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愷
北馬其頓首都斯科普里
你知道北馬其頓嗎?這個國家,前不久有位名叫恩布拉·阿德米的11歲女孩,因患有唐氏綜合征被同學歧視,總統(tǒng)彭達羅夫斯基聽聞此事之后,親自送女孩上學。新聞背后,人們也注意到了這個國名奇特的國家—北馬其頓。
一直以來,提到“馬其頓”,泛起的聯想幾乎都與輝煌的亞歷山大帝國有關?!氨瘪R其頓”,聽來應該是與這過往的燦爛息息相關。
但現實是,能夠以“馬其頓”冠名,北馬其頓走了一條漫長的路。在歷史與現實的夾縫之間,這個小國迷茫著、前進著,渴望找到自己的位置。
南斯拉夫這個飽含沖突與動蕩的聯邦共和國解體之后,留下了一堆“爛攤子”,北馬其頓就是這場坍塌之后獨立的一塊碎片。
一:斯科普里的馬其頓廣場
二:斯科普里的小女孩
彼時,它的名字還是最初的“馬其頓”。這個剛剛獨立的國家,提升國運的辦法還沒想出,就接到了希臘方面的抗議與警告。希臘認為,“馬其頓”這個名字會讓人想起自希臘西北部崛起的馬其頓王國,進而聯想到后來風光無二的亞歷山大帝國,想到獨屬于希臘的輝煌歷史。剛剛從南斯拉夫解體中狼狽誕生的小國居然也要斗膽稱自己為“馬其頓”,既有蹭熱度之嫌,又大大冒犯了希臘的輝煌歷史。
這場蹊蹺的、因國名發(fā)生的糾紛,阻礙了北馬其頓獨立之初的發(fā)展。以“馬其頓”之名申請加入聯合國和歐盟的愿望,受到了希臘的強烈反對。面對遲遲不更名的“馬其頓”,希臘更是實施了近4年的經濟封鎖以示懲戒。
于是,歐盟各國力勸“馬其頓”以“前南斯拉夫馬其頓共和國”的臨時名字加入了聯合國。但總是以解體的“前南斯拉夫”冠名,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自1992年開始,“馬其頓”不斷在巴爾干地區(qū)的戰(zhàn)爭與沖突、希臘的譴責和制裁間改名。命名“馬其頓”,惹得希臘跳腳;命名“南塞爾維亞”,國民情緒激憤。于是,這個命運多舛的小國跌跌撞撞地生活著,始終沒能擁有一個堂堂正正的姓名。
直到2019年,希臘終于愿意與“馬其頓”就國名問題進行商討、協(xié)議:各退一步。最終,“馬其頓”擁有了它真正的名字—北馬其頓。
北馬其頓得名后,很快在2020年被知名雜志《孤獨星球》發(fā)掘為“全球十大最佳旅行目的地”。
正如其復雜、褶皺的身份謎題,北馬其頓呈現出的融合、多樣,是吸引旅游者前來的主要原因。在這里,波斯、希臘、羅馬、塞爾維亞等文化交織,巴爾干半島與地中海風情并駕齊驅,展現出豐富的人文地理體驗。
首都斯科普里,經受了1963年大地震重創(chuàng),擁有了一次從頭再來的機會,重歸成一張“白紙”,再次被涂鴉。
命名“馬其頓”,惹得希臘跳腳;命名“南塞爾維亞”,國民情緒激憤。
擁有綿延山峰與古老湖泊的奧赫里德
圍繞斯科普里的重建,匯聚了以日本建筑大師丹下健三為主導的世界多位建筑大師。眾人踐行各自的建筑理想。于是,在如今的斯科普里,我們能輕易看到眾多建筑理念的具象:野蠻主義、新古典主義、空想現實主義……無數雕塑、橋梁凝固地訴說著奧斯曼帝國、拜占庭帝國、亞歷山大帝國的過往,歷史似乎在此超越了時間線,共同與此刻相逢。
最著名的一項,當屬位于城市廣場正中央的亞歷山大大帝雕像。橫刀立馬、一躍而上的澎湃姿態(tài),讓這座雕像既還原了歷史上大帝的英姿,也成了北馬其頓的一座標志,與各式“主義”引領下的現代建筑相映成趣。
除了首都斯科普里之外,被譽為“東歐小瑞士”的奧赫里德也是北馬其頓重要的旅游城市。這里除了有更接近本土故事的歷史古建筑以外,還有綿延的山峰與古老的湖泊。
如今的北馬其頓國民,是使用俄語的、遠道而來的斯拉夫人。
奧赫里德曾被稱為“斯拉夫的耶路撒冷”,這個別稱意味著它在宗教信仰方面的重要地位:這里有365座教堂,至少23座拜占庭時代的建筑,還有北馬其頓最著名的卡內奧圣約翰教堂。在教堂之上俯瞰靜謐而古老的湖面,無論是否皈依宗教,大概都是一番令人沉靜的全新體驗。
歷史之外,北馬其頓也是冰雪運動、極限運動愛好者的勝地。在北馬其頓最大的公園—馬夫羅沃國家公園內,有境內最高的山峰科拉比山。在冬季,這座海拔2760米的雪山能夠貢獻極具挑戰(zhàn)的坡道供滑雪愛好者挑戰(zhàn);特殊的峽谷、瀑布與成片的白樺林,更是旅行與挑戰(zhàn)中的驚喜,點綴關于北馬其頓的記憶。
能夠在小小的北馬其頓體驗多重文化堆疊的驚喜,是旅行者與過客的幸運。但對北馬其頓自己來說,正如遲遲難以定音的國名紛爭一般,原鄉(xiāng)何在、國家與文化的根基要在哪里確立和追尋,始終是北馬其頓獨立之后的纏綿隱痛。
拿北馬其頓廣場中心的亞歷山大大帝雕像來說,這座雕像是2010年由北馬其頓當時的總理發(fā)起的“重塑民族形象運動”的一處成就,彰顯著整個國家的思想皈依與歷史氣質。
但事實上,現在的北馬其頓與古代的馬其頓王國并非一脈相承,曾經輝煌的馬其頓帝國、亞歷山大大帝,是屬于希臘的;如今的北馬其頓國民,是使用俄語的、遠道而來的斯拉夫人。
學生在奧赫里德的公園內上課
這位總理推行的改造運動,是希望北馬其頓去掉“南斯拉夫”的過往,強調“泛希臘”文化屬性。但無論是堪堪佇立的亞歷山大大帝,還是一頭霧水的斯拉夫人,或許都知道,這場改造之下,“原鄉(xiāng)”變得越來越遙遠了。
2014年,北馬其頓再次推出了名為“斯科普里2014”的城市改造計劃—將舊的歷史建筑改造成新的巴洛克或新古典主義外觀,頌揚古代民族英雄人物,建造了“凱旋門”“千年十字”紀念塔等面子工程,又建起數千座英雄、偉人、詩人的雕像,極力想將一切與“馬其頓”符號相關的歷史具象為雕塑與建筑。
“浮夸與腐朽紀念碑之國”,一時間成了北馬其頓的代名詞。2017年5月,因為這些拔地而起的“現代歷史”實在太過堆疊且荒謬,原有政府又在建造期間存在貪腐和質量問題,新政府上臺后,這些大修大建被暫時叫停。
關于民族身份的迷霧始終未能消散,而文化、歷史的選擇背后,則是政治的投射。
北馬其頓自身實力弱小,只能依靠諸如美國、歐盟的庇護,將水滴放入大海中,避免國際局勢動蕩帶來的巨大震顫。2020年,北馬其頓通過北約東擴的契機加入了美國主導的北約,從“渴望亞歷山大大帝的庇護”變?yōu)椤氨妵笸取薄?/p>
這一次,北馬其頓能找到自己的根基嗎?
特約編輯 姜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