和發(fā)病機制尚不清楚,但家庭中父母關系緊張、情緒不穩(wěn)、教育方式不當?shù)瓤赡苁茿DHD的環(huán)境易感因素[1]。本研究發(fā)現(xiàn)ADHD患兒家庭環(huán)境表現(xiàn)出矛盾性(公開表露憤怒情緒、攻擊和矛盾的程度)高,親密度(家庭成員之間互相承諾、幫助、支持的程度)和情感表達(鼓勵家庭成員直接表達情感)少的特征,與國內既往研究結果一致[13]。所以應該高度重視家庭生態(tài)環(huán)境對ADHD患兒的影響,對有高危家庭環(huán)境特征的兒童進行評估和早期識別,并且有針對性地給予預防干預,讓患兒獲得更多遠期效益[14-15]。
本研究相關性分析顯示家庭親密度與ADHD的兩個核心癥狀、共患對立違抗障礙的程度以及ADHD造成的家庭、學習/學校、生活技能、自我觀念、社會活動、冒險活動功能損害呈負相關,提示增加家庭成員間的親密度,改善親子關系,可能有利于減輕疾病癥狀程度及其導致的多項社會功能損害。周惠至等[16]提出父母關系好是ADHD臨床治療有效的預測因素,因此建議積極改善家庭成員間緊密度,培訓家長正面管教[17]等干預技能以改善親子關系。本研究中家庭知識性與ADHD的多動/沖動程度以及家庭、學習/學校、自我觀念、社會活動功能損害負相關,提示提高家庭知識性可能有利于減輕ADHD的癥狀和功能損害程度。REN等[6]提出家庭知識性因素可作為ADHD疾病癥狀從兒童持續(xù)至成年的預測因素,增加家庭的知識性,以此改善家庭環(huán)境的早期干預措施可能有利于ADHD的預后。
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顯示,注意缺陷嚴重程度是ADHD患兒學習/學校、生活技能、自我觀念、社會活動功能的不利影響因素,家庭情感表達為其有利影響因素。建議可通過開展針對工作記憶方面的行為訓練,幫助ADHD患兒改善注意缺陷癥狀[18],同時鼓勵家庭成員間的情感表達、增加良性溝通,預防并緩解疾病可能帶來的學業(yè)、生活技能方面的功能損害。BIEDERMAN等[19]經(jīng)過10年的隨訪發(fā)現(xiàn)ADHD共患對立違抗繼發(fā)抑郁障礙的風險高。本研究顯示,注意分散程度、共患對立違抗障礙與自我觀念功能受損相關聯(lián),家庭娛樂性、親密度是自我觀念功能的有利影響因素。因此通過改善ADHD的核心癥狀,增加家庭的娛樂活動,提高ADHD患兒的生活樂趣和自我認同感,減少親子沖突,可能可以早期預防抑郁障礙的發(fā)生。
總之,本研究發(fā)現(xiàn)ADHD患兒家庭具有矛盾性高,親密度和情感表達更少的特征。家庭的親密度、情感表達、矛盾性、知識性、組織性、娛樂性與疾病癥狀嚴重程度及其導致的社會功能損害相關聯(lián),進行針對性的預防干預可能有助于改善遠期預后。本研究的主要局限在于:①兩組兒童性別不匹配,雖然不影響最終的研究結果,但今后要擴大樣本量并匹配性別,以彌補不足;②本研究只探討了有限的家庭環(huán)境因素,未來研究有必要納入父母的教育水平、社會經(jīng)濟情況、職業(yè)、具體的家庭教育方式等因素,更深入地探究家庭環(huán)境與疾病癥狀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