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坤

藤木橋的雨

橋下送流水，過白鷺，也飛灰雀

好雨要待三月，草尖

冒出新念頭，犁頭帶水，雨燕來巢

雨長短不一，高一腳在壩上

低一腳在田疇

最亮的一滴在老牛的眼里

最脆的一滴在青瓦的屋頂

當(dāng)雨腳拐過青石板的小弄，撩開

一串串水晶的雨簾

就撞身走進(jìn)雨中

藤木橋立起一道綠色的瀑布

雨水濡染藤花的香味

橋墩下，那個雙腳打水的少年

抹一把頰就等于抹一把清涼

夜露漸結(jié)，天空帶著星光入秋

一條小路連通山中像是呼喊

仿佛那些遠(yuǎn)去的親人

某一天會經(jīng)過藤木橋突然回來

或許那是在一場雨后，暮晚的山巒

升起淡淡的嵐氣

綠皮火車打著鳴，緩緩穿過

落日的針眼

很多人經(jīng)過那個早晨

小女孩朝馬路的那邊努了努嘴

又拽了拽她媽媽的衣角

“野貓崽吧，好像剛生下來”

馬路上，一個會蠕動的肉團(tuán)團(tuán)

叫聲細(xì)弱

它軟軟的四肢

尚不能支撐這人間的重量

一輛紅色的出租車嗖的一聲開過去了

電瓶車急速斜拐沖過去了

騎自行車的人用力捏著車閘

雙腳撐地小心繞過去

回頭看了一下

拾荒的老婦人，佝僂腰身

用顫抖的手捧起它

被移到綠化帶叢里的小貓咪

身下墊了一層紙箱薄薄的暖

“它媽媽會找到它的”

清風(fēng)拂動，擁有晨光的綠葉

仿佛經(jīng)歷新生

老年斑

在燈下，燈光照見手背上的老年斑

呵，這枯萎的時光之花

著實讓我心驚，霜結(jié)雪飛

白發(fā)也不請自來，就在那個瞬間

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老了

中年之后，我更傾心細(xì)微之物

新葉自喜，花蕾知足

虛心接受一株植物的教育

我學(xué)會抽掉內(nèi)心的梯子，拆解

年少的空中樓閣

黃鐘閉聲，鯤鵬隱形，舍棄過

大悲大喜，對生活保持平靜

收心做小事，寫小詩

自以為勘破了世事的門道，懂得

窺一葉而知天下秋臨

剛嘗過苦辣，又感受酸咸

正想著伸手和命運較勁

怎么突然就老了呢，感謝

歲月的饋贈，這突如其來的老年斑

給人生蓋上一枚警醒的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