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

1

年關(guān)將近，一個人晃蕩著去市場買菜。小城四處彌漫著年的氣息，空氣里混合著炸圓子、生腐的氣味。連最貧窮人家的窗戶上，都掛滿了腌制好的雞鴨魚肉，條件好的還懸掛了一串串香腸，金黃泛紅的顏色，流溢著節(jié)日的喜慶。街巷里的行人忽然多了起來，每個人的臉上蕩漾著笑容，他們的口袋里都塞滿了鈔票，老人們更是用手帕包了一層又一層。他們或從遠方歸來，或忙碌了一年終于有了難得的歇息。這些鈔票也許積攢了一年，只為今天能奢侈地一袋袋購買年貨，連平常最吝嗇的人也出手大方，辛勞是為了什么呢，還不是為了可以過一個豐潤的年。也許今年是艱難的一年，但日子仍要繼續(xù)，又有誰能不相信來年是個好光景呢。商店里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商品，多是些與年有關(guān)的貨物，對聯(lián)、花炮、零食、水果、鮮花……還有各式各樣的衣裳，供著絡(luò)繹不絕的人們挑選。大紅大紫無疑是這些貨品的底色，映亮了冬日灰暗的天空。店家從一早就不顧昨日打烊很晚的疲倦，而早早地起來，招呼著比往常多得多的顧客。

我從遠方漂泊到這里，終把殘身也交予故鄉(xiāng)這座小城，只因愛小城四處彌漫的人間煙火氣息。無所事事的時候，我總喜歡隨意地在小城里閑逛，沿著古老曲折小巷的青石板行走，聽得見自己“嗒嗒”的腳步聲。會有一片菜地忽然出現(xiàn)，滿眼是青綠的菜蔬，偶有雞鳴從山林的屋舍后響起卻不知所蹤。城市的喧囂在遙遠的街道之外，演繹著人世的悲歡。蒼山下，那條大河在日夜奔流，載著懷揣夢想的人遠行，也載著失意的倦客歸來兮。這里有我曾經(jīng)的影子與記憶，往事如流水紛紛，這里，我曾度過幾年的少年時光，瘦弱而多愁的影子也曾在這里徘徊。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已然滄海。四處有我熟悉的鄉(xiāng)音，從他們滄桑平靜的臉龐，我能尋找到鄉(xiāng)鄰的音容。我愛一次次去老嫗們那里買菜，菜蔬一把把整齊地擺放在空地上，沾染著清香的泥土與新露，顯然剛從郊野的田間摘來。都是我熟悉的菜蔬，白菜、蘿卜、香菜，運氣好的時候，水盆里養(yǎng)著一尾白條或是幾尾鯽魚。買來，按小城古老的做法烹制，食在口中，還是舊時的味道，仿佛時光并沒有從我身邊逝去。有時什么也不買，只為路過看她們一眼，她們滿頭白發(fā)、皺紋滿面，牙齒脫落，黑瘦的手背沾滿泥土，她們多像我在村莊里漸漸暮年的母親。我曾偷偷凝望一位老者很長時間，他幾乎如我老父一樣的佝僂背影，咳嗽聲也幾乎沒有分別，我眼睛不禁濕潤，父親早已不在人間。小城閉塞甚至有點貧窮，時光緩慢得仿佛停駐，最適合一個人安靜地療傷與發(fā)呆。世界那么大，小城卻是我的一切。

2

在市場門口，我遠遠看見一個店鋪的貨架上，擺滿了我熟悉的米糖。芝麻的，花生的，白米的，應(yīng)有盡有，還是昨日的模樣。米糖，顧名思義，由大米制成的糖果。在舊日的冬時江村，是幾乎不可或缺的一種食物，同花生、瓜子一樣，幾乎每家每戶都會在年關(guān)將近的時候制作。至今憶起，那種滋味仍在舌尖搖曳。世間有那么多的甜，但我只相信那一種甜。直到今天，一說到甜，我就想到米糖，仿佛是甜的唯一滋味。只是，我們一一離開了故鄉(xiāng)，村莊漸漸荒蕪，雖然雙親還為我們守候著家園，多年了，我難再見米糖的身影。今天又在這里重逢，讓我有著遇見故人一樣的訝然歡喜。更令人驚訝歡喜的是，現(xiàn)場正有師傅制作著米糖。一口鐵鍋支在市場的門外，燒紅后先放入糖漿，再放入炒米，佐以花生或者芝麻，就著余溫，不停地翻動攪均，再放在托盤內(nèi)，蓋上粗布，壓實，最后切好，便可以整整齊齊地擺放出來了。做法頗有舊時風(fēng)味。制作米糖的師傅黑壯沉默，仿佛剛從田野里放下農(nóng)活，身上沾滿泥土與草木的氣息，匆匆來到這里。

炒貨師傅看出了我的歡喜，熱情地向我招呼著，只要我愿意，一年四季可以在這里買到他現(xiàn)做的米糖。不知為什么，對著這些米糖，我雖有著久別重逢的驚喜，卻難有購買它的欲望。幾乎同所有商品化的貨物一樣，利潤是人們唯一追求的目標(biāo)，在巨大的利潤與欲望驅(qū)使之下，可以源源不斷不分季節(jié)地生產(chǎn)出來。這里所用的糖漿是乳白的色澤，而與記憶里的深褐色透明的糖漿有著明顯區(qū)別。所用的炒米也呈乳白色，與村莊切糖時的金黃泛白的炒米明顯不同。顯然，這些配料都是從冰冷的流水線上生產(chǎn)出來。

在我的心底里，食物都是有生命與情感的，在四季里輪回，像一個人，知道他的來路與歸處。一把春韭只有春天的雨水才可滋潤，配上幾只鮮蛋，無疑是人間至味。夏日的蟬鳴蛙唱里，是瓜果的季節(jié)，飽滿多汁，仿佛人間的雨露與甘美在這里匯聚。稻子、玉米、大豆在秋日金色的陽光里收獲，都有這個季節(jié)陽光斑斕金黃的色彩。冬日，山瘦水寒間，一場場寒霜與落雪，白菜蘿卜青綠如碧，點綴著荒蕪的田野，也喂養(yǎng)著人間的腸胃。還有米糖，也在一方低矮的灶臺上，在父親或母親的手中，在年關(guān)的某個時日長成，那種甜，溫暖著饑餓的腸胃與寒涼的人間。米糖，冬天吃才最有味道。

3

在舊時的江村，米糖的主要原料不外乎糖漿與糯米。像兩個不同道路的人在光陰的流水間，各自寂寞，獨自生長。直到有一天，歷盡千帆，某個殘冬的黃昏或者夜晚，它們相遇在一種叫米糖的食物里，在生命最后的旅途，終不離不棄，甜蜜美好地度過余下的光陰。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寂。八月剝棗，十月獲稻?！币淮未巫x這些詩行，總有些恍惚，仿佛又晃蕩進了舊日的故鄉(xiāng)。那時的江村還是《詩經(jīng)》里的模樣，古老而生機勃勃。在這片土地上，生長著苤莒、荇菜，也盛開著桃花、木槿，一轉(zhuǎn)身我能望見母親從斷壺的夕顏花朵間走來。天空飛翔著倉庚、大雁，拔動著倦客的歸心。

秋天在一場場北風(fēng)與雨水里來臨，蔚藍、高遠的天空，潔白、輕盈的云朵，靜寂、遼闊的原野，大地是一片秋天的山河。米糖開始在這樣的節(jié)氣里秘密生長，快樂也在我們孩子們的心底里生長，年關(guān)臨近的日子，讓我們在期待中度過。

在秋天某一天，清曉，還是黃昏，記憶實在不很清晰。母親淘洗凈麥子，制作麥芽。麥芽是米糖所用糖漿必不可少的糖曲，是一顆種子，會將一鍋稻米、南瓜、玉米或番薯變成一鍋津甜的糖。先將麥子放在竹籮里瀝干，又蓋上一層稻草，再不定時地倒上清水，不幾日麥芽會從金色的麥粒中破殼而出，潔白近乎透明的色澤，讓人很難相信黃褐的麥子面容下面，有這樣一顆純粹的內(nèi)心。不僅僅是麥子，人間幾乎所有的種籽都有這樣一顆白色純粹的心臟，無論是黑褐的菜籽，堅硬的桃核，生滿毛刺的蒼耳，還是包裹了一層又一層外殼的豆莢。直到現(xiàn)在我還不知道緣由，卻讓人難忘而敬畏，這自然的神奇，仿佛有著看不見的神的昭示與規(guī)則。

生好的麥芽最后會放在秋陽下曬干，曬干后的麥芽蓬松灰褐如一堆衰敗的稻草，被母親收集在一個干燥的角落，不再管它，仿佛已經(jīng)遺忘。但我們會記得它，記得它會在某一日由母親準(zhǔn)確地拿出，那是年將要臨近的時候。

年，是一個多么美好的字眼。不對，它不是一個字，而是一個溫暖的懂得我們一切秘密的生靈，集世間所有的希冀與向往。新鮮、美味、神奇……所有的字眼都不能形容。我們的日子貧窮而單調(diào)，饑餓總是如影相隨，那些學(xué)不完學(xué)不好的功課，讓我痛苦萬分，雙親勞累后的傷痛常讓他們徹夜難眠，這樣的鄉(xiāng)村絕不是田園牧歌式的所在。但卻有了年，這一年中最讓我們動心向往之處?，F(xiàn)在想起，也許因為有了一個個等著我們的年，貧苦的生命才有了意義。我甚至猜想，正因為有了這些錯落在節(jié)氣里的節(jié)日，才讓那時灰暗的日子有了色彩，是我們一切勞作與幸福的目的，沒有了這些，生活該是多么黯淡。我們一天天計算著將要臨近的日子，喜悅與激動蓄滿我們小小的心房，那些美食、衣裳、壓歲錢……許許多多向往已久的事物，觸手可及。

4

在這九月的時節(jié)，米糖的另一種原料——糯米，也在悄然長成，秀美墨綠的莖葉間生出一穗穗纖弱的稻穗，一粒粒種籽開始飽滿。米，在鄉(xiāng)間永遠是一個神圣的存在?，F(xiàn)在營養(yǎng)學(xué)家說，米沒什么營養(yǎng)，碳水化合物過多，影響健康云云。可是在那些貧窮的年月，是米喂養(yǎng)了饑餓的鄉(xiāng)村，如同節(jié)日點綴著寂寞的鄉(xiāng)野，米的出現(xiàn)，讓寡淡的日月精彩，米飯、米粥、米粑、米面……還有米糖，仿佛米的花朵盛開在鄉(xiāng)村的光陰里。

立冬進九后，顆粒歸倉，大地遼闊。開始用甑子蒸糯米了。甑子是江南地區(qū)一種形狀類似木桶的蒸飯工具，由木頭制成，所不同的是底部為鏤空木格，墊好粗布，再放上淘好的大米，放在鐵鍋的沸水中清蒸，這樣做出的糯米才不易結(jié)塊，而其他溫暖季節(jié)晾曬的糯米會結(jié)成團狀。

與鐵鍋煮的米飯相比，我們更愛木桶煮出的味道，有著木質(zhì)綿綿不絕的清香，就著咸菜能吃上幾碗。其實任何食物，在飯甑的蒸煮下，都會散發(fā)裊裊木香，別有一番滋味?？芍挥猩贁?shù)時日才會用得上，整日操勞的雙親哪有時間去做這些繁復(fù)的事情呢？貧窮的生活，其實也沒有多少美味的食物可放在飯甑內(nèi)蒸煮。前幾日回故鄉(xiāng)，發(fā)現(xiàn)飯甑被廢棄，放在屋舍的角落，覆滿了灰塵。面對著蒼老的母親，我們現(xiàn)在也有大把的時光，重溫昨日的遺夢，可我再沒有興致做這些事情，只匆匆看過一眼，就走過了。也許那樣的渴望永遠屬于一個無所事事的孩子吧，生活把這一切已經(jīng)偷走。

接著，就將煮好的糯米攤開放在竹籮里陰干，不能急著晾曬。在陰干的過程中，需不定時將結(jié)塊的糯米趁著松軟揉開，不然待干時，已無法分開，結(jié)成塊狀的糯米團是不能完全炒熟的。待陰干三兩天后，擇一個冬天的晴日，將散開的糯米放在陽光下盡情晾曬。最好在晴朗的陽光下，吹來陣陣北風(fēng)，晾曬的糯米極易晾干。

曬好的糯米晶瑩，幾乎是白色透明，很難相信它們曾是乳白豐盈的模樣，在火與水的淬煉之后涅槃，變得堅硬無比。它此時有了另一個名字——米披，也一樣被收藏起來，只等著制作米糖的那一天。

5

糖曲、米披已準(zhǔn)備好，還有糖漿也可以在冬日準(zhǔn)備制作了。這一道道繁復(fù)的隨節(jié)令流轉(zhuǎn)的工藝，讓人眼花繚亂，卻在農(nóng)人那雙粗糙的手中彈奏出美妙的音符，一切恰到好處。他們常常被人鄙視地稱作鄉(xiāng)下人、無知的文盲?？赡切┤擞直人麄兌枚嗌倌兀吭谧匀坏膴W秘與神奇面前，他們自己才無知得像個白癡。唯有這些土地上生長并老去的農(nóng)人們才知曉其間一切的秘密，仿佛大地上的歌者，歌唱著天地之間的一切，南瓜、豆子、麥子、高粱、大米、番薯……那么多食糧擺放在谷倉里。立春、雨水、驚蟄、清明、春分……那么多節(jié)令如音符流淌在季節(jié)里，他們能準(zhǔn)確地知道哪種糧食最適合做糖漿，哪個節(jié)令最適合制作糖漿，冥冥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向他們昭示。

在往昔的江村，年關(guān)將近的某日，父親會挑出番薯、玉米或大米制作糖漿，這些食糧制作的糖漿才有清冽甘甜的滋味，而最常用的是番薯。這一天，父親或母親早早起來，煮上一鍋番薯，煮熟冷卻后，將番薯打散，再放入糖曲——麥芽與石膏，最后蓋上蓋子密封起來，一整天用死火慢慢熬制糖漿。麥芽制成的糖曲是一種神奇所在，一鍋泛黃的米汁（番薯汁），在糖曲的作用下漸變了顏色，變成一鍋甘甜的糖漿。黃昏，夕陽映照在灶臺上，父親、水缸、水瓢、木桶、灶臺上飄散著藍色的霧氣，以及交談的言語，一切都斑駁在暮色的光影里，不分彼此。多年后，我一次次懷念這樣的場景，甚至我現(xiàn)在寫下這些文字的地方，還是當(dāng)年灶臺的位置。只是它們都消逝不見了，父親已長眠于田野，母親白發(fā)蒼蒼，我們已不再是少年，散落天涯。屋舍早已不是當(dāng)年的模樣，新蓋的房子，此處成了臥室，找不到當(dāng)年的一絲痕跡。少年時讀古詩：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xiāng)里人：家中有阿誰？

“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飯，采葵持作羹。

羹飯一時熟，不知飴阿誰。

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六十多年的光陰倏忽而過，一個離別多年的游子歸來，白發(fā)蒼然，可等待他的只是故人已逝，唯風(fēng)煙里的故園殘存。曾以為人世間最悲涼的莫過于此?？晌疫@個稱作故鄉(xiāng)的地方，殘存的舊痕也尋覓不到了，大地與人間已然滄海桑田。也許，世間沒有不散的筵席，唯有逝者如斯的流水才是永恒。

接著，將熬制好的稍冷卻的番薯糊，放在豆腐架中瀝出汁水。必要說明一下，豆腐架是江村制作豆腐必不可少的工具。為四角有孔的十字架，十字中間一只銅環(huán)。待要用的時候，將豆腐架在房梁上掛起，將一塊稱之為豆腐服的正方形老粗布沿四角扎起，再將磨碎并煮好的豆子倒入豆腐服內(nèi)晃動。但做糖漿時，不可同做豆腐那樣晃來晃去地將汁水逼出，不然做成的糖漿極易粘鍋。汁水瀝好后，放在洗凈的鐵鍋內(nèi)熬制。為防粘鍋，常事先放好一勺油。先用大火煮沸，待鍋內(nèi)糖漿泛起浪花一樣的大泡時，就將大火改為文火慢慢熬制，糖漿漸由稀白的色澤變?yōu)樯詈值念伾?，不時用筷子或鏟子撈起，糖漿呈纖長的絲狀，便可熄火冷卻盛在搪瓷盆內(nèi)，糖漿已然做成。

6

曬好的米披，也在一個年關(guān)將近的下午拿出來，一口鐵鍋內(nèi)的黃沙已然炙熱，還有一把竹枝放在鍋沿，只等著將曬好的米披倒入炙熱的沙子中。在火與沙熱烈地炙烤下，在竹把不停地翻炒下，白色近乎透明的米披漸漸變成金黃乳白的色澤，結(jié)實緊致的身子開始膨大豐腴，濃郁的芳香開始彌漫。雖同是芬芳，滋味卻不同于新鮮米飯時的糯香，而是一種被火炙烤過的焦香，那是一個生命歷盡蒼茫后的涅槃。最后，炒好的米披被篩盡沙子，堆放在簸箕上，它又有了另一個名字，炒米。一個孩子，終在歲月風(fēng)霜中長成。

糖曲也融入糖漿，米披已成炒米，那些生長在各自道路上的事物，終在一個冬日的黃昏里相遇，在古老鄉(xiāng)村的灶臺邊相知，最后在一方碩大的鐵鍋內(nèi)相親相愛。多少年了，我還記得這樣的暮晚，夜色在一縷瑰色的晚霞中來臨，父親與母親開始制作米糖。那時，他們年輕的面龐光潔如玉，頭發(fā)烏黑。我現(xiàn)在很難把我滿面皺紋垂垂老去的母親與長眠在田野的父親，與記憶的印象對等起來，仿佛那些往事已是一個遙遠的不真實的夢境。空氣里彌漫著香甜溫暖的氣息，那是各種食物的氣味在空氣中混合后發(fā)生了奇妙的變化，每個孩子都能用小小的鼻子準(zhǔn)確地分辨出來是哪一種食物與散發(fā)的位置，他們因此而禁不住歡喜，在村莊里嬉戲打鬧。黃昏的夕陽懸掛在樹梢，灰舊的房舍閃著瑰色的光，整個村莊沐浴在令人迷醉的光影里。孩子不知人間憂傷，我不知父母正為還不完的債務(wù)而徹夜難眠。在這年關(guān)的時候，他們暫把憂煩放在一邊，為孩子們也為自己過一個年。溫暖微弱的火苗舔舐著鍋底，褐色的糖漿倒進鐵鍋，再把炒米放在鍋內(nèi)，用鐵鏟不停地翻動，讓糖漿與炒米融為一體。最后，將混合好的它們倒入早已墊好老粗布的木盆，再蓋上一層老粗布，最外面蓋上一層麻袋后，父親會趁熱站在上面將它們壓實壓平，壓好后掀開老粗布，一枚圓圓的糖塊放在晾床上，父親手中一把鋒利的刀將它們一一切成小塊，米糖已經(jīng)做成。在父親切糖的時候，我們早已迫不及待地拿走幾塊，放在口中，一年的等待，米糖終在口中。香脆、甜糯又纏綿的滋味在舌尖上彌漫。

只是切好的米糖，總會被及時貯藏在洋箱內(nèi)，以防變得松軟，也被藏在一個隱匿的角落，防止貪吃的孩子。同樣，花生瓜子已經(jīng)炒好，魚、肉掛在房梁上，新衣服整整齊齊擺放在那里，春聯(lián)貼起來。

年，已經(jīng)到了呢。