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慶群
小麥黃梢的時候,我和另一位攝影記者帶著縣委宣傳部的任務到淮河岸邊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采訪。
一輛公交大巴車把我們送到鎮(zhèn)政府,接待我們的是鎮(zhèn)里抓宣傳的副書記。說明來意后,這位副書記便打電話,把他們鎮(zhèn)搞得最好的一個村的村主任叫來接受采訪。
這位村主任具體介紹了他們村是如何幫助困難戶解決實際困難,走出困境的。
有措施、有方法、有行動、有生動事例,材料很鮮活。為了獲得第一手材料,我倆想到具體幫困戶家中實地采訪。
在并不寬敞的崗間鄉(xiāng)村公路上,我們又走了十幾里,來到了這個行政村駐地。
村主任領著我們到曾經幫助過的幾家困難戶家中。其中有一戶張姓,老兩口,七十多歲,女兒出嫁多年,單過。如今,年紀已大,張姓男人患胃癌,開刀已三年。但采訪中,這位老者卻隱瞞嚴重病情,只說是患胃病開刀,村主任也沒說。家里幾畝責任田由村里幫助收種,每年村里都給他們救濟款、衣服、糧食什么的,又申報了五保戶,除了治病花錢外,基本生活還是有保障的。那時,農村沒有合作醫(yī)療、大病保險,看病的藥費村里也想辦法解決一些,日子還能過下去??傊@個患病困難戶,村里照顧得不錯。
有了第一手材料,第二天,我便以《走出困境中的困難戶——××鎮(zhèn)真心幫助困難戶紀實》為題,寫了一篇小通訊,刊發(fā)在《駐馬店日報》上。其實,這篇新聞報道只不過是一則再正常不過的工作通訊,目的是通過事例說明該鎮(zhèn)紓困有真心、有方法、有實效,體現了黨和政府關心幫助困難群眾解決生活問題的主題。但是,在當地卻發(fā)生了一起意想不到的事故。
原來,文中舉出的那位張姓老兩口事例,患病的老張一個月后病情加重去世了。于是,老張的老伴拿著報紙說是把她老伴寫死了,前幾天一頓還能吃兩碗飯,看到報紙報道后,不幾天就死了,鬧到鎮(zhèn)政府要求賠償。
鎮(zhèn)政府領導把這個事反映到宣傳部,我們都很震驚。怎么能有這種事呢?文中的老張,用的是一個虛構的化名。但世界上就有那么巧的事,恰恰這個虛構的化名歪打正著,就是老張的姓名,一字不差。這真是無巧不成書,天下奇案哪!
我本無惡意,卻惹來一橫禍。正面報道,沒有半點傷害別人的意思,可老張的老伴就是拿著報紙不依不饒,去村里、去鎮(zhèn)上、到部里去鬧。我沒經過事,心里非常沮喪懊惱。為了緩解此事,部里領導和我一起拿著禮物到張氏家里去解釋,去賠情道歉,去安撫。但這個女村民就是放不下,非要報社賠償她一筆錢,一口咬定把她的人寫死了。
后來,我找到該村的黨支部書記說明此事,因為當時采訪時他到縣里開會了,接受采訪的是村主任。村支部書記向我介紹了這個女村民的情況。他說,這個女村民在村里惹不起,無理辯三分,誰也不跟她纏。她娘家在淮河南邊,屬信陽管,后來嫁到淮河北我們村。經他這么一說,我才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他說,她就是想訛報社一筆錢,無理取鬧,別理她。
知道她的底細后,我和部里的同事,第二次又帶著禮物到她家里去解釋,去賠情,去安撫,希望她能理解,顧全大局,不要把事鬧大。誰知,這個女村民竟然偷偷地和我說:“如果你說是村支書跟你匯報我家老頭子的事,這事我就不追究了?!蔽艺f:“為什么?”她說:“這事你不要管,只要你說是村支書說的,就行了?!蔽艺f:“采訪時,人家村支書不在場啊,怎么能亂說呢?”她說:“你不這樣說,我就是不放?!?/p>
到鎮(zhèn)政府,我把這個情況反饋給接待的副書記,這位副書記說,別聽她瞎說,這個村,村支書和村主任不和,村里分兩派,她是要討好村主任。
哦,我明白了,農村的矛盾復雜。如果,我說是村支書匯報的,那這個女村民就會揪住村支書不放,大作文章,打擊村支書,鬧得村里矛盾加劇,造成基層組織政權不穩(wěn),影響安定團結,這事堅決不能做。我是一名共產黨員、縣報記者,怎能做出這種有損于黨的基層組織的事呢?這個女人真是太狠毒!
由于我再三拒絕,這個女人后來把報社起訴了。這起新聞官司,在當地鬧得沸沸揚揚,人人都知道這個女人就是想訛報社一筆錢。在法院的調解下,考慮到她是個農村難纏困難戶,報社還是適當地給予了她經濟補償,我個人也損失了一些。
同事們都說我冤枉。但我說,我守住了做人的基本道德和良心,堅守了一個共產黨員應該堅守的政治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