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憶

歲夜詠懷

〔唐〕劉禹錫

彌年不得意，新歲又如何。

念昔同游者，而今有幾多。

以閑為自在，將壽補蹉跎。

春色無情故，幽居亦見過。

新年作

〔唐〕劉長卿

鄉(xiāng)心新歲切，天畔獨潸然。

老至居人下，春歸在客先。

嶺猿同旦暮，江柳共風(fēng)煙。

已似長沙傅，從今又幾年。

以上兩首古詩都與春節(jié)有關(guān)，都寫的是辭舊迎新。春節(jié)，自古以來就是中國最重要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如王安石《元日》所描述的一樣，人們在爆竹聲里送走舊歲，飲用醇香甘美的屠蘇酒，在暖洋洋的春風(fēng)里迎接新年。當(dāng)新年的陽光灑向大地，家家戶戶的門上也都掛上了桃符，掛滿了美好的祝愿。

當(dāng)喜迎新春，人間大地一派喜慶祥和之時，人們或許最容易忽略那些失意惆悵之人。他們獨自在時間的年輪里落寞著，多年坎坷以及不如意，新的一年又能如何？爆竹聲、歡笑聲、觥籌交錯之聲等，不過是更增添哀情的“樂景”罷了。

劉禹錫在除夕夜寫下的《歲夜詠懷》，語言平淡質(zhì)樸、通俗易懂，抒發(fā)的正是春節(jié)來臨之際作者看不到未來的苦悶、辛酸愁緒。劉禹錫在政治上主張革新，一度得到唐順宗重用。他與王叔文、柳宗元等人實行了一系列革除弊政的措施，為社會和人民謀福祉。此次改革史稱“永貞革新”。但好景不長，這一改革遭到宦官、藩鎮(zhèn)、官僚的聯(lián)合反撲，唐順宗被逼退位，革新人物王叔文先遭貶官，后被處死;陸質(zhì)、王伾相繼病死;劉禹錫、柳宗元等八人被貶為遠州司馬，史稱“八司馬”。

元和十四年（819年），劉禹錫母親去世。不久，他又接到好友柳宗元逝世的消息，悲痛萬分?！澳钗敉握?，而今有幾多”中的“同游者”應(yīng)特別包含了對新亡好友柳宗元的沉痛悼念。想當(dāng)年二人雖都遭到朝廷貶謫，但柳宗元被派往的是條件較好的柳州（今廣西柳州），劉禹錫則被派往條件極其艱苦的播州（今貴州遵義）。柳宗元考慮到劉禹錫母親年近九旬，生活不便不宜前往，便主動提出對調(diào)。最終，劉禹錫改任連州（今廣東連州）刺史。如今，柳宗元病死他鄉(xiāng)，更叫劉禹錫哀痛頹傷?！耙蚤e為自在，將壽補蹉跎。”在洛陽守喪的劉禹錫似乎是在以“閑”“蹉跎”來概括自己的生活，但其實是用了反語的手法。他心系國家，一直以文字戰(zhàn)斗，將生死置之度外。

最后，劉禹錫說：“春色無情故，幽居亦見過?！彼囊馑际牵@一年的春天如往常一樣來了，自己卻不再為春色動情，不再為新年喜悅。因為他再也望不到政治上的春風(fēng)，再也看不到國家的興旺景象。

《新年作》同樣是一首寫于春節(jié)的詩歌。劉長卿與劉禹錫亦有相同的境遇——遭到貶謫、生活艱苦、前途未卜，凄涼、悲苦的心情就不言而喻了。劉長卿剛正一生，受冤被貶，已是老年。

“老至居人下，春歸在客先?！眲㈤L卿不能乘這趟春風(fēng)回到故鄉(xiāng)，更感受不到春回大地的溫暖，只發(fā)出了時不我待的惆悵與感慨。還記得《三峽》里那句“猿鳴三聲淚沾裳”嗎？猿猴的叫聲哀傷、婉轉(zhuǎn)，在山谷里回蕩。劉長卿被貶謫到潘州（今廣東茂名）一帶。這里不僅地理位置荒僻，還有“嶺猿同旦暮，江柳共風(fēng)煙”時時在摧殘著他的意志。凄異的猿鳴、朦朧的風(fēng)煙，叫人愁上加愁。新年歸心更切，詩人熱淚橫流。他想起了一個人——被流放的長沙王太傅賈誼。賈誼被貶三年后又重新被召回長安，為梁懷王太傅，重新發(fā)揮濟世匡國的才能。劉長卿在與親人們相隔千里的遠方許下新一年的愿望，希望能夠再次得到朝廷起用，被征召入朝。

是啊，大地回春，普天同慶，百姓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但有那么一些人，他們似乎無法享受這份喜悅——個人抱負還未實現(xiàn)，國家還未昌盛富強，所以盡是愁緒?？鄻酚袆e，志趣殊異。

讀春節(jié)主題的古詩，我們不僅要感受喜慶的氛圍，還要透過詩句去觸摸另一種溫度：

“命隨年欲盡，身與世俱忘。無復(fù)屠蘇夢，挑燈夜未央。”那是文天祥歷經(jīng)滄桑后的感慨。

“故鄉(xiāng)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那是老邁的高適在思念故鄉(xiāng)的親人。

“明年豈無年，心事恐蹉跎?！蹦鞘窍騺砘磉_的蘇軾在整理舊年時難免感嘆歲月虛度。

1.《歲夜詠懷》一詩表達了作者哪些情感？

2.劉長卿在《新年作》的尾聯(lián)運用了什么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