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驥才
我們需要的讀書,是一種發(fā)自心靈的、對讀書的本然喜愛。
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在書里面,世界上沒有的東西也在書里面,比如人的想象、智慧、思想、發(fā)現。所以我說,書的世界,大于我們現實的世界。讀書的目的,可以大致分為四類。比如說身體不舒服了,想知道哪兒疼是怎么回事,去找一些醫(yī)書來看,這是工具性的讀書。第二類就是求知,讀書時也許沒有什么非常明確的目的,但這可能影響了我后來從業(yè)的選擇。第三類就是消遣性的讀書,這是許多人的選擇,像大家在地鐵上都在看的書,大多上是消遣讀物。第四類,我用了一個詞,就是讀書是為了心靈生活,這是我最推崇的。我們需要書里那些內容給我們治愈,我們需要比較純粹的、精神的、情感的生活,需要思考的、審美的生活。我總想方設法地擠出一些讀書的時間,家里的書房,我稱它們?yōu)槲业摹皶病???臻e的時候,我喜歡在書房里放一點很輕的鋼琴曲子,正好有朋友送我剛下來的西湖龍井,特別好的明前茶,沏一杯,坐在那里,然后把一本書打開。
享受別人的思想,也是很快樂的事,特別是這些思想有發(fā)現的時候,它會一下子把你引申到一個抽象的、全新的境界里去,這時你會發(fā)現,人的智慧在那個地方忽然開辟了一個空間,這個空間你過去沒有看見過。這讓人很享受。我所有的人生經歷和收獲,都離不開文學和書籍的滋養(yǎng)。我兒時的啟蒙教育,是從每天晨起早讀古典詩詞和“四書”“五經”開始的。詩詞中所描繪的情景與生活的詩意,生發(fā)了我對美的追求。我在二十歲前,還沒有正式讀到一本外國文學,直到一位讀書多、藏書多的好友向我推薦了屠格涅夫的《初戀》,這才給我打開了各國名作的大門,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契訶夫對我影響比較大,當然他的文字寫法對我有影響,他那種短句子的運用,一種白描式的語言,那種語言的節(jié)奏感,對我都是有影響的。但是他最影響我的,還是他的悲憫,我覺得這對于作家是特別重要的,作家應該對弱者,對人有一顆悲憫的心。
有人問我,如何在有限的時間里,汲取書中的精華并做有選擇的閱讀?我覺得順其自然,就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人在青少年求知欲最強的階段,一定要多讀經典,這些是人類知識和智慧的精華。我兒子上小學的時候,有時我到書店買書,就買一大包,回來后就扔他床上。他會自己挑選,不喜歡的書就扔一邊了,喜歡的書他就會去看。人的閱讀要隨他自己的性情。每個人進入書的世界的入口,是不一樣的,就像我們進入一個風景區(qū)一樣,每個人的入口不一樣,但是這個景區(qū)里會有引導。我們所有人類的經典的書,實際上都是人類的一些重要的價值觀、重要的是非標準、重要的道德取向、重要的審美法則,這些都包涵在經典里邊。所以,我覺得讓孩子讀書,一個最好的方式,就是先讓孩子讀經典。
在做傳統(tǒng)文化保護的這近二十年間,雖然我少讀了很多書,也少寫了很多書,但是我讀到、學到的廣闊而豐富的各地民族、民間文化和歷史,是我這輩子讀到的最重要、最有價值的書。
在整個傳統(tǒng)文化保護的過程中,我有一個體會,那就是我們不知道的,永遠比我們知道的多。走進某個村子前,我們真是沒有想到,這里有那么好的藝術,有那么好聽的歌,有那么好的一種手藝,或者那么美的一些建筑。這時候你反過身來,倒需要工具性的讀書。需要找資料,需要找當地的人來問,需要找當地的縣志看一看。當地的一些學者們可能已經寫過相關的書,但是我沒有讀過,我需要把它們找出來看,這樣我會多知道很多東西,多學到很多東西。我覺得學習應該永遠是知行合一的。真正的書,不止在書房里,更在田野、在社會、在人心里。我要在田野里閱讀那些文化遺產的書、生活的書、老百姓的書、生命的書,只有這樣,才會是對一段歷史、一種文化和一種生命的立體解讀。
責編:馬京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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