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伊然, 王啟龍
(陜西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 陜西 西安 710062)
中國古典小說作為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譯介傳播是“中學西傳”的重要內容,使中國古典小說“在異質文化的交流中實現了文本在異域的再現和文化的再創(chuàng)造”[1]15。古典名著《西游記》被翻譯為英、德、法、俄、丹麥等20多種語言,在海外引起廣泛關注,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英語世界包括母語、通用語和外國語三個層面和三重文化圈,《西游記》在英語世界獲得了更為廣泛的傳播,先后經歷了節(jié)譯、變譯、全譯等數十次譯介。
雖然《西游記》在國外傳播和翻譯已久,但對《西游記》在英語世界的譯介和翻譯的研究歷史卻較短。近年來,學者們從不同角度對《西游記》的英譯本進行了探討,陳琳[2],周遠航[3],嚴苡丹、宋明蕊[4],分別對海斯英譯本、詹納爾英譯本和李提摩太英譯本進行了研究,但是總體而言,對《西游記》英文譯本的研究并不像對《紅樓夢》等譯本研究那么深入和豐富。全譯本中余國藩譯本完成于1977—1983年,詹納爾譯本完成于1982—1986年,這兩部譯本是最受關注的《西游記》全譯本。余國藩英譯本完成了對《西游記》詩詞賦的全譯,但學界對《西游記》全譯本的詩詞研究較少,僅有蘇艷[5],陳麗麗、吳奕俊、李倩[6]幾位學者對余國藩英譯本中詩歌翻譯問題進行了探析,開拓了新的研究思路。余國藩翻譯的全譯本《西游記》,被稱為是“至今為止最好的英譯本”,對中國古典文化的傳播有著極其重要的影響。本文以余國藩英譯本為研究對象,利用文本分析的方法,從生態(tài)翻譯學的角度探討余國藩對《西游記》中詩歌的翻譯。
胡庚申先生認為:“生態(tài)翻譯——既可以指以生態(tài)視角綜觀翻譯整體,也可以指以自然生態(tài)隱喻翻譯生態(tài);既可以指維護翻譯語言和翻譯文化的多樣性,也可以指運用翻譯促進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和生態(tài)文明發(fā)展。”[7]206余國藩譯本中的詩詞翻譯暗合生態(tài)翻譯學的基本原理——“翻譯即適應與選擇”。余國藩在翻譯《西游記》時運用了不同的翻譯方式,適應不同的生態(tài)翻譯環(huán)境。他的譯文忠實于源語,既能準確傳達源語信息,又能兼顧目標語讀者的需求,以適應目標語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在語言維度適應上,余國藩采用音譯、直譯等方法,從語法、語言結構和源語文化等方面還原源語的特點。在文化維度的改編選擇上,他采用直譯、音譯、意譯等,實現雙語雙文化的適應選擇。
任何翻譯都是以原文為基礎,最終翻譯成不同語言的過程。每部翻譯作品都是譯者的原創(chuàng)作品。換句話說,源語文本在任何翻譯過程中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譯者要忠于原文,但是忠于原文的程度取決于譯者的個人背景、對源文本的理解深度及文化態(tài)度等因素。
余國藩的學術研究生涯以及將近40年的教學都是在芝加哥大學,但他對中國古典小說有著深入的研究,曾撰寫過有關《西游記》和《紅樓夢》的專門研究論文,他說:“曾經為我開蒙的院長和同僚也鼓勵我岔開專長,往別的方向發(fā)展,而我就在這種情況下,一步步又踅回東方來,中國研究因此成了我的專業(yè)領域之一。”[8]2在余國藩譯本出版前,《西游記》譯本中最為出名的就是阿瑟·韋利的選譯本Monkey:FolkNovelofChina。但是余國藩在初讀此譯本的時候深感遺憾,因為阿瑟·韋利在翻譯時,刪除了原作品中大量的詩詞和專門術語。韋利坦言《西游記》的詩詞十分難譯,因此略去了全部750首詩詞。余國藩認為,不譯詩詞的負面效果是明顯的:“由此,不僅作品基本的文學形式被扭曲,作品語言中許多曾經吸引了數代中國讀者的敘事活力和描述力量也丟失了”[9],而且還丟掉了“能強烈影響文本有機統(tǒng)一和意義的因素”[10]。這也就是余國藩嘔心瀝血14年翻譯出忠于原著的《西游記》的主要原因了。
余國藩認為至少應該從三個方面去理解《西游記》的意義:“這是一出冒險犯難的傳奇;是一則演示佛教也包含解脫觀的故事;這是一部講求內外修行哲學與宗教內容的預言?!盵8]余國藩在研究論文中指出:“如果我們不熟悉希臘的神話與思想,昧于希伯來的傳奇故事和智慧,甚或忽視基督教的象征系統(tǒng)和虔信熱忱,那么奧爾巴赫所謂二千五百年來‘歐洲文學戲劇性發(fā)展’的來龍去脈便無從探清了?!盵8]余國藩對中國文學的研究,主要體現在對中國文化幾大主要思想的研究——儒家思想、道家思想及佛家思想,而這些思想也體現在古代的詩歌、戲曲和小說等作品中。它們成為了思想的載體,而思想也影響著詩歌、戲曲以及小說的形成,二者之間相輔相成密不可分。
對《西游記》及其作者的研究是翻譯《西游記》這部名著不可缺少的準備環(huán)節(jié)。一個好的翻譯應該具備良好的閱讀理解能力、豐富的經驗和扎實的語言功底。而譯者要想更貼切地翻譯這部作品,還必須了解并適應原作者的背景、個人經歷和寫作風格。
“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是譯者和譯文生存狀態(tài)的總體環(huán)境[1]128。翻譯適應選擇論認為翻譯是譯者在翻譯環(huán)境中的選擇與適應活動,這意味著譯者要充分了解目標語的文化語境和海外讀者的文化背景,從而選擇恰當準確的詞語以傳達原作的文化內涵。譯者在翻譯活動中具有充分的主觀能動性,能充分利用自身的文化知識儲備,積極靈活地在語言、文化、交際維度上轉換翻譯的選詞和句式,以便讓目標語讀者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原著的神韻。
除了原作者和《西游記》原文本之外,譯者也是翻譯過程中的主要元素之一。對譯者而言,他是一個獨立于作品本身的個體,翻譯活動需要通過譯者的主導作用才能完成。由于不同譯者所處的語言、文化等環(huán)境的不同,對同一作品的翻譯也會產生不同的理解。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面臨多項任務。從各種語言的翻譯表達可以看出,譯者從自身文化的角度解讀原文,受到自身社會文化背景的影響。譯者的主體性表明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充分發(fā)揮著主體的意識,具有主觀能動性。
余國藩的翻譯稱得上是最忠于原文的翻譯,這源于他有良好的中國文化的素養(yǎng)、敏銳的文學感知能力和過人的英文寫作能力?!坝嘞壬錾鷷r,余家已經兩代都精通英語,余先生從孩提時就已經具備雙語能力”[11],這對他閱讀和了解西方文化奠定了良好的基礎?!霸谒娓傅谋O(jiān)護下,余先生從祖父那里接受了密集的中國古典詩歌的訓練”[11]。說明他通過系統(tǒng)地學習中國古典詩歌,具備扎實的中國古代文學基礎。而“他的本科學習以及他在芝加哥大學研究所正式的課程和訓練,重心都放在西方語言、文學、哲學與宗教的研究上,這使他掌握了西方經典”[8]1-2。他對西方文學、哲學和宗教的深刻理解,有助于他對具有哲學和宗教內涵的語句進行更加貼切忠實的翻譯,而這也有利于西方讀者更好地理解《西游記》的故事情節(jié)和詩詞意蘊。眾所周知,西方文學中的《神曲》與《西游記》有著相似的主題——朝圣,分別是但丁和師徒四人取經的行為,他們都向往一個神圣的地方,從內涵上講都具有宗教意義。從這點來看,英美讀者也能更好地接受《西游記》這一富有濃厚宗教色彩的神魔小說。正如中世紀的著名作家奧古斯丁在《論福音傳播者約翰》中所說:“我們之所以是徒步的旅人,乃因我們正在逐步朝神而行。上帝是至福的所在。要接近上帝,不能僅僅憑借身軀的移動,唯有畀恃‘靈魂的親至’才能競功?!盵8]331朝圣不僅僅是要身體力行到達朝圣圣地,更需要靈魂親至,真正地向往這個神圣的地方,無論經歷什么艱難險阻都有誓死到達的決心。在了解西方同類神魔小說的背景下,西方讀者在閱讀《西游記》時,也會有更深的體會和認同。
余國藩在翻譯和研究《西游記》的過程中,認為需要單獨寫一篇專題論文對小說中出現的詩詞進行歸納、分析和論述。在余國藩看來,《西游記》中詩詞的功能是多方面的,有描述戰(zhàn)斗、風景、四季變化、人神魔獸的;有引出對話的;有評論情節(jié)、人物和點明主旨的。特別是在點明主旨的功能上,宗教主題和金丹之道通過詩詞反復歌詠,詩詞在修辭、諷喻的技巧上有非常值得關注和研究的地方[12]。余國藩對《西游記》中詩詞的理解和興趣,使他能夠在理解原作的基礎上更加準確忠實地將其翻譯成英文。
綜上所述,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應結合具體的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進行適應性選擇翻譯。生態(tài)翻譯學翻譯方法中的三維原則能有效地幫助目標語讀者鑒賞中國古詩詞,一部成功的譯著應該符合從源語文本到目標語文本的多維度轉換要求。下面本文具體從語言維度、文化維度及交際維度三個維度的適應性選擇來分析余國藩譯本對《西游記》中古詩詞的翻譯。
翻譯適應與選擇理論是譯者在語言維度上的適應與選擇,是在不同層次上進行的。譯者根據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需要,對構成源語文本的語素、詞、句型進行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的改編,根據目標語的表達習慣進行選擇,從而實現語言維度的適應性選擇。由于與源語文本的語言風格和文化背景不同,《西游記》的目標語讀者在閱讀時必然會感到困惑。那么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就應在適應目標語言文化的同時,主動做出選擇,實現源語文本的多維轉化。在為讀者掃清目標語理解障礙的同時,盡可能還原源語文本的韻味,保持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平衡?!段饔斡洝分形脑罅康捻嵚伞㈦p關語、字謎等,這些都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語言特征。要想翻譯出一部很好的作品,除了能翻譯出主要內容以外,還要將這些蘊含了語言特征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元素在目標語文本中成功地轉換,這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在翻譯過程中語言維度的適應性選擇翻譯。下面將通過舉例討論語言維度的轉換。
例1 原文:難!難!難!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閑。
不遇至人傳妙訣,空言口困舌頭干。[13]19
譯文: Hard! Hard! Hard!The Way is most obscure!
Deem not the gold elixir a common thing.
He who imparts dark mysteries not to a perfect man
Is bound to make words empty, the mouth tired, and the tongue dry![12]25
余國藩在翻譯第二句中的“玄”時,用的是“obscure”一詞。這個詞的本義是“費解的、難以理解的”,可以很好地表達漢語中“玄”的意思。在用詞上,他可謂是煞費苦心地貼近了源語文字的本意。以至于后來的譯者在翻譯這首詩時也使用了“obscure”一詞??梢钥闯?,余國藩在翻譯這首詩時,用詞恰當、準確。
例2 原文:天地生成靈混仙,花果山中一老猿。
水簾洞里為家業(yè),拜友尋師悟太玄。
煉就長生多少法,學來變化廣無邊。
因在凡間嫌地窄,立心端要住瑤天。
強者為尊該讓我,英雄只此敢爭先。[13]78
譯文: A miracle-working Immortal born of Heaven and Earth,
An old ape from the Mountain of Flowers and Fruit.
My home is in the Water Curtain Cave,
I sought friends and teachers, and became aware of the Great Mystery.”
I have practiced many a method for obtaining eternal life,
Infinite are the transformations I have learned.
1931年,趙忠堯赴英國劍橋大學,師從著名物理學家盧瑟福,在趙忠堯學成歸國時,盧瑟福特意將50毫克放射性實驗鐳贈送給他。
That is why I found the mortal world too cramped.
And decided to live in the Jade Heaven.
“None can reign forever in the Hall of Miraculous Mist;
Kings throughout history have had to pass on their power.
The strong should be honoured--he should give way to me:
This is the only reason I wage my heroic fight.[12]91-92
此處選自《西游記》第七回,小說寫孫悟空來到如來佛祖面前,當佛祖問他是何方神圣時,孫悟空便以這樣一首詩表現他不懼王權、追求自由平等的態(tài)度。原詩中并沒有強調“我”的口吻,余國藩在翻譯時,特別用“我”(“I”)這樣第一人稱的口吻來強調孫悟空在面對佛祖時自命不凡的態(tài)度,唯我獨尊的形象展現得栩栩如生,在語言維度上可以說選詞恰當。
例3 原文:風清云霽樂升平,神靜星明顯瑞禎。
河漢安寧天地泰,五方八極偃戈旌。[13]641
譯文: Pure winds, a cloudless sky, and blissful peace,
Calm gods, bright shining stars, and blessings clear.
Still is the Milky Way; Heaven’s troubles cease,
Throughout the world no sounds of war we hear.[12]707
此處選自《西游記》第五十一回,書中寫唐僧被獨角大王抓走,孫悟空的金箍棒也被套走了,便上天廷請求玉帝幫助,一見面便作詩一首,歌頌在玉帝治理下的天廷一派祥和的盛世景象。該詩的源語文本是一首七言詩,以“平、禎、旌”押“庚”部韻,讀起來暢快淋漓、朗朗上口。正如許淵沖先生所說:“如果丟掉了音韻,翻譯出來的東西,還能算詩詞嗎?”[14]184余國藩在翻譯這句詩歌的過程中,字句斟酌,在韻律方面也盡量貼近原詩,仿照原詩押尾韻,“peace”和“cease”的尾韻壓的是[i:s]韻,“clear”和“hear”的尾韻壓的是[ir]韻。這種押韻使得譯詩和原詩一樣讀起來朗朗上口,豁達明快,實現了譯詩的音美,也符合翻譯“三美”中的形美。此翻譯恰好符合謝天振所說的“與譯作勝過原作的現象相仿的另一種現象是譯作對原作的‘提高’,具體來說也即是對原作的雅化?!盵15]190這樣的譯文讓目標語讀者在閱讀時,也同樣能感受到《西游記》中孫悟空在請求玉帝幫助時盡興而作的那種份酣暢淋漓。
從某種意義上說,文化可以包含人類社會生活的全部內容。語言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翻譯作為人類的一種社會活動,不僅傳遞語言信息,還交流兩國不同的文化。要實現這一目標,譯者在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中做出文化維度的適應性選擇至關重要。因為不同的文化會產生不同的語言體系,想要西方讀者能更好地理解小說中的文化背景,就需要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根據不同的文化背景進行適應性選擇。為了避免閱讀者對翻譯文本的理解障礙,譯者需要讓目標語讀者充分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這一背景,以此傳達作品的核心思想,讓目標語讀者對小說深層次的內涵有足夠的了解。
《西游記》中的詩詞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陰陽五行義理有密切的關系,許多詩詞是直覺思維、整體思維、辯證思維和類比思維的表現。這些詩詞與佛教、道教以及中國民俗文化有著密切的聯系,一般讀者很難理解,外國讀者就更加難以把握其中的內涵了。因此,大多數譯者對于詩詞采取節(jié)譯甚至是刪除的方式,這是以犧牲了《西游記》的完整內涵為代價的。余國藩沒有走捷徑,他完整地保留并譯出了《西游記》的全部詩詞,展現了《西游記》一百回本的整體面貌,除此之外他還用了100頁的介紹和解讀為目標語讀者清除了閱讀時的文化背景障礙,為目標語讀者在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上指引了方向。在他的《西游記》譯本中,引言和注解是構成整個小說極為重要的部分,甚至可以說是余國藩譯本的特色所在,是《西游記》其他所有譯本所不具備的特點。
例4 原文:奉法西來道路賒,秋風淅淅落霜花。
乖猿牢鎖繩休解,劣馬勤兜鞭莫加。
木母金公原自合,黃婆赤子本無差。
咬開鐵彈真消息,般若波羅到彼家。[13]279
譯文: Long is the road as they travel West;
In the rustling autumn breeze the frost-killed flowers fall.
The cunning ape is firmly chained-do not untie him;
The wicked horse is tightly reined-don’t whip him on.
The Mother of Wood and Father of Metal were originally combined;
Between the Yellow Mother and the Red Babe there was no difference.
When the iron pill is bitten open, truth is revealed;
The Prajna-paramita has reached that person.[12]329-330
此處選自《西游記》第二十三回,這首詩中孫悟空被稱為“金公”,豬八戒被稱為“木母”,“黃婆”是道教煉丹的術語,認為脾內涎能養(yǎng)其他臟器,所以被稱為“黃婆”。“赤子”是嬰兒的意思,指人的本原狀態(tài)。“黃婆”和“赤子”都指沙僧?!耙ч_鐵彈”有咬開鐵橛子之意,在佛教中比喻沒有下嘴處,“始知此中有無盡法味”。余國藩在譯作引言中指出,玄奘及其弟子為儒、釋、道三教的代表人物。通過添加注釋,余國藩表達了對這首詩的文化理解,玄奘在取經的過程中,弟子們?yōu)樗q{護航,他告誡弟子們應施展法力,幫助有需要的人,恢復世間秩序。一路上,代表道教和佛法修行的弟子們,幫助玄奘清除邪惡的障礙,提醒世人要克服人性的弱點,實現精神上的超越。這象征著儒、釋、道的和諧共存。
例5 原文:駝羅莊客回家去,八戒開山過衕來。
三藏心誠神力擁,悟空法顯怪魔衰。
千年稀柿今朝凈,七絕衚衕此日開。
六欲塵情皆剪絕,平安無阻拜蓮臺。[13]843
譯文: The peasants all went back to Tuoluo Village;
Across the mountain Pig had cleared the way.
Sanzang’s faith was backed up by great power;
Sun’s demon-quelling arts were on display.
A thousand years of filth went in a single morning;
The Seven Perfections Lane was opened up today.
The dirt of six desires all now removed;
Towards the Lotus Throne they go to pray.[12]940
此詩出自第六十七回的末尾,唐僧師徒途經七絕山附近的駝羅莊,駝羅莊西去三十余里,有一條稀柿衕,一路污穢,俗稱稀屎衕。在《西游記》九十九回唐僧取經的災難簿上,這一難的名字就叫作“稀柿衕穢阻五十五難”,說明這一章中出現的大蟒蛇并不算一難,“穢阻”才是真正的難。面對這樣臟臭的關卡,最后掃除干凈的竟是豬八戒,這也是豬八戒獨當一面的一章。余國藩將“過衕來”翻譯為“cleared the way”(清理道路),將“稀柿”翻譯為“filth”(污穢),更有助于海外讀者理解這一難的重點在于“清理污穢”,強調了這一章故事的核心主旨。而將“六欲塵情”譯為 “the dirt of six desires”(六欲之穢)更是體現了余國藩對整章故事背后的文化意蘊的深刻理解。詩中提到的六欲,是指人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欲。眼是視根,耳是聽根,鼻是嗅根,舌是味根,身是觸根,意是念慮之根。唐僧師徒面對稀柿衕時的表現,也是其“六欲”的體現。人因六欲而多貪多殺,多淫多誑,多欺多詐?!捌呓^衚衕此日開”“六欲塵情皆剪絕”,當“七情六欲”皆剪絕之時,就是唐僧師徒掃除六欲之穢時,也就是孫悟空對唐僧說到的“祛褪六賊”。所以余國藩在深刻理解此詩主旨的基礎上,選詞用語能讓目的語讀者理解其中的文化內涵。
例6 原文:大丹不漏要三全,苦行難成恨惡緣。
道在圣傳修在己,善由人積福由天。
休逞六根多貪欲,頓開一性本來原。
無愛無思自清凈,管教解脫得超然。[13]1157
譯文: For the Great Elixir not to leak away the Triple Completeness is needed;
Blame an evil fate if the ascetic way is hard.
The Way is in the sage traditions; cultivation depends on the self;
Goodness is accumulated by people, but blessings come from Heaven.
Do not give play to the six sense-organs and their many desires;
Open up the single nature, original and primary.
When there are no attachments or thoughts, purity comes of itself;
Strive for liberation and achieve transcendence.[12]1302-1303
此處出自第九十三回“給孤園問古談因,天竺國朝王遇偶?!逼渲小叭敝妇珰馍袢?,被翻譯為“the Triple Completeness”,“大丹”被譯為“the Great Elixir”(靈丹妙藥),“六根”被譯為“the six sense-organs”(六種感官),“本來原”被譯為“original and primary”。這首詩是要表達過去所作的不善行為累積成“惡緣”會阻礙人的修煉。修在自己,福不外求;善行應天,福氣天降。不修心的話會被六根所累,就算得了真?zhèn)?,也不能修得正果。明白這個道理,清靜的本性頓開。在這里,余國藩巧妙地翻譯出了這首詩中的文化意蘊,讓不同文化背景的讀者能夠明白其中蘊含的佛教真諦。
交際維度是譯者根據不同文化的特點和譯本的接受環(huán)境而作出適應選擇的維度,以此實現翻譯的最終目的——交流。譯者以語言為載體,結合文化背景,通過交際維度的適應性選擇更好地傳達源語文本作品想要表達的交際意圖。翻譯者在翻譯時,需要根據源語文本的語言特征和文化背景,讓讀者在閱讀時能夠體會到作品想要表達的最終含義,也就是實現作品的交際目的。只有目標語讀者能夠了解作品傳達出的交際意圖,這部譯作才可能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否則就失去了源語文本作品想要表達的真正意義。余國藩在翻譯《西游記》的過程中,充分認識到這一點的重要性,結合中西方文化差異,斟酌用詞,使譯著能更好地實現交流這一目的。
例7 原文:處世須存心上刃,修身切記寸邊而。
常言刃字為生意,但要三思戒怒欺。
上士無爭傳亙古,圣人懷德繼當時。
剛強更有剛強輩,究竟終成空與非。[13]318
譯文: When living in the world you must be forbearing;
Patience is essential when training oneself.
Although it’s often said that violence is good business;
Think before you act, and never bully or be angry.
True gentlemen who never strive are famed for ever;
The virtue——loving sages are renowned to this day.
Strong men always meet stronger than themselves;
And end up as failures who are in the wrong.[12]368-369
此詩出自《西游記》第二十六回開始?!靶纳先小笔恰叭獭弊值牟饘懀按邕叾笔恰澳汀弊值牟饘?。前兩回和本回寫孫悟空因偷吃人參果,被鎮(zhèn)元大仙的小道童指責后,一怒之下將果樹連根拔起,被鎮(zhèn)元大仙抓住索要賠償。吳承恩寫下這首詩,勸誡世人學會忍耐,才能安身立命。中國漢字作為象形表意文字,一部分文字拆分開依舊保留相似的意義特征,這與英文的表音文字存在根本差異。因此余國藩在這里將“心上刃”譯為“forbearing”(忍耐),將“寸邊而”譯為“patience”(耐心),將“刃”譯為“violence”(暴力),充分考慮到中英文字文化存在的差異,讓西方讀者理解這首小詩的“勸人忍耐莫嗔”的道理,以實現更好的交際意圖。
例8 原文:獸鼎香云襲御衣,絳紗燈火明宮扇。
左邊猛烈擺牛頭,右下崢嶸羅馬面。
接亡送鬼轉金牌,引魄招魂垂素練。
喚作陰司總會門,下方閻老森羅殿。[13]126-127
譯文: Incense from braziers shaped like beasts perfumed the royal robes;
The light from lanterns of purple gauze was thrown on palace fans.
To the left a row of ferocious bull-headed demons;
To the right were terrible horse-faced devils.
Those who escorted the spirits of the dead had golden tablets;
Those who summoned souls wore white sackcloth.
This place was called the assembly of the underworld;
The Palace of Yama,King of Hell.[12]152-153
此詩出自《西游記》第十回。這部分詩句主要描述的是地獄的場景。中國文化中的地獄與西方文化中的地獄有很大的不同,中國文化中的地獄是一個人死后去往的冥界,那里有等級森嚴的管理制度,官員們各司其職。在地獄中,人這輩子作的惡可以通過下輩子的苦來償還,“也就是說人的靈魂處于一種生—死—往生—往死的無限循環(huán)狀態(tài)”[16]。而西方文化中的地獄是對犯錯的人進行永久懲罰的空間,“等待惡人和罪人的只有永恒的懲罰”[16],沒有進行管理的人員,也不給下地獄的人重生的機會?!段饔斡洝吩娋渲械摹芭n^”“馬面”是中國地獄中管理者的形象,他們都是地獄里的官員,職責是逮捕和懲罰死者。在中國民間故事中,他們擁有能直立行走的人身,卻有著牛和馬的面目,這也就是他們名字的來源。對于不了解這一文化背景的目標語讀者而言,很難理解關于他們名字背后的恐怖意義。翻譯者如果只是簡單地描述他們的外形,便不能清晰準確地表達原文本的含義。余國藩將“猛烈擺牛頭”譯成“a row of ferocious bull-headed demons”,將“崢嶸羅馬面”譯成“terrible horse faced devils”,這樣能讓目標語讀者感受到這兩個形象的恐懼與猙獰,并且很貼切地表現出他們在地獄中的角色和地位。
例9 原文:時聞鬼哭與神號,血水渾波萬丈高。
無數牛頭并馬面,猙獰把守奈河橋。[13]130
譯文: As ghosts wail and spirits howl; The waves of blood tower high.
Countless ghouls with heads of bulls and horses; Guard the bridge with great
ferocity.[12]160
此詩也出自《西游記》第十回。這首詩中的“奈何橋”一詞,是從梵文借來的,意味著地獄。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奈何橋”是連結今生與來世的地方,魂魄必須通過它進入另一個世界后才可以重生。傳說在這座橋上有一個老太太叫孟婆,她將為穿過這座橋的每個人提供一碗湯。喝完湯的人會忘記一切,然后以空白的頭腦轉生到新的身體中。有罪的人經過奈何橋時將受到懲罰,而善良的人將不受阻礙地通過。因此余國藩在翻譯時,直接將“奈何橋”譯為“bridge”。因為在西方文化中,沒有專門與“奈何橋”對應的概念,加上“奈何”會使西方讀者產生誤解,詩的前文中已說奈何橋“上無扶手欄桿”“下有搶人惡怪”“橋邊神將兇蠻”,語境已充分展現奈何橋之險惡可怖,“bridge”可以準確地向西方讀者傳達出與源語文本相同的信息,實現翻譯過程中的交流目的,避免由于文化差異造成對交際意圖的誤讀。
余國藩的《西游記》譯本是大家普遍認為最好的譯本,因而得到了許多著名學者的大力稱贊。也因此,該譯本成為當今英語世界影響力最大的《西游記》譯本,極大地促進了中國文化的傳播。
通過從生態(tài)翻譯學三維轉換的角度對余國藩《西游記》英譯本進行評析,我們不難看出,從語言維度、文化維度、交際維度對文本進行翻譯能夠有效地提高翻譯質量。譯者在翻譯時,需要根據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從多維轉換的角度進行翻譯的適應性選擇。語言作為文化的載體,使譯作達到交際的目的。語言、文化與交際三者之間是相互聯系、相互依靠的。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應根據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結合多維角度的轉換,翻譯出更加貼合原文的目標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