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誠 鄧 雪 謝鴻鶴

（1.湖南廣播電視臺 宣傳管理部，湖南 長沙 410003；2.湖南涉外經(jīng)濟學院 人文藝術(shù)學院，湖南 長沙 410200；3.長沙市廣播電視臺，湖南 長沙 410000）

2022 年1 月，現(xiàn)實主義題材電視劇《人世間》在央視一套首播，這部有筋骨、有溫度、有品質(zhì)的年代劇深受觀眾喜愛，收視率創(chuàng)下近幾年新高。電視劇《人世間》描繪的是50 年中國百姓生活畫卷，它以小人物的命運折射大歷史的波瀾壯闊，以善良共情善良，以溫暖傳遞溫暖，以夢想激蕩夢想。這部電視劇細膩呈現(xiàn)了親情、友情和家國情懷，種種真摯情感直抵人心，其中的人間百味、眾生百相煙火氣十足，為觀眾提供足夠的話題討論空間和情感共鳴空間。共情，或譯為移情，德國哲學家勞伯特·費肖爾在《視覺形式感》一文中提到移情這一美學概念。它指人們把自己的真實心靈感受投射到自己所看到的事物和他人身上的一種現(xiàn)象。共情力也譯作移情力，心理學家認為它是一種能設(shè)身處地來體驗他人處境，從而達到感受和理解他人心情的能力。簡而言之，共情可以理解為心情之相通。電視劇的共情力靠編劇、導(dǎo)演、演員等共同實現(xiàn)。筆者認為，電視劇《人世間》用共情力提升了作品的吸引力，共情力也成就了作品的影響力和美譽度。

一、細膩描摹親情暖心感人故事，共情不濫情

“人生啊，窮不怪父，孝不比兄，苦不責妻，氣不兇子，一生向陽。哪怕一世嘗盡百苦，只為換取一絲甘甜，也算值得了！匆匆一世只為活得堂堂正正?！鲍@得茅盾文學獎的小說《人世間》里的這段話道盡了人世間親情的真諦。周志剛一家人非常普通，身有長技的周志剛在重慶三線建設(shè)工地當師傅，排憂解難少不了他，許多時候想走也走不了，因此耗盡大半生。成績好想讀書的大兒子周秉義，響應(yīng)國家號召上山下鄉(xiāng)，成為第一批知青去了建設(shè)兵團。同樣成績好的二女兒周蓉，為了愛情追隨詩人馮化成去了當時條件更差的貴州山區(qū)當小學教師。家里剩下相對愚鈍、對讀書不感興趣的老三周秉昆與母親李素華在光字片相依為命、艱苦度日。一家人天各一方，聚少離多，把思念寄托在一張全家福合照上。冬去春來，年復(fù)一年，連春節(jié)團聚也成了奢望。即使后來兒女成家立業(yè)了，家里有了第三代，周志剛想再照一張全家福的愿望也始終沒能實現(xiàn)。

周家人善良厚道，講德行，重情義，愛國愛家，家風純樸。周志剛對可以“養(yǎng)心智”的周秉義、周蓉和對只能“養(yǎng)口體”的周秉昆的態(tài)度從未改變。對于自律懂事的大兒子，他從來就放心。對于任性且不辭而別、挑戰(zhàn)家長權(quán)威、自作主張嫁給詩人馮化成的二女兒的恨，最終也被他的父愛融化掉了。帶上專為患有胃病的女兒準備的面粉和一點肉，還有積攢3 年的假期，他千里迢迢、翻山越嶺、吃盡苦頭來到一別近4 年的女兒身邊，陪女兒過春節(jié)。

電視劇《人世間》對于兄弟姐妹之間的情感呈現(xiàn)雖然并不十分突出，卻是情真意切，一點不假。周秉義去軍工廠當書記，廠里沒人服氣。老員工杜德海胸前綁著炸藥包，要求周秉義與他面對面談判，因沒有立即答應(yīng)要求，杜德海拉響了炸藥包。千鈞一發(fā)之際，大家唯恐躲之不及，而弟弟周秉昆奮不顧身沖上前去想救哥哥，兄弟情不言而喻。周秉昆出獄后買車搬家掙錢，卻為買車缺錢苦惱良久，最終還是姐姐、嫂子千方百計籌集送來。

周志剛、李素華夫婦，普普通通，但伉儷情深，堅如磐石。丈夫去世，妻子萬念俱灰，隨丈夫安然離去。生死相依，或許只是世人對美好愛情的向往，卻在看起來平淡如水的周家父母身上成了現(xiàn)實?？嚯y出身的鄭娟踏入周家是為了報恩。周母李素華因女兒女婿的事暈倒在床，不省人事。鄭娟不僅用心照顧周母和小玥玥，還學會了按摩，奇跡般地把“植物人”喚醒了。成為周家人后，鄭娟就是周秉昆最堅強的后盾。周秉昆順利時她高興，周秉昆遭遇大難時她就什么都不顧了。為了證明丈夫失手打死的駱士賓是壞人，她在法庭上大喊駱士賓是強奸她的強奸犯。為了求曾姍她下跪求情，表示“沒有秉昆，我要錢干啥，只要秉昆好好的，比啥都強”。丈夫入獄后，為了支撐那個搖搖欲墜的家，她忍受一切苦累和傷痛。貧賤相依、富貴相守、患難與共、不離不棄，這就是人世間真正的恩愛夫妻。

在小說《人世間》中，周秉義患胃癌不幸辭世，妻子郝冬梅剛過4 個月便再嫁富商，讓人難以接受。電視劇《人世間》改成周秉義是胃癌早期，功成名就后退休，與妻子重游建設(shè)兵團，相互扶持，恩愛有加。在小說中，周蓉的丈夫詩人馮化成平反后頻繁出軌。在周蓉出國的12 年中，蔡曉光也有4 個情人。周蓉所愛的人和愛她的人都是濫情者。而在電視劇中，蔡曉光雖是著名導(dǎo)演卻潔身自好，心中的女神一直是周蓉，心無旁騖。馮化成則一出軌便心存愧疚離婚出走，成就周蓉與蔡曉光的琴瑟之好，有情人終成眷屬。電視劇中加入了孫小寧和周秉昆情感糾葛一段戲。孫小寧單相思愛慕周秉昆，鄭娟處理問題冷靜又理智，成功守護夫妻感情。電視劇的這些改編，體現(xiàn)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含蓄和“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堅貞。在小說中，周家第三代的馮玥沒有考上清華大學，先是不辭而別去了法國，后來插足富豪家庭成為第三者，鬧得滿城風雨。而周聰找了一個盛氣凌人的媳婦，兩口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周家的和諧之美蕩然無存。而電視劇對馮玥、周聰?shù)母木幥〉胶锰?。馮玥陽光向上，熱心公益，工作成績突出。周聰也找到稱心的工作，還生了三胞胎。周家后繼有人，結(jié)局完美，讓觀眾看到了人間美滿，感受到家庭溫馨，收獲溫暖人心的力量。

二、生動刻畫鄰里情深守望相助，共情不煽情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周家居住的光字片是典型的棚戶區(qū)。電視劇《人世間》著力呈現(xiàn)的光字片這一底層百姓聚居地，為整部劇提供了真實、質(zhì)樸、溫暖的底色?！俺鋈胂嘤?，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1］，在這里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電視劇《人世間》對以周秉昆為核心的“六小君子”群像的刻畫入木三分。周秉昆、肖國慶、孫趕超是發(fā)小（還有干妹妹喬春燕），開始同在木材廠工作。到醬油廠工作時，他們又與曹德寶、呂川、唐向陽成了好朋友?！傲【印钡慕Y(jié)盟從一次合伙買豬肉開始，他們同進退、同勞動、同榮辱，約定每年正月初三聚會。因為周家在光字片是擁有兩間房的大戶，第一次聚會便在周秉昆家舉行，大家有說有笑，毫無顧忌。但與周家春節(jié)難以團圓一樣，這種聚會也因各種原因難以成行?！傲【印痹虿艿聦?、喬春燕做人不地道鬧起了分裂，不久又“相逢一笑泯恩仇”。

光字片是一個棚戶區(qū)，房子低矮簡陋不堪，環(huán)境極差，治安也差。吃不飽、穿不暖，大家似乎都能忍受，但對舒適寬敞住房的奢望從沒停止。喬春燕當上小干部，單位給她分了福利房，有客廳、廚房、廁所，讓大家艷羨不已。有點失落的周秉昆拼命工作拼命攢錢，住進了一套二手房。感到幸福無比的他毫不吝嗇，把父親親手打造的光字片“第一豪宅”讓給肖國慶一家居住，把鄭娟賴以棲身的小房子讓給孫趕超一家居住，不取分文，還托人維修。而當不得不從二手房搬出、回到光字片老家時，他還覺得有點對不起肖國慶夫婦。肖國慶父親不幸凍死在外時，愧疚的不僅僅是周秉昆，連周志剛也因此郁郁寡歡。最感人的是，鄭娟想盡辦法搞到購房指標，又在丈夫的勸說下把房子讓給無法買到新房、就要流離失所的于虹母子。即使于虹沒有租借門面給周秉昆和鄭娟擴大門面開餐廳，夫婦二人也毫無責怪之意。

《人世間》最歡樂的時刻是歡慶春節(jié)，最和諧的畫面是鄰里鄉(xiāng)親互相拜年并為小朋友們發(fā)紅包。喬春燕媽媽是一個熱心人，快言快語，周母李素華癱瘓在床，她也操碎了心。喬春燕繼承了媽媽熱心助人的一面，對干媽李素華關(guān)愛有加，是她教會鄭娟按摩。后來李素華清醒過來，這是愛創(chuàng)造的奇跡。周秉昆樂于助人、有情有義。他入獄后，鄭娟艱苦度日，千方百計求生存，肖國慶、孫趕超等人仗義相助。周父突然倒地不起，是肖國慶夫婦、孫趕超夫婦和周秉昆夫婦用板車把老人及時送往醫(yī)院搶救。光字片的鄉(xiāng)親們團結(jié)一心、互幫互助，守望的正是幾千年不變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美德，這也是社會和諧的底色。

小說《人世間》悲劇色彩濃厚。如肖國慶夫婦雖然拼命工作，但無法解決家里人口太多而只能擠在一間房里居住的問題。肖國慶父親在一個寒冷的冬夜凍死在外，肖國慶自己也積勞成疾患上尿毒癥，苦不堪言。為了減輕家庭經(jīng)濟負擔和自身痛苦折磨，肖國慶選擇臥軌自殺。電視劇《人世間》對這些過于悲慘的情節(jié)進行了有效處理，沒有刻意煽情，失望不絕望，凄慘不悲慘，給人生機和希望。電視劇中，患尿毒癥臥軌自殺的人變成了孫趕超。而他妹妹孫小寧去南方工作賺了許多錢，回家孝敬父母。兄長去世后，她又資助侄兒讀書，正能量滿滿。相對而言，光字片一眾百姓形象明亮許多，平添了些許溫暖?！啊度耸篱g》最讓人難忘、最讓人感動的是居住在‘光字片’的人們，在生活的重壓之下所綻放出來的人性之美”［2］，“鄰居們之間的深情厚誼和互助精神，是人性之美的體現(xiàn)”［2］。

三、質(zhì)樸呈現(xiàn)深沉厚重家國情懷，共情不矯情

與其他重大主題電視劇相比，《人世間》對家國情懷的呈現(xiàn)似乎不那么突出，卻表現(xiàn)得更加深沉厚重。周父在教育兒女時強調(diào)，忙小家、忙大家、忙國家，重要的是要忙出個道道來。周志剛參加三線建設(shè)去往大西南，背井離鄉(xiāng)有家難回，卻無怨無悔；周秉義、周蓉毅然響應(yīng)國家號召上山下鄉(xiāng)，去最艱苦的地方工作，把青春奉獻在祖國大地上；周秉昆和一眾工友上崗拼命工作、下崗抱團取暖再就業(yè)，自立自強，笑對人生。這就是普通百姓的家國情懷。愛廠如家并為此奉獻一生的軍工廠老革命、老軍人識大體顧大局，推動企業(yè)改制轉(zhuǎn)型順利進行；郝省長金月姬夫婦、馬守常曲秀貞夫婦等一班老干部一心為公，熱心為民，對后輩關(guān)愛有加、盡心培養(yǎng)；光字片一眾百姓冷暖自知，在大是大非面前也毫不含糊，最終全部搬遷完成，沒有一個釘子戶。灑向人間都是愛，電視劇《人世間》中的家國情懷飽滿又深沉。

周秉義到軍工廠當書記后知難而上，推動工廠軍轉(zhuǎn)民，推動國企改革。軍工廠當時瀕臨破產(chǎn)，人心渙散，可以說是一個爛攤子。要救活軍工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為了拉近與軍工廠職工的距離，他在岳母幫助下拿到3 萬元錢為企業(yè)困難職工解決燃眉之急，買來過冬取暖優(yōu)質(zhì)煤。軍工廠槍械專家杜德海身患胃癌卻視廠為家，因堅決反對賣廠而身綁炸藥包要與新來的書記周秉義對話。炸藥包炸響了，讓舍命相陪的周秉義深感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責任有多大。為了救活廠子，他遠赴俄羅斯，靠拼酒爭取到一單大業(yè)務(wù)，掙到了一筆大資金。喝酒傷胃，因此落下病根。到哈陽當市長時，招商引資又成為周秉義的工作重點之一。為了爭取到商貿(mào)城建設(shè)資金，他竟然100 萬一杯喝到胃出血。后來，周秉義回到家鄉(xiāng)吉春當市委書記兼市長。拆除光字片，改造棚戶區(qū)，讓父老鄉(xiāng)親住上好房子，是他老丈人郝省長未了的心愿，也是帶著遺憾離去的周父的殷殷囑托，更是光字片老百姓的最大期盼。但千難萬難，拆遷更難。雖然弟弟周秉昆帶頭搬遷，但效果并不明顯。喬春燕、曹德寶夫婦帶頭阻撓拆遷，毫無官架子的他先以鄰里大哥的身份與喬春燕話家常，深情訴說喬大媽一家人對自己家人的恩情，再細說常進步分房的原因。喬家人均住房面積遠超他人的事實擺在眼前，喬春燕無地自容。隨后，他那段6 分鐘左右的現(xiàn)場演講，情理相融，句句在理，不唱高調(diào)，更不矯情，樸實無華的語言頗能打動人心。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只要有正能量、有感染力，能夠溫潤心靈、啟迪心智，傳得開、留得下，為人民群眾所喜愛，這就是優(yōu)秀作品?！保?］186“低俗不是通俗，欲望不代表希望，單純感官娛樂不等于精神快樂?！保?］188文化化人，藝術(shù)養(yǎng)心。只有思想性、藝術(shù)性、觀賞性有機統(tǒng)一的優(yōu)秀電視劇才養(yǎng)眼又養(yǎng)心，才能真正啟迪觀眾心靈，做到春風化雨、潤物無聲?！跋虻讓尤嗣裰戮础钡碾娨晞　度耸篱g》，讓觀眾看到創(chuàng)作者的真誠。雖然明星眾多，“但是《人世間》的魅力不是依靠明星效應(yīng)，而是通過演員極富分寸感、善于控制、出神入化的演技來實現(xiàn)的”［4］。電視劇《人世間》演繹的是光字片底層百姓生活，但不庸俗、不低俗、不媚俗，不賣弄噱頭，靠真誠善良和現(xiàn)實質(zhì)感打動人、溫暖人、震撼人。通過共情力的打造，電視劇《人世間》中的親情、友情和家國情懷顯得格外動人、格外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