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母親的夢

你教我橫著睡覺

可橫過長江

你教我張嘴說話

可用詞語填滿身體里的洞

你說

孤獨的玫瑰已開

今年的裹尸布已占用了一條江的水

不過江盡頭

鯨飛到天空

明年的日出已出發(fā)

如同你18歲時愛人的心跳

孩子，我已在返回的路上

最后的離別

在運河盡頭，兩個寂寞的靈魂

有面屏風，還有件絲繡紅袍

傍晚你抽煙站在陽臺上

運河通向你我必經的路

有艘藍船緩緩經過

回蕩著死亡之歌

我拒絕聽

去街上配鑰匙

那把可以打開你心的鑰匙

藍船跟著我

歌聲輕巧地纏繞我：

我的母親是一所學校

我笑，我哭

是因為她

而你的母親是一個醫(yī)院

你背棄，你忠誠，是因為她

現在的我，21年后

走在運河邊

發(fā)現1999年，是個停頓

可能終生與愛情分離

我一條條街穿越

沒有配那種鑰匙的人

毛毛細雨降落

鉆入我嘴里，原來比鹽咸

比刀子更鋒利

我們一別東西 如同一枚硬幣的兩面

難再相遇

碎 冰

我的名字虹

發(fā)出聲音

在冰底三尺之下聽見，很久你不和我面對面

三尺之上是我的魂，我已迷失太久

我四處游蕩，沒有歸宿

冰里有烏鴉的身影

為什么不是你

為什么不是我

冰里有幢灰樓

可以反射出岸上的倒影，那么多

孤獨的魚停止在里面

冰上有腳步，那么雜亂

那么匆忙和驚慌

不是你，也不是我

冰里的愛情是冰

除非你把我的名字虹

從我的身體里清除

風可以捉住

掉了一只耳朵

有什么關系

因為風可以捉住

放在胸前，溫暖你的冰冷的心

我看見沒有眼睛的你

你在走路，走得比風快

太陽把你的身影晃動

我想吐

已經整理了墓地的雜草

坐下讀一首給愛人的詩

愛人走了，生活還在進行

一江水閃耀著藍光

踩上，走過去，踏著波浪

拉著風一起

和你一起震蕩

虹影，作家、編劇、詩人、美食家。中國女性主義文學的代表之一。代表作有《饑餓的女兒》《好兒女花》《K――英國情人》《上海王》等重寫“海上花”上海小說系列，作品被譯成30多種文字在歐美出版，她的許多作品被改編成影視作品。2005年獲意大利的奧斯卡文學大獎“羅馬文學獎”。獲《亞洲周刊》2009年全球中文十大小說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