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義桅 廖歡
持續(xù)演進的俄烏沖突表面上看是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的對抗,實際上折射出西方文明的擴張危機。這種危機源于西方文明固有的二元性,所謂的二元性表現在西方只能接納與其同質的存在,非同質性的事物要么被其同化,要么就被判定為需要消滅的對手。
俄羅斯這個對手,很大程度上就是美西方通過北約東擴等塑造出來的。而俄羅斯之所以被塑造成對手,部分根由又在于俄羅斯的東正教信仰、曾經的共產主義意識形態(tài)、多民族大一統、廣袤的地理版圖等等,這些都令西方覺得無法同化,于是只能將其敵化。
而西方文明二元性岬謬之處又在于,其同質的標準是可以變動的,需要對手的本質卻是不變的。這種特性往往使沖突成為一種必然6北約是為對抗蘇聯而成立的軍事組織,目標是“搜住德國人、擋住俄國人、留住美國人”。但在蘇聯解體后,本來失去存在意義的北約卻又源源不斷吸納原來的蘇聯加盟共和國,這種行為本身就被認為是對俄羅斯的挑釁。
蘇聯解體后,俄羅斯進行相應的民主化改革,同時在國際上致力于改善自身形象,使北約無法公開將其視作敵人。失去最大假想敵的北約將關注點轉向恐怖主義、能源安全、網絡攻擊和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擴散等議題。但因沒有一個固定的假想敵,北約內部難以凝聚,影響力日衰。
俄烏沖突的爆發(fā)無疑是給北約打了一劑強心針。烏克蘭危機表面上是蘇聯解體效應后續(xù)和冷戰(zhàn)遺留問題的總爆發(fā),實際上還可追溯到國際關系的近代源頭,折射老的文明沖突又在醞釀新的文明沖突。
西方國際關系理論的邏輯起點是由“三十年戰(zhàn)爭”(1618年—1648年)——新教戰(zhàn)勝天主教、確立主權國家體系開創(chuàng)的,即威斯特伐利亞體系。而國際關系史與世界歷史呈現出不同的價值判斷。世界歷史研究表明,一個常見的誤解是人們認為《威斯特伐利亞和約》通將宗教排除在政治之外,帶來了和平。盡管從長遠看,《威斯特伐利亞和約》推進了世俗化,但它本身并不是完全世俗的和約。神圣羅馬帝國只在基督教意義上才仍然是神圣的,寬容只拓展到加爾文宗信徒。其他異議者以及東正教徒、猶太人和穆斯林,都被剝奪了類似的憲法權利。英國歷史學家彼得?威爾遜在《三十年戰(zhàn)爭史:歐洲的悲劇》 一書中寫道,“三十年戰(zhàn)爭非但沒有使政治世俗化,反而讓以武力在帝國內部獲取教派或政治目標的做法,聲名掃地。”
國際關系理論則完全從正面肯定《威斯特伐利亞和約》,后來干脆不談其基督教背景,是因為國際關系成為基督教文明擴張的產物,沒有遇到宗教對手,只是在基督教世界內部的權力轉移,演繹戰(zhàn)爭與和平。冷戰(zhàn)結束后,美國學者亨廷頓提出“文明沖突論”,就擔心儒家文明、伊斯蘭文明復興帶給基督教文明的威脅。
可以想見,西方文明還會因為需要敵人的本性而在未來制造出一次又一次沖突。尤其是帶有新教原教旨主義和白人至上主義DNA的美國,在資本無序擴張和技術崇拜邏輯下,正通過制造“民主一專制”的二元對立敘事,一次次轉嫁危機、制造矛盾而非改革自己、適應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國雖大,好戰(zhàn)必亡。一個靠塑造外來敵人而生存、靠應對外來敵人而生長的文明,最后也必將在自我反噬之下走向衰微。這是我們觀察當前這場俄烏沖突以及美國之前促動或參與的多場戰(zhàn)爭時,越來越能夠看清的一個邏輯。▲(作者分別是中國人民大學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院副院長、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國際關系學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