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鯉
在地球的,空空的庭院里走
地面上有水漬和砂礫
大門上掛著枯草,結(jié)著金黃鐵環(huán)
外面是撤退的內(nèi)澇,世界的一隅
如此疲勞,只幾列樅木經(jīng)受了
洪水的侵襲,但面目全非
在風(fēng)中,剩骨頭凝視陰云的背影
連日來我都想把它變成馬的棺槨
我想起去過的某些地方,綠色茂盛
樹木像活在電影里,沉重的雨滴將我
收殮,綠色長滿庭院,入侵我的窗戶
但綠并不談?wù)?,它更像一層布?/p>
在我的周圍,它吞掉釘子、混凝土
一切堅硬之物,然后緘默,流出
汁液并逐漸變黑,壞掉的器官
即使在混沌中,我依然能感覺到
綠正張大嘴隨時變換形體
但我沒有看到牙齒,綠的腹部幾乎
壓制了整個喉腔,陰影覆蓋了房間
在云層消隱之時,它都不會消失
它是暴君,飲水機只能翻騰起
幾個氣泡,證實它的怯懦
月:齒輪開始運作
我們、諸石被反噬
我們出門去。站上鋼桁之橋
像在一個綠銹的車間內(nèi)
我們吸煙,制造黑暗的幽靈
苦蕎酒更苦一些,而堵河更新一些
我們來到通向?qū)m廷的道路上,販賣機
閃光求援,混凝土粉碎機發(fā)出達達的聲音
我們、堵河同樣都已經(jīng)被馴化
否則我們同它都會泛濫,涌上堤岸
現(xiàn)在,我們只是可能上的罪人
紙箱是干燥的,紙箱裝著我的書籍
這不是它的命運,它的命運只是空置
在哪里空置都無所謂,在哪里都是異類
但它不會說話,它的表面有兩個孔
那也并不是它的眼睛,沒有那樣的眼睛
從誕生之日就注視著白色墻壁
墻壁沒有被洞穿,它越來越干澀
它會擁戴我嗎,它有想象嗎
它消解的時刻會即將到來嗎
它是替代品,或者干脆連替代品都不是
我們從未打掃過它的內(nèi)心,只是一味地
積壓,再次積壓,并感覺遠遠不夠
我說這些并沒有同情它的意思
我只是描述一種潛在的事實
在曠野,紅色磚塊邊緣變成了黑色
你不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人,你明確了
它的意義。過去的小孩忘記盾牌
忘掉木杖,把它們堆在杉樹下
它們簡陋,它們不具備任何攻擊性
但是你可以想象一場酣戰(zhàn),不贅述
當(dāng)然有荒草,雨滴在它們之間懸掛
你能達到的最遠處不過是小鎮(zhèn)十一里
開外的柏油路。兩邊植滿白楊樹
風(fēng)一吹,它們就叫、嗚咽,落進
人工渠道,你在路中走著,摩托車
從后面躍過,你又勘破一種錯誤
你委以終身的是一座孤獨建筑
你需要所有人都離開,所有光都熄滅
在冷冽之際它更加硬,更沉寂
仿佛遺棄在叢林中的石頭,也光滑
也有鋒口,當(dāng)把它們投擲去遠方的時候
你會看到天空在旋轉(zhuǎn),河床越來越寬闊
譬如沒人的時候,你可以統(tǒng)治一個
地下車庫,在羈押的汽車之間行走
放棄毛毯,放棄夏天里一個失控的
寒極,你只用理解回聲,而放任它
加入危險的行列。只有入口處的
房間里陶臺燈亮著,對著窗戶上的
裂紋,并要扼守住空蕩蕩的座位
制冷機多年了,內(nèi)有一只大鳥
撲棱棱地想要飛出。開閘與放閘
是你的工作,警報時常懸在頭頂
墻上的霉青苔流下冷卻水。寫詩
也是你的工作。你:一個黯然的門童
躲在寬大的制服里,臉上掛著出發(fā)廳
座位上的那種倦容,這時容易寫錯別字
插座釋放的電流也險些擊中你
異域起風(fēng),你翻開一幅海陸解剖圖
不斷地靠近海灘上失事飛機的殘骸
在旅館微弱的燈光下,你多像畏罪潛逃的要犯
緊急地飲食、睡覺與洗澡,死亡迫近的消息
附著在巨大的噪聲里。這是一座監(jiān)獄的墻壁
你隨時會籠罩在巨大方磚堆砌的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