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母的公司倒閉。爸爸媽媽不得不去鄭州,到表哥所在的工地賣雞蛋灌餅。
這一年,是我們家最窮的一年,也是我覺得最丟人的一年,賣雞蛋餅戳碎了我所有的自信。
暑假,我和姐姐去了鄭州。我們一家四口,爸爸媽媽,我和姐姐,擠在一間出租屋里。
凌晨兩點多,媽媽頂著蒙眬睡眼,點上小燈,小心翼翼地洗手和面,生怕吵醒我和姐姐。微弱的燈光下,我看見媽媽疲憊的臉,汗珠沿著她的額頭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媽媽和了面,開始準備出攤的東西。
5點鐘,爸爸媽媽佝僂著背,吃力地推著手推車,去工地附近擺攤,賣雞蛋灌餅。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鍛煉,爸媽做餅的速度是相當快了,客人都是工人,因為他們起早干活,父母才有得這個小生意做。
6點左右,爸爸再回來喊我和姐姐起床去幫忙,姐姐麻利地穿好衣服,立刻過去幫忙,而我卻經(jīng)常睡到晌午。
一次,爸爸實在忍無可忍了,對我咆哮道:“秀秀,起來幫會兒忙!”我怒了,跟我爸大吵了一架,吼道:“能不能讓我再睡一會兒?困死人啊!”
那天之后,我再沒有跟爸爸講話,他覺得我不懂事,而我覺得他真的好煩人,連覺都不讓人睡。
一般忙到8點左右,攤位客人漸漸少了,9點鐘,沒有面了,這一天的生意就算結(jié)束了。如果最后有剩下來的雞蛋灌餅和豆?jié){,那就是我們的早餐。回家的路上,爸爸媽媽推著手推車,但從來不讓我和姐姐推車。到家之后,他們坐在小板凳上,趴在一張小方桌上開始算賬,媽媽拿出一沓皺巴巴的錢,爸爸用粗糙的雙手展開,并碼得整整齊齊,媽媽算好一天的支出和收入,再對第二天做雞蛋灌餅的材料做出預算。
媽媽說:“今天的豆?jié){不夠,明天多進10杯,別拿太多了,萬一賣不出去?!卑职诌B連點頭?!敖裉斐ゲ牧希瑨炅?73塊錢?!眿寢尳又f。爸爸又數(shù)了一遍錢,他眉頭展了展,小聲對媽媽說:“閨女的學費快攢夠了?!?/p>
看著眼前的情景,我心里并不全是心疼,更多的是自卑。本來是好好的假期,我卻要來賣雞蛋灌餅,內(nèi)心的自信,最終被這外酥里嫩的雞蛋灌餅戳得粉碎。
永遠不會有人知道,賣雞蛋灌餅的時候,我到底有多自卑。生怕遇到熟人,把頭埋到塵埃里,不愿意抬頭看任何人的臉,哪怕是他們對我友善地笑,我也覺得是嘲笑。
又一天早晨,我還在睡覺,突然爸爸的呵斥聲再次傳來。我被吵醒之后,迅速地穿好衣服,收拾自己的行李,逃似地離開了鄭州。
坐大巴車回家之后,我的心情仍然無法平復。那時候,我發(fā)誓這輩子都不會再吃雞蛋灌餅。
父母從未責怪我。只是姐姐會在電話中提起爸爸媽媽的辛苦,希望我能早一天明白。姐姐還說他們也很自責,因為沒本事,讓孩子跟著受罪。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沉默不語。
如今,我懂得了生活的艱辛,才真正理解了爸爸媽媽。
人總是要在經(jīng)歷中長大。如果重來一次,我一定會去陪著爸爸媽媽,大大方方地去賣雞蛋灌餅,再不會半路出逃。
編輯 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