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宸宇
老王是我曾經(jīng)的課外班語文老師。
開學第一堂課,他拿著一個不知什么年月已然掉了漆的保溫杯,緩緩地挪進教室,往講臺上一站,大家的目光立刻就像被磁鐵牢牢吸住了,全都集中在他身上—不為別的,光他那靠后到夸張的發(fā)際線,在講臺上就顯得非?!坝形C感”。
我們都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位新老師。只見他,不高的個子,背有些駝,剃的是“板寸頭”,本就不多的頭發(fā)中還有許多是白發(fā),眼角邊都是皺紋,一雙眼睛閃著光,透出些許嚴厲,鼻直口闊,面色有些蒼白,一副老學究的樣子。終于,他被我們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然地“哈哈”笑了幾聲。
于是,王老師的一個外號在班里悄然流傳開來:老王。
因為老王不僅看起來老,做派也老。
上課鈴響,老王依舊不急不躁地慢慢踱進教室,腋下夾著幾本常用的書,手里依舊端著那個掉了漆的保溫杯。微微駝著的背,讓本就不高的他越發(fā)地縮成了一團。要不是得知年齡,只看背影怕是要以為他是個六七十歲的老人了。每次,老王都會先將書一本本在講臺上碼齊,撫撫邊角上的褶皺,撣撣書頁上的灰塵,然后慢慢地、輕輕地吸溜一口泡著枸杞的熱水,停頓片刻,才開始講課。
經(jīng)歷了老王的課后,大家的看法不約而同地都發(fā)生了變化。
《西游記》是老王講得最眉飛色舞的。介紹完作者,講到情節(jié),總是會選取經(jīng)典的片段朗誦一遍?!澳枪致勓裕峙麓笫?,卻就解尸,出了元神,跳將起去,佇立在九霄空里,這行者背上越重了。猴王發(fā)怒,抓過他來,往那路旁邊賴石頭上滑辣的一摜,將尸骸摜得像個肉餅一般……”這一遍朗誦可很有意思。他打著各個角色的腔調(diào),抑揚頓挫地大聲讀一遍。不論是古文或白話,一字不茍地吟詠一番,好像要把文字里蘊藏著的意義都給宣泄出來。同學們都聽得入了迷,有些同學還會隨著他的朗誦搖頭晃腦,一幅《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里老先生讀書沉醉的樣子。
這還不算完,講到興頭處,他還會“張牙舞爪”地踱步到我們中間,張口就編出一首打油詩,情節(jié)人物性格全在里頭。他念打油詩時,更是有腔有調(diào),有板有眼,有情感,有氣勢,抑揚頓挫,我們聽了之后,好像是已經(jīng)領(lǐng)會到原文的意義了一般。于是,同學們?nèi)紵崃业毓钠鹫苼?。那時的老王似乎背也不駝了,在我們心中瞬間高大起來。
而老王呢?他心滿意足地踱步回講臺,拿起古老的保溫杯,輕輕對著水吹一口氣,慢慢地,抿上一口,悠然地享受著同學們欽佩的目光。
下課鈴響,老王的課剛好完畢。老王還是慢悠悠地踱步出去,好不容易走到半路,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好吧,他的水杯還安安靜靜地在講臺上站崗呢?!扒莆疫@記性,老了?!崩贤蹩粗覀冏猿暗?,背依舊是微微地駝著,“發(fā)際線”依舊夸張地后退著。
于是,“老王”這個稱呼更加流行了。但我們每個人都知道老王不老,每當我們再叫起老王時,眼中透著的都是感激的笑意。
(指導老師:江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